生日快乐
周浔打开手电筒,向着潮湿的桥洞深处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帐篷,铺盖,锅碗瓢盆和一些生活垃圾,周围还有股淡淡的尿骚味,很显然有流浪者在这里生活过。
白天技术科的朱珠帮他们调出来最近半个月所有上过山的车主信息,一个个联系之后终于让他们找到了线索。三月九号的下午,一对小情侣在山上踏青野餐时,碰到个浑身带血的男子,他声称自己被野兽袭击了。小情侣开车带他去市里的医院,可还没到地方两人一个不留神,男子就消失不见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件藏青色兜帽衫。杜队又给他俩看了张光君的照片,经二人辨认后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周浔和杜兴旺火速带人在凶手消失之处的附近搜寻走访,虽然他很会躲避监控,但他总要吃喝拉撒,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比如周围的便利店超市有没有失窃,周围民居有没有丢过东西或被闯入过,几番探查下来,众人还是一无所获。
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周浔想,如果摄像头一直没有捕捉到“张光君”的脸,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换脸了。
最后,她和唐娜搜寻到桥洞底下。
等靠近了,周浔拿手电筒往深绿色帐篷里一照,却发现有个穿着破旧冲锋衣的人头朝里、侧卧在里面,一动不动,面对周浔和唐娜的靠近和手电筒的照明也无任何反应。
唐娜叫了他一声,无果。周浔把他翻过来,其实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人衣物下的皮肤硬邦邦的。
尸体翻转过来,二人都被吓了一跳。
死者脸皮被取了下来,因为没有眼睑和嘴唇,所以尸体往没有聚焦的眼球泛着蓝色,凸出的牙龈和两排发黄的牙齿很是瞩目。
是他干的!
唐娜就地蹲下简单查看尸体的情况,除了脸皮缺失,死者的颈部有勒痕和骨折情况,指甲呈黑红色,还伴随着大小便失禁,目测是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她打开对讲机,跟杜兴旺报告了她们的发现。
周浔掏出了枪继续搜寻前方,可一直搜到尽头,角角落落里除了生活垃圾就没别的了。她便折返回去,和唐娜一起等待众人往这赶。
她叹了口气,这一周不到的时间就发现了三具尸体。第一具尸体的发现过程还被主播全程直播了,虽然及时下架删除视频,但还是引得舆论哗然。妖局的压力真的很大。
唐娜说:“他是被勒死的。”
听到同伴说话,周浔赶紧集中注意力,也蹲下来查看。
跟那位连环杀手的惯用手法不同,这次的流浪汉是被巨力勒死的,十分干净利落,可以说是没有承受多余的痛苦。
周浔看唐娜眉头紧皱,似在思考,她决定考察一下这个新人是怎么思考案子的。周浔就问她:“你怎么看这个死者和张光君?”
唐娜一擡眼,她知道这是周队在考察她,不免紧张起来,慎重思索了一下才说:“这位死者是流浪汉,虽然和张光君一样都是人类男性,但他没有承受超出死亡之外的过度杀戮。所以,凶手显然对他没有特殊的恨意,只是想要他的这张脸皮。”
“而对张光君,凶手的作案模式则更像十三年前那样”唐娜继续说,“他也是个父亲,有家人。”
“那你觉得张光君是因为这个特质引发了凶手的杀戮欲吗?”周浔则继续追问唐娜。
这几天来,唐娜早已把关于“人皮脸”能看到卷宗、能找到的资料都研究了个遍。尽管局里面对他知之甚少,但是这位凶手作案的模式一直都是预谋型的,他挑选受害者,观察被害者一家,然后再动手。而张光君那天出现在山上是为了抛尸,他的死更像是偶然撞见,但凶手仍旧采用了碎尸的凶残手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激怒了他?
唐娜分析了一通,她看看周浔,周浔“嗯”了一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唐娜说:“凶手是妖,而张光君伤害了妖。”
“对!”
所以,凶手的画像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了——男性,妖类,对伤害同类的人类怀有敌意,对家庭关系中失败和糟糕的父亲怀有恨意。还有,凶手更倾向于接近受害者家属中的孩子,并展现出一定的善意,甚至是歉疚和补偿,他热衷于取代死者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凶手经历过什么?他有一个糟糕的父亲吗,所以他有这些补偿行为?”唐娜问。
“也许吧。”周浔想到方楠,“不过,他带第一位受害者的孩子去山上游泳,在给第二位受害者的女儿写信说要带她去动物园,想要带第三位受害者的孩子去游乐园”
“像在哄小孩,还是年纪不大的孩子。”
“没错,”
他扮演父亲,补偿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唐娜问:“凶手失去过一个孩子吗?”
周浔说:“他憎恨的对象是人类,而且是中年男人。”
唐娜倒吸一口气,她脱口而出:“凶手才是那个孩子!”
周浔点点头:“凶手也许在年纪尚小的时候遭受过父亲恶劣的对待,他憎恨的对象还是人类,所以,凶手也许是人妖混血。”
这时,桥洞尽头传来响动,是杜队带着人来了,法医郑惠玉也紧随其后。看来,今天又有的忙了。
等都忙完了已经是八点半了,周浔才慌忙发现自己忘记回家吃饭了,甚至也没来得及告诉爸妈一声。于是她上了车,猛踩油门,光速到了楼下,深吸一口气准备想好措辞跟他们解释呢,周浔一擡眼,忽然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还坐着个申公豹。
怎么把他给忘了!
“神君”
“嗯?”
这是今天周浔和他的第一段对话。
申公豹这家伙虽然缺德,但是自己平时忙工作查案子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添乱,老老实实像隐形人一样跟在身边。周浔想,虽然他还用脑袋故意吓唬自己,但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自己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记仇了。
“我忘了把你送回去了。”周浔今天很疲惫了,她也很饿,实在不想再折腾了,“这是我父母家。”她擡头看了看楼上。
“哦?”申公豹身子前倾,凑过来。他挺高兴的,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自己这位神使虽然平时看着不怎么尊敬自己,但是今天突然开窍了,把他带回家接受族人的供奉朝拜。
周浔说:“所以,我给您叫个出租车,您自己回去行吗?”
“嗯?哼,你什么意思!”申公豹觉得受到了冒犯。他堂堂一神仙,她区区一人类,自己还不配踏进她家门吗?
周浔看出他生气了,她眨眨眼睛,这位神仙不太懂得现代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边界感。
她开始耐心解释:“神君是这样的,在人间呢一般同事或领导不会随便去别人家吃饭的。”
申公豹美目一转,他又懂了,他以为周浔是怕她的寒舍容不下自己这尊神仙。
“无妨,不用拘束,在外面本座也没让你行礼,所以到了家里你父母也不必向我磕头了!”他觉得自己挺善解人意。
周浔被气笑了,这家伙,油盐不进啊!赶也赶不走,可是带他一起回去自己的父母一定会误会的!
她正想问申公豹他能不能变成什么小猫小狗的,可是那家伙却率先出了车门。
申公豹哈哈大笑:“你放心,本座一定会在你父母面前替你美言,让你长长脸!”
周浔扶额,还长长脸,最丢人的就是你!
算了,就说他是来蹭饭的好了。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房子虽然老旧,最高六层,不配电梯。但好歹属于是学区房,灰扑扑的楼层今年也新粉刷过,远远看去朴素而简洁。周浔家在四楼,是八十来平方的三居室,她掏出钥匙来开门进去,熟悉的家的味道迎面而来。
父母都不在客厅,墙上的电视里正播放着音乐节目,饭桌上摆满了饭菜,还有一个蛋糕。周浔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给忘得一干二净!怪不得爸妈催她今天一定要回家吃饭。
周浔心里暖意融融,这时,一条穿着针织毛衣的奶油色吉娃娃从她爸妈的卧室里冲了出来,朝着周浔撒欢儿,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吉祥!”周浔蹲下去抚摸它。
这时,吉娃娃忽然愣住,一双凸出的大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申公豹,它只愣了一秒钟,然后果断选择大叫着警报。
“汪汪汪!”
凶悍无比,龇牙咧嘴,感觉它要跟申公豹进行一场决斗。
“嗯?什么玩意儿?”
申公豹也瞪大眼睛,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周浔也不是很明白,她怎么也安抚不了吉娃娃,这狗平时都是不急娃娃,怎么今天见了神君忽然变得这么癫狂?
“是谁!”
周浔的爸妈穿着睡衣闻声从卧室跑了出来,周浔爸爸手里还拿个羽毛球拍,他可能以为是狗子报警家中进贼了。
然后,三人一神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儿,都不敢吭声了。
除了正在狂吠的急娃娃。
这时,周浔妈妈先反应过来了,她喜笑颜开。
“周浔,你带男朋友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