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安安静静。刁稚宇加了微信却一句话都不说,加上刚才被调戏拨弄了眼睛,胡羞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冲上楼呼吸还没平复,她紧张的手脚冰凉,胃也抽筋,像是跑了马拉松。
消耗太大一定是因为紧张,就像做翻译时会烧脑道理一样。
压抑着要给刁稚宇发信息的冲动,胡羞在客厅团团转,现在直接睡觉说不定会虚脱猝死。
打开冰箱,精巧的GODIVA盒子让她定了神。
没错,刁稚宇转身离开不是因为自己不好,是在——吃醋。
她有什么可觉得丢脸的,跷跷板还在摇晃,她根本不处于劣势。
十二块巧克力形状各异,颗颗饱满,有艺术品的精致又散发着可可的醇香。
甜得喉咙痛的巧克力疏解了紧张,胡羞小心翼翼地点开刁稚宇的朋友圈,生怕一不小心点了赞发了评论,被抓到自己在偷窥。
不隐藏,发布得还不少,足够欣赏一整个晚上。反观自己的朋友圈完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近分享的全都是医疗高峰论坛宣传海报,医声同传沙龙精彩回顾,无聊到刁稚宇看几眼都会立刻睡着的程度,或者干脆觉得自己加错了人。
刁稚宇的头像是《流浪猫鲍勃》的剧照,詹姆斯在小威尼斯的河边喂猫,水雾和阳光的余韵混得天色温和,一人一猫很是温馨。
朋友圈十足就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文艺青年形象:自己画的漫画分镜,拍的满意的摄影作品(荒木经惟风格),演秦宵一时拍下的宣传照(背影),空闲时间在雪国列车的场景里看电影教材……
毫不高冷不神秘,完全是记录生活的热血少年。最令胡羞满足的是,朋友圈有很多他的照片——
拍立得、胶片、定妆照,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帅。胡羞把照片全部保存下来,建了个叫秦宵一的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过去,怔住了。
照片的夜景很熟悉,一个橙色的身影在偏右的中心位置,雨幕中发呆,是她。
秦宵一为她撑伞挡雨之前,先悄悄地拍下她成为了摄影作品发在朋友圈,配文I-s。
胡羞秒懂了字母的含义,是桂正和的少女漫画。那一晚自己光裸着小腿穿着旧皮鞋站在雨夜里,的确像是桂正和笔下的苇月伊织。
96年出生的男孩竟然喜欢桂正和,真是复古。胡羞这样想着,像有雨声淋过耳边。
不要多想,这不是他喜欢自己的证据。频繁的朋友圈用来吸引女玩家注意的,说不定联系方式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的玩家拥有。
不就是一张照片,说不定只是觉得画面感不错就按下了快门。
但——跑来找自己是真的,送到家楼下是真的,在REGARD门外差一点吻自己也是真的。
他总不至于每个女玩家都送回家,刁稚宇是在和她搞暧昧,对她有意思,这事实千真万确。
吃掉一半之后才回过神查定价,胡羞眼睛瞪成了两倍大——490?
十二颗巧克力竟然490?她十二个生煎也才三十六块钱而已!
看朋友圈的功夫吃掉了二百五十块,胡羞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吃生煎换名贵巧克力,裴轸的工资是有多高?
她才不会愚蠢到认为裴轸对自己真的有意思,只觉得这个人情欠得太贵。
但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身边绕,最近的确是桃花运变好了,难道真的时来运转。
反正激动得睡不着,不如工作,躺在床上听着妇产科的医学报告做笔记,试管婴儿的胚胎植入,复杂的产后瘢痕去除和剖腹产护理……
专项治疗名词需要找个专业领域的人仔细问问。师姐电话里那番话她也没有往心里去,转正靠能力才做得久,靠男女关系留在医院有色眼镜会被戴到地老天荒;职场选择是双箭头,就算医院觉得她合适,她还不一定会在医院做得愉快。
从前对待工作唯唯诺诺,人际关系诚惶诚恐,开始掌握主动权以后,竟然在乎的东西也没那么容易被抢走了。
这竟然都是在雪国列车一点点学会的。
胡羞准备了三天的翻译资料,实在是对GnRHa腹壁血肿VASCPP这种名字眼花缭乱,截了个图给师姐,想找人专门请教一下。
中午过了马路跑去不孕不育门诊敲开办公室门,里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眼角微微有褶皱,工牌上主治医师四个字很显眼,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在喝咖啡,靠在窗边不茍言笑;另一个握着咖啡杯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是裴轸。
茶几上放着的是吃完没丢掉的外卖盒,两人目测是朋友。裴轸睁开一只眼:“来这儿干吗?”
“我周末有一场翻译,需要找一下金医生,师姐和您沟通过……”
金医生指了指沙发:“坐……”
裴轸反倒站起来了:“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开什么玩笑。”金医生拉了凳子坐在沙发对面,结果胡羞手里的资料:“人家是来问病例的,脑子里想什么呢。”
“也是,毕竟你女朋友就在隔壁。”裴轸倒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坐在金俊明的电脑前动鼠标。
胡羞伴着鼠标的声音认认真真问了子宫内膜异位症的治疗方案,还听了卵巢囊肿手术的解决办法,从云里雾里听到完全明白,活活占用了整个午休时间。
还想再最后问一些缝合和瘢痕的问题,金医生站起身:“坐诊时间到了,你问他吧。”
“可是你们完全不同的科室……”
“瘢痕问整复外科不是更专业吗。”金医生把档案夹往裴轸头顶一磕:“好好表现……”
裴轸挑了挑眉,大概是两个人之间惯常的玩笑。“一边走一边说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过马路回到主楼五分钟时间,胡羞跟着裴轸听剖腹产瘢痕修护听了一路,听到恐婚恐育。
裴轸的手始终在白大褂里揣着,走路拦着胡羞走在马路内侧,语气平和,像是讲再普通不过的治疗方案:“一般的瘢痕可以打除疤针,如果是黏连的话,需要重新把伤口打开一层层精细缝合。
腹腔是有很多层的,如果没有恢复好,伤口还会直接液化,就麻烦了。
这种一般是在贫血、肥胖或者糖尿病的产妇身上发生的,本身生育就有很大风险。”
“听起来像在缝被子。我以为你只是做整形,没想到还研究这些。”
“整复外科也很庞大,整形是其中一部分,现在很热门而已。
精细缝合会用在很多项目,兔唇你知道吗?上周我还做了一台手术,只有三岁。”
“好厉害……”
“做翻译也很厉害啊,我们院里自己的口译员不多,主动来问的更少,你算勤奋好学的。”
不知不觉到了办公室,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上次的巧克力……我的生煎也没有那么贵,收这么贵的回礼,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算我收买你,以后护士长再找我相亲,你就给我一份排班表,我躲一躲。”
明明排班就是从护士长那儿发过来的——这话把胡羞逗笑了:“说得好像护士长每天都要给你介绍相亲一样。”
“差不多。她业余的快乐大概就是给我和老金介绍女朋友,就你刚才见到的金医生。
可惜他突然丢下我脱单了,躲在他办公室,护士长就找不到我。”
“如果不想要女朋友,可以拒绝嘛。”
“关键就在这儿,我没那么想拒绝谈恋爱。”
所有的都点到即止,聪明得五感通透。胡羞有点发愣,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接,裴轸也不往下说,巧妙地换了个话题:“你的名字,害羞的羞,父母是怎么想出来的?”
“大概我小时候说话比较晚,我妈一直觉得我很害羞——她是很浪漫的人。
你的名字也很有趣,我猜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滕王阁序》对不对?”
本来漫不经心的裴轸表情称得上吃惊:“我活到现在,第一次有人直接说出这个理由,并且说对了。”
说完这句裴轸上楼去了,连句再见也没有。胡羞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句话后面似乎该加上个结论,总像是没有说完。
而裴轸也没有发微信过来,一下午除了要写文档安排场地,没有私人消息。
最近的男人都怎么回事,说话只说一半,总搞出一副未完待续的架势。
赵孝柔对此的解释是,这只是男人的套路。就像宁泽臣说自己是第一次和赵孝柔这么漂亮的女人谈恋爱一样,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宁泽臣的手机相册,里面女孩就像扑克牌一样,港风的日系的性感的甜美的数不胜数,自己只是其中一张。
说到这儿时李埃不在店里,只有零星的顾客戴着耳机敲键盘,不顾陌生咖啡师的目光,赵孝柔说,男人为了想睡你大概可以闭着眼睛编出各种谎言。
胡羞一时语塞。两个人周末坐在REGARD喝下午茶,一个是从品牌活动回来眼光四射,另一个是肝了两天翻译大会脂粉未施。
赵孝柔提起宁泽臣依旧会笑,但并不完全是快乐,更像是感情时过境迁,对着肤浅空洞的男人没办法只欣赏他的肉体。
宁泽臣的确像是块口香糖,清爽又有嚼劲,很快就失去味道,一直嚼在嘴里也不至于急着吐掉。
赵孝柔托着脸颊:“我最近发现李埃经常不在店里。”
“他可能也有事情要忙,不只是咖啡厅。”
“打官司吧,我把房租付掉之后,他经常出去,有一次我还看到他拄拐杖打车。
不知道他的腿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更严重了,以前我只知道他阴雨天会酸痛。”
“他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胡羞喝着咖啡看着赵孝柔,她关切的表情几乎是咬着牙:“不知道,嘴上说我们很重要,实际上完全不和我们分享秘密,说好的朋友,只同甘不共苦,没劲。”
“你该不会还惦记着李埃吧。”
赵孝柔不看她,只盯着门外,秋日的下午暖黄明媚,那是李埃经常会站着抽烟的位置:“你和刁稚宇那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他上楼了吗?”
“没有……”胡羞不想提起索吻扑了个空的晚上:“他送了我回家就走了。”
“上次听到电话里裴轸二字,我眼见着刁稚宇的脸绿了。
胡羞,你的恋爱运来了,无论是年轻的帅弟弟还是多金的医生,都比你从前的男朋友还有相亲对象好太多了。
前几天什么都没发生是最好的,你接下来要精心给自己安排个剧本,从穿什么,怎么说话到你们之间关系朝着什么样的脉络发展,都规划得清晰点,把你自己能想到的发展可能都罗列清楚,然后给自己安排场景,带着刁稚宇进去演。”
“不至于吧……”
“至于。我之前觉得爱情一旦来了就要随性,王光明闪婚了,宁泽臣睡了,其实都不是个好的结果。
而当我演可怜人把王光明一步步剔除我的生活,再到现在我对宁泽臣约法三章,我才意识到,掌控好身边的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发展多么重要。
做事情冲动了会后悔,不做心理准备撞上的会手足无措,懂不懂。
事情发生之前杜渐防萌去规划,比发生了意外不知所措要好得多。
就像冰球一样,追上去不停地改变方向才能进门,任它自由地在冰上滑,进球的几率小的很。”
哪有那么容易,两个人之间不是打冰球,这也不是独角戏,球是有来有往地用拍子击打,你一言我一语构成的,是对台戏。
曾经的秦宵一是在剧场中,自己只是个单恋的孤零零的主角,而现在他闯入了独幕剧中,真的成为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真的要说演的话,只能说每一次传球都努力接住,每一句台词都念得不那么无聊。那些恋爱脱单手册和教程,内容无非就是这些而已。
李埃推门进来,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聊聊天。”
“我带来新豆子回来。”李埃提着袋子,手上的确有一把拐杖,他的腿绝对是出了问题。
没等赵孝柔问,他先开了口:“刁稚宇一会儿可能要来。”
“啊?”
“过来帮我拍点咖啡店的宣传片。”
做了翻译直接过来,两天都没有好好打理自己,胡羞用手机屏幕照了照镜子,又盘算了一下这街上所有的店面,一狠心钻进了洗手间,弯下腰开始……洗头。
挤出洗手液时她想,还说自己不要演,奇怪的自尊心就和黏答答又飘着香气的液体一样,无非就是暧昧的心理作祟。
把头插在干手器下面,胡羞贴着墙半蹲,腿在发抖:“他可千万不要这个时候过来,这样吹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能吹干。”
赵孝柔用手机拍了一张,整个人笑得打鸣:“你们俩微信也不相互发一个,非要等对方先打招呼,矜持。
如果好好聊天,说不定他要过来你早早就会知道,也不至于不化妆就出门。”
“不要……”想着在单元门外刁稚宇挑衅的目光,胡羞竟然在……较劲。
扭过头的李埃说:“胡羞,别蹲了,我后面货架有吹风机。”
不早说。头发耷得满脸乱作一团,胡羞掀开帘布走进仓库,看见地上有双运动鞋,正琢磨着李埃怎么会把鞋放在空地中间,一脚被绊倒了。
挡住了视线胡羞也知道地上的是个人,而闻到薄荷糖的味道,胡羞当场就傻了——刁稚宇怎么会躺在仓库的懒人沙发上!
而她现在就躺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