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为天上了药,又休息了一阵,像是恢复了一些,自己一瘸一拐站起来,也没要花焰搀扶,独自艰难地往外走。
花焰也就跟着他一起走。
只是尤为天好了一阵子,难免嘴碎,压低声音道:“你们真就一直这样?”
刚才陆承杀上完药又消失没影了。
花焰语气不善道:“干嘛,不可以吗?”
尤为天抿嘴溢出笑道:“瞧着有些有趣罢了。我以为圣女是用不着守规矩的,更何况你们俩这规矩也不知守给谁看,还是及时行乐爽快些。”
花焰道:“我不守,但他要守啊,我能怎么办?”
“我这还有相思无解,你要么?男子嘛,都这么回事,再贞洁烈男次数多了也就一回生二回熟了。犹记得那位白少侠连药都没怎么下,就食髓知味地抱着……”尤为天顿了一下,笑得很是诡谲叵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阴相思松不开手。”
花焰心动了一瞬,随后便道:“我才不会给他下药呢。”只是她有一点八卦,“听说阴相思后来又去白崖峰找了白聿江?”
尤为天点头,挑眉道:“她的个人兴味罢了,她最喜欢那些男子羞愤欲死却还对她欲罢不能的模样。”
花焰本来想说不能理解,但假如对象换成陆承杀,她突然就能理解了,不过还是……算了!
花焰随口问道:“那白聿江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他又不是阴相思的对手,各方面都不是,可怜他这辈子武功是别想恢复了。”嘴上说着可怜,尤为天的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怜悯,反倒含着一丝嘲讽,“他若是肯纡尊降贵做做阴相思的男侍,说不定阴相思还能想办法帮他恢复一些,只是这辈子他就离不开阴相思了,也更做不回他白崖峰的少主了。”
花焰想问这具体是怎么个离不开法,但总觉得问着问着只怕要问到尤为天身上去。
其实她颇有一些好奇尤为天和阴相思的关系,但很明显这件事不适合问。
于是,她岔开话题道:“下面送你去哪?去找左惊霜?”
尤为天奇道:“为什么要去找她?”
花焰道:“你伤得又不轻,那些追兵不知道还会不会找上你,自然要找个你信得过的人照顾你。”
尤为天漫不经心道:“没必要,她有什么用。”
他这话说得相当轻慢。
花焰愣了一下。
尤为天道:“她到现在没看出来我身上下了蛊,也没看出我功法有问题,还当我有什么天外奇遇,你说傻不傻?我说什么她信什么。可能天赋都加在习武上了,其他地方白目的让人觉得她要不是凌天啸的弟子,早被人拐了。”
这评价一点不客气,倒让花焰有点抱不平。
“为了给你弄银环蛇果,她还特地拜托沐雪浪,跑到夜城去……”
尤为天有一分不耐道:“我没让她去,也没让她拜托沐雪浪。”
花焰无语了一会,道:“你不是喜欢她嘛,怎么这个态度!”
尤为天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她了?”
花焰道:“咦?”
她一直以为他与左惊霜的关系,和她与陆承杀是差不多的!
尤为天道:“我们只是过去的师兄妹罢了,或许有点情谊,但迟早会消逝。你送我到附近城里就行,我会找到人接应,这件事我还会继续查下去。”
花焰回忆了一下,还是有些不解:“可她喜欢你吧?”
尤为天道:“她喜欢的不是我,是当初那个对她好逗她笑,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师兄罢了。”
花焰道:“有区别吗?”
尤为天笑道:“当然有……好了,再跟你说下去陆少侠又要朝我放杀气了。”
花焰想说他也没有那么小气啦,不至于她跟人说说话他就吃醋,总归是对方离得近了跟她亲密,陆承杀才会不高兴,不过见尤为天不想说,她也不勉强。
一路行至附近小城,中途仍有追兵寻至,不过都被陆承杀轻易解决了,花焰特地想让他留活口,奈何一旦被擒,那追至的黑衣人便咬毒自尽,不给半分追查的机会,身上也寻不到什么线索。
尤为天走到一处客栈前,道:“到这里就行了,这趟多谢,接下来圣女请便吧。”
花焰道:“真的没问题?你若放心,我可以在附近叫个堂主过来,总归能护你一会——送佛送上西嘛。对了,你这消息我回头会跟我们教主说,还不知道他那边有什么进展。”
“不用了。”尤为天抱了一拳道,“若有进展,烦请告知。”
这时候他倒看起来像个正经少侠了。
花焰与他擦肩而别,只是她还有一分好奇,反正她也不急着走,便多看了两眼。
没过多久,只见一个样貌俊俏的白衣男子匆匆朝他走来,尤为天脸色变了变,似带轻嘲,花焰能隐约听见那个白衣男子道:“……门主问你去哪了,叫你去见她。”
尤为天敛了神情道:“我这就去。”
花焰听她娘说过,阴相思的男侍实际上与男宠无异,只除了她不会在行事时采补自己的男侍,还会适当的教一些功法,让他为己所用。那些男侍一旦被阴相思烙下印记,此生便再无法背弃逃离她,但是倘若男侍年老色衰又或受伤残疾无法恢复,阴相思便会立刻舍弃他,换上新人将之顶替,因为一代代换的太多,有时候她连名字都记不住,便给男侍们用一二三四来编号代名,旧人走了新人顶上,数量维持不变。
那些男侍对于阴相思而言,倒比工具还工具,而且她喜新厌旧速度快得很,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刺激。
她娘说的时候满脸嫌弃,花焰当时太小听得懵懵懂懂,不太能理解,现下忽然有几分说不出心情复杂。
这么一对比下来,她和陆承杀倒也不算是最惨的。
花焰出声叫他。
陆承杀回道:“怎么了?”
花焰道:“没什么,就想叫叫你。虽然见不到,但知道你在边上,也蛮好的。”
陆承杀不知说什么,半晌才道:“他们……总能理解的,你……特别好。”
花焰一时又被他逗笑:“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不如说两句好听的来哄哄我啦!”
她知道这是在为难陆承杀,但心里倒很高兴。
陆承杀迟疑了一会道:“……你要骗我或者给我下药,也没关系。”
花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承杀道:“知道。”
花焰脸一红,道:“不对!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
陆承杀道:“毒药?”
花焰道:“是你上次在迷谷镇中的那种啊!”
陆承杀:“……”
花焰道:“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去找他要去!”
陆承杀陷入了巨大且漫长的沉默中。
花焰道:“就知道你不行,算了,我们走罢!”
陆承杀:“……”
花焰本来还想优哉游哉逛逛,再回教。
只是这次谢应弦的回音来得极快,花焰还没走出城里,就有魔教弟子给她送来了消息,她本以为是谢应弦对羽曳说的话有什么看法,没想到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花焰仔仔细细看完信笺,随手将之捏成粉碎,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没时间回教,花焰又乔装了一下即刻赶往了另一条路。
这件事颇有几分骇人。
谢应弦顺着那张地图上可能有的位置挨个派人查探,他尽量挑机灵的弟子去,搜索的十分仔细,那张地图年代已久,他本来不算抱太大希望,但竟被他真的找到了江楼月的亲戚,也就是江家人所在。
只可惜,那些人全死了。
在十来年间,江家人陆陆续续一个个或意外或因病而亡,偌大的宅子都空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守门人。
守门人受过江家人恩德,但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是这家人运气不好,还有个亲戚也不常来,他就一个人独自守着这座大宅。
谢应弦怕打草惊蛇,没有派人深探这座宅子,但他调查过那些人的死因,全都十分蹊跷。
比如有深闺小姐去庙里上香,结果意外坠崖在山崖下面发现尸首,又或者平日里不大爱饮酒的老爷突然因酗酒过多而暴毙……虽然解释为爱女意外身亡所以借酒消愁也不是不行,但就是让谢应弦觉得十分牵强,而后则是失去夫君爱女的夫人悬梁自尽,其他亲戚也陆陆续续如此。
江家这宅子在远郊,他们平素也不爱与人交际,周围人只知道这家人出手十分大方,夫人小姐的衣衫也都华贵无比,定期有人送些东西过来,出了事之后依然有人过来,只是渐渐来的少了。
因为素来低调,他们连殡葬都一切从简,连法师也没请,灵堂也没置,只匆匆买了块地便下葬了,当地人提到也只会唏嘘一声,并无多想。
还好那位置离得不远,花焰赶过去时,谢应弦正在城中一间客栈里,凝音和绛岚在外面守着,花焰同她们俩打了个招呼便进去了。
只是谢应弦和花焰两人现下都是易容乔装,看起来倒还有几分滑稽。
谢应弦穿着灰衣拢着袖子,妖异的脸上糊满了长须,发上也夹了几缕雪白,是扮成了一个老头,花焰则恰好扮成了一个老婆婆。
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花焰还有点意外:“这么紧要吗?”
谢应弦倚在一张坐塌上,榻上小桌摆了几碟吃食和一壶茶,他仿佛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慢吞吞撚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不答反问道:“你来时有人跟着你么?”
花焰摇摇头道:“应该没有。”
她挺小心的,而且还有陆承杀看着。
谢应弦用符合他外形的语调慢悠悠道:“怕打草惊蛇,有人毁尸灭迹——这件事我怀疑是江楼月所为。”同时,他把小桌往花焰那边推了推,问道,“吃吗?”
花焰刚想拿块酥饼,听他一说,不由一惊道:“江楼月干嘛杀自己家人?”
谢应弦继续慢悠悠道:“对,寻常人是不会,但倘若这江楼月是个假的,那杀得就很有道理了。”
花焰愣了愣:“假的?”
谢应弦微微一笑,解释道:“你之前跟我说的我又去调查过了,江楼月之前喜欢穿碧衣,再之前是黄衣,再再之前是白衣,但以往都至少有个二三十来年,唯独碧衣时间极短,只有不到十年,之后江楼月就换了现在这身姹紫嫣红的红衣。而恰好是在这段时间里,江家人一个个离奇身亡,到现在几乎一个人不剩。”
花焰想想之前遇到的江楼月,顿时有些寒毛倒竖。
谢应弦又丢了两粒花生进嘴,略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花焰一杯,道:“从始至终也没听过哪个江楼月会武,江楼月身边护卫也一直不少。若有这般本事和你打得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胜过你,那江楼月当是个不出世的奇才。江楼月戴着面具又伪装了声线,是可以以另一个身份大出风头的,但江楼月没有,这又十分奇怪,而我猜测武林青年侠客榜空悬多年的第一位,只怕也是江楼月心有不甘,给自己留的。江楼月要么是另有身份,要么是身份见不得人,总之若只是个普通江家人,一切都很不合理。”
花焰接过茶,抿了一口压压惊,边想边道:“那也许是江家有规定,不得以其他身份出风头呢。”
谢应弦道:“我本来也这么想过,但那就没有必要一个个杀掉自己的家人了。我问过了,江楼月的家人也都不会武,江楼月这一身武功来得太奇怪了。”
花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谢应弦用指节叩了叩桌面,道:“去宅子里找找有没有线索,人越少越好,我本来只打算一个人去,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两个人去。”
花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可能会是三个人。”
谢应弦叩桌的手指一顿道:“他还在跟着你?”
花焰点了一下头,犹豫道:“你要见见他么?他毕竟也算是你的……”
谢应弦手指摇了摇,道:“那就不必了,我怕他见到我控制不住拔剑想砍我。”
花焰努力保证道:“他不会的!”
“那可说不准。”谢应弦笑道:“对了,你把耳朵靠过来,我跟你说两句。”
花焰也没多想,依言把脑袋凑过去。
没想到谢应弦伸手,便在她耳朵上捏了一把。
花焰一惊,躲开,下意识道:“你干嘛!”
顿时便能感觉到客栈房里飘出一股浓郁杀气。
谢应弦用指节抵着鼻尖,笑道:“原来是在上面。”
花焰知道他在干嘛了,只是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两个人走出去,小二对着谢应弦打招呼道“老伯好”时,谢应弦则对那位小二介绍一身老婆婆打扮的花焰为“这是我那口子”时越发明显,就连那小二都感觉到不对劲,浑身一抖,匆匆应了声,话也没说两句,撒腿就跑。
谢应弦做得十分明显。
没一会,花焰就小声道:“你是故意的吗?”
谢应弦也小声道:“逗逗他看能不能把他气出来。”
花焰想想道:“这不好吧……”
谢应弦道:“其实当初你若真想逼他出来,我倒有过一个馊主意。”
嗯?馊主意?
谢应弦很少这么形容自己的建议。
花焰不由回道:“你说说看!”
谢应弦口气十分平淡道:“你跟我成亲——”
花焰:“……嗯???!”
谢应弦挑眉一笑,道:“——当然是假的,就看他肯不肯来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