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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人文 > 应物兄 > 97.它们

    它们的欢唱多么热烈。

    它们在塔林欢唱,在凤凰岭欢唱,在桃都山欢唱,在共济山上欢唱,在新挖的济河古道两岸的草坡上欢唱。它们当然也在生命科学院基地欢唱。应物兄感到自己被这声音包围着,无处藏身。程先生曾说,济哥的叫声好听得不得了,闻之如饮清泉,胸中有清韵流出。但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却是欧阳修《秋声赋》里的句子:“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予之叹息。”他甚至觉得那些虫子突然变大了,变成了巨虫,变成了庞然大物,张牙舞爪,狂呼乱叫,声嘶力竭。

    济哥啊,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

    因为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济哥,我们的应物兄终于理解雷山巴为何对华学明有些不耐烦了。

    哦不,岂止是不耐烦。

    应物兄来到生命科学院基地的时候,小颜正在向华学明的学生讲述如何制作野生济哥标本。他每讲上几句,都要问一下华学明:“这样说,对吗?讲得不对,你就指出来。”那是华学明新招的博士生。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他觉得,男生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华学明,女生则长得

    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邵敏。类似的情形他多次遇到过:导师好像不是在招收弟子,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唤回青春。

    那两个学生站在小颜两侧,华学明则坐在他们对面。华学明好像在听,也好像没听。不过,每当小颜问他的时候,他都很配合地点点头。华学明现在无法说话。他舌头上缠着纱布,嘴巴无法闭合。基地做饭的阿姨每过几分钟就用棉签蘸水,往他嘴唇上涂抹。

    小颜说:“对于虫体较大的标本,要用针插式固定保存。对于虫体较小的标本,则用加拿大树胶粘在三角纸上,再用昆虫针固定。”

    女生问:“几号针?”

    小颜说:“建议使用3号或者4号。”

    女生看一眼华学明,悄悄问小颜:“朱先生,还要放入冰柜吗?”

    小颜说:“叫我小颜即可。不需要放入冰柜。须写上采集标签,放置在有防虫药品的标本盒、标本柜中干燥保存。你们的标本盒、标本柜都是现成的。”

    男生问:“雄性外生殖器的处理,华先生说应该多请教您。”

    小颜说:“外生殖器构造的解剖,他本人做得最好,至少做过一千例。我只能简单讲一下方法。具体操作,他以后会带你们做。通常用水

    蒸气将标本末端还软,在显微镜下用手术剪将腹部右侧剪开2—3节,再用镊子夹出或用解剖针拨出。将外生殖器置于5%的氢氧化钠溶液

    [1]

    中

    浸泡,把其上的肌肉组织和结缔组织清理干净,用蒸馏水清洗,置于事先滴好甘油的单凹玻片上,在显微镜下用解剖针轻轻地将生殖器的结构,比如阳茎基背片、阳茎基侧突、骨化端部等拉出,然后进行观察并绘图。华老师已经绘有一千张图了。再对比查阅晋哥、鲁哥等相关资料,进行物种鉴定。”

    “然后呢?”女生问。

    “观察完成后,将其保存在装有甘油的PCR小管中,置于原标本下方,以备后续研究。”

    “华先生制作标本,后续似乎还有程序?”女生问。

    “你观察得很仔细。确实如此。若长期保存,还须整姿、脱水,滴加拿大树胶,用盖玻片封盖,贴上标签,永久保存。外生殖器结构图的绘制在Olympus

    CX41显微镜下进行。草图绘好后,全彩扫描,将其导

    入AdobelllustratorCS6绘图软件,进行数字覆墨,然后拼版成合适大小的图版,再添加结构编号,最后导出目的格式图片,并设定分辨率大小。华老师,我这么说,对吗?”

    华学明将头伸过来,看着小颜随手画下的一张张草图。

    小颜又说:“制作标本时,务必对它保持爱心。要对它说,感谢你

    让我将你用于实验。”

    这边正说着话,华学明突然躺到了地板上。原来是一只蜜蜂飞了过来。华学明虽然神经受到了刺激,反应有点迟钝,但此刻他的表现却极为敏捷。他的手指往标本盒蘸了一下,然后轻轻一弹,就将那只蜜蜂击中了。那只蜜蜂顿时落到了小颜前面的桌子上,并且已经身首分离。

    小颜看着那只蜜蜂,脸上浮现出笑意。他对那两个学生说:“华老师这个功夫,我是没有的。我手生了。”

    被斩首的蜜蜂,突然扑向了自己的头。

    它扑得太猛了,身体跑到了前面,脑袋却从它的腿间溜了出去。失望不能够写在它的脸上,但能够表现在它的形体动作上。只见它的身体俯仰不息,似乎是在捶胸顿足。然后,它定了定神,慢慢地扭身,徐徐走向自己的头,伸出前腿,搂住了那个头。其动作之温柔,之缠绵,令人心有戚戚焉。应物兄觉得自己的后脖颈有些冷。就在这时,那蜜蜂怀抱着自己的头摇摇晃晃地起飞了,越过室外的花朵,蝴蝶,草丛,不见了。

    女生问道:“难道它没死?”

    华学明指了指小颜。小颜就替华学明解释说:“任何动物,首身分离并不意味着死亡。当然了,它最终还是会死的,因为没有了脑袋会影响它进食。”

    他想起来,他们曾在这个基地吃过烤全羊。对于烤肉本身,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记忆了,他记得的是那个羊头。他们蘸着孜然吃烤肉的时候,那个穿着蒙古长袍的烤肉师傅一直在剥弄那只羊头。羊头没有架在火上烤,它被割了下来,刀口齐整,就像锯出来的。它被放在一只盘子里,银色的胡子迎风飘舞,眼睛闭着,像在做梦,梦见的还是好玩的事,因为那张脸仿佛在微笑。师傅亲切地拍了拍它,然后开始剥它的皮,乍看上去就像在给它修面理发。很快,一个完整的头盖骨就呈现出来了,很干净,就像用砂纸打磨过一样。羊头之所以要单独处理,是因为雷山巴喜欢喝羊头汤。“补气,养肝!骗你们是这个。”披着军大衣的雷山巴,右手握成乌龟的形状,中指跷着,代表龟头。那乌龟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爬了几步,然后又恢复成手的样子,从胸前推出,不着四六地说:“同志们,气可鼓,不可泄。”

    羊头需要先丢到沸腾的铁锅里去腥,然后再放入另一只稍小的不锈钢锅里慢慢地熬。在那个大铁锅里,沸水与羊头相激荡,形成了漩涡,那只羊头也就溜着锅沿开始转圈。华学明说,羊头这是在寻找自己的躯干。从生物学角度讲,首身分离,并不意味着它们已经相互隔绝,它们在意念中仍然在寻找一个整体感。

    当时,华学明也是就地取材,用牙签击中了一只黄蜂。

    那只黄蜂的表现,与这只蜜蜂的表现,别无二致。

    阿姨提醒华学明,该出去散散心了。

    那两个学生将标本盒收了起来,随着华学明走了出去。济哥的叫声突然又大了起来。嘈嘈切切错杂弹,叽叽喳喳乱成团。华学明似乎无法忍受它们的嘈杂,用手捂住了耳朵。看着华学明缓缓移动的背影,泪水从小颜的眼中涌出了,像半融的冰。

    就在这天,我们的应物兄从小颜这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十天前,章学栋的表哥老刘将白马牵到了慈恩寺。

    塔林旁边和缓的山坡很适合遛马。老刘说,必须让白马在山地行走,在乱石中行走,不然它就成了病马,只能杀了吃肉了。马蹄角质跟人的指甲是一样的,需要磨掉。如果没有磨掉,那么每过六个星期就得修剪一次。白马以前在草原上活动,在沙地里奔忙,角质自然可以磨损,现在,它活动量有限,必须替它修剪。

    但是白马拒绝修剪,它嘶鸣着,又是蹬腿又尥蹶子,使你近身不得。它的蹄子已经受伤了,已经成了瘸子了。它已经不能奔跑了,一旦跑起来,必将马失前蹄,轻则摔伤,重则残疾。老刘之所以把它牵到那里去,就是要让它在塔林山坡上乱石堆里行走,以磨去它的角质。

    “我从老刘那里学到了很多。”小颜说。

    高傲如小颜者,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啊。

    小颜接下来又说,他想拜老刘为师,但老刘不收他,他只好退而求

    其次,以冰淇淋为“束脩”,拜老刘的孙子板儿为师。他还真从板儿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比如,马儿吃草的时候会闭着眼,为的避免草尖刺伤眼睛。他由此发现,在所有油画作品里,马儿吃草的时候都睁着眼,睁得还很大,为的表现它吃草时的愉悦。画家显然认为,那才是美。他曾主持过一个画家与一个科学家的对话,那画家送他一幅画,画的是人骑着白马,在月光下散步。月光如水,马儿如银。马儿低头吃草,好不惬意。画家认为,那是他画得最美的一幅画。他后来问了老刘,老刘说,睁眼吃草的马都是瞎马。草尖扎着它的眼,它疼啊,疼得屁股乱颤。

    小颜说:“我想起了一句话,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2]。我问了

    我的同学,当中有院士,有二级教授,有长江学者,说起来都是搞这一行的,竟然都不知道。学明也不知道。你说,板儿收我为徒,我只送了个冰淇淋,是不是太轻了?”

    按小颜的说法,板儿就是在塔林那里发现了济哥,野生的济哥。

    慈恩寺重修了素净大和尚的墓塔。同时整修一新的,还有素净以上三任大住持的墓塔。说来奇怪,明代以前的墓塔都很牢固,越是晚近的墓塔越是东倒西歪,早晚都得重修。随着一个个塔基被挖出,原来被死死封闭在塔基下面的济哥的卵,也就被带到地表,它们遂应运而生,有如春风化雨,在完全自然的环境下纷纷羽化。小颜借用了华学明提到的那个词:生育势能。小颜说,受生育势能的支配,它们一旦羽化,就疯狂交配,疯狂繁殖,好像发誓要把错过的时间全都找回来。其实,正如你已经知道的,共济山也出现了济哥。它们是随着旧房拆迁而出现的。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济州。重现人间的,也不仅仅是那些鸣虫,很可能还有消失多年的病菌。那些虫卵,那些病菌,数十年间只是在沉睡。

    看上去很漫长,但在生物学史上,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它潜伏在那里,伺机重返人间,挑战我们的生态系统,也可能挑战我们的免疫系统。遇到合适的机会,它就会被唤醒。济哥迎合的是人的癖好,病菌却可能会给人带来不幸。

    小颜说得很平静,他却感到头皮发麻,嗖嗖作响,通电了一般。他好像看到,那些病菌,密密麻麻的,蠕动着脊背,摇晃着脑袋。

    他的肩胛骨耸了起来。

    小颜说:“在老刘眼里,那只是一些害虫。”

    “害虫?蝈蝈怎么会是害虫呢。”

    “老刘说,他小时候,这东西多得很。越是天旱越多,它们吃庄稼的叶子。有人在田间地头收这个,一个馒头能换十个。在庄稼人眼里,它们跟蝗虫类似,当然都是害虫。老刘说,他小时候,饿急了,会抓来烧着吃。我说,你可真会享受,因为它的营养成分与虾相近。”

    “华学明是什么时候知道出现了野生济哥的?”

    “板儿带着野生济哥回来了嘛,让他看到了。他一时发疯,打了板儿几个耳光。他认为是板儿从他的实验室偷的。”

    “老刘和板儿就是因为这个走的?”

    “当然与此有关。得知是在塔林抓到的,学明立即奔赴塔林。是我陪他去的。我开着车。我不能让他开车,因为他已经抓狂了。在塔林里,我看到密密麻麻的济哥,塔林里的草已经快被济哥吃光了。你走过去,会踩上它们,咯吱作响。他当场就跪下了。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整理材料,要向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递交报告,以证明济哥已经灭绝。正如你知道的,他将济哥的羽化再生,看成他迄今最大的成就,并为此洋洋自得。其实我来到济州的第一天就告诉他,济哥不可能灭绝。对于蝈蝈这个物种来说,即便在世界各地一只也见不到了,也并不意味着它已经灭绝了。当今世界任何地方,都已经没有该种成员存在,仍然不能认为它已经灭绝了。根据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规定,灭绝是指在过去五十年中,未在野外找到其物种。即便在五十年之内,在中国看不到一只蝈蝈了,也只能算是局部灭绝。这些常识问题,学明兄本该知道的。”

    “你是说,他的研究毫无意义?”

    “我当然极力向他说明,他的研究还是很有意义的。比如,他提供了一些研究方法,也从生物学角度证明济哥与鲁哥、晋哥、南哥之间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可能也提供了一些生物学的数据。”

    “他能听进去吗?”

    “他虽然备受打击,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那个雷山巴,却对他大加痛斥,认为被他欺骗了,认为他非常无知。对一个学者来说,你可以说他无能,但不能说他骗人,更不能说他无知,那是对他最大的污

    辱。学明兄本来能言会道,却被雷山巴搞得百口难辩,一着急,竟把舌尖咬碎了。他后来写条子与雷山巴对话。他提出,可以把雷山巴投进去的钱如数奉还。他哪有钱啊。他连房子都没有了。你知道,邵敏是个律师。律师是什么人,律师是最能钻法律空子的人。邵敏早已经背着他把他的房子卖了。”

    学明兄,对不起!都怪我。我们的应物兄听见了自己的呻吟。过了一会,他听见自己问道:“你觉得,学明兄还能恢复吗?”

    “你尽量多来陪陪他。我陪了他一周,得走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雷山巴说,他可以不再索赔,但华学明必须从基地搬走,在蛙油公司所占的技术股份也必须退出。雷山巴说,他不想再见到华学明。你可以在济州给他找个住处吗?”

    “雷山巴呢?我去跟他解释。”

    “他去了延安,去了瑞金,又去了井冈山。他说了,华学明从蛙油公司吐出来那些利润,他不会装到个人腰包,会捐给老区人民。鬼知道他下面还去哪里。”

    “我先帮他租个房子,然后再替他想办法。”

    “铁梳子倒是说她可以向华学明提供一套房子。铁梳子准备建一个动物医院。只要华学明辞去教职,她就任命他为动物医院的院长。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您说,这样做,可行吗?”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白马跟前。在那个远看像个现代雕塑的金属圈上,站着一只猫。它就是何为先生那只名叫柏拉图的黑猫。

    它已经被制成了标本。小颜说,它是在何为先生去世一周后死去的。

    “这标本是谁做的?”

    “我做的。修己兄把它抱回来的时候,它已经快死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动物标本。”

    “与刚才的济哥标本比起来,这太容易了。当然,方法有所不同。我其实是想给华学明演示一下制作方法。如果他以后没有了工作,可以靠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先把它整体皮毛烘干,然后开剥。像写论文一样,开口要小,挖掘要深。内脏要全部取出,皮上的脂肪要刮干净。最困难的部分是猫嘴,须将猫嘴与骨头小心地分开。有些人认为这很残忍,但也有人认为这是给它第二次生命。消毒液、防腐液,学明兄这里都是现成的,而且是最好的。需要将它们仔细涂抹到它的体内,不能有任何死角。头部比较困难,鼻腔、耳郭、眼窝,处理起来就需要动用消毒针了。好在这里也有现成的。皮可剥,发型不能乱,所以头皮上涂了

    少量毛发蓬松剂,使它显得朝气蓬勃,虎虎有生气。”

    它蹲着后腿,前腿直立,尾巴绕出来,伸展在锈迹斑斑的铁圈的顶端。它的头微微上扬,同时又侧着脸,仿佛在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小颜的话,好像惹它不高兴了,所以它有些吹胡子瞪眼睛的。

    “听说,敬修己就是因为这事与你吵架了?”

    “他说入土为安,应该埋了。”

    白马在他们身边咴咴地叫着。在深秋的艳阳下,白马依然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它脚下是一个挖好的沙坑,沙坑里铺着石子,石子上有苜蓿。沙坑四周,竖着四个低矮马桩,马桩之间扯着粗大的绳子。对一匹奔腾的马而言,那就相当于五花大绑了。白马低头吃草的时候,要么曲膝,要么把两条腿岔开,不然它就什么也吃不着。章学栋说得对,它长高了。显然,它被子贡带到济州的时候,还只是一匹马驹。

    小颜摸着马鬃,然后顺着它的前腿摸下去,一直摸到蹄子与腿交界处的那撮白毛。他揪了揪那撮白毛,说:“老刘临走交代我,马其实也是顺毛驴,要让它听你的话,你得会摸,得摸到家。我现在也把这话告诉你。”

    “张明亮呢?这话你应该直接告诉张明亮。”

    “他正在奋笔疾书,据说已经写了五万字了,是替雷山巴捉刀,书

    名也是雷山巴起的:《济哥振翅兴中华》。”

    “他是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认为,他可以在济哥的历史文化、野生济哥与华学明的济哥研究之间建立起关联。他给我讲了他的主要观点:济哥,不仅是负载着中华文明信息的昆虫,而且济哥文化能为生态学、遗传学、地方生物资源开发、生物多样性保护带来启示。”

    “你告诉他马上停止。”

    “他说了,已经领了钱,就必须把任务完成。而且,他认为,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投入时间和精力的研究项目。”

    从雷山巴那个窑洞式的院子里,走出来两个女人。她们就是雷山巴那对姊妹花。应物兄突然想到,她们其实也是标本,是雷山巴“京济一体化”的标本。她们挽着手,各提着一只篮子,沿着院墙根走着。她们是要去摘瓜。你真的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一个厨师模样的人跟在后面。

    摘瓜的时候,她们不让厨师动手。她们要的是摘瓜的动作、摘瓜的美感。她们摘了丝瓜、南瓜,没摘葫芦。很快篮子就满了。一只弯曲的南瓜被厨师放在肩头,乍一看就像扛着一条腿。

    又有一个人从那个院子里走了出来。那人走路的动作似乎很快,但效果却并不明显。也就是说,只闻匆忙的脚步声,难见快速的形和影。这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不是一般人。他是谁?应物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胖子,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胖子,竟然是宗仁府。

    他也是来帮助姊妹花抱南瓜的。

    小颜说:“这对姊妹花信教了。宗仁府是来给她们传教的。那个叫净心的小和尚,前天来了,对她们说,他要去北京龙泉寺进修了。她们说,这也好,她们正要改宗呢。信了佛,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也不能穿,那也不能穿。骂个人都不方便。算了,还是信别的吧。昨日擦黑,宗仁府就来了。今天,天刚麻麻亮,他就又来了。他比哮天都起得早。”

    那只名叫哮天的蒙古细犬,此时也跟在那对姊妹花旁边。宗仁府过来的时候,它的尾巴高高竖起,然后又缓缓放下了。

    [1]氢氧化钠溶液,化学式为NaOH。其固体又被称为烧碱、火碱、片碱等,是一种白色固体,有吸水性,可用作干燥剂。其液体无色、滑腻、有涩味。

    [2]《世说新语·排调》:“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次复作危语。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曰:‘咄咄逼人!’仲堪眇目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