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冲出山崖——夜话，惊遇恐怖幽光——电台播放一则惊人消息——被困车厢，谈论哲学打发时间——老虎突然出现
我们用了一天的时间下山，因为搜集了很多标本，背囊很重，所以我们下山并不比上山时轻松。
回到停放越野车的地方，已经傍晚了，我们依依不舍地与博士拥抱告别，目送着他驾车离去，我的心有点不好受。这几天实在很难忘，尼雷尔博士在我的人生历程里，将会成为不可熄灭的发光点。是的，我会一直珍藏这几天与他相处的记忆。
翌日，我们仍然很累了，要在原地扎营休整。趁着休息，我们把这几天采集了的植物制作成标本。女孩子把压好的植物标本的两面夹上吸湿纸和瓦楞纸，然后叠在一起捆起来，让我们男孩在火堆上烘烤。翻看一张张制作好的标本，真叫人爱不释手。那翠绿的叶子不仅脉络分明，光泽迷人，而且散发看特殊的芬芳，植物的花朵仍然保留着天然的色彩，让我们欣赏了一遍又一遍。
休息至下午才继续赶路。越往前走，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上越来越少车，甚至好半天都不见一辆车的影子。道路也越来越差，是一条狭窄的、失修而多坎的山路；左边是石壁，右边是深谷，有一些地方还崩塌了而没有修复，使车道更窄，如遇车时，只能慢车相让。
这时，有一只鹿站在道路当中，当听到车到来，无处可逃，只好往前跑。史提芬加大油门向它追去，车在坑洼里，跳动不定，车速提不起来，小鹿总在前面，史提芬不服气，还是拼命追。
我们劝阻他，他就是不听，一副不把危险放在眼内的表情，满不在乎，似乎想告诉人——“让你看看我开车的技术吧”。他开车历来就喜欢卖弄自己的看家本领。
“女孩子，唉——就是胆小。”女孩子们纷纷劝他，他还这样骄傲地说。
“男孩子，唉——就爱逞英雄。”玛丽亚学着他的口气嘲讽地回敬说。
前面是一个拐弯，是个悬崖，但史提芬还没有打算减速。
“你疯啦？”大卫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我命令停车！”雅丽莎大声喝令。但已经迟了——刹车不及，车的惯性让车子冲出路面……我们僵直地坐着，闭着眼睛，做好了集体“牺牲”的准备。
一个震荡——万幸，车到底停下来了，可车头却倾斜地府冲式地伸出了悬崖，有三分之一是凌空的，车身摇呀摇地晃动，似乎将要掉下去的感觉。我伸头看看，下面是万丈深渊，吓得我伸伸舌头，冒出一身冷汗。
“后排的不要动，”大卫指挥着撤离，说，“先让前排的撤到后面来。不要惊慌，动作要慢。”
逃离汽车后，出来看得更清楚，两个前轮悬空地转动，崖边有一块松动的石头支撑着汽车的底盘，好像天平的支点一样，车子随时都会掉下去，那危险的形势令人咋舌。只要再前一点点，我们就要粉身碎骨了。我感到后怕，感到脚软。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史提芬一时间呆若木鸡，我真替他感到难过。老是爱卖弄本事，逞英雄，反而成了狗熊。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雅丽莎走过去责备他，说，“大家说，对于史提芬该怎么办？”
“揍他！”
大卫说完，举起拳头，一个左勾拳、一个上勾拳、又一个直拳地打过去。其实大卫只是点到即止，但史提芬却装得似模似样，东倒西歪，一时捂住肚子，一时捂住胸口，还向后打了个挺翻，好像真的被打得满地翻滚的样子。这两个活宝，配合得是那样默契、那样逼真，使我们又好气又好笑；在冷不防时，大卫凌空一个踢腿，“啪！”的一声，踢到史提芬的屁股上，使史提芬向前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跑了几步。
“这一脚是动真的。「毫无疑问」，这是替队长惩罚你的！”大卫说。
史提芬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拍拍屁股走开。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远离人烟，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看不到一辆过路的车，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
大家一面祷告一面想办法。对！大卫想到了：这越野车，前后各有一架铰盘的，如果打一个钢钎在地上，拉出铰盘的钢索套紧在钢钎上，然后上车开动铰盘，车就会被拉回路上，事就成了。记得介绍汽车性能的军士曾经这样示范过的……
我们立刻按照这个方法去做，钢索弄妥了，但是谁上车去开动汽车呢？这可是相当危险的事——司机位上坐上人，就会失去平衡，再加上发动机震动起来，石头松动了，钢钎能不能承受得住下坠的汽车呢？……有几个人都想主动上去开车。
“这里我是队长，我说了算！”雅丽莎“专横”地一摆手，止住了他们，她作了个简短的祷告，就上了车。
我担心地默默看了她一眼，她也默默地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们几个人分工合作——两个人分别用石头卡住车后轮，不让它向前滑动，其余的人在车后协助，用体重压着车尾。好不容易，汽车终于被安全拉回到路上来，我们欢呼着拥抱雅丽莎。
经过大家同意，决定对史提芬作如下处罚：让他禁食一天反省。
“贝克是一只雄性的小猴子，”车子继续上路，玛丽亚又在讲她的故事了，“刚离开妈妈的襁褓不久，他对家族很多的规则都不以为然，觉得是一些过时的老观念、陈旧的道理，是一种束缚。所以他老想证明一下，这些东西对他不合用。有一次，遇上了老虎，按家族的规矩是应该立刻爬上树的，但是，贝克就是想挑战一下这个真理。他在地上蹦这蹦那，与老虎捉迷藏，还扔石头。树上的长辈无论怎么喊，他都不听……到最后，当然给老虎吃了。老虎还感叹地说：「最容易吃到嘴的猴子，不是小的，也不是老的，而是不大不小的。」……”
“这寓言是谁写的？怎么没听过？”大卫问。
“这是我自己编的，”玛丽亚哈哈笑地回答说，“是为了参加去年市里儿童故事大赛而编的，只得了个安慰奖，所以我不好意思说……”
“其实这故事很不错嘛，”雅丽莎说，“正是说到我们这个年纪的情况。”
“我还以为真是作家编的呢。”曼莉说，“我喜欢这故事，不是吗？我们这个年龄就是「不大不小」……”
“是呀，”我深有感触地说，“这使我想起了黑格……”
黑格就是初二时的一个同班同学，他认识了校外的哈理车党青年，后来不明不白地死了。结识这些不三不四的青年，开始我也因为好奇，也跟他们混了一阵子，只是后来……黑格的死，使我猛然醒悟，才开始收敛了调皮的性情。
“对，黑格，就是他的事使我编写这个故事的……”玛丽亚带着略略的感伤说。
“唉，黑格，可怜的黑格……最胡闹的就是我们这个年龄……也最危险！”大卫很有感触的地叹气。
“是的，我们这个年纪最喜欢做蠢事……”史提芬似乎深有感触，似乎在说自己。
“而且最不爱听教诲性的东西了，喜欢挑战已有的规矩，直到闯下了许多祸；非得大祸临头，我们才懂得这一点……但有时候代价太大了……”雅丽莎紧接着幽幽地说。
这个黑格，使我们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仿佛在追思着什么……
直到傍晚，我们才赶到预定地点。我们安营弄妥一切的时候，夜色已经直扑下来了。吞噬着山峰的夜影，用一堵无法穿透的墙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包围起来。
我们已经进入森林腹地了，正置身于几千年来都是蛮荒的地带。
我们的营火，在这厚厚的黑暗中，只是可怜的一点亮光。
有一声很难听的怪叫，从来没有听过，从东北方向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兽的声音，于是都把枪拿起来，留心倾听着，三番五次地叫，不远不近，如果是野兽它总会走近来的，但是……
我想起传说中的“山鬼”，我知道这是迷信，但还是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今晚气氛有些可怕，正是史提芬喜欢出鬼主意的时候。今晚的沙龙话题，恐怕就是讲一些恐怖刺激的话题吧。
“大家都知道，”他说道，“最近学校出了一件事，D班有几个女生晚上到墓地，在一个无名者坟墓前，坐着手拉手围着点着的蜡烛，念着咒语，玩一个招魂的游戏——企图招无名死者的鬼魂，问它神秘的死因。最终有一个鬼魂附上了一个女生的身上……今晚的沙龙我们就谈谈这些事吧。”
没错，正是这样。
这个话题一出，就带来了热烈的反应，有喝彩声的，有埋怨声的。喝彩的觉得这话题够刺激，埋怨声的觉得这话题在现在的环境里未免太恐怖了。
“这话题太好了，”我热烈响应地说，“最近学校接二连三出了好几件事，比如吧，有一个人玩催眠术，闹出了人命，变成了植物人。”
“可不是吗？”大卫也附和道，“前些时候，高二级有个男生，学印度瑜珈气功，走火入魔，不能自控，进了精神病院，这事大家都应该知道吧？我看到他能咬破玻璃杯，而且嘴唇给划破了也没有感觉，就感到奇怪。我就问他一些问题，只见他神情恍恍惚惚、迷迷糊糊，我就知道他进入的「瑜珈气功状态」，是一种精神错乱的状态。”
“那个被鬼附的女生，”曼莉说，“从此常常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赶也赶不走。这些话多是肮脏的、挑逗性的，令她又恐惧又烦恼，看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后来差一点精神崩溃，想割脉自杀，最后有人把她带到我们街角那个圣心教堂求助，才把那只鬼赶走了……”
是的，现在有不少小说、连环画、电影都在说着吸引人的巫师的故事，吹嘘巫术怎样出神入化。现在，学校好像有一阵风，对巫术很崇拜，而且流行起来；不少同学对巫术趋之若鹜，暗中爱玩什么通灵术、水晶球算命、心灵感应术、星座占卜……不错，这些事很有神秘感，也有灵验现像，所以很吸引人。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比较喜欢诡秘怪异的事物，热衷追求怪力乱神的现像，形成了一种风气。
“虽然，”玛丽亚说，“我们自小就听主日学①老师和父母说，是有鬼魂的事，但我还是半信半疑，因为我还没有遇到过。但有一回，我听了伊丽黛有声有色讲述了她到秘密会社见到招魂的事，另一次她又活灵活现地讲到在灵媒那里见到被招来的外婆的灵魂——音容笑貌怎样逼真，所说之事都很灵验……我才真的相信有鬼魂这回事。”
“这些灵验之事都说明，冥冥中是有东西存在的……”曼莉补充说。
正说着，一阵寒凉的山风侵袭而来，抚摸着我烫热的脸，我哆嗦了一下，耸了耸肩膀，感觉到浑身起了疙瘩。周围的树林纷纷响起了“沙沙”声。一时疏忽了添柴，风吹息了篝火，一片黑暗把我们吞没了，谁也不见谁。
这时，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微弱的光在暗中发出，明明暗暗，恍似有口有鼻的，像个鬼样。我指给大家看，大家也看到了，我们都胆怯了起来。用电筒照过去，什么都没有，但一关上电筒，那个有眼有鼻的绿色幽光又重新出现了，如是者反复了几次，都是这样，这就使我们不得不害怕起来。虽然我们平时说不怕牛鬼蛇神，但一到实际，就有点身不由己了。
史提芬认为事有蹊跷，想去看个究竟。
“我想我应该去看一下，谁愿意跟我一齐去？”史提芬问。
“我！”雅丽莎最快回答。
“要去一齐去，有什么事也好一齐去对付。”就连最胆小的玛丽亚也这样说，其实我知道她害怕剩下一个人，显得更孤单可怕。
我们拿了电筒和枪，慢慢向那里摸去，只见树林深处给吹得悉悉作响，树影摇摇晃晃，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可能跳出一只两眼冒着青光的山魈来似的。而且山风还带着一种尖锐的啸声，更使我不由打了个颤抖。惨白的月光透过支离破碎的树影，投射下阴沉的影子，蓝幽幽的，更添其阴森恐怖的气氛。我忍住战抖，一边壮胆前行……
“哇——”突然一声怪叫，把我吓了一跳，接着传来“扑扑扑”的响声。这一下对大家的惊吓可不轻，有几个人在黑暗中撞撞跌跌，摔倒在地上。
“该死的，吓了我一跳。”史提芬骂道。后来才知道是我们惊动了一只大鸟。
好不容易走近发出幽光的地方，才看清楚是一些磷光质的东西附在一棵大树脚上。在电筒光下，就像普通的树皮一样，但一关了电筒，它就发出清亮的萤光来，通明如玉。
“我记得有一本旅行游记的书说过，有一种夜光树，根部有磷质，或细菌腐朽作用而发出磷光的，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树了。”史提芬说着，就用小刀把发光的东西刮下来，准备拿回学校去化验。
虚惊了一场，回到篝火旁边，还心有余悸。重新点燃起篝火，继续夜谭沙龙的话题。
“刚才说到哪里？”我说。
“不要说了吧，换个话题不是更好吗？”玛丽亚说。
“不，如果这样，我们就成了「叶公好龙」，说得好听不怕鬼，实际上是虚弱的人了。”大卫说。
“刚才说到鬼魂是真的……”
“对，如果鬼魂是真的，说明了什么？”
“至少说明巫术是灵验的，也是真的。”
“如果巫术是真的，又说明了什么？”
“如果巫术灵验的背后，是因为鬼魂在作祟，那么这些法术一定是很邪的。”
“巫术只不过是邪灵的法术——邪术罢了。”
“看到那些玩巫术的同学频频出事，就知道它是很邪了。”
“怪不得主日学老师和父母，都要我们不要接触巫术的事……”
…………
说着说着，隐约听到可疑的咆哮声，在黑暗中仿佛看见从灌木丛中出来一些野兽围绕着我们偷偷地走来走去。
我们热烈的讨论一下就哑了，被这阵幽幽的凉风和墨黑的环境带来的恐怖感觉所代替，沉默了起来。
隐约的亮光在树林流动，悠悠忽忽，飘然跳动，这显然与刚才静止的光不同，不知是幽灵还是野兽。
“没事，这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现像，只是一种菌类在发出磷光，叫磷火。”史提芬漫不惊心地说。
我们继续我们的话题。
“那些电影和小说，把巫术说得神乎其神，其实是神化夸大了，简直是吹牛！只是商业的手法，只不过是想赚钱罢了！”史提芬鄙夷地说。
“他们钱是赚了，”大卫说，“可害死我们了，我们还是孩子，哪有什么分辨能力呢？不少人就傻乎乎去跟风模仿起来了。”
“更害人的是，”雅丽莎说，“那些电影、小说，把巫师说得是多么伟大，多么正义，使人对他们几乎顶礼膜拜起来，使人分不清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了。”
“这些电影、小说，没有把巫术的真相告诉我们，为了赚钱，不惜骗人，真可恶。”曼莉忿忿不平地说，“不过，”雅丽莎说“巫术不会一下子会显出它的真面目的，它总是先有一些「小益处」吸引人，比如：通灵，就好像能够跟死去的亲人沟通；冥想，可以进入一种超脱状态……但只要步步深入时，那个人就会开始反常、变态、精神错乱……很多的「走火入魔」的事例，都是这样来的……”
“我觉得，”我说，“巫术的灵验——就是邪灵想用那些「小益处」来引诱无知的人去追求，最后它是想害死人的。就像我们钓鱼，总会先给鱼爱吃的鱼饵，那些鱼觉得它好吃，就上当了。”
“当然啦，邪灵总没安好心的。”玛丽亚说。
“可不是吗，尽管巫术很真、很灵，但都是有害的，我们不应该去碰。”曼莉像老师一样一本正经地说。
…………
“花皮球”不停地向黑暗中的树林吠起来，仿佛它看到有种无形的东西使它感到恐惧，莫非它能看见冥冥中的鬼怪？我仿佛也预感到有某种可怕之物靠近，说着话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面看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过杯弓蛇影呢？
不管是鬼是兽，我站起身向小狗吠的地方开了两枪。
“呯——呯——”枪声回荡在黑黑的森林里。奇怪，“花皮球”就此安静了下来。莫非我们周围真的有什么东西吗？
想到这里，我有点胆颤心寒。看得出，大伙也有同感，感到有点寒气，感到被黑暗恐吓着。松果掉在地上的声音竟像地震，在森林上空飞过的猫头鹰翅膀的啸声，也吓得人胆战心惊。
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到深山荒野的夜可怕，真正体验到原始森林阴森恐怖的气氛。我们既知道有鬼魂的事实，又对夜间出没的猛兽有惧怕，这双重的恐惧，对于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是多么重大的考验。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去讨论主题，使得谈话断断续续、兴致阑珊，不得不草草收场去睡觉了。
蒙在月亮上的那片云逐渐扩展开来，变得愈来愈暗，云中积起一大块黑团，像树上长的难看的木瘤一样。
天上的星星在无声地眨着眼睛，远远只有几声凄惨的昆虫叫声，夜风一阵阵吹拂着，听到头上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是一个僻静荒凉的晚上。
后半夜我来接替雅丽莎，值最末一班。
“我来带你看一样东西……”雅丽莎说，“是我解手的时候发现的。”
她带我到林子里，用电筒照到一棵矮矮的树上，一条只到我们腰高的树枝上，有四只刚离巢的小鸟，在相互挤在一起睡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还是毛绒绒的，缩在一起像四个小绒球一样。它们在灯光下，只是半睁着惺松的眼睛，没有一点想逃走的意思；因为鸟儿都是夜盲的，无法看清周遭，只要我们一伸手，就能轻易捉住它们，但雅丽莎同情它们，不让我鲁莽对待这些小鸟。
完后，她并不急于去睡觉，还想陪陪我多坐一会儿。
“我觉得奇怪，亲爱的，”雅丽莎首先说，“你从前是一个小淘气鬼，现在却为什么变成文质彬彬的人呢？你这种变化好像是不知不觉的，我都没有察觉到。”
“是因为有了爱情。自从我暗中爱上了你，我的性情、性格好像都变了。因为下意识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你，我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另一方面，是你潜移默化对我的影响，使我在修养上、仪表上都注意了。这是爱情所带来的收获。”
“我们的事，你会告诉父母吗？他们会怎么看呢？”
“他们会很高兴的，他们常常在我面前夸你，说：「多好的一个姑娘呀，又漂亮、又好人品，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谁娶了她真是有福气呀。」他们好像在暗示什么，不会他们比我更早就看上你吧。”
自从我们的感情明朗化之后，我们就常常有这样甜蜜的相聚——值班。
就是这样，成长的发展规律给了我们生活加上了新的内容——爱情生活。一种新的激素进入了我们的精神世界，使我们仿佛成熟了许多，令我们惊讶地、惶惶地、添上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世界中的丰富：最愉快、最甜美的东西。
“你可能想不到，”雅丽莎说，“我曾经把我对你的感情，跟我爸爸谈过，他还夸赞我有眼光哩。还说，要把这种感情好好的培养、升华、保存，到时机成熟了，才去收成。又说，要衡量对不对，正确不正确，要看看有没有超越道德的界线？能给你的学习带来激励吗？他有你所羡慕的优点吗？能给你什么地方有所促进吗？如果能带来这些，就是一件好事。”
她爸爸说得很对，自从我爱上她，我在许多方面都不自觉地起了变化，她好像是我学习上、修养上的催化剂，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我爸爸还说，这次旅行，是观察、考验一个人的好机会；如果通过考验，你能确定你心中的感情真的是爱情，你就大胆地向前跨一步吧。嘻嘻，我就是按着爸爸的锦囊妙计行事的。”
我被她调皮的狡黠所激动，打了一下她的手掌。
夜莺唱着爱情的小夜曲。
小狗吠了起来。在不远的地方，出现一个黑影，我们都怔了一下，赶快躲到树后准备射击。但那黑影好像发现了我们，掉头又逃回了森林。我想，这可能是一只胆小的动物。
…………
太阳刺破了梦境，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们在山溪洗漱着，唧唧喳喳说着话儿，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脆。
森林浓罩在一片晨雾中，使阳光也变得蒙蒙胧胧；小鸟开始响亮而又不谐调地啭鸣着。
森林历来都是如此：早晨，缭绕的雾气浓缩着清新芳香的负离子，在小鸟们热闹的晨曲中开始新的一天；中午，森林寂静，寂静得如与世隔绝，万物如同进入了午睡；黄昏，百鸟归巢，整座森林喧闹起来，直到天黑为止；晚上，它沉浸在甜睡中，幽静得像在梦境里；周而复始，自然界就这样形成了它的生存规律。
有一只啄木鸟在“笃笃……笃笃笃……”地吃早餐，敲得山林震响。有一对野鸽在我头顶的树丫“咕、咕”地叫着。
突然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子里闪现——记得有一个报道：有一只信鸽从法国飞回越南的西贡，飞行了半个地球，历时二十四天。这到底是什么道理？有人认为鸽子有一个感应磁场的“罗盘”；有人认为它能识别纬度；又有人认为它能识别天体，莫衷一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学来的知识，而是本能，那么，“本能”又是什么东西呢？本能不是物质的东西，而是智能，它又有别于后天学习得来的精神产物，它完全是与生命一起出现，是与生俱来的，可它是如何产生的？我知道电子计算机不可能产生智能，完全要由工程师编制程序，才能产生计算机的“功能”，“本能”应该就是这样。但是，谁是“本能”的编程者呢？是上帝？抑或“自然”——另一个神？无智慧的“自然”怎能编出有智慧的“本能”呢？这是我以前不会这样想的。受到尼雷尔博士的启发，我学会了这样思考——“每一个知识的背后，都有七个未解之迷。”学会这样思考之后，我看过去以为简单平常的事物，都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
从山溪洗漱回来，我听见史提芬正同女孩子们争论。
“好了好了，算你有律师的口才，猫可以说成是兔子。”玛丽亚说。
“你看，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你们女孩子就是胆小。”史提芬说。
“什么叫胆小，难道冒失才叫勇敢吗？”女孩子不服气。
“一个没有头脑的勇士，还不及一只猴子。”
“谨慎不等于胆小。”
原来他们争论昨晚的安全措施——加添一堆篝火，共两堆篝火的事。
布谷鸟在密茂的树林咕咕叫起来，好像也想参加争论似的。
刚刚关了与母校联系的通话机，史提芬便打开收音机收听当地的天气预报，突然有一则反复播放的消息引起了我们注意：“凡进入45号森林地区的人员请注意，该地区发现虎迹，据估计有一大一小。凡在该地区作业的人员应尽快撤离；如有急事进入该地区作业的人员，要注意做好防护措施，不得单人独往，更不能过夜；通过45号地区公路的车辆要迅速通过，如有坏车，不能下车修理，要等候巡逻车到来，万不得已不能伤害老虎，如果你被困，请打120拯救电话……”
我们打开地图，看看我们处在什么位置上。不看则已，一看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我们正处在45号地区的心腹地带。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帐篷、用具，真的叫雷厉风行了。
事有凑巧，正像电影常常所见的，在万分危急的时候，偏偏出现倒霉的事。这事就让我们刚好碰上了——这时候偏偏坏了车。这车好像作对似的，启动了很久都起动不了，电池的电差不多用光了，只好作罢。我们你望我、我望你，干瞪着眼。
这地方远离公路，肯定遇不到巡逻车的，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自救了。
大卫递给我一杆枪，说：“姑娘们都留在车上，我们下车修理。”
我和大卫各人一支枪一前一后作警戒，史提芬打开车盖检查。
浓雾使树林弥漫着死一样可怕的气氛，我不知迷雾后边是什么，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我死死盯着丛林，有什么声响都使我心惊肉跳，一块树叶掉下来，也把我吓了一跳；我们只是在电影里体验过惊险，但从来没有亲身在真实的惊险当中体验过，汗水流呀流，脚还有些抖。
以我们那点可怜的知识，怎么能检查得出汽车的毛病来呢？可能昨天给史提芬撞坏或撞松了什么东西。我们只好回到车上。
“都是你惹的祸，昨天讲了老虎的故事，你看，老虎知道了你讲它的坏话……”雅丽莎冲着玛丽亚开玩笑，想缓冲这时压抑的气氛。
在车上静静地等待……一呆就呆了好几个小时。说实在的，没有吃早餐，肚子饿，我们能忍，但我们憋尿已经很长时间了，这就难以忍下去了。但谁都没有说，后来还是玛丽亚喊了出来，说出了我们的心里想说的话，于是都下车“方便”去了。为了安全起见，一齐出动，男孩子手拿着枪，到处探看，守卫着。女孩子不敢跑得太远，也顾不上矜持，就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的草丛后解决。
忽地听到女孩一声尖叫，我们赶快跑过去。只见玛丽亚还蹲在那里，已吓得不会动了。她指着前面的地上，却说不出话来。我们一看，大事不好：是一只大大的虎爪印。大家扶着玛丽亚，飞快跑回车上。
关上门，我们的魂魄才回来了。
原来它们昨晚已经在我们周围活动了，才知道那些所谓“磷火”，实际上就是它们在我们周围游动的眼睛，怪不得“花皮球”失常地吠叫，我们心神不宁，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不知为什么昨晚它们没有袭击我们，是因为它们还没有饿，还是因为见到有篝火不敢下手呢？还是我放的枪把它们震住呢？
我们今日决定禁食，因为吃东西一定要喝水，一定要去方便，这样会很危险的，只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岂不便宜了「博士」？我们都陪他禁食了。”玛丽亚揶揄地说，使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们静静地等待着——不知是要等待奇迹的出现，还是等待老虎的出现，反正等呀等，等得我们有些耐不住了。
“还是说些什么吧，如果这样呆下去，会叫人发疯的。”玛丽亚喊叫起来。
“嘿，上个学期谁参加过高三毕业班的辩论会？”史提芬首先打破沉闷的气氛。
“什么辩论会？”玛丽亚说。
“就是那场关于「唯物主义」的辩论会，喝，那个辩论会有多精彩，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雅丽莎说。
“我去了，我站在反对的这一边。”我说。
“我也去了，两边都不站，我希望把两边正确的部分调和起来。”史提芬说。
“我认为极端的唯心主义是错的，但唯物主义更错误。”雅丽莎说。
“你们说说那场辩论会吧，我也想听听。”大卫说。
哲学，对于我们中学生，还是一门较新鲜的课题，很多人很感兴趣，都想去听听，但小礼堂只能坐下有限的人，所以设立了门票，这里有三个人就没法进去。
“戴着夸张的大眼镜的爱丽丝小姐——她代表红方的，说：「唯物主义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或精神是第二性的，是物质的产物。」她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史提芬说。
“我还记得代表反对方面的蓝方麦肯罗老师举例说：「我们任何人，都有举起铁锤的能力，就是说，任何人都有杀死另一个人的能力，但为什么我们不这样做？」”雅丽莎说。
“代表「唯物」的红方就说：「因为良心。」”我说。
“蓝方继续说：「对，除了法律的作用之外，就是良心了。但人为什么有良心呢？良心是怎么产生的呢？饭菜能产生良心吗？或是在精子与卵子里已经有了吗？一个善良的孩子，长大成人后成为了杀人犯，这变化是物理变化呢？还是化学变化呢？」立刻哄堂大笑起来。”雅丽莎说。
“蓝方继续争论说：「在唯物主义观点来看，人是从物质里来的——从石头变成了动物、又从动物「进化」成人，然后就产生良心、感情、爱……概括地说吧，良心、感情、爱……是从石头里产生的。」会堂又爆发了浪潮一样的笑声。蓝方很懂得辩论的技巧，把红方引入了死角。”雅丽莎说。
“蓝方乘胜追击，说：「如果说从石头中能够产生爱，那就真是不可思议，听起来，就好像天花乱坠的神话……这有什么可以证明？」”
“第二回合红方又先发话：「唯物主义以外的哲学观点都是反科学的，无法由科学去证明的；而唯物主义就是站在科学的立场上说话的，因为科学、仪器证明，世界是由物质所组成的，仅此而已；因此我们不承认有什么神、救世主、鬼魂等的东西，这都是唯心主义的产物，是人心里臆造的……」”
“麦肯罗老师回答说：「这只能说明他们相信的前提，是眼睛、仪器，仅此而已」。又一阵笑声。蓝方继续说，「毫无疑问，唯物主义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只有眼睛和仪器，才是感知手段，这前提如果错了，那么唯物主义就站不住脚。那么，有什么可以证明这前提是对的？可以说，唯物主义无从证明这个前提是绝对的，是的，没有！难道真的眼睛看不见、仪器测不到的东西就不存吗？这跟古希腊爱非斯学派一样荒谬：因为他们测不到风的重量而断言风不是东西。」又引来一阵哈哈大笑。”
“「另外」蓝方继续说，「科学有一个铁的规律：研究者一定要高于被研究者，一个一年级的学生一定不能研究一个教授的思想，一只蚂蚁不能研究一个人，否则结论一定是错的。如果我们想用科学的手段，去研究比我们还要高级的东西，一定会产生出错误的结论。不要以为科学是万能的，现在科学界不得不承认超自然的现像是一种事实，也承认是科学领域之外的事，他们鞭长莫及。也就是说，是科学研究不了的范围。超自然的事，并不是什么反科学的，只不过是超越科学罢了。」”
“麦肯罗老师继续说：「唯物主义只承认眼睛、仪器是感知手段，而排除了其它感知手段的可能性，而使得它本身成为一种狭隘观点。我们承认科学的、眼睛和仪器的感知手段，但是我们更承认「心灵」是一种感知手段。「心灵」所感知的范围，正是眼睛、仪器感知的范围之外的，正是补足了眼睛、仪器所不能认识的范围，如果心灵、科学的感知手段都承认了，我们认识的范围就更广泛、更全面，避免了狭隘的错误。」”
“我记得麦肯罗先生还这样说：「以我看来，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唯”，只是两个极端看问题罢了。其实世界是物质和精神两元同时存在的，物质的存在并不能否定精神的存在，正如不能有了物质生活，就可以不要爱情生活一样；相反，精神的存在也不能否定物质的存在，正如不能有了爱情生活就可以不要物质生活一样。」”
“蓝方一个学生站起来说：「良心、感情、爱……的确无法解剖看到，也无法用仪器测到，但每个人的心灵都知道它存在，……它不是来自于石头，而是来自于灵魂，灵魂来自于造物主，同物质的来源一样。」”
“蓝方另外一个学生说：「你们既然承认有良心、感情、爱……这些无法解剖看到，也无法用仪器测到的东西，说明你们也相信有某些东西的存在，是在我们的肉眼、仪器测量之外的；但却为什么又说上帝、灵魂、鬼……这些事是眼看不见、仪器测不到，所以没有？这样自相矛盾，不符合逻辑。这说明，你们不承认上帝、灵魂、鬼……的原因，是哲学以外的理由——你们只不过不敢面对上帝这个事实。」”
“麦肯罗老师最后一击最为有力，他说：「大家知道，哲学是一个人或社会某群人处事处世的观点、方式；用唯物主义方面的术语说：「就是观察、研究、指导、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就是说，有怎样的人生哲学，就会有怎样的为人；同样，一个国家有怎样的哲学体系，就会指导该国家制定相应的国策、制度等，决定它的管理方法、行事方式等……历史是检验真理的最好标准，看它正不正确，我们看它的结果就最清楚了……事实上，大家可以看看实践唯物主义的苏联和东欧吧，他们怎么样呢？历史是检验真理的最好标准，看它正不正确，我们看它的结果就最清楚了。按道理，他们有最正确的指导方式，有最好的世界观来改造世界，理应成为最正确的国家吧？但有目共睹……实践证明，事实上并不是如此……为什么会这样呢？归根到底，就是他们的哲学体系所决定的……其背后就是这种「世界观」「指导」的结果！这种哲学实践的失败不是值得我们去深思吗？……」”
“麦肯罗老师不愧是一个辩论的高手，我很佩服他。”我说。“他控制着主动权，控制住全场大局。”
“我喜欢他的辩论风度——”雅丽莎说，“诙谐却不流于滑稽，有礼又咄咄逼人，用词温和又铿锵有力，简洁而又理据严谨……”
我们这样说着，的确使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心里的紧张压力不见了，差不多把外面的事也忘了。车厢里讨论的气氛很热烈。
“我说，学期中段，我们年级的E班发起了「为什么要学历史」的争论，后来各个班都响应了，都投入了辩论中，结果怎么样呢？”
“到最后好像不了了之，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对学历史就没有什么兴趣，打不起精神……”玛丽亚说。
“我看呀，”史提芬说，“这么多科目里，历史是最不实用的，毫无疑问，除了将来做历史老师，哪一个行业都用不上它。”
“依我看也是这样，”大卫说，“历史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了，除非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能用得上，我们读完就读完了，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不太实在。”
“当时，我没有参加到争论里去，我也是跟「博士」、大卫的看法一样。”雅丽莎撩了一下头发，说道，“有一次，我到历史老师麦克维的家去拜访，问到他读大学时，为什么选择了读历史，他一番谈话，才使我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要学历史。你们知道他至今五十四岁了，还没有孩子吗？是的，他们夫妇一直没有孩子，她妻子盼孩子差不多盼到神经质了，把他家中的狗完全当作了亲生孩子。他告诉我，在读中学时，因好奇与一个女同学——就是现在的妻子——发生了性关系；后来暗地找来了一个「王六」医生打胎，从此就使她失去了生育能力；他有一次，跟一个同学打架，后来告诉了哥哥，哥哥就找了那人算账，失手把那人打成了痴呆，害了他哥哥被判十五年徒刑，至今只是做一个低贱的清洁工；有一次，他偷了同学的钱，被告到学校，他被父亲打了一个耳光，从此他的左耳就有点背了……他多么后悔，如果当初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但谁告诉他这些呢？他反省着自己历史的时候，他才知道历史就是告诉人们——「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说，「历史有其严肃性，有其因果规律，有真理包含其中，为的是使我们懂得借鉴其中教训，避免重蹈覆辙。」所以他选择了读历史，是想告诉人们不要重蹈覆辙。”
“就是说，历史就是「前车之鉴」！”我认同地说。
“我很有同感，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圣经》为什么有那么多历史书了；以色列的历史为什么可以成为人类的借鉴呢，原来就是因为这样。”曼莉说。
“自从我同麦克维先生谈过那番话之后，我对历史就有了新的看法。我知道应该用历史的眼光去看人和事件，我们学习历史就是这个意思。历史，不仅仅是指国家的历史，而是任何的历史，包括每一个人的历史。现在，每当我看到一个自杀的人，一个坐牢的人，我不仅仅看他是一个血肉之驱，我看他就是历史，就是说，在他那里有些什么值得借鉴的？我爸爸说得好：「人生可能有一个以上的结局，就看我们怎么样选择了。如果我们选择不正确，就会给自己带来可怕的结局。我们本身就是历史，你要为自己的历史打上句号，谁也帮不了谁。」其实那些自杀或坐牢的人，还可能有其它的结局的，只不过他选择了「这个」而已。”
“有一次，”我说，“爸爸和我去探访他的两个堂兄弟——他们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店员，他们都是在一个家庭长大，在相近的环境成长，怎么会有这么悬殊的结果呢？我不明白，后来我爸爸就告诉了我他们小时候的故事——他们一个在学习上用功，一个在玩耍上用功。他说，我们每一天都在写自己的历史，今天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影响到我们的将来，任何人将来的结果，都与他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的事息息相关，谁都要吃自己结的果子，无论是甜是苦。后来那个当店员的堂叔一直后悔不已。”
“在养「花皮球」之前，”玛丽亚说，“我家曾经养过另一只狗，是买回来的。它形态很好看，毛色也很漂亮，样样都好，就是乱咬地毯，把好好的几千块钱的地毯咬得千疮百孔，换了一张还是那样；还有，它在地毯上到处拉屎撒尿，教了很多次，都死性不改，有几个月搞得我们家鸡犬不宁。后来我们商量好处理它的方法：送到市政动物收容队，人道毁灭——因为送给别人也是害了别人。它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胡闹，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它还欢天喜地地跟着我们去动物收容队呢……这事使我想到，有一些人在学校、社会胡闹，还以为有多么英雄，还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有什么命运在等着他，就像那只狗一样。这想法我还把它写在日记上哪。”
“你说得太好了，”我说，“这种人太多了，他们就是没有好好察看以前胡闹那些人会有什么结局，有什么教训，就是说，他们不懂历史。有一些人糊里糊涂地就坐电椅②了，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比别人倒霉，真的像那条狗一样……正如一个好好的家庭怎能容忍一条「胡作非为」的狗一样，一个社会也不可能容忍害群之马……”
回想一下也会感到后怕——初二时，我、黑格和纬伯斯认识了一些校外的哈理车党青年，如果我像他俩一样跟随下去的话，死的可能不仅是黑格，可能还有我；或者现在我可能同纬伯斯一样，成为不良少年——在少年教养院了（后来，他单亲的母亲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吃安眠药自尽了）。
当初我和黑格、纬伯斯以为只不过是打打架、偷偷到夜总会乐一下、试试喝酒抽烟、偶尔逃逃学……而已，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呢？唉——人总得在无知、幼稚里成长，就使人生在诸多的错误中开始。真令人叹息，儿时的我们总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也不想听什么教训；到了能够心服口服认识到这些是错误的时候，恐怕已经老了；到了他想把自己的历史总结地告诉下一代时，下一代又不爱听这一套；人总是喜欢从错误里开始的，一代复一代，无奈地重复着这种宿命。谁能及早认识到这些，谁就是幸运者。黑格的死对于他是很不幸的，但对于我却是幸运的。
“是呀，”雅丽莎接着说，“我曾经将一些有成就的人的传记和一些可耻可悲的人的经历做过对比，我便从他们的历史看到必然的东西。我总结出一个道理：我们的命运很大一部分是在我们自己的选择上的。我爸爸也是这么说：「上帝给每一个人有选择权，但人却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选择，决定你的命运。」所以在选择之前，我们最好先看看，有什么相类似的事件——即历史和经验有什么教训。这就是学历史的其中一个意义。”
雅丽莎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明白了，队长，以后我就懂得学历史的意义啦。”大卫自我解嘲地说。
学会选择，是的，要学会选择。我记得小学一年级，有一次到郊外旅行，在一个山头玩定向越野赛，我是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想趁机独自开溜一会儿，但越走越远，终于找不回原来的地方；后来我碰到一个人，问他到车站怎样走，他带我走了一段，然后给我指引了方向，终于给我找到了车站；我记得这号车是经过我们卢瑟福村的，我生怕车站员工怀疑我是从家中离家出走的孩子，会惹来麻烦，就没有坐车。只是沿着汽车的线路走，到了一些路口不知方向，便停下来等下一部车，看它往哪个方向走，才继续走下去，这样走走停停，最终回到了家。当老师带着惊惶失措的声调向下班后的父母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吃过饭、洗过澡了；当她知道我就坐在电话机旁时，老师在那一边停下了许久，然后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不知是因为心头大石落地而高兴呢？还是因为才发现一个顽皮得令人头痛的学生而哀痛？因为直到当时——黄昏，他们和警员还在山头搜索呢！事后，我给学校严厉处分了，但我却成了众人皆知的英雄，人人见到我，都伸了伸拇指；即便是那个痛哭的老师嘴里说：“你要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打你耳光。”一边却把我抱起来。
想起来，这件事我相信在我人生经历中是颇有深意的，是有寓意性的。虽然，后来的结果还算满意，但却说明我的散漫个性有着某种危机。并不是每次错误的选择都会有喜剧性的结局。而那一次，只是偶然性的幸运，如果换一个情景，它是会有其它未知的悲剧性的事情发生的。要知道，那一次的迷途，对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如果那一次不是这样的话，或者可能会是那样的，比如说：可能会掉到水塘里去，或是摔下山沟里去，更有可能我所遇见问路的人是一个坏人……那么，我整个人生的历史就要改写，或打上句号……
还有，那一次，其实我是知道霍金斯准备要在学校最高的建筑物——钟楼上扬名的，他要用自己制作的降落伞在上面跳下来。如果我能够预先通知学校或他父母去劝阻的话，他可能不至于残废的，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选择？后来我到医院探望他，在他的床前痛悔地大哭起来……唉，人生真是险像环生呀。
诚然，人生并不是没完没了的游戏场，许多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还没有意识到人生的严峻性，还处在游戏阶段；殊不知人生仅有一次，每一个选择都是不可重复的、不可逆转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产生不堪设想的结果。不可能在另一个星球、另一个时空给我们第二次相同的选择了，错了就永远错了，只有追悔莫及。很多人的人生失败，归根结底，不就是错误的选择吗？当我坐在霍金斯病床前，给他暗暗流出的眼泪深深地刺痛——我知道他多么悔恨……刹那间，我才真正懂得“悔不当初”这个词的深刻意思。可悲的是，人生往往是这样，有时当我们知道“错了”时，代价太大，而且太迟了，已经无法纠正……这怎不叫人慨叹呢？
当然，或许我们都懂得选择的重要性，但我们真正要正确选择却并不容易。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我从生活经验里知道，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比较喜欢选择坏的和有害的事，因为好的和正确的东西大多是不刺激的、没有诱惑性的。当初如果让我们初入学时可以选择：上学或者自由玩耍，那么有多少孩子会选择上学呢？又比如：谁都知道，做好事是正确的，但有多少人会自觉去做呢？许多人在打架、偷窃、奸淫、吸毒之前，是知道不好的，但他们还是会选择去做的；试试看，如果所有法律、约束都撤消了，人会选择什么呢？……我们平时讲的所谓“忠言逆耳”、所谓“反叛”、所谓最怕听父母的唠叨等，都根植于人这种“不喜欢对和正确的事”的天性上；我们这些讨论本来是很好的，但如果拿到学校去说（或者看书看到这里时），就会有许多人反感、嗤之以鼻了……“不喜欢对和正确的事”的天性，使得人一面追求着幸福，一面却同幸福对着干；一面讲着怎样才能幸福，一面却觉得幸福在远离着我们。使得人迷糊地感叹：“为什么我得不到幸福？”这就是人类带有悲剧色彩的命运。从报纸、杂志、电台、电视和周围的人群里，许多事实都讲明人有这些本性，真使我沮丧，令我茫然。我想，我们所面对的隐藏在人性里面的败坏倾向是多么可怕呀！要战胜这种力量，真是很不容易呀！
亚当和夏娃最早面临的问题就是选择③，这就是最古老的故事发人深省的地方，这个教训贯穿着整个人类历史和一个人的一生，它有着恒久不变的意义。
谁知道前面还有多少选择，在前面严肃地等着我们。
将来，将来，只要我加以思索，就感到又复杂又不可思议！好像面对深不可测的洞穴。看看现在的电视和电影吧，都在说着可怕的事，什么颓废、毒品、色情、暴力、黑社会、监狱……今天看似是电影，明天可能就是我们的现实了。噢！将来，将来，前面将是些什么呢？有什么等着我呢？可能有美满、喜乐、幸福、温馨……的东西等着我；但也可能就是可怕的、可悲的命运等着我；可能有鲜花，又可能有陷阱，就在乎我怎样选择了。我将会成为怎样的人？什么命运将会临到我呢？电影上的那些可恶人物的命运，会不会落在我的头上？洞穴黑黝黝的，看不见，没有回音。每想到这些，使得我有一种莫名的忧虑、苦恼、迷惘和无何奈何的惧怕，这就是青春的滋味，是每一个走向成熟的人都得经历过的痛苦启蒙。
…………
“呀！——”曼莉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怕得捂住了脸。我往窗外一看——在这傍晚时分，老虎终于在我们的车外出现，它们对停在这里的铁壳怪物有几分敬畏，又有几分好奇，先从远处看了一会，然后向我们走来；它们围绕着车子看着、嗅着。我们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一动不敢动，心被提到了喉咙上，我们的眼珠子跟着它们走着、绕着。花皮球藏在我们的脚底下，发出可怜的“呜呜”的叫声，一面发着抖。老虎用爪抓了一下车窗，鼻子伸到玻璃前，与我们对视，有生以来，第一次与老虎这么近距离接触。我想，它已看到我们了。它跳到车头上，又跳到车顶上，仿佛看看有什么破绽可以落手。我们静静地观看，不敢弄出一点声响。只见它好像狗咬乌龟一样无从下手，但至少它们已闻到了我们的味道，徘徊不去，在地上嗅来嗅去，捡拾着我们吃剩的东西。小老虎趴在地上咬着一个空罐头，可能它舍不得那个香味，一面玩耍一面咬得“当当”响。
这些老虎仿佛很神气，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哼，我心中暗自好笑。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些濒临绝种动物，我们从这铁壳伸出枪去，是可以把它们收拾的，只不过，我们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做的。而这些神气活现的老虎并不知道，它们比我们所处的位置更危险。
智慧，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小小的人居然可以驾驭大像，制服老虎。它是一种能量，在人之中发挥着无穷尽的力量。尽管我们被困，但在老虎面前仍然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而且有更加鲜明的优越感，才知道，我们同动物的相差原来是这样悬殊的。人在万物中成为尊贵的族类，不就是多了这一点智慧吗？这种智慧是从哪里来的？过去，老虎和我们的祖先生活在同一样的环境，吃着同样的食物，但为什么我们同老虎有这样大的差异？按着唯物主义的说法，如果精神是物质的产物，那么我们应该有同等的智力的呀？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可见，智慧不是从食物、环境来的，肯定不是，我们平常不是说什么“天赋”、“天才”吗？不就是说智慧是从“天”上来的吗？我相信这才是真相。如果智慧是上帝赋予我们的，我们应该怎样满怀感恩去使用这些智慧，才不至于把智慧变成有害于人的狡猾呢？……观察大自然，会有许多意想不到感受，这在过去的生活里，是从来不会这样想问题的，可见，向大自然学习这话不假。
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沉思，我很高兴发现自己不时处在一种沉思的状态，突然我发现自己的思想很宝贵，它使我渐渐成熟。是的，已经中学毕业了，要进入青年的行列了，应该学会思考了。我应该向雅丽莎学习，凡事多多思索，使自己从蒙昧无知的少年脱胎成懂事、理智的人。
天黑了下来，还隐约看到老虎的花纹，它们在等候什么似的，可能因为它们知道有人在这铁壳子里。
不知下一步会怎么样，急得我们什么似的。雅丽莎要我们一起祷告。
好不容易等到九时三十分，我们才向童军旅部发出求救，报告了我们的方位。
这时，我们的心才安定了少许。总不能这样等呀，干坐了一天，累得麻木了，睡觉吧。
我们把最后排的行李平分地塞在座椅下，使每个座位变得宽阔了许多，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可在同一排座躺下；如果要两个男孩同一排座躺下，未免太挤了；而且无论怎样安排，还得要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同一排座。怎么办呢？
“我与大卫同一排座睡吧，一大一小，刚好。”玛丽亚少不更事，毫无拘束地说。
我小声问雅丽莎说：“我们在一起吧，好吗？”
她点点头。
“这样也好，”我就说，“就按原来坐的位置睡吧……中排最宽，最合适大卫你和玛丽亚了……检查一下门，要把保险关上……”
经过这些旅行的日子，大家越来越融洽了，又经过了上午近距离解手的事，我们性别之间的矜持拘谨已经打破，更何况这个非常时刻，谁也没有反对。
两个人拥挤在一个排座，还免强可以躺下，但不得不彼此抱拥着。我俩第一次这样紧密地相拥着睡觉，都不免有点战战兢兢的激动；但我相信，我俩此时都是纯洁的；我们都没说什么，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外面的老虎仿佛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几乎忘记了此时的危险环境。我偷偷吻了一下她的手，抚摸她的脸，拨弄她的头发；她的脸挨得这样近，她呼吸的热气喷到了我的脸上，这是世上最迷人的气息；我的嘴唇慢慢向她的脸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的脸，她也没有反对。
这时候，我真想出去诚心地感谢那些老虎们，要不是它们，我就根本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但我提醒自己，要考验自己是否真正纯洁，就是在这个时候；平时一般性的环境，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有真正做到坐怀不乱，纯洁才是名副其实的。英语中有句谚语说得好：“爱情是美德的试金石。”一个人品格的优劣良莠能够在爱情上充分试验出来。只有优秀的品格才能配得上雅丽莎的……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
突然被几声枪声惊醒，我们立刻警觉起来。可能是援救人员在寻找我们吧？我们立刻骚动起来。
“快，快按喇叭，把车灯打开。”大卫说着。
“叭——叭——叭……”我们用喇叭回应着枪声，一对一答。
我终于看到远处有一队黑影向我们走来，伴随着听到人声。此时我们的心才是属于自己，才恢复正常跳动。
我们终于获救了！
①主日学——是基督教礼拜日对儿童的义务教育。
②电椅——有一些国家的死刑，是用高压电椅执行的。
③圣经记载，上帝曾吩咐亚当夏娃，伊甸园中任何的果实（包括生命树上的果实）都可以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实不可以吃，因为吃了会死去。但夏娃还是选择了吃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实，致使人类陷入了死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