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篝火前，我们谈论着一个激动人心的话题——月色下，雅丽莎的睡姿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在穿越原始森林的溪涧里漂流——启迪感悟在心
120拯救队把我们的汽车拖离事发地点，到达一个小镇上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趁着维修的工夫，我们在拯救队整整睡了一个白天。待到修好汽车时，已经快到黄昏了。我们耽搁了一天一夜，比预定计划拉下了一大截路程，我们决定连夜开车，以便补回失去的时间。谢过了有关方面后，我们便一头闯入黑暗的帐幕里。
森林的公路静静的，两旁没有村庄人烟，没有一丝亮光，前面似乎是一道又黑又厚的墙，怎样撞也撞不开，总被它紧紧堵住。在幽暗中，粗大挺拔的树木象一个个黑黝黝的巨人，居高临下地眄视着我们；粗大弯曲的树杈好象是巨人的手臂在挥动着宝剑，风吹树摇，好象正要砍下来一样。在森林的两旁，我们常常看到野兽虎视眈眈的眼睛发着闪闪的青光；偶尔会听到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震动山野；偶尔又看到有着斑点或花纹的野兽从公路一闪而过，偶尔又看到一些野兽的黑影尾随着汽车后面狂追。我真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金刚①拦住我们的去路，伸手抓起我们的小汽车，象玩具一样抛向空中……可能我们看幻想小说太多了，总是想象着意想不到的事即将发生，使一夜的路程觉得惊心动魄。
车前的两根光柱艰难地撑开黑暗的围拢。山路崎岖弯曲，时而似乎是一道巨大的山壁挡路，时而忽而面临悬崖的断道，时而又要钻进漆黑幽森的隧洞。盘山公路海拔较高，时常被云雾包围。我们的汽车在漆黑和迷蒙中行走，车灯射不远，只看到一团烟雾和迷离的黑影，气氛十分诡秘阴森，有一种身处恐怖电影中的感觉。我们用尽了十二只眼睛来开车，谁都没有一点睡意。深夜行车，比白天驾驶要惊险得多、刺激得多，也疲惫得多，使得我们不得不每一小时轮换一次司机，否则谁也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压抑。
晨曦终于到来了，一道道的光线从头顶的树叶间隙投射下来，象万箭齐发一样，多么壮丽的森林晨曦景色啊！忽然我们看到一棵巨大的树，大得使人不敢相信，我们简直惊呆了，就停下车来去看个究竟。这棵红杉树可真大得惊人呀！二十个人都抱不过来，仰头看看树顶，仿佛在看一座铁塔。我们仿佛一下闯入了童话中的巨人国，恍惚觉得不是真的。我们以它作背景，照了一幅照片。但我们的人太小了，似乎不太真实，让看照片的人会以为是用特技搞出来的玩笑，因为它粗大得太夸张了，谁会相信真有其事呢？
中午吃过饭后，大家都很困了，我们用吊床在树林中休息了一阵。
当我们到达预定地点的时候，太阳早就下了山，但它的橙红色的光芒，在大气层散射的作用下，至今还残留着金光灿烂的余辉。山色更深了，河水荡着金波。
篝火的火焰不时地向上猛蹿，黑暗惊恐地向河面退去，河对岸的石灰岩明晰可辨。每当火焰上蹿时，暗红色的山坡上便出现一些影子。
月儿初上，在河畔树影后窥看，像沐罢的美人在玻璃窗口晾发一般。
“今晚「夜谭沙龙」的主题是——”沙龙主持雅丽莎卖关子地唱道，“关于人生、理想的话题！”
这的确是一个好话题，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正迅速长大，正步入青春期，生命、人生、理想、前途，越来越成为我们所热衷关注的话题了。我们这个年纪，正开始对人生伸出了触角，在一个陌生的空间摸索着。因为摆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捉摸不定的未知世界，我多想探索一下怎样去走……
这个话题如果太早了，我们根本不知所谓、不知何为；太迟了，人就变得老气横秋，对它藐视，不想再提，会觉得太幼稚、太空洞了。
理想，只有在这个时候，对于我们这个年纪，才是最富于幻想、富于激情的。我们内心都有对理想的一番见解，但一般的场合，谁也不会提起，现在正是最佳的时机，在这样的露营、在这样的篝火面前。
“我们这个年纪恐怕很少想到人生、理想的问题罢？”雅丽莎补充地说，“我想，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谈谈吧。”
“对，人生……我有点茫然……太复杂啦……”玛丽亚说了一句。
“不错，”雅丽莎说，“人生有如大海，有点令人茫茫然的。但如果中间有一些航道，大海就不可怕，我觉得导航的东西就是理想。”
“理想这东西，我想过很多，但讲起来却不知从何讲起……”大卫挠着头说。
“以我观察，”史提芬抢着接茬说，“在学校那些成绩不好，修养不佳的人，往往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理想，没有清楚的人生观。这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没有理想，那这个人对自己就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约束，人生就漫无目的了。”这是曼莉说的。
“我很赞同队长的说法，”大卫说，“人生的确像个海洋，用体育上的竞帆去形容就很恰当——如果没有理想，就好像一条帆船在海样里，既不知该把帆挂成怎样的角度，又不知该向哪方面驶去。离开该去的目标，它就会被淘汰。”他说得很老成。
“的确很贴切，如果没有做人的目标、方向，他就会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这种人将来也要被社会淘汰的。”曼莉加了一句。
“理想是一种动力。”我深有体会地说，“它自然会产生热爱，又自然会起到一种约束力的作用。自从我对绘画有了抱负之后，现在我用不着父母管了，什么事都能自觉做得好好的，用不着他们费心。因为我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没有理想的人，”雅丽莎说，“其实他们也是有「理想」的，只不过是一种无意识的「理想」。他们只有一个心思：什么衣服吸引人，怎样玩才够刺激，怎样才能把无聊的时间打发掉。”
“现在学校不是很流行比赛谁穿得好，谁吃得好，谁生活得好吗？”大卫又搔着后脑勺说。“我觉得他们很无聊。如果他们只知道这些，那他们肯定是低等动物，整天就是跳舞、打电话闲聊，有什么意思？庸俗得可笑。浪费了生命、浪费了青春。”
“我最看不惯炫耀自己的富裕、家庭门第的人，”史提芬一边拨弄着火灰，一面说，“俗不可耐，太可怜了；他们竟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像我们班上的活宝尼古拉二世那样，算什么？”
“毫无疑问，这种人就算能多活十年八年，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像迟宰了一个月的猪一样。”玛丽亚嘲笑地补充。
“有一本书说，一个人的理想，是识别一个人的境界层次的试金石；如果只有吃喝玩乐为理想，那是「猪栏式的理想」。不，根本不配「理想」这个字眼。”雅丽莎一面说，一面替篝火添加木柴，火烧得更旺了。
是的，不少人就是这一种人生观：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乐趣和幸福全都包含在其中了，一生的努力，就是为了满足这些感官，只是为了完成大自然赋予的生理机能，然后就死去。
“有不少人无事可做地看看电视，或者闲坐着玩玩纸牌游戏，我真替他们难受，要给我真是闷得慌哩。”
“多美好的青春，在这样懒洋洋的日光里悄悄地消逝了，多可惜……”
“我给它一个形容词——「一种充满睡意的生活」。”
“死水的生活，孑孓的生活。”
“真是惟妙惟肖呀。”
“糟蹋生命。”
“慢性自杀，对自己的犯罪。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可怜虫。”
“哈，哈，哈……”
你一句我一句地挖苦着可鄙的人生观，感觉到格外痛快。
是的，假如我们能够反思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现有多少时间不可原谅地糟蹋在毫无意义、不值一提的事上；丢失一件东西，我们还可以找回来，但丢失了光阴，却是找不回来的。假如每天只是浪费一点点时间，那么他一生就等于提早几年结束。
有不少飞蛾围绕在我们周围飞来飞去，在我们的脸上、脖子上碰来碰去，在眼前扰乱着我们的视线。这是一些趋光性的飞虫，它们以为自己正追求着光明，无知地在火堆中绕着绕着，突然跌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我突然间似有所感悟：既然我也是一个“喜欢选择坏的和有害的事物”的人，我也不可避免也有败坏的倾向，因而在自己选择的时候，就要格外警惕自己是否在选择“坏的和有害的事物”？这是很重要的。
“人生是莫测的，”我说，“但有一点我们要知道，是好是坏，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大部分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怎样的为人，决定你怎样的人生，大致是这样，不会有什么错的。”
“人生一定是这样，好像我们这次的旅程，不会永远行走在平坦的大道上。”大卫说，“我相信，这次我们的旅途会遇到种种麻烦事，如：坏车、狂风暴雨、迷路、断粮、野兽……还有许多想像不到的困难，我相信我们的人生也是一样。我们这次的旅行，就是为了体验一次模拟的人生。我们为什么喜欢这趟旅行呢？不就是因为我们喜欢这些挑战吗？这本身就是乐趣，如果是平平淡淡的，那还有什么意思？人生正因为不平凡，才有挑战性，才够刺激。”
“我做航海模型，每次攻克了一些难点时，感到多么快活，才觉得过瘾。如果要我做小学生的手工课，太容易了，还有什么意思？”史提芬说。
我们才在人生旅途上踏上一小步，当然讲不出精彩深奥的道理；甚至有时讲得毫不连贯，我们只想把心中的话倒出来罢了。
明晃晃的一轮月儿在中天嬉游，不远的山脚下，拂动着一条带状的岚光闪闪的青雾。黑影婆娑的树叶之间，野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偶尔间，一只鸟儿惊啼两声，随之又归于宁静。
“现在我们来讲讲自己有什么理想——或者梦想吧。”雅丽莎一面做着笔记一面主持着说。
“我的理想就是想在科学上有所作为，我觉得能到未知领域上去探究，就好似去探险一样使我感到满足；每当我做成一件小发明时，我就快乐好长一阵子。”史提芬说。
“我比较喜欢医学，它为很多人减轻和消除痛苦，对人类有很大贡献，医学历来都是很神圣的。”曼莉说。
“如果说我的人生道路好比一趟征途的话，那么，艺术就是我要征服的山峰……”我拿出我的日记本，翻到某页上，正读着。
“不要念你的长诗了吧，听我的……”玛丽亚急不可待地争着说。
“你的梦想不就是幻想有一那么天，有一个罗曼蒂克式小说中的骑士半跪地拜倒在你面前……”我挖苦地替她说。
大家热烈地抢着说，唯恐自己的话说不出来，这是我们平时思想开的花蕾，现在寻得了机会，便竞相开放。“脑力劳动者”史提芬与“体力劳动者”大卫不免有一番唇枪舌战。
最后大家都等候雅丽莎发表见解，人人都想听听雅丽莎的理想，而她微笑地想着什么，想说但欲言又止，其他人忍不住就纷纷替她说：“你最适宜做演员，皇后，你又漂亮又有气质。”
“不，队长，你适宜做文学家，你成熟，你的见解很独到，你的诗也写得很不错。”
“你一定要读管理学院，你是当官的好材料，你稳重、深谋远虑……”
“现在我有更高的理想，”雅丽莎终于说了，“很简单，我只想做好一个人，能够过好每一天。不在乎做什么职业，只要他有好品行，做什么他都会认真，对人就有益。只要有好的品格，又努力学习，一个人，就好像一架好的发动机，放到车上，它就使车变成好车，放到船上，就变成一艘好船，就这么简单。我现在还没有特别的选择，各门课程都在用功，就像升火待命的军舰，随时驶向各个海域。相反，就算你的职业很高尚，但人不高尚，也白搭。不是也有不少坏医生、坏老师、坏科学家吗？行行都有坏蛋的。所以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品格，努力完善自己的品格，这就是我的理想。我爸爸这样说：「人的价值、魅力全在美好的品格上。」大家记得有一句名言吗：「倘若你洁身自爱，远离卑贱的行为，就必像一个贵重的器皿，主人会把它用在尊贵的场合上的」……”
“这家伙总比我们高出一筹的，”玛丽亚故作“忿忿不平”地说。“我们一跟她比，总显出我们有多么幼稚。”
“哈，哈，哈……”大家被她的话逗笑了。
篝火映红着我们稚气未消、又有初春气息的脸庞，一个个的笑脸是多么的可爱。我带着既羡慕又钦佩的眼光看着雅丽莎。
“比生命还要可贵的就是做一个真正的人，不论在什么条件下，都能毫不动摇为某种信念活着。在学历史时，我最佩服在罗马竞技场上与狮子搏斗的基督徒，即便这样，都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念，宁愿把生命交出去，也毫不屈服，你们说对不对？”雅丽莎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大家。
“是呀，就像雅丽莎的妈妈……”曼莉说。
“是呀，坚守信念是我们人生的关键的关键……”
“啊，皇后，你怎么了？”大卫关切地说。
我才发现，雅丽莎的神情有点异样，呼吸有些明显，在我看来，要说这是因为什么东西刺激了她，倒不如说有什么东西激动了她——我了解她。她的眼眶发红闪亮，后来给曼莉一摇，竟把那颗欲滴的眼泪也摇了下来。
“我……想起了我妈妈。”
大家都知道，每当人们要提起她妈妈的事，总会引起她伤心的，有时一整天不说话。雅丽莎的妈妈是一个基督徒，是一个国外宣教士，在罗马尼亚传教时被秘密关进监狱，最后死在严酷的折磨下。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当她妈妈在外国殉道时，她才一岁。她平常很善慕我们有妈妈的人。
现在曼莉提到她妈妈的殉道，就会使她想起妈妈。
“对不起，雅丽莎，原谅我……”曼莉哀求地说。
“没什么，曼莉。”雅丽莎镇静了一会，又接着说，“在我妈妈的遗物中，最宝贵的就是有一本日记，我常常看着她的话来纪念她，有一句话使我永生难忘：「不要为眼前而活，要为永恒而活；世上一切的事都要过去，惟有美好的生命长存。」”
这是一句怎样的话呀，比起我听过的世上所有的名言、格言更有魅力，打动着我的心，尽管我还未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
没错，如果要有正确的人生观，我们应当把某些值得崇敬的人放在心中，时时鞭策自己，雅丽莎之所以成为了雅丽莎，原来正是这样的。
“有一次到卢瑟福村后面的墓园里去散步——是的，有一些心事要想的时候我就爱去那里，因为那里安静。”雅丽莎低沉着声调地说，“我被一个墓志铭吸引起来，上面写着：「我得到了我要的一切，然后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她原来是上世纪曾红极一时的歌剧演员，这使我立刻停住了脚步，不由地陷入了沉思……这时正好有一阵冷风吹过，使我打了一个颤抖，突然之间，一个极其沉重而又巨大的悲哀从我心中冉冉升起，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人生如梦。我的内心不断地叹息：「人生如梦……」。此时四周静极了，肃穆得可怕。我恍然感悟人生是多么虚幻，一切的吃喝、快乐、奋斗、努力、争扎、得意……都是徒然的一场梦。我坐下来，久久不愿离去，我想，如果不想好这个问题，我不离开……我想，死亡使所有的成功者都变得虚无，更何况平凡的我呢。人生有何希望呢？终归谁都逃不了这个结局——死亡，一想到这个事实，无论多么风流快活的人也会立刻感到沮丧的……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很悲凉，很感伤，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此时，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影入我的眼中，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夕阳的光辉从一个墓碑金色的十字架上，映照到我眼里。我仿佛受到了启发，若有所得地想：假如没有永生，没有天堂，一切所谓的人生意义都是空的，我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我才深刻理解我妈妈所说的这句话……我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后来，我还为此写过一首诗《墓前》，这一次的思考，给我留下终生难忘的印像，也改变了我……”
“我想听听你写的那首诗……”曼莉说。
“那首诗很长，我只记得某些部分，我试试念：《墓前》——在一个墓地里，我与一个骷髅邂后了，使我不得不坐下来，想想他（她），想想开始、终结的事情……
（一）
一个两个三个……
周遭先人们的府邸如市我冷冷站于门外衣襟鬓边飕飕野风唉睡得多甜我已听到这墓里的鼻鼾声
而这一个独独的怎么却跑了出来像个古时骚客靠在石旁默赏远山层楼他张开大口分明哈哈地笑着这是个多么幸福的骷髅
他嘲笑着生者
（二）
一颗液虫，怎样会变成这堆骸骨？
伫立的树，感叹似思索着虚无。
我又如何从一撮土中获得了情感？
石头含蓄，正在孕育来者的思想。
上帝藏匿在造化，袖中收着永不开解的八卦。
…………
（四）
生从死亡中借来死后来索债生也就告罄没有不欠不还的生命
生所耗越多借期越少死神的算盘在的嗒拔响缺齿的嘴叨念着口诀恶报善报
（五）
死是座诡秘的炼丹炉阴火阵阵无色的火舌跳着幽幽的鬼魂的影幻仿佛在恫吓仿佛是诱惑他们唱着森森的歌时远时近或抑或扬似在黑暗似在心中回荡
这炼丹炉就在你我的心中衰老的心蜷缩着青面獠牙的无常
（六）
无尽的生在这无形之中无穷的死都归于这无形里亚历山大大帝②恐怕是个子虚人物这一个个刻在石上的大名曾经笑过哭过爱恋过生殖过谁可以证明
无限无形死后生前不可思议的盲点
（七）
他要走了固执地把身后的石门嘭地关上谁也休得把石门撬开只一瞬间就成为了无际宇宙间最不可知的距离
没有光能够到达我们在两个黑暗之间走动昨夜与今夜小腹与漆棺
如果化作磷火化作彩色的花化作可燃烧的乔木死亡就不再黑暗
…………
（十一）
多少生命毁作灰烬多少灰烬孕育了生命灰烬只是一霎的现像我还能从灰烬中站起来吗
让我的灵魂寄存于岩层让我的精神转作海啸的动能把我的皮囊润作广漠的绿野从野花中飘逸出诗味的清芬我要成为空间外的世界时间外的永恒
（十二）
我已听到自己的骨头敲凿碑文的声音
（十三）
结束了世界不闻不问不闻不问世界
（十四）
不必挥泪相送我只是去一趟不归的旅行不要用照片怀念我我已不是我不要哭（也不用笑）
最终你们还要到我的身旁
亲爱的请带上一把野素馨
（十五）
从哀哭中开始又从哀哭中结束哭声似在诉说生的涵意
（十六）
死是从如梦的人生醒来没有份量没有形态只是感觉只是时间我与永恒成为一体看宇宙万像的戏剧晃然大悟死乃是真实的人生我在黄金的街上舞蹈在璧玉的阁上歌唱在华美的宫殿仰慕我的情郎③
（十七）
骷髅哈哈哈哈笑着生者……”
我想起了《箴言书》④上说：“人一生虚度的日子，就如影儿经过，谁知道什么与他有益呢？谁能告诉他身后在日光之下有什么事呢？”人生实在太短暂了，我们该怎样使用这些宝贵的光阴，这些财富呢？
上个学期，我觉得自己还是傻小子一个，只会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但这个学期就不同了，我觉得有些陌生的沉甸甸的东西在心头，总想到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总想寻找某些关于生命、人生的答案；我觉得，这些问题与自己的生存有着很大的关系，使得我饶有兴趣地去思索；同时，我对神秘的未来，有着种种幻想式的憧憬，对自己的将来开始有了一些期望……我自己都能察觉得到自己正在成长，感觉有一种成熟的滋味……
“俗话说得好：「人生苦短」。真的，人生的确太匆匆了——只有几十年，太短了……”大卫叹息地说。
“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死去，真的令人沮丧，又感到可惜。”史提芬装出老成地说，“当然，我不是为那些碌碌无为的庸人说的，而是为那些富于经验、有才能的人叹息的。死亡真是一种令人惋惜的浪费……”
“这话怎么说？”玛丽亚问。
“比如一个科学家，他一生刻苦努力，好不容易才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但正是他的学识能力最高峰的时候，他却不得不要死了，这不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吗？”
“那又怎么样？难道……”曼莉说。
“我幻想，如果将来能发明一种仪器，把一个将死的人的全部知识转化到一个储存器或另一个脑袋里，那该多好啊。这样就可以免去我们现在这种辛苦的学习了……”
“那干脆发明不死的药，岂不更富于幻想吗？”大卫嘲讽地说。
“这个问题你请教曼莉医生好了。打铁的打铁，种瓜的种瓜，我只会幻想仪器什么的，关于「药」的事你跟她说……”机灵的史提芬用借船过河的方式把问题引到曼莉的身上，使大卫抬扛不起来。
“你们注意，”雅丽莎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说，“你们的讨论偏离了正题了。”
潮湿的木柴发出“吱、吱”声，篝火偶尔“啪”的一响，射出了一些火星；松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感到无比的惬意。篝火就是这样叫人着迷。
“话又说回来了，”雅丽莎又把话题带到另一个方面，说，“我们当然都懂得人生理想的重要性，但我们来想想，当初我们的理想是怎样来的，从什么地方得到了动力？”
“很简单，”史提芬说，“我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几年前，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一群抽着烟，用酒瓶打架的一堆家伙，我好像看到一群猪一样感到恶心和鄙视，当时我就下了一个决心，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出色的人，要活出一个人样来。这可能很可笑吧？”
“老实说，我就更简单了，”大卫说，“大家还记得我的情史吧？自从我爱上了《女跳水队员》中的主人公米菲波娜小姐后，我就想，我也要做一个明星，我不想默默无闻地混一辈子，这样米菲波娜小姐才能看得起我，这岂不是更可笑吗？但实实在在，我不骗你们，我最初的动机就是这样。对，我想做一个成功的人。”
他的话，引起了我们一阵哄笑。
“小时候，我是在一个童话里得到了启发，”玛丽亚手拿一条小枝，在火堆中点着了，无意识地在空中晃动着小火苗，说，“那个童话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但那个故事没忘。讲的是一个姑娘怎么心地善良、手巧心灵、能歌善舞，深得一个王子的爱慕……其实类似的故事很多，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就使得我暗中对自己有个要求，要使自己像童话中的姑娘一样可爱，要好好学习……总有一天，我就能感动一位「王子」……”
“呜，这位王子出现了没有？”大卫打趣地说。
“哇，你是在投石问路吧？”史提芬挖苦地说，不知他说的是玛丽亚还是大卫。
“喂，各位男生，你们谁准备好做这个王子了没有？”雅丽莎狡黠地看着男孩子，笑着说。
“大卫，这时候你就挺身而出吧！”我加了一句。
乐得大家哄堂大笑，乐了一回，才回到正题。
“我在我爸爸妈妈身上看到一个榜样，”曼莉说，“他们就是我的动力。我在我爸妈身上看到一种高尚的、令人尊敬的东西，我很羡慕他们事业上的成功，修养上的温文尔雅，生活上的精致高雅，我觉得人生就应该这样高质素的，所以，我想，将来我一定要像他们那样……”
一阵烟向我这边窜过来，熏得我的两眼直冒泪水，雅丽莎塞过来一条手绢，让我擦泪水；好香呀，我不想还给她了。
“嗯，我对爱情有一种憧憬，我说出来你们不要笑我，”我说，对雅丽莎看了一眼，继续说，“我向往崇高境界的爱情，但在这种爱情中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我凭什么来赢取这样的姑娘的芳心呢？可不能空口说白话呀，总要有一些东西才能配得上她的，所以我就努力在学业上、品行上加一把力，努力完善自己，就是这样，成为了我的动力。”
“你是不是暗示很早你就爱上什么人了吧？我猜想没错吧？”狡猾的史提芬好像秘密警察一样审视我，弄得我窘迫得很。
“你没听清楚他说的是憧憬吗？仅仅是一种幻想，”雅丽莎插上一句，使我不至于因窘态而泄露了秘密，“如果早就得到了，可能反而失去了作用。学校里不是有不少谈情说爱的人吗？他们把学业放到了一边，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是他们的一切，就再没有什么可追求了。所以我认为对爱情有一段较长的思考和憧憬阶段是好的，不要太早有实质的恋爱。”
“莫非你也是从爱情憧憬里得到了力量？”玛丽亚捉弄地说。
“不，”雅丽莎说，“我的动力就是来自于我妈妈的日记，是她给我最好的遗产。尤其是那句话：「不要为眼前而活，要为永恒而活；世上一切的事都要过去，惟有美好的生命长存。」我知道，人生可是一件严肃的事，不像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那样，玩完了就完事了。我们是要向将来交待的，我们都要为自己的永恒负责。每当想起这一句话，我对生活就不得不认真了。”
“要将生命献上，当作活祭……”我又记起了一句名言，过去多少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怀着美好的向往，把宝贵的青春献给了人类的最崇高的事业，多少人就是遵循着这些激动人心的名言，把生命提升到很高的境界，使多少人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尽管我们第一次接触到人生的问题，尽管我们对于它还有着年龄、经历上的局限，未免会显得有些幼稚，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无论如何，都是有益的。
“我常常思索：我有什么理由活着？”雅丽莎感叹地说，“我希望大家今后都来想一想。”
这句话成为了今晚“夜谭沙龙”的结束语，带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令人的思想还咀嚼下去。是呀，“我有什么理由活着？……”
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晚上啊！
八月凉爽的夜色中，天空布满了大颗大颗蓝色的星星，篝火熊熊，对面悬垂在河上的石灰岩上映照出我们几个人的人影，像中国的皮影戏一样。
我值最后的一班。
月儿皎洁，四野无声。幸好有月亮的陪伴，这个夜就不会寂寞。
我趁着明朗的月色四周查看，走近车窗看到雅丽莎在月光下的睡态，充满着艺术的美感——漫不经心地披散下来的波浪般的头发，掩映着从蝉翅薄的睡袍中透明出来的洁白的肩膀，她隆起的胸部因呼吸轻微地起伏，优雅极了，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她用肘弯支着枕头，雪白的手臂托着她的头，脸上显得极其宁静，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映在上面，仿佛在美梦的羽翼下躺着，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世界里；此时此刻，我真有想去吻她的冲动。
黎明前的黑暗过去了，拂晓，吹来了紫色的风，河水发着靛蓝色；天空还在睡梦里，太阳还在山外打盹。
青色的天幕，几颗发白的星星降落在山边黑色的轮廓上；灰色的晨光悄悄地从黑暗中挣扎出来。从附近的草丛惊飞起一群云雀，穿过我的头顶，在稀薄的晨雾中，响亮地撒出一长串银铃般的鸣啭声，消失在清晨的碎影之中。
岸边生长着一片芦苇，芦苇形成了一道优美的风景；记得我上一年级时，我的笔盒就是有一道小河边的芦苇风景的，现在我看着这真实的风景，不但觉得它特别的美，而且勾起了许多童年的回忆。地平线的一道长长的光带已沿着河两岸展开，光带泛着涟漪。芦苇簌簌作响，一只野鸭从芦苇荡中飞出，无声地掠过河面，朝着黎明飞去；一条大鱼发出沉重的拨刺声，传遍整个河面，久久在空间回荡。
朝霞，在河面洒下一片碎金。
“看着这条小河，我想起了一道智力题。”在吃早餐的时候，史提芬说，“我说出来让大家乐一乐，就当作我们脑筋的晨运吧，这会使我们一天特别有精神的。”
他说完，就讲出了下面一个趣题：有一个警察带着警犬在野外追踪一个大盗，后来人赃并获了，在返回警局时，来到一条小河上，有一只小船，一次只能坐两个人，而他们现在除了两个人外，还有一只一个人重的警犬，和一袋上百斤的赃物；大盗只能与警犬在一起，否则大盗会逃走；赃物不能与大盗在一起，否则大盗会把赃物背着逃走。请问他们怎样渡过河？
雅丽莎说，这智力题她已经做过，她退出。
玛丽亚问，有没有奖品。
“奖品是有的，当然有啦。”史提芬说。
这一次可让我夺魁了，我把步骤一一说出：
第一步：警察与赃物过河对岸；（警犬与大盗留在岸上）
第二步：警察过河返回；（赃物留在对岸）
第三步：大盗与警犬过河；（剩下警察一人）
第四步：大盗过河返回；（赃物与警犬留在对岸，大盗在射击范围）
第五步：警察与大盗过河。
史提芬给了我一盒瑞士糖作为奖品。
“爱德华，你不该得奖品。”玛丽亚一把夺过去，嘴里还嚷嚷道。
“为什么？”
“皇后以前可能就说过给你听了，”玛丽亚向大家眨巴着调皮的眼睛说，“谁知道呢，你们说是不是呀？”
她一面说，一面把瑞士糖一一分给大家。
“是呀，是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呢，怪不得他那么快就能回答……”
“对，对，对，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其实他哪有这么聪明……”
大伙异口同声地说，打趣地笑个不停。就这样，他们以野蛮的理由，把我的奖品瓜分完了。
这时候，东方的山头上橙红的云霞越加灿烂辉煌了，不一会，巨轮般的太阳才姗姗升起，因为它是迟到者，所以惭愧地挣红了脸，很不大方地先探出一点脸，窥探一会，然后才放心地慢慢露出整个面容。这时鸟雀唱得更欢了，野花开得更艳了；挂在花上、叶上，晶莹的露珠一下变成了金闪闪的珠宝了。一阵晨风吹过，它们有些不坚定分子，就滚离了叶子，掉到泥土中——不见了。
这条河流从这里流到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克里斯小镇，约有三十多公里。
这是一条溪流，阔三十至五十米左右，流速每秒两三米，大部分都能见到水底，很适宜漂流。于是我们便决定从这里漂到克里斯。
只有曼莉还没有学会游泳，因而我们让曼莉开车先到小镇等我们。
小河活活泼泼，像一条闪光的带子在山野中蜿蜒流淌。
我们的橡皮艇在湍急的水流中，漂流着，不用发动机，又不用出气力划，这样很优悠自在。这样欣赏着两岸的风光，别有一番情趣。只有大卫在艇首用篙杆掌握着速度和方向。
河两岸景色非常秀丽，那些野草野树，本来只是随意而生，但却又仿佛是被某位看不见的园林大师刻意安排，使其显得优美如画。河左岸比较平坦，是一片草地；右岸是一片树林，树木茂盛，生长着美丽的榆科植物。一群小鸟从灌木丛中逃出来，它们在阳光里振翼飞翔，像长了翅膀的红宝石。
在水中飘流的感觉很新鲜，很有娱乐性。在哗啦哗啦波浪中颠簸的感觉，同坐在车上的感觉完全不同。船如果在主流中行驶就会很急，如果靠岸一些就比较缓慢，全在大卫的控制之中。当船从波浪叠起的地方驶过，就使我们惊叫喧哗；如果在旋转急流中，更是刺激难当，比在惊险刺激的娱乐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候，雅丽莎可能知道自己水性还不太好，所以她有点紧张地捉住我。
小河从原始森林中绕行，像追击猎物的蛇一样扭来扭去。树木高大挺拔地立着，近岸的树俯身弯曲地向水生长，柔韧的树枝低拂水面。
河水有些地方是很浅的，一块块石头明晰可见，水草碰到了船底，有不少朽木泡在水中，有些岸边，生长着一些野莲等的水生植物。
小船有时穿过荒草地，有野鹿在吃草，有欧洲野牛在躺卧——在尼尔斯尼火山下山时，我们就碰到过一次，尼雷尔博士告诉我们，这种欧洲野牛曾一度以为已经绝灭了，后来五十年代才重新发现。但数量的确是很少了，只剩下四十多条。经过多年的保护，现在已有一百多条了。是一级受保护动物，绝对禁猎的。
原始地区，植被保护得很好；土地非常肥沃，植物茂盛。稠密的树叶，像安静的帐幔，蔽护着恬静的生命。动物不时出现在眼前，不时飞起成群的鸟雀。这样自然的景致，如诗如画，令人赏心悦目。我以一个绘画人的眼光来欣赏，更是看得如痴如醉。
两岸的树非常稠密，互相紧挨、甚至拥抱，好像很亲密；但有时又互不相让，毫不客气把枝丫伸到对方的空间，好像是扭打起来；树丫枝叶把所有空间都占有了，遮得密不透风，雨打不进，一点儿没有浪费阳光。这是植物的向光性形成的竞争场面。
雅丽莎紧挨着我，肩靠肩地坐着，总是紧紧抱住我的腰，我也用力抓住她的手，给她鼓励。
不时我们打扰了在水中优悠觅食的水鸟，它们很有礼貌地飞开回避了。
这是没有遭受到人工破坏的处女地，全是天然的景色。有些风光特别迷人的地方，我们干脆停下来上岸走走，欣赏欣赏。
我们走在草地上，想去看一片长得如火如荼的紫色野花，突然惊起了一只鹧鸪拍翅飞起，落在不远的地方不飞了，只见它的翅膀扑扑拍动，发出焦虑的呼叫；我们以为它受伤了，就想去捉它，它又跳远了几步，在我们面前打滚、打旋子，弄得羽毛蓬松，你向它追去，它又走十多步开来；我们才知道被它耍弄了，我想：它这样引开我们，肯定是为了引我们离开它的窝，刚才的地方肯定有一窝小鹧鸪。于是我们折回刚才它飞出的地方，细心观察，果然，我们看到幼雏们安静地蹲着，把头缩入一张张叶子底下。如果不是有心去搜索，只是平常走过，你怎样也不能发现它们，因为这些小鹧鸪的颜色真像枯枝败叶，差一点我们就一脚踏在这些幼雏的中间了。
多么伟大的母爱，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母鸟不得不用这么危险的动作吸引我们，这样的勇敢，这样的牺牲精神实在感人。真是有趣的一幕，这些奇妙的造化，有多少我们还是未知的？
我们走到一个不很深的小土洞前，只见洞中有一些乱草，似乎是一个野兽的巢穴；我们走近前察看，还看到一些兽掉下来的毛，但我们还是辨别不清是什么野兽，只知道这的确是野兽的安乐窝。突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原来有人踩到了一根大骨头，这是洞穴主人吃剩的牺牲品——能吃大动物的野兽，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必定是凶悍的猛兽。这一吓，惊出了我们的冷汗，我们只好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回到了船上，很久我们才回过神来。
小河曲曲折折，每拐过一个弯，总会给视角带来意想不到的风光，因而我对前面每一个拐弯处，总感到一种神秘的期待——不知将会看到的是怎样意外的景色呢？正如人生一样，我们并不知道前面将会发生什么，这正是人生令人感奋刺激之处。
一只翠绿的钓鱼郎在一个枝头上忽然插入水中，一会儿，它叼着小鱼从水中扑腾而起，飞到一个枝丫上，把鱼头往树杆摔打，然后轻抛，鱼头对准喉咙，一下子鱼儿就不见了。唉，这个调皮的小耍杂演员，好像表演一般，整个捕食过程，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令我惊奇的是，水是有折射现像的，它是如何克服这种现像来准确捕捉到目标的？它是如何做得到的这一点的？真的不可思议。使我想起了尼雷尔博士说过的一句话∶“每一个小生命所费的工程都是浩大的，一只蚂蚁、一朵花和一棵小草都是精密完美的。一定有一个大能的智慧者，在这些知识的背后。”
尼雷尔博士教会了我以探究思索的精神去观察自然，使得大自然仿佛是活的教科书，在向我说话。是的，如果这样去观察自然，就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使得欣赏自然更加其味无穷。
中间有一座小岛，把小河一分为二，小岛上面长着层层叠叠的树木，有些树向两岸俯躬着树身，形成两道绿色的拱门。小船从高大的常绿盘藤浓荫下驶过，我们不得不要弯下身去。
突然，前边有条水坝拦住，水流缓慢了许多。奇怪了，这里是原始森林，怎么会有人建个水坝呢？在这里建筑水坝有什么作用？这水坝全是木头水草建成的，不像是人工，也不像是自然堆砌而成的。这是怎样一回事呢？
我们的船停在水中间过不去，正想怎么办时，玛丽亚说：“你们看——”
我们在河岸水边，看到用木头树枝搭建的几个露出水面的“包”，我们才醒悟——这是河狸筑的窝，这水坝也是它们的工程。有几只河狸在水中嬉戏，一见到我们，立刻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我们带着好奇心，去看看河狸的建筑。河狸的窝是筑在沿河岸边，好像一个圆屋顶，非常坚固；有一个通道，连到岸上。修造的河堤，是用树干、石头造的，空隙的地方是用泥沙填塞的。
它们是一流的建筑师，这样的急流，它们也有办法建筑水坝，这么粗大的树木，它们也能把它搬到水里，还运用起工程学的知识，真是不可思议的聪明的小家伙。
我们尊重它们的建筑艺术，只好把船搬上岸，绕过而去。
我们来到一个比较开阔的滩峡，石卵铺开了一地。有些鱼就在浅浅的水中逆流而上。
一会儿，河道又变得窄窄的——面前是一处两边耸立着垂直崖壁的河道，石壁突兀陡峭，好像要把小河压扁，形成一道山峡，水道变窄，水流很急。大卫奋力用篙杆左右地撑着，他的肌肉显现出一腱腱的，发着油光。
一座石壁屹然耸立，似乎挡住了去路，无路可去，但船到跟前，却峰回路转，急转到另一个方向。
水有一种特点，它总找到出路，而且有势不回头的气势。即使有大山想挡住也不行，非让路不可。我们要向水这一特性学习，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前面有一个从百丈悬崖上倾泻下来不大的瀑布，我仰面去看，正好有一片白云在那里，使我感到，这瀑布好像是从白云里倾泻下来的。无处躲避，每个人都只好让水洒了一身，觉得无比痛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着又听到前面有水流倾泻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响，毫无疑义，前边可能是一个跌瀑。
大卫迅速使船向岸靠拢，在一大石旁停了下来，因为我们没有救生衣，也没有防撞击的头盔，因此要先探看一下前面是否安全。大卫和我在岸边攀着树技向前边走去，来到水哗处，原来真的是一个有两米落差的跌瀑，但周围没有大石，水流也没有旋涡，觉得没有什么危险。
“每一个人听我指挥，”回到船上，大卫说，“到了那里，我一声令下，大家立即要紧抓船帮的绳索，为了减低船的重心，每个人都必须趴下，这样才不易翻船。不能蹲、不能坐，现在示范一次。”
我们都示范了一次，大卫觉得可以了，船才继续漂去。听到水声越来越响，心情便越来越紧张，来到跌瀑处，船颠簸了两下，就急坠而下。
“呜——”我们不约而同地叫着，我的心被悬在喉咙上。
“啪”，船撞到水面，强烈地震动一下，接着水花铺天盖地地淋下来，船像箭一样向前窜了一段。
我们抬起头来，看到竟然没有翻船，安全了，就欢呼起来：“哈利路亚！”
不过我们一看，每个人都全身湿透了，像落汤鸡一样；船也入了不少水，只好靠岸，把船翻过来倒去水。
我们来到了一个倾斜的石滩前，溪水变得白浪滔滔，哗哗的水声响彻整个山林。水变得很急，船在湍急的主流中左冲右突，颠簸起伏地急泻而下。船一会儿撞在大石上，一会儿撞入大浪中，一个惊险接一个惊险。我们张大嘴不停地叫，紧张得咬牙裂嘴。急滩过后，我看到雅丽莎仍然死死抱着我，把脸紧埋在我胸口上——她忘记松开手了。
后来也经过几个跌瀑，但最后那次就没有这么幸运——翻船了。我们干脆就游了一会儿水才上岸，其实这一次最刺激。
雅丽莎第一次在深过人头的水里游泳，未免有些惊慌，但我们知道，真正水深的地方不多，水流又不复杂，就放心让她游了。我和大卫在一旁鼓励着她，使她产生自信，有时帮她扶一把，使她消除紧张，后来她终于渐渐大胆起来，可以在深水的地方自如地游泳了。事后，她为自己终于学会游泳感到无比欣慰，不住地感谢大卫和我。
这是一个很好玩的历程，有惊无险，很过瘾。
这使我想起了昨晚关于人生的争论，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有时可能是无限风光，有时是险恶迭荡。
“幸亏这不是在非洲，”回到船上，我说道，“否则我们就成为了鳄鱼的大餐了。”
在我后来的日记里写道：人生何尝不是这样一次的航程呢，道路有时可能是迤逦的，但以整个旅程来看，却是风光旖旎的；有时可能是艰险的急滩，有时看似无路可走，但实际上是“柳暗花明”；有时看似是过不去的难关，但只要审时度势，又胆大心细地勇敢闯去，就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进入另一个天地。就算失败了、落了水，原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来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坏，重新上船，重新开始也没有什么坏处……
这次漂流的经历，给了我某些启示，给了我鼓舞。
将近到目的地时，河道比较平缓，水流不太急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就让小船自由地飘流。
“我刚才默默地感受着这趟漂流，很有感想、很有灵感，”雅丽莎深有感触地说，“我在心里酝酿了一首诗，现在我读出来给大家听听，看看怎么样。题目叫《激流奋臂》——
生活，如何形容？
鸟语花香，「无风水面琉璃滑」的莲池？
朝吟夕醉，「映花楼阁漫斜辉」的园庭？
不，生活，既不全是驱车骋驶于日丽风和的柏油大道上那么痛快淋漓；也不尽像电影般——徘徊陶醉于月色朦胧的林荫小径上那样诗情画意。
生活，大抵似汹涌翻腾的江峡，假使你没有迎接逆流旋涡的勇气，不是被无情的湍流卷到礁底淹溺；就是被滔滔的排浪抛到滩上遗弃。
难道你还幻想世外桃源吗？
朋友，快奋臂呀！
在激浪的潆洄里，你千万撑住信心的舟楫。
不是要你随波逐流，给暗礁撞个粉碎；而是像个勇敢的船夫，在急风恶浪中搏击！”
①金刚——美国幻想小说中所描写的一只巨型猩猩，遭受人的侵扰后，向人们报复。
②亚历山大大帝——古希腊马其顿国王，后来统一了古希腊，然后征服埃及、战胜波斯，建立了横跨欧亚非的亚历山大大帝国，其时他仅33岁，可惜英年早逝。
③《圣经》所描写的天堂有黄金的街、璧玉的房，超乎想象那般美丽。
④《箴言书》——是一本教导人生活的智慧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