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珍小镇——瑞士般的风光——幽静的森林——雅丽莎日记，高度的隐私——原来早熟的少女都怀春，早熟的少女是忧郁的——在山涧水边，雅丽莎羞答答地做了我的模特
我们看到迷彩的军用越野车停在镇上一座红色的桥上，曼莉向我们挥动着帽子，可爱的“白雪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克里斯镇，是一个边陲的微型小镇，只有一个十字路，不到一百米；有一个只有一人的邮电局；只有一个医生兼护士的医院；一个厨子兼服务员的餐厅兼旅馆；一个加油站兼车站（每周一趟班车）；一个包罗万有的小商店——百货、书籍、食品、药品等都有；还有一个简易机场。
小广场上挂着一面国旗，一个小房子就是镇政府，只有两个人——一个镇长、一个警察。镇长正在打扫卫生，警察在修理花坛。
镇长菲尔德在小客厅里招待了我们，向我们表示欢迎。
“你们是我们克里斯镇一年之中到访的稀少的嘉宾之一，我深感荣幸。”菲尔德镇长用官方式的口吻致词说，“你们给我们这个偏僻卑微的地方，带来了一股生气。”
镇长用一支长棒，在客厅墙壁的大地图上，为我们介绍了这里的一些地理环境。又告诉我们，我们再往前去，就到了无人地带了，道路不好，野兽出没，要多加小心。
“这一带有两个特色：多湖泊和山洞。”镇长说，“如果是开汽车向东走三天，就到了沙漠地带的边缘了，那里的天气多变，常有沙暴、龙卷风、冰雹等。你们要留意，你们最多只能带八天的汽油，因此你们不要走得太远。沙漠地带，只可在边缘看看，不要进到里面，进去就不可能出来了。另外，这里离国境线很近，要注意不要误闯过界。很抱歉，我们人手很少，不能为你们提供向导，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了，记住我们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们的总部。”
他给了我们一张当地的地图。
我们也把旅部的电话号码留给了镇长，告诉他，如果我们超过了八天不回来，希望他们来援救，并通知我们的旅部。
从镇政府出来，我们飞奔到邮电局，纷纷打电话回家，听听家人的声音，报告我们的情况，介绍这里特别的景致。雅丽莎打电话到市童军总部，汇报了我们的近况等。
然后来到了餐厅，我们很久没有吃到正常的饭食了，看到捧出来的饭菜，嘴馋得不住咽口水。
这餐厅有两个客房，正合我们男女孩各一间，很久没有睡到柔软舒适的大床了，今晚要好好享受享受哦。订好房间后，我们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下午，我们做着各样的准备：补充食品，药品；把所有的标本、暂时不用的杂物卸下来，放到旅馆保管，好腾出地方来，放几个加满备用汽油的油罐；请人检测和维修汽车，检查轮胎等。
这里空气格外清新，能见度很好，阳光灿烂；四周都被戴着雪帽的青山包围着，好像瑞士风光一样优美；小镇很宁静，没有汽车人喧的声音；一派安详的景像，是其它地方看不到的。
雅丽莎决定明天休整一日，养精蓄锐，以应付几天后可能出现的艰苦旅程。
翌日，我们起了个大早。朋友们决定游览一下这里的“瑞士风光”。
雅丽莎一早在我耳边耳语，说她有一些秘密要告诉我。我们相约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去消闲。
此时，餐厅大玻璃墙外，霞光万道，像是画在舞台布景上的一样。这小镇上的风景就是特别美丽。
吃过早餐后，我俩就向一座森林走去。
刚从山谷中升起的鲜红的太阳，笑嘻嘻的、似乎有点腼腆，笑靥里汪着一杯蜜酒，四周的云彩裹着朝霞的红晕。在晨风中摇曳、散发着新鲜空气的树林，着上了更深的颜色；今天所见的山雀又大又漂亮，它们格外兴奋地在树丫上跳跃，放声歌唱，纵情歌唱美丽、自由的大自然……
就是这样的奇怪，当一个人的心情是愉快舒畅时，周围的事物、环境对他就会有一种亲切、热爱的感觉，同时也使得他格外的轻松、快乐。好似有一个魔术透镜一样——尽管我们毫不察觉它的存在。
群松舞着葱翠的干戚，野草发出甜蜜蜜的香味，荡漾着令人爽快的清新气息，野鸡曾经两次地从我们的脚下扑扑飞起，呱呱惊叫，可是它们那么迅速地消失在桦树丛里，致使我们还来不及举枪，真使人扫兴。
森林蜿蜒的小路，向人们袒露着它秘密的九曲柔肠，使我们从沾着露水灰蒙蒙的草地上走到明亮的白桦丛中。
我们在一个平整的草地上坐下，雅丽莎神秘兮兮地从背包中拿出一本笔记簿，郑重地放到我面前。
她凝视地望着我，娇娜不胜地微笑，这微笑，灿若花枝，包含着少女的羞赧，表达着她心中甜甜的蜜意。
“这是我的心，爱德，”她说，“我要让你了解，我有多么的爱你，要比我说的更好。仔细看吧。”
原来这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已经有了许多的标签，有标签的地方是我要看的地方。雅丽莎坐在我的旁边，与我一道观看。
1970年7月3日晴爱情或迟或早都要拜访每一个人的。过去，我对它很陌生，但现在它可恶地偷偷爬进了我的心里：我常常察觉到，一不留神我就去想它。爱情呀，爱情，你为什么这么早到来呢？我还没有准备好哪，我还是个孩子，但你却来拜访我啦？
今天我看完了《勇士法尔哈与茜林》，它又来拜访我了。勇敢的法尔哈和美丽的茜林是那样热烈地相爱，矢志不渝，深深地打动我。书上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但现实生活是不是这样呢？
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久久不愿起来。爱情是怎么回事呢？我有点惊惶，又暗暗高兴它的到来，我知道，我是需要爱情的。
附诗：《谜底给谁藏起？》……
1970年11月15日晴放下《少年维特的烦恼》，掩卷沉思，令我感触良多。聪明、活泼、善良、温柔的绿蒂是一个可爱的人，她（与我一样，失去了母亲）对父亲尊敬体贴，对弟妹们象慈母般爱护，对朋友、邻居关怀照料，对未婚夫忠贞不贰，即使对“第三者”维特，也是待之以友情，拒之以礼。绿蒂是一个完美的楷模，值得我去效法的。是的，无论如何，她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书中所描写的爱情，感人至深，同时又引起了我对爱情的憧憬：我的爱情属于谁呢？我会爱上谁呢？真奇怪，每当我想这个问题时，我很自然就想起A的，为什么？莫非……
自从有了这种感情，我觉得心中甜蜜，有说不出的快乐，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是多么兴奋的体验，原来爱是那么美丽的……我需要爱情来作伴、来安慰、来激励，我多么急切期待爱情的到来……它带给了我美好的情怀，胜过其它方面的享受。
我感觉到自己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成熟了。
我察觉自己去看A的时候，不自觉地感到害羞。有一个疑问常在心中：“你真的爱上了他吗？”……不害臊，胡思乱想！
1971年2月13日雪今天十点钟下起雪来，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我冻得牙齿打颤；第二节课的时候，他向我递来了一件毛衣，说是我爸爸让人带来的。这才免了一场大病。但我却见A下课后在操场跑步，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放学后，他也没有与我一起走路，而是跑回家，我才感觉到有点不妥；后来他感冒了，我才知道那毛衣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我的心一阵阵……
1971年5月25日大风这种感情是那样新鲜，莫名其妙地激动，有着某种不可理解的东西。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看不见他就若有所失呢？常常爱迁就他呢？我老感到有一种姐姐的情怀去关心他呢？
我不知道A有什么吸引我，但我朦胧地感觉到，A在我心中的位置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对他总是与别人不同的，与他在一起，总有一股柔情在心底汩汩地流。过去，我以为只是因为老相识、好朋友，所以有所不同。那一天，他病了，两天没有来上学，我的心就不是滋味，老看着他的空位置，听课心不在焉，似听非听，一天都无精打采；我就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不是什么友情，而是爱情。
尽管我的爱情很幼稚，但不管怎么样，它已经来临了，……
1971年12月20日晴老佣人回乡探亲走了几天，爸爸又接到紧急通知，要暂时离开几天，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病了。
幸好妮拉和A轮流照顾我，才使我熬了过来。每逢我生病的时候，就是我心情最坏的时候。这时候我最想念的是我妈妈，我多么想能够享受到母爱的亲昵和温暖，这种思念的折磨比我本身生病更难受。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是温情和爱，幸好有妮拉和A看护，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尤其是A，他整夜陪着我，为我做了许许多多琐碎的事，这对于一个心情伤悲的孤独女孩，能产生多么大的感动……我心里更加坚定地认定了他。
他不知道我的心思，他对我好，没有机心，没有功利目的，做一切的事，都是这么自然、这么单纯。朗斐洛说过：“在个性、举止、风度和一切上，最好的是朴实。”
他很质朴：说话不爱夸夸其谈，穿着不爱追随潮流，为人不爱炫耀、虚假……他有点“呆”，是因为他浑身是由朴实的细胞所组成的。
1972年3月4日阴雨歌剧《花儿是怎样红的》中的约翰·格兰特，十四岁时与丽娜恋爱了，谁都觉得他们是理想中的情人，有谁非难他们了？只要爱得纯洁，仍然是崇高的爱情。今年我十五岁，我的爱情也算不得太早了吧？我相信我的感情同丽娜一样纯洁，一样合理；我也相信自己不是出于轻佻、情欲，而是一种崇高的追求；我相信我有权去想这个问题。（不知现在同学们的日记是怎样写的？恐怕也在写爱情的事吧？）
既然十五岁的爱情是很自然的事，那么我也应该勇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了吧？应该向A说出我的感受了吧？
A也十五岁了，为什么他却没有约翰·格兰特那种感情呢？这说明他纯洁无邪？我可能暂时还不能打搅他平静的心境，让他好好学习吧。
生理课上老师讲过，女孩子在生理、心理上比男孩子早熟两到三年的，可能我比他考虑这件事要早两到三年哩。
1972年10月4日阴天在生活交往中，务必提防这一种人：外表道貌岸然，以严肃不笑为面具，却掩盖着卑鄙的灵魂；另一些人，潇洒倜傥，一派正人君子的风度，而实质却是一个无耻小人。
Q就是其中一个。他穿着讲究，从下到上，都是光可照人。他表面端庄、高傲，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气。趁着我与他在学校有一些事务来往的机会，来利诱我、欺骗我；他比我高一个年级，以为自己聪明伶俐，很有吸引力，而我只是个“无知少女”。今天他居然对我非礼，给我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狼狈而逃了。公山羊①！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对于这种人，要用但丁一句话来对付他最合适：「他不值提，看一眼，啐口吐沫——就从前面走过去了。」如果再让我看到他有类似行为（不管对谁），我一定将他的丑事公布于众！
这时我更加想到A，我们从小两鬓厮磨，但他从来就没有不礼貌的行为，可见他像清泉一样地纯。我知道，学校有许多男生对我都有感觉，我真想让人知道，我是属于A的，免得还有其他人有非份之想了……
1972年11月14日晴有一次爸爸解释为什么不再续娶时说：“我爱你的妈妈到现在，还没有终止过。唉——爱，是不能忘记的……”
我感受到爸爸那份爱是那样深沉、那样浓烈，我被他们这种高尚的、坚定不移的爱情所感动。我也要从中学习去爱，是的，我需要的正是这种爱情，要爱，就要爱得热血沸腾、如痴如狂、海枯石烂……我不要“只在乎曾经拥有”或“一夜情”那样浅薄的爱情。
亲爱的A啊，我爱你爱得好辛苦呀，好痴情呀！你每个笑容、每个举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与我息息相关。我要为你付出我才感到满足，我想拥抱你的灵魂……
1972年12月26日漫天飞雪每到圣诞节，我总很感伤，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生活中缺了点什么。我知道今日A会来我家过圣诞，我坐在窗前痴痴地等。
此时家家都在围炉夜话、享受着暧融融的天伦；而我家里却很冷清，爸爸常常要参加一些军政方面重要的酒会，只有一个老佣人和我在一起，所以A过来陪我，已成为圣诞节的惯例。
许多人都羡慕我——我拥有人所羡慕的东西，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很快乐的女孩，他们怎么知道，我所拥有的只不过是身外之物，而这些都不能满足我的心灵。而我所缺的，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心灵满足，不是物质能够代替的。
表面上我活泼开朗，但独处时常常流泪，有很深的失落感。许多时候，我感到孤独寂寞。人们常说“寂寞的十六岁”，但为什么我的寂寞这样早就到来？可能是因为缺少母爱的缘故吧，我格外想在爱情方面上得到弥补，因而我比别人更渴慕爱情。
更痛苦的是，他连一点都看不出我的心思。我有满腔的感情，却无法表达，令我很沮丧。心事无人分享，唯有在诗歌和日记里倾诉。我深深体会到，再没有比内心的伤感和孤独更可怕的事了。
这叫青春的苦闷？怀春的哀愁？青春啊青春，原来如此叫人惆怅！何苦呢？
A是外貌英俊的男孩，也很受女孩子的青睐，也有不少人向A递纸条，我感到难受、妒忌，生怕……幸好他总是置若罔闻，令女孩子们都很失望。
我的感情像浮萍没有归宿一样，很不踏实，很不是滋味。“把眼泪偷偷擦干，把深情埋在心底。”这是我最爱唱的两句。
我把这种感情压下去，装出若无其事，拼命抓紧时间学习，但没有用。我越来越感到压抑、忧郁，我很苦闷，很痛苦……
在课堂上，我眼睛的余光常常看着A的身影，心烦意乱时这样一看，心情就好多了，获得某种动力，莫名的慰藉，有时想做出点傻事来。
我又怕太多的关注引起别人察觉，班里对“谁与谁约会”总会成为最敏感的头条新闻。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就这样，我一直强迫自己努力学习。
1973年3月20日可是，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海洋呀，当然有人乘风破浪，但也有不少人覆舟海底。
现在看到许多破碎的家庭，看到离婚越来越多就感到可怕。
那么怎么办呢？
我做好了准备了吗？我有足够的成熟去作判断吗？据心理学介绍，女子只要钟情于她所爱的人，那么在判断他任何方面的时候，都不由得不对他有所偏袒，所以又有话说：“爱情是盲目的。”以我现在这样的年纪，我能保证没有看错人吗？我真的不敢说。
另外，我有足够的节制——自我控制的能力吗？我会被情欲所俘虏吗？以我现在的年纪，是最缺乏对性的自觉约束力的，我真害怕自己抵挡不住这种少年人的情欲。现在学校岂不是已经有太多性开放、未婚妈妈吗？
或者，不会沉溺于低级趣味的爱情而影响我的学习吗？……
如果这一切还没有准备好，那么还是谨慎为是，免得犯错。
爱情，让情欲走开！
1973年4月30日阴天
《欲把……》
欲把爱情紧锁 让她藏在深院中 而你的笑语像那春风 越过重门高墙和她相会
欲把爱情掩埋 让它窒息在深土里 而你的目光像那阳光 穿过幽暗使她越发生长 …………
1973年5月16日雨最近我迫使自己与A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目的是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越陷越深，但适得其反，反倒使自己陷到更深的思恋中。
上帝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呀？
压抑自己的感情，忍受强烈的痛苦，这肯定不是个好主意。这本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为什么变成折磨、痛苦的事呢？这不合理，是什么观念使得我这样呢？为什么不把它化作美好的感受去享受呢？为什么不作为培养美好情操的机会去珍视呢？无疑我是受到错误的观念所束缚。
我知道，爱情是美好的，不要让它这么糟蹋了。我要对付的是少年人的情欲，而不是禁锢爱情。
有人讳莫如深，心理扭曲；有人张扬过市，放浪形骸；这都是不对的两种极端。
我多么想尽快结束这种暗恋状态，还爱情以自由；使我可以在阳光下公开去爱，尽情去爱，这才能使爱情成为最美好的享受。我盼望这一天快点到来啊！
但A有没有我这种感情呢？怎样才能向他表明而又不失少女的矜持呢？我真的难于启齿，唯有等候上帝预备的机会吧。
1973年6月13日晴为了得到一个女子时，有些男人好得出奇，热情得出奇，有些女子就被感动，就被俘虏，而往往只是一个悲剧……只要情欲得到了满足，卑鄙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了。Q最近抛弃了D，去追求N了，当初他追求D的时候是多么的虔诚。
狂热的恋情，是暂时的，不能长久的。狂热并不等于感情的深度，狂热与冲动是相联系的，往往是由美貌、情欲所产生的，所以是肤浅的，暂时的；狂热会像一阵风一样来一样去，出现快消失也快。只要情欲满足了，占有目的达到了，或者一些轻微的外来因素（如矛盾、另有对像等）的影响，这种狂热就变成了冰冻。D被抛弃了，因她太轻信“甜言蜜语”了。有那末一些人，他们的感情只能狂热地迷恋而不能深深爱上，不可避免变得空洞肤浅。既然生活使我认识到Q这样的人，就教会了我们女孩行事为人要谨慎为妙，况且爱情是很严肃的事。
相反，有一些人在情感方面是冷感的、无情无义的，虽然我跟A相处了很长时间，我还是不了解他对爱情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他既不狂热，也没有过分殷勤的热情，到底他是怎样一种类型的人呢？
不行，我也要慎重。不要像那些轻率的人，轻易就谈情说爱，应谨慎再谨慎，谨慎对谁都没有坏处的。只有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才能持久、日笃弥深的。为了我的爱情不至于过于短暂，为什么我不去试试他呢？
对，我要试试A在这方面的深浅如何：第一，试试他对我有没有感情，我才好向他表白，免得我自作情；第二，试试他的感情深度，到底他是无情无义呢？还是感情深沉？我要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的反应……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有了试探你的计划了。”她有点歉意地说。
“那么，我到底是无情无义呢？还是感情深沉？”
“这种感情怎可从一个轻率薄情的人身上发生？”雅丽莎惭愧地说，“你用你的行动回答了，比你用自己的语言回答得更真实。我更加体会到，一个人深厚的感情不一定有热烈的语言，不一定有激烈的行动，深沉与严肃有时倒是最好的表现。”
我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掌。
“谢谢你的爱，雅卡，有了你的爱，我感觉到整个人生充满了……充满了色彩……充满了……辉煌，爱你使我感到幸福。真的，我不会说，这是我的心里话。”
“从日记里你可以知道，爱德，你已被爱得无处可逃了。”雅丽莎露出调皮的神情，说，“你是属于我的，你已经落入我的圈套了！对，我要使你感到是幸福的圈套。”
我俩哈哈大笑起来，她目光里漾起心泉的甜蜜。
“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要脱俗一点，”她又说，“我不希望什么送花、送生日礼物、搞什么惊喜、卿卿我我的，要超脱这些俗气；我理想的爱情应该是互相欣赏对方的优点，能够耐心地彼此帮助对方改正缺点，而又不计较这些缺点。”
“对，你说得太好了，雅卡。我平常很看不惯那些庸俗的「爱情」，但我不知道讨厌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讨厌那些人把爱情庸俗化了，他们以为送送花、说说俏皮话、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就是爱情了，误导了多少人。真正的爱情应该像你所说的那样，包容、忍耐、接纳对方的缺点，应该建立在这一点上，才叫爱情……我是一个很多缺点的人，雅卡，你较成熟，你一定要帮助我改变自己。”
“好的，我也一样，你要爱护你的未婚妻，好好帮助我……”
“你真是上天为我预备的。我笨口笨舌、不会卿卿我我；我也很呆，不会送什么生日礼物、搞什么惊喜。原来你也讨厌这些，怪不得我们这么「志同道合」了。”
“在别人看来，你是一个没有情趣、不懂爱情的人；他们看你是一块石头。但我看你是一块玉石，我看到你里面——你很实在，不是放在嘴上，而是放在实际有意义的行动上。不过，我也很想听听你说的甜蜜的话……”
“你一定很清楚看出我的缺陷吧，雅卡？告诉我，你对我真实的看法，当然，是指不好的方面。”
“可能是爱情的作用，我几乎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扭着自己的头发，一面说，“如果我硬要说些什么的话，可能也不太准确。我觉得你……感情方面很敏感、很丰富，但思想不够深刻，这对你将来的绘画可能是一种遗憾……嗯，还有……你还缺少一些刚阳之气，当然，我知道，这只是吹毛求疵的说法，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在思考上，你可以成为我的良师，雅卡。对于我性格上的欠缺，我相信，你也能成为我的益友，你会帮助我的，是不是？”
“是的，爱德，我爱你，是包括你的全人，无论优点、缺点，因为爱里有包容、接纳……到你说说我的问题了，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助我发现我的问题呢。”
“你在我心目中太完美了，我得要想一想……你放射的光芒太强了，掩盖了你的瑕疵。你……对庸俗的人、猥琐的人是不是很不耐烦，很瞧不起？”
“对。”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好，算不算是骄傲……”
“对，是骄傲，谢谢你，爱德，我要改……”
“你对你所不喜欢的人态度不好，可能太冷太硬了一些……”
“你说得对，是这么回事，我接受。还有吗？”
“我再想不出了，雅卡……”
“现在只是开始，我们在爱情的光晕里，可能看得还不太清楚，可能到了将来，我们做了夫妻的时候，才能看得更清楚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互相忍耐、互相帮助对方改正……”
“好，我们不但要做最好的情人，也要做最好的夫妻。”
说着、笑着，这轻微柔软的声音，溶化在鸟语啾啁的森林中。
…………
无意中我打开了最近的几页，这不是书签所标记的。
“我能看这个吗？”我问。
“我对你来说，是已经没有什么秘密的了，包括我的全身里外……”说到这里，她的两颊泛起了红晕。
1973年7月3日雨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到底值不值得同情呢？
现在我看完了第二遍，无论是看书或是看电影，一点也看不出文艺理论家所说的观点。我越来越发觉，社会在有意误导着我们。过去别人总是告诉我们这些名著、那些名著在说什么，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们的观点是靠不住的。
过去无论谁都说安娜是对的，是值得同情的。我看这本书时，把别人所有的看法都撇开，我却发现值得同情的是亚历山大公爵，是安娜自找毁灭的道路。
我同情她的寂寞，但不同情她与别人偷情。我认为任何婚外的奸情，都是不可原谅的。
尽管她丈夫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不能成为她背叛丈夫的理由。难道安娜就没有不是之处吗？那么她丈夫又以此为背叛的理由，这个世界将是多么可怕，如果人人都像她那样，世界还要婚姻干什么？
这版本的前言说，安娜是“对爱情大胆的追求”，“个性解放”。“她不愿意过互相欺骗，没有爱情的家庭生活，为上流社会的虚伪道德观所不容。终于将一个追求个人幸福的人扼杀了。揭露了贵族（亚历山大公爵）的卑鄙、虚伪……”云云。从前我太轻信这些社会的代言人了，现在才知道，他们在颠倒黑白、胡说八道。他们为一个只顾个人情欲，不惜背叛丈夫、抛弃儿子、破坏家庭、离经叛道的女人唱赞歌；亚历山大公爵一次又一次宽恕、忍耐、包容，甚至她生了私生子也一样，这样的人倒是卑鄙、虚伪。邪恶成为美德，美德成为不齿，这成了什么世道？是非颠倒，混淆黑白！现在我感觉到，这不是文学观点的问题，如果与今时今日一切败坏的风气相联系，我感觉到是一个黑暗势力的阴谋。
托尔斯泰在书中的扉页，引用《圣经·罗马书》中「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为全书的题词，就开宗明意地讲明他的宗旨：安娜选择走一条自毁的路，是上帝、命运给她的判决，不关他人的事。托尔斯泰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怎会为一个荡妇去歌功颂德？只是鼓吹道德败坏的人别有用心地误导众人罢了。
其实我看到我所尊敬的托尔斯泰是这样表达的：如果我们任由淫荡的情欲去选择，一定会为自己带来悲惨的命运；幸福是要在婚姻里面建造的，任何破坏婚姻，想在婚姻之外寻求幸福，那只是淫荡的情欲欺骗，都没有好结果。这是违背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如果这样反倒有好结果，个个都把偷情淫荡、通奸背叛高举为追求“个性解放”、“追求爱情”，这个世界就太恐怖了。
托尔斯泰所担心的事正在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我越来越感到活在一个很恐怖的世代，这世代把诲淫诲盗的意思融化在一个个动人的电影故事里，把偷情奸淫描写得感人至深、撼人断肠。如《禁果愈甜》、《红杏夫人》在“循循善诱”地告诉人们，偷情才是伟大的爱情，才是为人传诵的、可歌可泣的典范；《同性之爱》把一对双胞胎的乱伦兼同性恋——双料变态描写得比真正的男女之爱更刺激、更动人；《爱无罪》把一个女人同一只狗的兽奸描写成经典爱情……想想都打冷颤。据说，男女间的床第游戏，已经搬上银幕了，现在不少的电影、戏剧、小说，都成为撒但的诗篇。现在散文、诗歌还比较“纯”，而能看的电影、戏剧、小说却越来越少了。
社会风气就是这样逐渐变化着，从保守转变成淫荡，又从淫荡转变成变态，人的思想、道德就这样不自觉地堕落着。
在这样复杂的世代里，我们总不要太过单纯，太过相信什么社会的舆论了，总要有自己的鉴别力。
1973年7月10日阴在电视上，我看到一个穿得不能再少的性感女郎，在强劲的音乐声中疯狂起舞，她向观众明白不过地表达一个淫荡的意思，我甚至觉得她正向人说话，现试将其译解如下：披头散发、将头发不住地打圈甩动：其实我是野兽，不是女人！
频频将小腹向前一凸一缩顶出来：我正在发情，已经忍受不了！
旋转，将屁股转向观众，左右扭动：我欲火焚身，解救我吧！解救我吧！
…………
好一个魔鬼的舞蹈，好一个兽欲的广告，这就是我生活的世代！
我怀念母亲生活的时代，那时的电影、画册的所表现的女性，体态多么优美、品格多么纯洁。但现在冥冥中，却偷偷地改变我们的道德和审美观念，把人性最丑恶的东西，当作最美好的事物；把女人最美的东西撕烂践踏，把最丑的兽性夸张地宣扬出来。潮流把我们女性的衣服剥得越来越少了，女人也越来越自觉地把隐私部位“贡献”给社会。
放荡成为时髦的生活方式、新道德的标准，守贞节不但被鄙视为老土、呆子，更被视为异类。每一个角落，都有性骚扰、强奸、偷情、淫乱、滥交，甚至发展到同性恋、兽奸、变态狂……幸好我所处的这个城市是科技文化小城，还比较纯朴。但前些日子我们访问过纽约的几个学校，我听说有一间学校开大会，校长发言，当问到谁持守着贞操的，请举起手来。有几个举起手来的，从此她们无脸见人，被冷嘲、被围攻。这同过去淫荡的人被冷嘲、无脸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一个怎样的野兽的世代呀！黑暗势力在围困着善良，就好像癌细胞在侵蚀正常的机体，被侵蚀的细胞在不断转化成癌细胞。娱乐媒体更是推波助澜：摇滚乐在歌颂吸毒、变态、反叛、放荡不羁；歌星影星们还亲自做出榜样，个个争出位，绯闻百出，越来越热闹；什么夜总会、俱乐部、歌厅、舞厅、宾馆成为人们实习的学堂。现在的中小学生在“性”方面都能开班授徒了，几乎都成了“情圣”，甚至曾经沧海。据调查，现在成人或少年的闲谈，“性”的话题已占了75%，好象除了“性”，人生再没有其它乐趣了，多么可悲可怜的现实。……
潮流在误导着世人，使得许多人随波逐流，不知不觉成为野兽。“淫荡”是野兽的旗帜，是最高的赞美和真理。谁要是不“淫荡”，谁就是“人类”，“人类”已经成为耻辱的代名词，如果谁还像一个人，谁就是一个可怜虫。莫非人类患了癌症，末日将到？
真不知将来我要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群魔乱舞的世代。
女人呀，女人，本来造物主赋予你何等的优雅、美丽、娴静，为何要将自己表现成肉欲难禁、“任人为亲”的贱格？难道你非得要这样出卖自己、作贱自己才为“个性解放”？
女人呀，女人，难道你真像莎士比亚所说的：你的名字叫软弱？从前我们是男人的奴隶，现在解放了，又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女人呀，女人，为什么你总摆脱不了可悲的命运？
我预感到我们这一代将进入人类有史以来道德最沦丧的世代！
上帝呀，帮助我面对这个邪恶的世代，像保守我的瞳仁一样保守我的心，保守我的圣洁情操！
活在这样一个世代，需要鉴别力，更需要抵抗力。
幸好我有信仰，有上帝帮助我。
冥冥中黑暗的势力呀，你激起了我的义怒，我一定要向你宣战，从现在起，我更加清楚我将来选择什么职业了——我一定继承母亲的志愿，做一个宣教士！我要做一个对抗邪恶的“反对者”！
1973年7月12日阴雨
《都市》 ——访纽约市有感
地平线被坑入水泥壁下，树芽在酸雨的春里破烂，鸽子自乌烟中痉挛而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暗渠里蠕满铁壳的臭虫，惶恐地进止、听指棍的叱喝，“吱”，一个橡胶的死神打个照面跑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视线禁锢在广告牌前，电子们摹仿着打铁的喧噪，冷漠、麻木的口红匆匆走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墙下，傻子善出醒着的人性，悬崖，酒泡、灯花闪烁，警笛在每个路人的心里穿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爷爷的风笛己死在楼阁，儿时的雀儿已搬了窝，红蝴蝶我至今未曾见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峡谷里，我不知何往，霓虹灯下，无一张可问路的颌，公园的长凳，我多次睡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孔方兄手持《圣经》，带泪的诈骗，更甚带血的拳脚，一个功利的微笑，曾使我哭过。
这不是我的家，bye-bye！
我们都腌在这缸里，青灰的溶液，沤臭了无血的脑髓，一年复一年，慢慢地、快快地过！
这不是我的家，呜——bye-bye！
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我真佩服她独到的见地，看得深刻、看得透彻。是的，她的心理、思想至少比我早熟了三到四年。
“我和你一样，很有同感，我对美术界的所谓现代派也有一样的看法。”我说。
现在我更加明白她庄重的气质，是建立在一种深刻的思想和坚定的信仰里的，怪不得她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在学校，除了因为她爸爸是将军外，也因为她这种气质，她使心怀鬼胎的人不敢逼视；被她严厉地看一眼，便要唤起羞愧之心的；更加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手来放肆地碰到她。这是庸俗、猥锁的人不能接近的人，也是他们不可理解的人。
在这种品格提炼出来的美丽和爱情，与肉欲无关，与邪念无关。
我沉浸在一种安详、幸福的感觉中，不想说话，只想去感受。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对我说的话，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吃过午餐，我们又来到这个地方，找到了一个幽静的山涧，涧中生着许多野樱树。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呀！”我说着，便拿出画板来就地写生。
阒无一人，万籁俱寂，山溪水汩汩的流动，声音格外清脆，显出一种恬静的氛围。乱石峥嵘，清奇峭拔，石头组成的纽带消失在峡谷里深邃而迂回的山涧。绿树成片，墨绿茂密，缠绕着山涧，黄色松树干上闪耀着摇晃不定的奇异光影。
我喜欢绘画，是因为我对大自然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奇，对风景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着迷。
写生完了，我看着倚在大石卵上看《勃朗宁夫人②诗集》的雅丽莎发了呆，此时此景，她的姿势多么的美呀，我不动声息地对着她画了起来。
画完后给她看。
“你画的风景很不错，”她说，“但是……人物好像在结构上画得还不够准确。”
“因为我很少有机会画人体的。”
“你们画画不是要从画人体开始吗？你没有画过人体吗？”她问。
“在市童军「少年艺术家」里画过一个妇女和一个男人。”我回答说。忽然我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对雅丽莎说：“雅卡，你能做我的模特吗？”
“你现在不是在画我吗？”雅丽莎很诧异地说。
“我说的是……人体……像「少年艺术家」的那一种。”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脸红着，不知说什么好。
“是的，我欠你太多了，我应该……”她沉吟了良久，然后对我说，“不过，爱德，我们尽管有很亲密的关系，但我还得跟你立一个君子之约：我喜欢我俩保持纯洁的关系，我们不到大学毕业，都不能谈婚论嫁的，在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许有非分之想，我想以一个贞洁的淑女献给你，你也要保持你现在的纯洁。你认为怎么样？”
她伸出一只手掌给我。
“我也以一个绅士来迎娶你，我亲爱的新娘子。”我也伸出一个巴掌打在她的手掌上，算是立了君子协定了。
“好吧，我愿意作你的模特，”雅丽莎向我投来一个娇羞的眼神，说，“过来，你来帮我解开裙子……”
她今天穿着淡绿的水手装校服，苹果绿的短裙，楚楚动人。
我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在帮她解扣子时，我的手也抖得很利害。好不容易，终于一个完美的艺术品展现在眼前了。
“这虽然是你的，但你不要动，要等你长大了以后……”她小声地说。
她眼睛含羞如柔和的夕阳，腮边绽开了上帝栽的玫瑰花。
像维纳斯诞生时一样娇嫩，白里透红，我的笔触不知如何表达她的美——她的肉体好像是半透明的，阳光好像是射到里面才返射出来的，使她洁白的肌肤仿佛从里面放出光来，有点像我们看一块玉石一般。她的肌肤是那样有水份、脂油、甚至芬芳，我觉得一切颜料都黯然失色，各样技巧都是那样笨拙。她侧卧于大石上，圆润的肩膀延伸着一条曲线，在腰部形成令人消魂的线涡，再坟起，在臀部形成美丽的弧线，线条是这样的流畅优美，它使所有的风景都黯淡无光，人体的美就在于此。她金黄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是光导体，在闪闪烁烁，好像它本身就能发出光来似的。这些不能单用“高光③”、“嫩黄”就能表现出来的。
我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感受，不想用憋脚的形容词去描述她，这只能亵渎她的美丽。
看来，她的美丽，是上苍对我的恩赐，就是为了我而准备的，是为了给我样板、给我灵感、给我创作欲……
我甚至发现一个秘密，一个美丽的人体放在粗糙的岩石背景上，会把人体的美更加展露无遗，这是一种人和自然的和谐；就像将宝石放到吸光的绒布上的道理一样，使宝石更加突出它的光彩来。
上帝呀，这就是你的杰作吗？你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呀，怪不得古希腊学者认为：“人体是最美的。”“女人的身体是上帝创造的最完美无缺的东西。”
我想，那些感觉到女人身体是邪恶、不道德的，有恶感、或有犯罪诱惑的人，肯定是因为他的心不洁，而且把自己的邪恶归罪于创造她的上帝。
上帝所创造的，都是赤条条的，你看一棵花儿、一棵树、一只鹿都是一丝不挂的，很美的。大自然都很美，无须遮掩，只有罪恶的心思，才会对美丽亵渎；如果有人有这样的心思，只能证明那人的不是，而不能证明人体的邪恶。这样的人，只配远离一切美丽的东西。
可惜，这种人体美只能在伊甸园中可以自由展现，在心不圣洁的世界，只好把这种艺术品包裹好了。因为邪恶总想玷污它。
我又想，一个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做一个正人君子很容易，但他并不一定能通得过考验。而在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情况下，能做到坐怀不乱，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哪。作为医生、艺术家，都有许多接触人体的机会，而要做到纯洁是很重要的。虽然我有理由去欣赏她的美丽，但绝不允许有任何坏的心思去亵渎她。
“你在画人体的时候，会不会有坏思想？”她问道。
“我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激动，这是一种自然的生理现像呢？还是坏思想？我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我一点也没有往「性」方面去想，只往「美」方面去想。”
“你现在看我，怎么样？”
“我看到的是上帝的作品。其实人人都是上帝的作品，谁都不应该——无论是用行为或目光去亵渎的。”
“是的，我们珍爱自己的心，要像保护瞳仁一样保护它，不让一点渣子进去。不能让任何的坏思想侵入进去。”
“你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雅卡？”
“我喜欢天天，甚至时时打扫思想，我捉住那一闪即逝的念头，用放大镜凝神审视当时的一刹那，如果发现是坏思想，就好像清除病毒一样清除——用祷告把它赶走。我不可能神圣，但可以追求崇高。要让自己的思想可以见得光，不至于有不敢见人的思想，自己想起来也不至于羞愧的。”
“在我的想像中，雅卡，你很像阿列苏莎④，以后我一定要以你为模特，创作一幅画，就叫「水边的阿列苏莎」。”
“我真的希望我是那个样子的，因为纯洁是何等的快乐啊。”
“我看到你刚才脱衣服时，脸红了大半，这正是人最美的时刻；羞答答如果趁着美丽的人体、美丽的大自然——岩石和泉水，就更是美上加美了。这幅写生，差不多能成为「水边的阿列苏莎」的原始素材了。我发现，现在矜持、有羞耻感的女孩，就好像……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越来越少了。”
“羞耻感，是来自于一种高尚的品质，这种品质，从来就只产生于一种追求，这就是信仰。如果没有这种追求，我倒不如做一朵花、一块岩石。如果要我像农牧之神⑤、森林之神⑥一样半人半兽地生活，在污秽、羞耻中生活，我倒宁愿死去。”
“是呀，如果一个人要想贞洁，必须要有信仰。”
所以，为了保守我们的纯洁，我们现在的恋爱，应该保持在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之中⑦。
从现在到成熟的结婚年龄，是上帝为了让我们对爱情有一个认识、了解的过程，不要把这种感情转化在生理的冲动上，而应提升到在心灵的感受上；对爱情要有真正的理解、正确的培养，并好好在心里保存，经过若干岁月的酝酿，才使我们爱情的美酒更香醇、更加甜美，甚至能产生崇高的、伟大的爱情也说不定。
我们之间的谈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流行话题，也没有是是非非的无聊闲扯，总是一些有益的探讨，使思想得到磨砺。我常常在这种谈话中得到了启发，认识了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思考能力就是这样得到了提高的，所以我很喜欢同她谈话。她是我的良师益友，是那种“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那种人。
我画完了，给她过目。
“这幅画一定要由我来保存。”她撒娇地说，她这种撒娇只有仅剩我俩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好吧，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逗引着她说。
她不好意思，脸颊又红了。
她既有端庄贞静、女神一样尊严高贵的品格，又有娇柔妩媚、可亲可爱的性情，这两者结合得多么美妙自然，堪称美女中最完美的范本。真是难以想像，这种美是如此逼人，同时又有使人不敢悍然冒犯的典雅与端庄，更透露出一种非凡的魅力来。庄重贞静是把美升华到更高境界，更高贵的气质——尊严而高贵的一种美。这是女性中最完美的典型。
“以后如果有你作我的模特，我相信必定能考到最好的艺术学院。”我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她说。
“好吧，”她咪咪嘴笑着说，“如果你乖的话，我愿意作你的模特。”
这么美好的时刻，这么清澈的山泉水，我们当然不会错过，趁机泡了把澡。直到黄昏的到来了。
夕阳坠落到山谷的云朵里去了，就像一块大石坠落到海里溅起水花一样，溅起了万道霞光来，霞光溅在树叶上、树杆上、山崖上、岩石上，染得一片橙红；我们的衣服、雅丽莎的脸上头发都给溅上了淡淡的绯红。
夏日向晚的云霞，吐出一个红紫色的幻想。
黄昏，不就是把一颗火热的心收藏了，而脸上泛起羞红的霞辉吗？
美好的一天就要结束了，这是多么愉快的时光啊。生命之神给了我们宝贵的人生，就是由这一天天组成的，如果我们能珍惜其中的每一天，过好每一天，我们的人生将是多么的绚丽，将来我们回想起来，就可以无愧地说：我没有虚耗年华，没有枉过此生……
这是多么宝贵的日子，是值得珍藏的。只要我还活着，这一天的记忆就不可磨灭。
①公山羊——意即“色鬼”。
②勃朗宁夫人——十九世纪英国女诗人，她的诗笔触细腻，感人至深。
③高光——是绘画的术语。
④阿列苏莎——希腊神话中的水中仙女，为河神所追逐，不从而逃。被视为入污不染、坚贞纯洁的像征。
⑤农牧之神——古罗马传说中一半像人一半像羊的神。
⑥森林之神——希腊神话中半人半兽的神，性好欢娱，耽于淫欲。
⑦柏拉图式的恋爱——柏拉图，古希腊学者，因主张精神恋爱，故有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