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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化六年初,北幻国举国欢庆。

    平南大将军许为辞连破长风国十六座城池,几乎把长风国的老皇帝吓得弃皇城而逃,两国最终在甘山与苍水交界处的密叶城,签订了“密叶和约”。

    才入夏,皇宫里满池荷花个个都举着花苞的时候,按照和约,长风国来和亲的皇子,就被送到了北幻国的都城。

    人是北幻国女帝楚酒亲自挑的。

    长风国皇族的人丁比北幻国兴旺多了,共有两位皇女,三位皇子,各个是人中龙凤,其中的大皇子韩序更是名声在外。

    据说他天资聪颖,三岁能读书识字,七岁做出的文章已经让太傅赞不绝口,最重要的是,传说风华绝代,姿容无双,让人一见难忘。

    这倒也算正常。

    长风国皇族先时曾与狐妖通婚,有狐族血脉,美貌是自然的。

    这位大皇子,在长风一众皇子皇女中,很有将来继承皇位的希望,应该是最不可能被送来和亲的一位。

    因此长风国过来和谈的使者呈交给楚酒皇子的名字和画像时,韩序的画像是被压在最下面的。

    楚酒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悠悠说:“听说你们的大皇子不错,也至今未娶,就他吧。”

    长风国使者顿时一脸便秘一样的尴尬表情。

    楚酒点名选韩序,其实只是想为难一下长风国,想也知道,他们必然不会答应。

    她顿了顿,就又说:“这都不行?那就苍水往南,再划三百里过来。”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竟然真的把人送过来了。

    韩序入城的那天,堪称万人空巷。

    都城大半城的人都跑去看这个传说中的长风国皇子去了。

    长风国这次吃了败仗,割地赔钱,还搭上了一个皇子,送亲的阵仗却一点都没减。

    据说这次大皇子乘着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车舆,车帘上缀满了明珠,送亲的队伍带着各种书籍物件的箱笼,队伍头上到了都城的城门口,队伍尾巴还在离都城几十里的驿站,没有出发。

    这些八卦都是白落苏说的。

    白落苏是户部尚书白羽的儿子,从小就被选拔到皇宫,陪那时还是皇女的楚酒读书。

    白落苏小时候长得人见人爱,大一点,长开了,更是以美貌名动京城,他不说不动,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就是妥妥的一副美人图。

    然而这种时候,八百年难得一见。

    白羽让儿子进宫伴读,是存着一点小心思,觉得单单就凭着儿子的那张脸,将来哪怕不能封后,在楚酒的后宫中占个位置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可惜这如意算盘没打成。

    白落苏在宫里这么多年混下来,活生生和楚酒混成了手足。

    俩人的关系铁到不行,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两个人都是胎穿。

    那时候白落苏刚进宫伴读,太傅让两个人练字,楚酒百无聊赖,在纸上随手写了句“天涯明月刀”,一转头,发现白落苏那张雪团子一样的小脸上,脸色已经变了。

    他的眼眶中转眼已经饱含热泪,声音打颤,“流星蝴蝶剑?”

    楚酒:?

    白落苏:“飞雪连天射白鹿?”

    楚酒:“笑书神侠……倚碧鸳?”

    白落苏:嘤——

    白落苏:找到组织了。

    这组织,还是北幻国毋庸置疑的皇位唯一继承人,一条粗壮无比的大腿。

    楚酒要纳敌国皇子进后宫这件事,妥妥地是件大事,昨天大皇子一行人到驿站以后,白落苏就已经纵马过去打探过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他这会儿也是兴冲冲地刚回来,抓起楚酒案上的茶杯就往下灌。

    这举动没大没小,尊卑不分,旁边站着的皇宫总管冯申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位老总管已经服侍了三朝皇帝,是宫门内的中流砥柱,岁数这么大,身体却还是很健旺,腰杆挺得倍儿直。

    楚酒抬起头,“冯总管,天这么热,下去歇着吧。”

    冯申看一眼白落苏,没再多说什么,躬身退下去了。

    外面夏日的大太阳晒着,殿里却很凉爽,楚酒只穿着随常衣服,并没把长风国皇子进京这件事太当回事,还在批阅奏折。

    白落苏一口气把茶喝干,撂下茶杯,才继续说:“你猜猜,长风国送亲的人去哪个城门了?”

    楚酒早就吩咐过礼部,让他们安排皇子送亲的队伍走东边的俪宁门。

    既然他这么问,楚酒答道:“他们该不会是想走南边的正安门吧?”

    白落苏笑了,“还真的是。皇子的车舆现在停在了正安门外,正僵持着。百姓原本都在俪宁门等着,现在一窝蜂地往正安门那边跑呢。”

    楚酒默了默。

    正安门是都城正门,这也太不知好歹了。

    韩序是别国皇子,入城时确实有资格走正安门,可是他也不想想他现在的处境。

    他这次名为和亲,其实也算半个人质,头一回看见做质子做得这么嚣张的。

    更何况,和亲的皇子必然不可能立后,只是纳入后宫而已,按这里的礼数,也不应该走正安门。

    白落苏说:“你不知道外面大太阳有多毒,他的车现在就在正安门外的太阳底下晒着。”

    入夏了,外面阳光亮得晃眼,连树上的蝉都躲在叶子下面不肯出来。

    楚酒转了转手里的毛笔。

    “那么愿意晒着,就让他晒着吧……”

    墨汁甩出去,飞到旁边的花瓶上,楚酒想了想,忽然改了主意。

    她看一眼门外,勾勾手指,让白落苏靠过来。

    “白落苏,你现在骑马去正安门,单独去找那个韩序,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乖乖去走俪宁门。如果他非要走正安门的话,也可以,晚上一个人在他住的倾心阁里跪着等我。”

    楚酒好奇:“不知道面子和里子,他想要哪一个。”

    白落苏听见这种热闹,眉飞色舞,答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过了好久,白落苏才算回来了。

    这回比刚刚走的时候更兴高采烈。

    “他们的车队进了南边的正安门,应该很快就到宫门口了。”

    楚酒:呦。

    韩序最后选了在众人面前有脸。

    白落苏蹭过来,低声哼哼,“陛下啊,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也去倾心阁看看?就远远地看一眼。”

    他想看那个韩序跪搓衣板。

    白落苏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肯叫她“陛下”,特别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叫她“我英明神武鸟生鱼汤的女王大人啊”,称呼的长短,完全取决想要什么。

    楚酒坚决拒绝:“当然不行。”

    白落苏磨了半天,无奈楚酒就是不松口,只得怏怏地走了。

    楚酒估量着韩序已经到宫门了,命人传旨安排他去倾心阁。

    她继续批阅奏折,批得头疼,索性在这里吃了晚饭,又过了不知多久,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冯总管等在门口。

    他看见楚酒抬头,轻声提醒:“皇上,很晚了,今晚您得去倾心阁。”

    楚酒这才突然想起来,还有韩序这么一茬。

    冯总管轻言慢语地劝道:“就算皇上不喜欢,今天晚上也得过去一夜,没有和亲当天,就把人撂在那儿不理的道理,毕竟是长风的皇子。哪怕以后再也不去了呢。”

    冯总管是宫内规矩的大百科全书,楚酒向来敬重他,很听劝,站了起来,“朕把他忘了。”

    冯总管:“……”

    再说韩序应该还跪着呢。

    也好,这个大皇子刚到都城,就要这要那,先让他跪一跪,杀杀他的锐气。

    天黑着,宫里倒是灯火通明,不过还是有几个侍从提着灯引路,楚酒往倾心阁走。

    倾心阁离得不算远,并不是住人的寝殿,只是水边一座两层的楼阁,围着一圈矮墙,墙里围着一片假山,阁前的游廊对着水。

    夏天的时候,楚酒偶尔会过来赏鱼,在游廊上一把鱼粮撒下去,满池的锦鲤就抢得像开了锅的鱼汤。

    倾心阁此时灯光亮着,只是一片安静。

    门口的侍卫看见楚酒来了,正要出声,楚酒摆了摆手,让别人都站住,自己走进小院里。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韩序遵照楚酒的意思,没让他带来的人留在这里——不过也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跪得丢脸。

    楚酒推开里面的阁门。

    细窗格的木门轻轻地“吱”了一声。

    一开门,楚酒就看见了韩序。

    窗子开着,他就跪在窗前地上,大喜的日子,却穿着一身淡雅的素色,身上全无装饰,和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排场全然无涉。

    和楚酒想象中意气飞扬的皇子也截然不同。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侧脸的轮廓。

    楚酒现在终于明白他名声在外的原因了。

    绝不是浪得虚名。

    这个人,好看到让人下意识地屏息静气。

    他从脸到身材,都完美无缺,却又丝毫不沾文弱的边,如同一把出鞘的好刀,落上了皎洁清冷的月光,寒光凛凛。

    韩序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着楚酒。

    “皇上。”

    声音也和人一样,无懈可击。

    他不傻,膝下垫着垫子,不过大概也跪了很久了。

    楚酒点点头,不动声色:“起来吧。”

    韩序也在打量楚酒。

    北幻国女帝,十五岁登基,距今已经四年了,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她眼神活络,明媚秀美,身上穿着彰显尊贵身份的锈龙纹的衣袍,都压不住那种少女的样子。

    反正无论如何,别人都没法看轻她,韩序知道,这四年她兴修水利,改革吏制,西征若兰,南伐长风,建功立业,做的事不少。

    韩序的腿早就跪麻了,不过还是稳稳地站了起来。

    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楚酒心想,这应该算是新婚之夜吧?两个人却互相完全不认识。

    不知道那些皇帝召刚进宫不熟的妃子侍寝的时候,都要做什么,先聊几句吗?

    你叫什么?几岁了?家住哪?感觉都是废话。

    楚酒干脆转身就往楼上走。

    韩序怔了怔,跟了上去。

    倾心阁的二楼是给这位长风国皇子安排的卧房,冯总管亲自让人布置的,楚酒没事的时候也来逛过一次,陈设绝不马虎,勉强对得起他的身份,可也不算多好,没放什么奇珍异宝。

    楚酒扫视一圈,立刻看出卧房里换了不少东西。

    都是他会用到的东西,从桌上的茶具到床上的枕头被褥,件件精致无比。

    楚酒琢磨:这都算是他的嫁妆吧?

    楚酒在床边坐下,假装随意地吩咐韩序:“你出去叫人进来伺候洗漱,朕要睡了。”

    韩序在原地站着,沉稳安静,楚酒却从他眼神中察觉出了一点手足无措。

    楚酒说:“朕当然是要在这里睡,不然呢?”

    今天在他这里睡一晚上,明天早晨赐他一个贵君的名号,就算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