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序表现得那么专业,楚酒不能不专业。
一般皇帝在收了新美人之后,都应该对宠妃说什么?
楚酒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和领导安抚闹小脾气的得力下属时,思路是一样的——得哄着。
“当然是你好看,”楚酒说,“韩贵君这一身气度,皇宫内外,无人能及。”
韩序的脚步忽然慢了一点。
“一,身,气,度。”他用胳膊搂着楚酒,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才问,“那我的脸和他的脸,谁的比较好看?”
这次问得很直白,楚酒停顿了两秒。
他和秦云简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就像一只布偶猫非要跟一只玄凤鹦鹉比美,这要怎么比?
不过楚酒还是说:“你。当然是你。眼睛那么漂亮,鼻子也那么漂亮,哪都漂亮。”
可是她刚才没出声的那两秒,对韩序明显太长了。
韩序凉凉地说:“什么难事,让皇上想了这么久。”
楚酒:很久吗?也没有吧。
搂着她的胳膊突然收紧,楚酒被大力一带,抵在旁边巷子的墙上。
楚酒本能地去摸身上的刀,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就算他在推她的时候,手掌还是体贴地垫在她的脑后,护住她的后脑,唯恐她真的撞到墙。
她后面紧贴着墙,前面紧贴着他,犹如夹心饼干中间被挤压到变形的馅。
楚酒肃然道:“韩序,你干什么?”
韩序不动声色,低头看着她,答:“当然是,不太高兴。所以打算以下犯上。”
这巷子狭长僻静,大半是两户人家的院墙,完全没人,两棵大树的浓密的树冠高举着,遮蔽了月光。
那双被她亲口鉴定过“漂亮”的眼睛,在这么黑的地方看着依然很亮,像潜伏在暗巷里的兽类——不过他本来也是只狐狸。
这双极亮的眼睛向她逼近,他压了下来。
他覆在她的唇上,勾挑着,突破她的齿关,把她抵在墙上研磨。
楚酒穿越前每天书山题海,穿越后更是皇嗣,后来又当了九五之尊,生平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躲在这种漆黑的地方,偷偷摸摸的,好像在偷情。
有点刺激。
楚酒能听得出来,韩序也在低声地喘,他在尽力抑制住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两个人这样紧密地贴在一起,忽然都想起了前几天在浴池里的时候。
那天也是入夜了,周围也是这么安静,只有添得太满的池水泼溅出来的声音,水波荡漾,满池烛火破碎的倒影。
韩序的唇挪到她鬓边耳语,声音轻得像卷过的夜风,“又已经四天了……”
楚酒心想:他想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他怕不是疯了。
巷口那边,忽然多了两个人影。
有人粗声吆喝:“哎!那边的人,干什么呢?”
北幻京城有巡夜制度,每晚天黑后,就有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巡逻,主要目的是维持治安,遇到可疑人等,一律先抓回衙门,验明身份后,有事关起来,没事就放人。
自从有了巡夜后,鸡鸣狗盗打群架的明显少了,京城治安水平大幅提升,效果显著。
这制度是楚酒亲手定的,现在定在了自己头上。
两个人窝在巷子的暗处纠缠,行迹可疑,被巡夜的盯上了。要是被带到官府去,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实在太丢脸。
楚酒一把攥住韩序的手,低吼一声,“跑!”
韩序反应不慢,愣了一下,回握住楚酒的手,拔腿就跑。
两人手牵着手,往巷子的另一头狂奔。
巡夜的人看见他们跑了,吓了一跳,立刻觉得有鬼,在后面狂追。
楚酒和韩序跑得奇快,绕着迷宫一样的巷子兜了好几圈,冲到外面的大街上。
大街上还有夜市,点着灯火,摊位一个连着一个,看不到头,正是热闹的时候。
楚酒和韩序两个人一从小巷里钻出来,立刻慢下来,挤进夜市摊位前的人堆里,假装看东西。
楚酒用余光看见,两个巡夜的人从窄巷里气喘吁吁地冲出来,东张西望。
刚才的巷子里乌漆嘛黑,只能看见大概的身形,分辨不出模样,巡夜的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只得悻悻地走了。
楚酒和韩序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跑了这一通,旖旎的心思一扫而空,这会儿慢慢地往宫门那边走,楚酒走出好一段路,才突然意识到,两个人还在手牵着手。
遥遥地,前面就是大红色的宫门了,门上挂着灯,侍卫们挎着刀站在门口。
楚酒把韩序的手松开。
她正色说:“韩贵君,你是怎么出来的,就也怎么进去吧。”
韩序当然知道,他偷偷溜出宫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混过去,他站定了,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递给楚酒。
腰牌是宫门进出的凭证,楚酒一登基,就整饬规范过腰牌制度。
不同身份的腰牌由不同的材料制成,有金银玉石,也有各种木制,上面标明使用者的职位和在宫内的行走范围。
除此之外,楚酒还在每种腰牌上特地加上了各种防伪的暗记,守门和巡查的侍卫一看就知道真假。
韩序手里那块牌子,是长方形,银制的,弧形的顶上刻着云纹。
楚酒一接过来,就先看见了“云骑将军”四个字。
楚酒默了默。这是云骑将军贺若寻手下参将的腰牌。
“哪来的?”楚酒问。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韩序会怎么回答。
果然,韩序说:“是臣在宫中捡的。”
两个人在说正事,虽然还没进宫门,韩序已经自动自觉地恢复了“臣”的自称。
怎么可能是捡的,楚酒心想,贺若寻今天刚刚进宫面圣述职,韩序就捡到了他手下参将的腰牌。
这也太会捡了一点。
这枚腰牌不是韩序或者他手下的侍从偷的,就是贺若寻手下的人跟他私下传递的。
贺若寻其人,是若兰人,但是自幼和父母一起移居北幻,从小在北幻长大,只把自己当成北幻人,向来对楚酒毫无疑问地忠心耿耿。
这次攻打长风,他更是出尽全力,屡立战功,去年渡甘水时胸前还受了重伤,差点就交待在前线,说他和长风皇子勾结,楚酒绝对不信。
不过他手下的人就不好说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贺若寻年纪轻轻,就受楚酒重用,朝中妒忌他的人很多,不能授人以柄,楚酒打算回头让人把腰牌给他送回去,再敲打一句,他自己手下参将的事,让他自己处理。
楚酒把腰牌还给韩序,“先进宫再说吧。”
楚酒自己带的腰牌,是纯金打制的,上面写的是宿卫禁军御前贴身侍卫。
两个人把腰牌交给守宫门的侍卫看过,顺利地进了宫。
楚酒这才伸手要韩序那块牌子。
韩序乖乖地把他“偷来的腰牌”送到楚酒手里。
宫门口挂着一整排灯,比外面亮得多,楚酒忽然发现,韩序的手指指尖上有点异样。
是一道伤口,像是用刀划的。
问题是,上次的伤口在中指,这次的却在无名指上。
伤口的位置、深浅和长度都和上回非常相似,就连划开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楚酒立刻觉得,这不像是切菜时不小心割到的。哪有人切菜时,能在两根手指的同一个位置划出一样的口子来?
楚酒眼睛扫过他的伤口,并没有问,只接过腰牌,收进怀里。
铜制的腰牌入怀,隔着薄薄的衣服都能感觉到凉意。
楚酒刚刚和韩序在巷子里耳鬓厮磨,又狂奔了一通,一颗心原本莫名其妙地雀跃着,现在被这股凉意一冰,忽然冷静下来了。
这是长风来和亲的皇子。
他手指上有奇怪的伤口,他想出宫,无声无息地就出去了,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不知道他原本打算去哪里,要做什么。
美色惑人,脑子得清醒一点。
两人一起往楚酒的寝殿的方向走,不再像刚刚那样牵着手,楚酒快走了两步,和他隔着一点距离。
路过倾心阁,楚酒说:“你回去吧。”
韩序停下脚步,这次没有提去她的寝殿的事,望着她,忽然问:“皇上打算什么时候杖责?”
楚酒说过,偷偷溜出宫,按例要杖责二十,他贵君的头衔也要没了。
楚酒回答:“等我有空的时候。”
现在肯定没空,因为要赶紧回去睡觉,估计已经过了亥正。
冯总管果然要急疯了,一见到楚酒一身便装打扮地回来,就把一张老脸拉得老长,下巴都快砸到脚面了。
楚酒应付他:“你没看见我在桌上给你留字了吗?”
冯总管瞥一眼寝殿案上一张纸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走了。
“奴才知道皇上出宫了,可出宫到现在都不回来,奴才怎能不着急?”
楚酒奇道:“以前也不是没在宫外留宿过,你急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冯总管唠叨,“那是在陆西洲陆大人的宅子里,出不了什么事,再说陆大人还给老奴送信来说,您嫌太晚,不乐意回宫了,给您安排好了住的地方,暂且宿在那边,早朝就回来……”
他说个没完。
楚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总算止住了冯总管的唠叨。
次日下朝,楚酒一到御书房,就重拟了一遍发放和检查腰牌的流程,让夏融着人去办。
她才走,陆西洲就来了。
陆西洲的商号遍布各国,明面上是商号,其实也是北幻刺探情报的耳目,消息比枢密院还快,而且牢牢地掌握在楚酒自己手里。
大夏天的,他的衣饰照例华丽无比,一身杀人不眨眼的凌厉气势,一进御书房,就先上下打量楚酒。
他淡淡地问:“皇上今天怎么了?”
楚酒自己都知道,眼睛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昨晚没睡够,头疼。”
陆西洲仿佛叹了口气,没有坐下,而是走到楚酒身后,伸出手,帮楚酒按了按太阳穴。
他的手指带着温度,力道刚好,不轻不重。
“事是做不完的,别把自己逼成这样,”陆西洲说,语气并不像在对皇上说话,更像是挚友。
他自己每天就很忙,最理解楚酒有多忙。
楚酒向后靠在椅背上,吁了口气。
陆西洲继续帮她按头,头皮松弛多了,说不出的舒爽。
他按了一会儿,又说:“我最近在京郊买了一座新宅子,里面有一眼很不错的温泉,是地下一整层,池子大得能凫水,过些天有空了,一起过去歇一天吧……”
楚酒“唔”了一声,睁开眼睛,忽然发现正对面的御书房门口,韩序正站在那里。
他大概有事来找楚酒。
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小欧就守在门外,大概正在打盹,这时才猛地清醒,连忙扯开嗓子报:“韩贵君来了!”
陆西洲应该早就看见他了,并没有理,继续对楚酒说:“那就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