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丁千乐看着自己面前那个破碗,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沦落到这一步了啊。
来这个时空这么久,还没有洗过澡,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已经辨不出模样的巫女服,灰不溜秋的,还酸臭酸臭的,真是连自己都不忍心闻了……
阿九倒是十分开心的样子,挨着她认认真真地坐在墙角,还不时扭过头来瞅瞅她,像是瞅着心爱洋娃娃的孩子似的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来。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贯穿全身,她撇开头,再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丁千乐想,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身怀三十两黄金的“巨款”,却坐在这里等待施舍的怪胎了吧。
今早自噩梦中醒来,她表示可以将他列入她的人生规划,比如说开个铺子请他当伙计之类,可是阿九居然用一副快被抛弃的表情泪汪汪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头火大。
……但是,最后还是她妥协了。
阿九对于乞丐这项职业的执着显然来自于他先天性缺失的安全感,尤其是经过昨天晚上那一幕,他简直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比如今早上街正巧遇到捕快捉贼,结果阿九火烧屁股似的拉起她的手便逃,从街头逃到街尾,跑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最后才闹明白人家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再比如刚刚一队黑衣卫经过,他便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拖着她的手就往街角的垃圾筐里钻……
一想起垃圾筐里那精彩绝伦的味道,丁千乐便忍不住想要狠抽阿九一顿的冲动。
按了按有些发疼的脑袋,丁千乐心不在焉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阿九传染了的缘故,她也有些神经过敏,总感觉街边的警备力量似乎加强了许多,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那么多的黑衣卫,比之前看到的多了一倍有余。
“阿九,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看着看着,丁千乐额头有冷汗冒了出来,但出于上午的两次乌龙事件,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谁知话音还没有落下,阿九已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拉了她的手便一副要准备逃跑的架势。
又逃?!
丁千乐还没有来得及抱怨,便闭了嘴,因为她刚转身,便发现他们早已经被二十几名黑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是误会,不是乌龙,这一次……他们的目标竟然真的是阿九么?
丁千乐感觉阿九握着她的手一瞬间变得冰凉,她感觉到了他深切的绝望。
“那个……”丁千乐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局面。
然而,那些黑衣卫个个都面带肃杀,慢慢逼近,完全没有要听解释的意思。
感觉到阿九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丁千乐皱起眉,还来不及表示些什么,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再次被握住了。
……不对,是手腕被反扭至背部,她被押住了?!
在阿九错愕的目光中,那些面带肃杀的黑衣卫干脆利落地带走了丁千乐,完全无视了他。
看着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回不过神来的阿九,丁千乐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苦笑,阿九啊,看来你又自作多情了……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抓她?莫非是那个黑衣卫的副指挥使白洛发现了她放在白氏当铺里的东西来路不正?当下这种情况,丁千乐只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了,想到这里,她便是一头的火,那个笑面虎伪君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等一下!”一直呆呆站在原地的阿九突然大叫着追了上来。
一路被拖着走的丁千乐正在默默腹诽白洛,忽然听到阿九的声音,愣了一下,擡起头,便看到阿九正不管不顾地追上来,不禁十分惊讶,
明明一直都十分胆小谨慎,明明刚刚逃过一劫,为什么又往刀口上撞?
见阿九一副要扑过来的架势,一名黑衣卫转身挥剑,泛着寒光的利剑直指阿九的喉咙,止住了他冲过来的步伐。
“大……大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阿九僵住身子,结结巴巴地开口。
“滚开。”执剑的黑衣卫冷冰冰地说着,一脚踹开他。
那一脚直接踹上了他的心窝,阿九一下子蜷缩在地上起不来了。
黑衣卫不再理会他,用看臭虫的眼光斜了他一眼,回身跟上了大队。
“大人……大……大人……”阿九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眼见着要跟不上他们了,他趴在地上,心急如焚。
“大人,大人!你们抓错人了!我是半妖,我才是半妖!”终于,他握紧双拳,闭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被押着的丁千乐一下子呆住。
为了活着,他不惜蓬头垢面沿街乞讨,如今,他……竟然在最惧怕的人面前喊出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秘密。
为什么?
只是为了救她吗?
其实,她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吧。为什么可以豁出性命也要来救她?
那些黑衣卫似乎也十分惊讶的样子,刚刚那执剑的黑衣卫皱了皱眉:“不要叫了,捕杀半妖的命令已经撤销三天了。”
说完,不再理会呆呆地趴在地上的阿九,押着丁千乐走了。
丁千乐十分合作,因为力量实在太过悬殊,所以她根本没有兴起一丝丝反抗的念头。不过丁千乐十分郁闷倒是真的,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好端端地在夜市摆个摊也能给陨石砸中穿越时空,穿越时空也就罢了,她还穿越到了一个玄幻的时空……好吧,玄幻的时空她也忍了,结果她居然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坑爹呢吧!
虽然内心拼命地咆哮着,但她脸上硬是扯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来:“诸位大人呐,不知道小人犯了什么事呀?”
没有人理她。
有些无趣地,她也闭了嘴。
算了,静观其变吧。
走着走着,她又开始琢磨,既然捕杀半妖的命令三天前已经摊销了,为什么昨天那个半妖会被送到祭台烧死?
仔细想想,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背着一个大到可疑的袋子,莫非她玩劫富济贫给抓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丁千乐擡头的时候,发现她竟然给押解到刑部来了。
那些黑衣卫们似乎很忙碌的样子,将她移交给刑部大牢的狱卒之后,便匆匆走了。
刑部大牢,这四个字总是透着莫名的阴森,听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丁千乐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里面的景象时,还是吓得脚下一软,差点晕死过去。
上石阶的时候,她看到石阶下吊着四个人,皆是双手交叠着被挂在大大的铁钩上,尖利的铁钩刺穿他们的手腕,他们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血淋淋的像是被剥了皮似的,看起来就像是被屠宰的生猪。
见丁千乐被吓得挪不动脚,狱卒推了她一下:“走。”
丁千乐被推得一个趔趄,极力稳住身子才没有摔下去。
好不容易站稳了,丁千乐怕怕地看了一眼高高的台阶,如果刚刚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吧。心有余悸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怪叫,极其凄厉刺耳,丁千乐吓得回头,便见左侧那个被吊着的血人似乎是受不住疼痛折磨正哀嚎连连,可是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痛苦地大张着嘴,仔细一瞧,那被血糊住的嘴巴里竟然是没有舌头的!
丁千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吓得面色煞白。
“走走走,看什么看!”那狱卒竟也是铁青了脸,似是不忍一般地侧过头去,催促丁千乐。
丁千乐勉强收回有些发直的眼睛,战战兢兢地走着。
“郑头,我们刑部为什么要腾出房间来关黑衣卫抓来的人啊……”身后,有一个狱卒抱怨。
“上面这么吩咐的,照做就是了,哪里轮到我们来过问。”被称为郑头的人淡淡地道。
“可是那些疯子满大街的抓人家小姑娘干什么,莫不是咱们皇帝陛下要选秀了?”那狱卒继续嘟囔。
“休要胡言。”郑头呵斥。
那狱卒这才噤了声。
丁千乐被刚刚的情形震撼到,一时也分不出心思来想些什么,直到随他们走到一间牢房门口,才有些惊讶。
因为那间牢房里关着的,全都是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进去。”刚刚抱怨的那个狱卒推了她一下。
丁千乐踉跄一下,被推进了牢房,身后铁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牢房里那些女孩一个个都面带惊惶,还有几个在低低地啜泣,丁千乐数了数,连她自己在内居然已经超过了十个,整间牢房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寻了个位置坐下后,丁千乐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在止不住的颤抖,那地狱似的景象烙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小姑娘被吓坏了吧。”牢房中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丁千乐被吓了一跳,侧头去看,这才发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老妇人,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显然,那老妇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那几个人呐,原先也是狱卒,据说犯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被吊在那里拷问。”那老妇人叹着气道,“都三年了啊……老婆子我杀了那不孝子之后便给关在这里了,本来挺清静的,三年前不知怎么的,那四个狱卒就被吊在了外面,这大牢里的刑具每天都要换着花样的给他们挨个过一遭……”
“三年?”丁千乐愣了一下,“这么个折磨法,他们怎么能挨上三年的?”
“你不知道,天天有郎中来给他们治疗的。”那老妇人啧啧赞叹,“这凉丹城里有哪个郎中肯天天踏进这晦气地方,也只有那个好心的周郎中。”
丁千乐却是感觉头皮都麻了,这才真的是连求死都不能吧……就算是凌迟,也该有个头,可是这样的折磨,却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那个好心的周郎中……是谁?
正在丁千乐心里直犯嘀咕的时候,刚刚一直持续的嚎叫声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