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假寐的丁千乐感觉赫连珈月放下手里的书,走出了院子,这才睁开了眼睛。
天空蔚蓝,空气里已经散发着些许炎热的味道,丁千乐透过头顶层层叠叠的树叶望着天空,直看得眼睛发疼,才缓缓闭上。
虽然明知赫连珈月是个危险人物,但此时,除了国师府,她根本无处可去。
这个事实,在那夜逃跑未遂的时候,她不是早就认清了么?
这么一想,丁千乐反倒安下心来,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赫连珈月还没有回来,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微凉的晚风吹得她十分的舒服。
“姑娘,醒了?”黑暗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丁千乐擡眼细细一看,才发现是厨房的尚大娘,正提着个食盒站在院门口呢。
“尚大娘,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丁千乐看着她提着食盒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家主临走前吩咐了,说是不要吵醒姑娘。”尚大娘没有说她等了多久,只是笑呵呵地说着,进屋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了桌。
菜色十分丰富,还热腾腾的,看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丁千乐食欲大开,拿了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
“姑娘胃口真好。”尚大娘乐呵着说,任何厨师看到丁千乐这副吃相都会很有满足感吧。
“唔,主要是大娘的厨艺好。”丁千乐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拍马屁。
风卷残云间,丁千乐将自己塞饱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尚大娘:“呃,用不用等家主一起……”
尚大娘看着桌上杯盘狼藉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姑娘您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一点,嘴里却只得笑着道:“不用的……”
丁千乐立刻心安理得了。
“家主……”一旁,尚大娘迟疑了一下,开口提醒道,“家主肠胃不是太好,姑娘可能不知道,家主一向食素的……”
丁千乐顿了一下:“他吃素?”
尚大娘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两日家主身体一直不适,他偏偏又硬撑着……”
丁千乐想起了她夹给他的那一筷子油光光的炒肉片,又想起了他笑盈盈地放进嘴巴里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用过晚膳,撤了碗筷,赫连珈月还是没有回来。
丁千乐按捺不住走出了院子,一出院门,便见阴魂不散的管家连进正守在大门口。
“巫女大人,天色不早了,您要去哪里?”连进开口,平板的声音平板的脸。
“家主呢?”丁千乐不答反问。
“家主下午出门未归。”
“他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你不担心么?”
“家主的行踪不容属下探究。”连进回答,依然是平板的声音、平板的脸。
丁千乐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面瘫,怎么有人可以一直维持这种面无表情的模样,对着这张脸,真的很容易变得暴躁起来。
但是跟这样的面瘫吵架,恐怕被气死的那个一定是她吧,这么一想,丁千乐立刻放弃要吵上一架的念头,灰溜溜地回了房。
再一次经过临水的栏杆时,丁千乐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池子的对面,如银的月色下,那栋与主院遥遥相对的建筑如海市蜃楼般神秘。
赫连白说,赫连千乐在那里。可是,赫连千乐不是被施了火刑么?
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几乎个个都有异能,相比之下,她就如赫连白所说,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样的她,为什么会被当朝国师、赫连家的家主青眼相待,任命为守护巫女呢?
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是因为银月巫女赫连千乐,于是她开始狗血地猜测,她和那个传说中的银月巫女是不是属于前世今生的关系?所以她才这么悲催地穿越到了这个玄幻到恐怖的世界?
可是现在,赫连白说,赫连千乐就在那堵墙的后面。
如果赫连千乐就在那里,那么她算什么?赫连珈月为什么要任命一个一点能力都没有人为守护巫女?这不是太不合常理了么?
丁千乐盯着池子那边的建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蓝胡子的故事,如果开启了那扇不可开启的门,门里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只是有些问题不是她不去想就可以永远逃避下去的,咬了咬唇,丁千乐走下了栏杆,沿着池子的岸边,走到了那扇门前。
屏住呼吸推开门,丁千乐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点点滴滴、断断续续地成了一条血线,往里延伸进去,仿佛恐怖片一般的开端。
这个刺激着实大了一点,可是奇怪的是,丁千乐心里,并没有恐惧的感觉。
并非她傻大胆,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悲伤。
沿着那断断续续血线往里走,一路都是熟悉的亭台楼阁,甚至连院中那棵大到出奇的古树也一模一样,这里俨然就是另一个主院。
唯有地上那诡异的血迹和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她,这里并不是她住的那个主院。
四周没有风,漆黑的天幕上镶嵌着一轮刀锋似的弯月,银色的月华将庭院里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
同她住的主院一样,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
只是此时石桌上摆着一个玉制的酒壶,一旁的石阶上,是酒杯的碎片。
没有灰尘,仿佛打碎酒杯只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副静物画。
这个院子,仿佛是死的。
沿着断断续续的血迹,丁千乐走到了主院的卧房前,在房门前,她停下了脚步,有半刻的踌躇。
莫名的,她便知道,那里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丁千乐开始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惧意。那惧意仿佛从心底最深处渗出,让她连擡脚都困难,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够轻言放弃。
如果一定要死,果然还是死得明白心里更舒坦一点吧。
硬着头皮,丁千乐走了进去。
熟悉的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只是,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丁千乐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床头燃着烛火,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在看清楚床上那个人之后,丁千乐猛地瞪大眼睛。
她……
完全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床上那个人,丁千乐感觉头皮开始发麻。
床上躺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极度的惊恐之下,丁千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个诡异恐怖的院子。
刚刚冲出院子,走上那条临水的栏杆,惊魂未定间,丁千乐撞上了一个人,压抑住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她立刻想起来此时不宜惊动旁人,忙捂住了嘴,借着月色看向被她撞上的那个人。
然后轻轻吁了口气。
还好,不是旁人。
“乐乐?”阿九一脸惊讶。
丁千乐呆呆地看了他一阵,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止不住的全身都在颤抖,连牙齿都在咯咯地打着颤。
阿九被她吓了一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推开她,只得傻乎乎地站成一根柱子,由她抱着。
“发生……什么事了?”红着脸,阿九问。
丁千乐摇摇头,只是抱着他不吱声。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到那个声音,丁千乐一下子僵直了身子,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赫连珈月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丁千乐感觉周遭似乎正寒风阵阵。
“家主……”
这种被捉奸当场的感觉是错觉吧?!
“我回来了。”见丁千乐目瞪口呆的傻样,赫连珈月淡淡地开口,体贴地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哈?
丁千乐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得过来的时候,已经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欢迎家主回家!”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打个地洞钻。
赫连珈月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我饿了。”
“啊?哦!”丁千乐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了赫连珈月。
走了几步,悄悄回头对阿九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一回头,正对上赫连珈月的视线。
……他身边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丁千乐战战兢兢地坐在赫连珈月对面,他正吃着尚大娘送来的饭菜,动作斯文优雅,看得丁千乐有些汗颜,只是池子对面墙里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此时看美人也有了阴影。
说起来尚大娘真的很神奇,总能在适当的时候送来热腾腾的饭菜,无比敬业。
丁千乐试图想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赶走那恐怖的一幕。
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丁千乐一下子控制不住地联想起了那栋死气沉沉的宅子,在那里,仿佛连烛火都是静止的。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么晚了,在走廊里做什么?”赫连珈月突然开口。
丁千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又正心虚着,赶紧斟酌着回答:“我在院子里睡了一觉,醒了也不见家主回来,有些担心,便打算出去找你,结果被连管家拦住说不让出去,只好回去,结果刚到走廊家主就回来了……”
赫连珈月闻言,擡头看了她一眼。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连进!”丁千乐赶紧找人证。
“你担心我?”赫连珈月问。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丁千乐虽然不解其意,但对于她这种习惯于顺竿爬的人来说,是一点都难不倒她的,于是她赶点头如捣蒜地道:“是啊,天色那么晚了,家主你还不回来,我当然十分担心啦!”
赫连珈月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感觉身边的低气压一下子消失,丁千乐虽然暗自纳罕,但也吁了一口气,这算是意外拍中他的马屁了吗?
“阿九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些。”
耳畔,传来赫连珈月的声音。
……您也不是好人吧,家主。
丁千乐默默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