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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言情 >  一曲明月 墨叹烟 > 《爱莲说》 番外 墨云篇 06~10

❤ 《爱莲说》 番外 墨云篇 06 ❤ 


韫玉酣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月儿已经高挂枝头,大地,静默在暗沉的黑幕中。


他高兴地发现,四肢手脚,又可以活动如常。


原来,墨云顾及韫玉身无武功,不想伤了他的筋脉,点他穴道时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劲力,一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


韫玉的高兴只有片刻。他蹑着手脚走到门边,悄悄打开一道细小的门缝向外瞧去,瞧见院子里树底下,守着一个劲装侍卫,顿时,觉得天地一片灰暗,心情沉到了谷底。


脑海里,浮现出墨云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晚上要回来和他算总账。


看这天色,估计墨云随时都会出现。


天!那坏人说要给他下哑药,灌火炭,肯定会整得他生不如死!


如此一想,立即下了决心,横竖都是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闯它一闯!


随即走回床边趴下身来,在床下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个小包袱。


夜色中,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韫玉一只脚尚未踏出门槛,树下那侍卫耳聪目明,听闻木门嘎呀声,立马一个跨步冲了上来,高大的身影挡在韫玉眼前。


〝小子,进去!头儿说没他的口令,你不许离开这屋!〞


听那侍卫喊他小子,韫玉一肚子无名火油然而生。


〝喂,你叫谁小子呢?我有莲妃娘娘的口喻,这麟川院里我爱去那就去那,通行无阻。你,小子,给我让开!〞


黑脸侍卫横著一双浓眉,冷眼瞅著出言不逊的韫玉。心想,若不是头儿交待不可伤他分毫,这娘娘腔的小滑头,一根手指就可将他放倒!


当下也不和他置气,照着墨云嘱咐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韫玉:〝小子,头儿说了,你若听话便无事,若是造次,捆了你,带进暗卫营里先将你弄哑了再说!老子数到三,你若是不进屋,老子就带你去暗卫营好好招呼你。一……〞


韫玉低头垂肩,缓缓提起膝盖,像是要举步踏回房内。


冷不防地,小手急扬,天女散花般,掌间一把白色粉末,便往眼前壮汉双眼洒去。


事起突然,那侍卫眼睛里被洒入石灰生粉,刺痛如火灼,手摀着眼痛得直不起腰。韫玉见机不可失,一个箭步咻的一声便窜出房门,往偏院西边奔去。


想着,趁着夜色,应该可以像从前一样,摸到墙边攀著那颗老树逃出驿站。


宫廷里的差事就当是浮云吧!


韫玉是当乌鸦的命,想进皇城里去谋个正经差事,当一只大雁,下辈子吧……他凄凉地自嘲著。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天却不从人愿。


现时,麟川院是当今储君的临时别宫,太子居所,护卫重重,和当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方转过二三屋落,就遇上一队巡逻士兵,立即有人出声喝问,〝什么人在墙边乱窜?站住!〞


攥着手中的小包袱,神情惨淡地看着一干军爷持着刀将他团团围住,韫玉在心埋怨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待见韫玉?这回,韫玉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白月光下,墨云神情凝重地,蹙著眉推开他的居室木门。


回过头,对着跟在身后,缩成一团的韫玉说了声:〝进来!〞


身后那娇小的人影,看着才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的屋室,没想这么快又回来了!苦笑了下,行到水穷处,他韫玉也看开了。不就是烂命一条吗,五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踏进房内。


墨云卸下配剑挂在墙上,往窗边的座椅上坐下,一语不发地望向窗外。


静默中,韫玉偷偷用眼角打量着墨云。


微仰著头,侧着脸,他的神情温和宁静,不是想像中那种凶神恶煞般的狠厉。银色的光芒,洒在他的半边脸上,柔合的脸庞如阗玉般纯白怡然,煞是好看!


良久,墨云长呼一口气,开口说道:〝你离开驿站出城去吧,不许再进川晋城!你的画像给会发给每个守城士兵,只要见你现身城中,格杀勿论!〞


啊?韫玉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放他一马的意思吗?脑中急转,机灵的眼瞳中闪著各种不同的思绪。


〝爷……〞韫玉不知自己是不是懵了,他直觉地流出两行清泪,幽怨地像是天边的一只孤鸟,〝爷可不可以不要赶玉儿走?玉儿不想再当孤魂野鬼了。您让玉儿留在你的身边伺候您,好不好?〞


墨云看着眼前这一日三哭的小脸儿,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心底浮出一丝怜惜的情愫。


心中一紧,猛摇著头将自己摇醒。这浑球演戏功力一流,演得如此唱作俱佳,动人心弦,真是世间少有!


咳!沉着声收回温柔的眼神,换上肃杀之气,〝饶你一命是看在娘娘的份上,莫再纠缠不清!严格说来,东宫暗卫不归娘娘管辖,我若要取你性命,娘娘也护你不得!去收拾东西吧,趁我没改变心意,快快滚出城去!〞


话才说完,碰的一声,眼前的韫玉双膝一弯,噙著泪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爷……您赶玉儿出城,和杀了玉儿没什么两样。既然如此,不如就给韫玉一个痛快,一刀杀了我吧!〞


微微一愣,墨云冷笑,敢情是,穿鞋的遇上打赤脚的,想放他活路,他倒是想死了!


暗自思忖,娘娘特意遣了小石子传来口喻,这小子,若要动他,必定要带到娘娘面前。


不好拂了娘娘的面子,也不愿为了这混球去惊扰娘娘。


难道,真要留他在身边?


不成,莫说自己根本不需要小厮服侍,就算是要,也不会用这等使迷香、媚药、石灰粉下三滥手段的鸡鸣狗盗之辈。


再者,堂堂的暗卫营统领,竟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混混用淫药迷倒。


一想起,心中就有挥之不去的别扭。


要赶韫玉出城的心意已决,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墨云自座椅站起身来,欲将韫玉交给值夜的护卫带走。


方站起身,蓦地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身子摇晃了下,喘息急促,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撑在桌沿边上。


昨晚,忽热忽冷地,被韫玉折磨了大半夜,墨云的体力已经耗损大半。


仗着自己素来勤练武艺,身强体健,墨云硬撑著在太子的别院里,忙进忙出地伺候了一下午。


而后,太子和娘娘斗气,演了出金钗刺太子。


情急之中,他飞身扑倒太子,阻止了一场惨剧。


为了护着太子的龙体不受损伤,墨云在倒地的霎那,拥著太子急转身形,后背撞向墙角,成了太子的人肉护垫。


千钧一发中,胸口接下了太子迎面而来的重击,当时一心护主不曾在意,直到此刻才察觉有异。


吐纳调息,觉到体内的真气凌乱,行到心经便滞碍难行,知道自己受了内伤。


阵阵的抽痛来势汹汹,墨云抽着气,忍着剧痛重新坐回椅中。受伤这件事,必得要瞒着殿下和娘娘。当此多事之秋,不能再横生枝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眯着眼,仰起身子,墨云缓缓推著真气在肋间行走,将疼痛压下。


韫玉不明究竟,眼睛圆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墨云。


见他蹙著眉,额间冒着汗,怯怯地,斗胆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走近墨云:〝爷,您这是怎儿了,那儿不舒服吗?〞


世上没有铁打的汉子,只要是人就有病痛。


这句话,是青香馆同一条大街上,街角暗巷里一间破旧的药铺内,一个岖嵝著背的老药师告诉韫玉的。


那老药师脾气火暴,臭名昭彰,没客人愿意上门,生意清淡。念在是街坊邻居的份上,韫玉很有义气地总是上门光顾生意,日子久了,倒和老药师交了朋友。老药师教了韫玉不少,不太好的东西。譬如,迷香,石灰粉,蒙汗药这一类的旁门左道。同时,也教了不少,粗浅的,疗伤止痛的医术。


月色中,韫玉挥汗如雨。


心里怨叹著,他好好一个花楼大少,在街坊上也是呼风唤雨,何苦要离乡背井在这儿服侍人?


昨晚,屋里屋外,他提着水桶忙了一宿。


今夜,更是悲催,烧炭生火煮水煎药,弄得全身灰头土脸。


竟然,墨云还狠声狠气地交待他,〝手脚轻些,不许惊动了旁人!〞


哼!已经虚弱地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忘记摆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


端著热腾腾的汤药,进到屋内,看见墨云盘膝坐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正在运气调息。


老药师曾经告诉过韫玉,练过内功的高手,大多懂得如何用气功疗伤。


将手中汤碗放在桌上,韫玉难得地,闭上聒噪不休的嘴,安静地在站在一旁。


眼前这张秀丽的脸,真是愈看愈动人呢!


浓黑的眉,细密的睫,挺直的鼻,这样的俊脸倌馆里多得是,为何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灵秀之气呢?


好静的夜,好美的月色。


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眼里忽觉湿润,忽然觉得,再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情愫初动,青涩如柠檬,一颗心全落在眼前男人的身上,多情寄云光,化做千山水。


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光瞥向桌上那碗汤药,碗面上丝丝袅袅的白烟早已消散不见,这药怕是已经冷了。


老药师说过,汤药得热热地喝下肚,药效才好。


拿到炭炉上再重热一回吧!端起汤碗,轻手轻脚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要上那儿去?〞床上闭着眼的墨云,忽然出了声。


啊!回过身来,正对上墨云一双亮澄澄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若是在从前,听到这样冷冰冰质问犯人的语调,韫玉肯定要反唇相讥顶撞回去。


此刻,韫玉突然间转了性子,很温驯地扬了扬手中的汤碗。


〝去给爷把伤药再热一热。〞


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娇俏的模样,看得墨云心头一窒,一时之间忘记要说些什么。


回过神来,看韫玉身上、脸上沾满了黑乎乎的炭灰,显然是为了熬煮那汤药忙碌了好一阵。


当下说道;〝别热了,端过来吧!〞


〝那不行,伤药一定得要喝热的!〞


韫玉不由分说地,手端著碗便往屋外奔去,没瞧见墨云在他背后沉了脸。


嘴里喊他爷,对他说的话却充耳不闻,这小子全然不懂规矩!墨云在心里暗自嘀咕著。


作家的话:
有没有觉得玉儿挺不错滴 能屈能伸 偶喜欢~~
这小俩口 是要送作堆的节奏了


❤ 《爱莲说》 番外 墨云篇 07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偏院角落的一方简陋居室里,隐隐仍然透著烛光。


韫玉端著烫手的汤药,很小心地用棉绢垫在碗下递到墨云手中。


热腾腾的汤药喝入口,墨云看了一眼她那像花猫般的小脸,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虽没有倾国倾城,却将韫玉的心勾上了天。


但是他兀自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却安静不发一语。又是那种,要把人看进骨子里去的目光,看的韫玉寒毛直竖,不知所措地低了头。


看了半响,墨云忽然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驿站里?〞


〝啊?〞


没想到墨云会有此一问,韫玉眨著水灵灵的眼睛,琢磨著,墨云会想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说实话,我最恨虚假之言,你若不说实话,收拾干净了,天一亮就出城去!〞


墨云那咄咄逼人的声音让韫玉上了火,他向来受不得激。


说就说呗!


〝玉儿,只是想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嗯?〞挑起眉毛,墨云不懂韫玉说的是什么意思。


然后,韫玉像是千年寒冰一朝见了阳光,源源融雪涓流不断,心里积藏着的话一股脑儿,全当着墨云的面倾泄而出。


打一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被决定了!没得选,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爹爹是地方富绅,但是他入赘妻家,因妻而贵,不能认韫玉这个青楼女子生下的私生儿。


他随着娘亲在花楼中长大,五岁那年,母亲病逝,他以为爹爹会接他离开花楼,没想到爹爹将他交给嬷嬷们照顾,任他在花楼那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自生自灭。


爹爹说他有苦衷,他其实很爱韫玉。


十岁生辰那年,他陪着韫玉过生日,吃长寿面,送给韫玉的生日贺礼,是整座青香馆。


当时,韫玉以为他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隔日,韫玉志得意满地在大街闲晃,见到爹爹的轿辇停在大街餐楼前,他兴冲冲地奔上前去,恰好迎著爹爹手搀著夫人从厅内出来,少爷小姐跟在身旁,华服玉冠,锦缎绣裙,父慈子孝,一家人和乐融融!


而他的爹爹明明看见他了,却面无表情地偏过头,登上轿子扬长而去,留下手脚挶踀,呆若木鸡的韫玉。


那一日,他才恍然大悟。他的人生,是爹爹给的,爹爹安排的,是掌握在爹爹手中。


爹爹愿意施舍的,他才能拥有,爹爹不愿给的,他没有要求的权力。


他其实想认命的!


吃喝玩乐,衣食无缺,就这样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


虽然,偶而,对着天边的月,天上的娘亲,韫玉会默默地流着不甘心,怨怼的眼泪。


如果不是,阴错阳差地遇上了莲妃娘娘的车队。如果不是,莲妃娘娘很善心地救下他将他带进驿站,如果不是,他在兵士的交谈间,听着他们口沫横飞地说着皇城里奇人轶事。


原来,这个世界是很大的。


在家乡那小小的一方僻壤,他坐井观天成了一只井底之蛙,不知自己可以选择不同的路,过不同的生活。一直憋屈著的心,忽然间燃起了希望,像是一只想要翱翔天际的雁鸟,展翅欲飞。


〝玉儿这辈子有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只想一次,一次就好,有一个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他低垂著头,红著的眼睛,哽咽的声音,娇柔的身躯。烛光中,一条瘦长的身影,细细斜斜地,抖抖颤颤地映在墙上。 


听着韫玉带着哀伤的语调,墨云暗光流转的黑眸如一潭幽深,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深深地吐了口气,似是要吐出胸中的滞闷。


选择?好耳熟的两个字。


他也曾经这样期盼过,希望上天予他选择的机会。


在尝尽所有的世间无奈后,他无望地放弃了那种奢望。


残酷现实的痛苦挣扎,天人交战,非他所选,但是他被迫要承受。


而此刻,眼前的韫玉,一如当年的他,卑微地,乞求着一个能够选择的机会……


苦涩地失笑了一下。


东宫暗卫,火里来刀里去,杀人不眨眼,扮的是妖魔,不是神佛。从未想过,会有人在他面前讨机会。


韫玉见他沉吟了半天,不置一词。


暗想,自己掏心掏肺地讲了这么久,是人,都该感动地掬一把同情泪才对!怎么这爷仍是无动于衷,一张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当下沉不住气了,伸出双手拉着墨云的胳膊,〝爷,韫玉会好好伺候您,会听话!昨夜那种事,韫玉保证绝对不会犯!〞高举起手,五指并拢向天,信誓旦旦地,〝韫玉可以对天发誓!〞


墨云的脑袋咚了一声。


昨夜?韫玉竟然还敢拿昨夜来说事!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的!


当真想跟在他身边,就该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如此轻浮,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感觉到,磨蹭在他手臂上,扯来扯去的那只手,掌心温软,细小白嫩……


一些仿佛很模糊又很清晰,迷情暗款的画面,再次浮上脑海……


〝韫玉……〞轻轻咳了一声,咽下所有的胡思乱想,〝想当我的随从,先把规矩学好了!夜深了,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


枝头树啼鸟,清晨多美好!


一大清早,韫玉哼著小曲,蹲守在内侍们休憩的一排瓦房边上。远远看见小石子的身影,韫玉倏地跳起身,迎上前去。


小石子猛地被他吓了一跳,定眼一看,老天爷,又是韫玉!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祖宗,只要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韫玉,这太阳才刚出来就装鬼吓人,做啥呢?〞小石子没好气地说着。


〝小石子,昨夜,墨军爷发话了,韫玉不可以睡杂役房那大通铺,得睡在爷的屋室后面那小柴房里。可那柴房里既没被褥又没床帐,夜里韫玉成了蚊虫的满汉全席啦!〞


边说着,边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颗一颗凸起的小红点。


小石子苦着一张脸,〝韫玉,这事去找杂役房的管事,何必来麻烦我?现时,我光是伺候殿下就已经焦头烂额。殿下为了莲妃娘娘那件事记恨在心,暗地里在整治我,我都快愁死了,求你,别再来烦我了!〞


〝殿下整治你?上莲妃娘娘那儿去告状不就好了!〞


本来已经抬脚要离开的小石子,又转回身来。


满脸的严肃。


〝韫玉,咱做奴才的只想着要主子高兴。娘娘已经够烦,够可怜的了。你要是再去惊扰娘娘,别说墨统领饶不了你,连我小石子都看不下去了!〞


喝!韫玉满脸问号地盯着小石子。


这是怎么啦?莫名其妙冲着他发什么脾气,不过就是来要床被褥吗?


〝算了,需要什么都上我屋里去拿吧。反正两天后,殿下和娘娘就要出访东晋国,暂时我也用不上了。好了,我要去张罗出使需备齐之物品,殿下把所有的责任都落在我一人肩上,我得抓紧时间办事去了!〞


啥?〝等等!小石子,你刚刚说……两天后……殿下和娘娘要到东晋国去?〞


那么,墨云一定也会去啰?


那就是说,玉儿也可以跟着去?


哇哈哈!一早就听见这么好的消息,韫玉的脸上,散发出如东升日出般灿烂的光芒。


爹爹啊!你恐怕作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玉儿会随皇驾出使东晋国。


比起爹爹养在家中,那温室里的少爷、千金,韫玉,出息多了!


**


期望愈高,失望就愈深。当小石子说韫玉的名字不在随行名册上时,韫玉仿佛从金光灿烂的云端,霎那间跌落了暗无天日的海底。


〝你确实地问清楚了吗?爷昨儿明明就答应了,让玉儿留在他身边的呀!〞


小石子被韫玉扯着衣袖晃来晃去,晃得头有些晕忽了。


他心里叹着气。毕竟一起共过患难,见韫玉这般心慌的模样,他看得也觉难受。


〝韫玉,我确实问了!冒着被太子殿下逮著的风险,硬把墨统领从书房里请出来,当着面问的。墨统领说了,驿站里得留些人照料著,你刚好可以趁空,多学些听差的规矩。〞


规矩?韫玉气得火冒三丈!他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他只知道,既然收留了他就没有理由不带着他。


平白做了大半天的美梦!


盘算着要买一整篓东晋国特有的猕猴桃,送回家乡去让爹爹大大地惊喜一番。


猕猴桃,可是皇宫里的贡品,民间少有。想像著,青香馆里的嬷嬷们,个个吃着鲜嫩多汁的桃肉,唇齿留香,肯定会眉开眼笑,对韫玉赞不绝口!


谁知只是空欢喜一场!


憋著满肚子气回到偏院的小院子里,蹲坐在树下,手中拽著一只枯树枝,猛然一阵急速的啪!啪!啪!声响,激起石板地上一片灰沙迷漫。之后,被打得绷裂弯曲的枝条,疲累地只能发出,得!得!得!有气无力的哀鸣。


伴随着那低迷的敲打声,还有答!答!答!的水滴声。


万里无云日当空,一片晴天无雨落。


却有,一滴,两滴,三滴,大滴大滴的水珠坠在地面上,浸染出石板上一颗一颗暗色的圆点。


低着头的韫玉,就这样在树下坐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黑夜赶走白昼,月儿露出了脸。


气愤,怨恨,自怜自哀的情绪全都尽情发泄了一遍后,韫玉那与生俱来,抵死不放弃的脾气再次上身!


果然,嬷嬷们说的对,这世上没什么人是可靠的,只能靠自己!


东晋国,这次不去,谁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去?非去不可!


咬着牙,抱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决心,韫玉直愣愣地守在树下,守得明月高高地挂在半空。


终于,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往小屋方向走来。


韫玉精神为之一振,从树下站起身来,不停眨动的眼睛里露出紧张的神色。


望着那踏着夜色而归,月光下孤单的身影,沉静俊秀的脸庞。


迎上前去。


墨云看见黑夜里,一个迫不急待地奔他而来的小身影,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一看是韫玉,是有些意外又有些许欣喜,脸上浮出一丝不易查觉,浅浅的笑意,问著:〝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做什么?怎么还不去歇息?〞


韫玉昂起头,挺直身子,急切切的目光满怀着盼望,〝爷,带韫玉去晋国好不好,玉儿可以服侍爷,帮爷铺床,洗衣,煮饭,玉儿会做的事有许多,还有……还有玉儿会守规矩,不会给爷添麻烦的……〞


墨云微愣了下,被韫玉没头没脑的一长串话,轰得脑门有些懵,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答。见韫玉发着亮的眼瞳直直望着他,墨云很艰难地说道:〝韫玉,这事……不行。此事,莫要再提了。〞


不行?韫玉垂着眼睫,唇角抽搐著,热腾腾的心窝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


轻叹口气,墨云走上前靠向韫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去歇著吧。〞


忽然,紧抓着墨云的手臂,韫玉偎近墨云精实的身躯,昂起细致的小脸,月色中笑得妩媚妖娆。


噘起娇俏的红唇,韫玉笑意诡谲地贴上墨云的嘴,香舌轻沾,沿着他的唇边勾勒了一圈。


墨云陡然一惊,他,又被强吻了?


倏地向后退开一步,冷著脸道:〝这是在做什么?〞


〝爷,韫玉在花楼长大,很懂得怎么服侍男人……〞韫玉往前又靠近一步,蹭在墨云的胸前,声音黏腻似是在撒娇,绝艳的诱惑绽在脸上,〝玉儿……会让爷很快乐的……〞


俯首冷眼瞅著韫玉,墨云闷哼了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但小看了自己,还把墨云也一并看小了。


眯起眼眸,黑瞳里,一抹少见的森冷光芒乍现。


净白的脸上一片铁青,〝韫玉,进屋去!〞不由分说地用力拽著韫玉往小屋走去。


一进到屋内,韫玉就被墨云狠狠甩在床上。


手被他生生拽出一道血痕,韫玉怯生生地望着眼前身形高大,神情凶恶的男人,内心有一丝不安。


该不会这爷喜欢玩粗暴的游戏吧?


〝脱衣服!〞墨云双手交插环抱在胸前,目光冷冽地命令著。


〝啊?〞韫玉心虚地笑道:“不脱行不行?呃……倌馆里大多是穿着衣服做,穿穿脱脱地挺麻烦的!” 


闻言,墨云差点要仰天狂笑,连忙大咳一声,板起脸孔徉装发怒。


〝不脱?〞勾起唇角,眼中一道厉光:〝爷让你脱,你敢不脱?〞


一边说着,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边向床边靠近。


韫玉蜷缩著四肢,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男人,一反平日的淡静温和,宛若变了个人似地,目露精光如野兽般凶残。


〝唔……玉儿说要服侍爷,没说要脱衣服……〞咬着牙关,韫玉一句话说得怯怯懦懦。踢著小脚,身子不停地往床内的角落缩去,纤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攥在胸口,一张小脸泛著苍白。


仿佛是一只落难的瘦弱猫咪,面对一只龇著牙的冷面猛虎。


惊慌失措的模样,好不可怜。 


虽然可怜兮兮,墨云却不想轻易放过他。


气恼他,只为了要想要随行出使东晋,什么手段都使得出。韫玉啊韫玉,如此轻贱自己,还谈什么选择,什么改变命运呢?


前次犯下的错事,他网开一面地原谅了。今夜,又错得如此离谱,若不教训他,这胆大妄为的小子,以后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你今年多大了?〞墨云冷冷地问。


〝十七。〞


〝十七,嗯……〞微点着头, 稍顿了下,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开苞了吗?〞话一出口,墨云立即后悔,怎会问这样唐突的蠢问题?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韫玉的回答更让他气结。


先是摇了摇头,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很没好气地反问著,“关你什么事?”


似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墨云眸光一黯,积聚胸中的怒气霎那间沸腾,未加思索冲口便说:〝方才不是说要服侍我吗? 好,如果我满意了,就带你去东晋国。把衣服脱衣了!〞


韫玉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挑着一双斜眉,噙著轻浮笑意的男人。咬着屈辱的唇角, 泪水漫过眼眶就要滴落下来。


墨云见状,一根心弦被轻轻拉扯,心隐隐痛著,却仍是不愿,放过韫玉。


或许,在 暗卫营中多年的薰染,折磨一个人的心智, 使之崩溃, 已经是本能。


又或许,压抑得太久,今夜,他也想显露一次,妖魔的本性。


俯下身,他目光平视着韫玉,冰冷地说道:〝昨晚,你说要一个选择的机会。 两条路让你选, 要嘛就脱衣服, 否则,就收拾包袱出城去,你要选那一条?”


韫玉眨着眼,半响说不出话。为何墨云要如此相逼,究竟是那里出了错?


其实,何必要介意?花楼里的客人都是这样的, 有钱的就是大爷,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虽然韫玉不必接客, 但是凭着一张唇红齿白讨人欢心的长相,偶尔陪着客人调笑两句, 赚些花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是啊!何必要挣扎, 眼前这爷也是个男人,和青香馆里的寻欢客有何不同?


满足了他,他便会满足韫玉的要求,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缓缓抬起头来,韫玉的小手移向腰间,轻扯腰间束带,外衫半开露出白色中衣一角。


〝有件事,韫玉没说实话……〞


〝韫玉……〞墨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你想清楚了?今夜你做了选择, 无论后果如何, 都不要再怨天尤人! ”语气严厉, 如刀似刃。


无情的话出于口,温柔的语藏于心。


墨云的心,正在说,韫玉,停下来,  再不停手, 挺不住而崩溃的,会是墨云。


可惜,心中的话,韫玉听不见。


韫玉只看见,那张曾经在月光下散发着如玉般光芒的脸庞, 如今绷着僵硬的线条,眸中载着轻蔑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样看他?他不过是想要做一件,让爹爹刮目相看的事。很卑微的愿望,却是难如登天。以至于,要在这个男人面前,失去了自尊。


唇角,弯著一道比哭还勉强的笑意, 一种,让人看了只觉凄然的强颜欢笑。


手,停在半开的衣襟上, 像静夜般凝滞不动。


停了许久,久得连夜都觉不耐,刮起呜呜的寒风。


忽然,一咬牙,韫玉从齿缝中蹦出一句,〝 让开!小爷不陪你玩了!〞


推开墨云,像闪电般冲出屋外。


墨云略有些错愕,又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望着那扇被韫玉推开,随着风一开一合,吱呀作响着的木门。若有所思地,笑意浮上于唇角,愈来愈深,最后弯成一道笑弧,比天上那一轮弯月,还要明媚恣意。


**


深静的夜,皎白的月。


诗人口中的良辰美景,在韫玉心中只觉寂寥孤单,凄凉悲伤。


小手滑过眼角,抹去一串热泪,抹不去,泉涌而出的伤心。


耳边传来脚步声,抬起头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慢向着他踱步而来。


方才那样欺负他,现在又来做什么?还没看够他的笑话吗?


完全不想看到他。撇撇嘴,韫玉站起身来要走进柴房去。


〝韫玉……〞墨云从背后叫住了他。


韫玉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停下了脚步,却不愿转身。


〝转过身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快说,我在听。〞


为什么要听他的命令?他根本不是个好主子!韫玉赌气地想着。


〝以后不要再做那种……那种取悦男人的事了!〞


蛤?什么意思?韫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气得竖立起来。


猛然转过身来,促不及防地,撞上一张近在眼前,温润如水的俊脸。


如此地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嗅到他身上的,温暖的气息。


近得,看见他眼中的,万般温情,柔光似水……


作家的话:
这一对准备要滚床单啦 :)


❤ 《爱莲说》 番外 墨云篇 08 ❤ 


什么是幸福?


幸福是芳心暗许,凭树倚望等君归。


就像此时此刻的韫玉, 觉得自己, 从来不曾如此幸福。


因为心里,忽然住进了一个人。一个,要韫玉乖乖地等着他回来的人。


那一天,在皎洁的月光下……


墨云用平静的声音对韫玉说,〝韫玉,你可知道,领着娘娘私逃,是欺君大罪,论罪要满门抄斩。〞


韫玉满脸疑惑,〝殿下已经放了我,一切既往不究,不是吗?〞


〝傻小子,你如果聪明,就该在放了你的那一天,速速离城。自古君王翻脸比翻书还快,晨起放人,日落斩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轻叹一声,墨云又说:〝不准你随行,是殿下的口喻,万无更改的可能。来日方长,想去东晋国,还会有机会的!〞


听得墨云的一番说辞,韫玉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求莲妃娘娘!墨云像是有读心术,十分严肃地说着:〝你若想死得快些,尽管去娘娘面前说事,我保证你活不到看见明年春暖花开。〞


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韫玉低着头,眼中一片湿润,呐呐说不出话。


墨云注视着他,许久许久,忽然一伸手臂,将他拥在怀中。


因为惊吓而全然僵住的韫玉,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颗心噗通噗通地,几乎要跳出胸口。


只听见,墨云在他耳畔轻轻说着:〝乖乖在这这里等我,老老实实地,平平安安地。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服侍我,帮我铺床,洗衣,煮饭。嗯?〞


就因着,这一句话。


韫玉勤奋地,老实安份地,在麟川院内洒扫整理,连开小差偷懒的恶习都改了过来。


数着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匆匆十日,晃眼即过!


日落时分,出使东晋国的长长队伍,终于抵返驿站。


驿站内外,人声杂沓,宫女内侍进进出出,大箱小箱的物品被搬进麟川院。


一个箱子,被送进了墨云居住的偏院里。


〝墨统领交待,这箱子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抬着箱子的护卫,一边将箱子交给韫玉,一边说着。


打开箱子的时候,韫玉的唇是向上弯著,眼中却流下了两行泪。箱子里,满满地一颗颗金黄色的弥猴桃,金光灿烂,比那黄昏的夕阳还要耀眼。


于是,韫玉双手抱着膝盖,蹲坐在树下,满心幸福地等待着。


从黄昏,等到了黑夜。


等待的时间里,脑海中思潮汹涌,想着许多事。


想起,那一天,那一个温暖的怀抱。很舒适,很有安全感,很想要紧紧地依偎著,永远不离开。


不知,怀里抱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墨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墨云如果知道,他,其实不是他,会不会勃然大怒? 


等不及要见墨云,要告诉他真相。不知他听了之后,会如何反应?期盼见他的心中,又夹杂着些许忐忑。


韫玉必定是,太过沉浸于纷乱的思绪中。以至于,当一袭劲装的墨云,直立立站在他跟前时,他才蓦然惊觉,倏地站起身来。


见到,墨云嘴角含着笑意,目光灼灼。他的心头一阵小鹿乱撞,莫名地一阵紧张。


〝爷……〞张开口,在心里反复想了许久,想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墨云看着眼前一张急切切的小脸,莞尔一笑。想问他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未及开口,手臂便被韫玉一把拽住。


没料到韫玉会有这般唐突的举动,墨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这样被拽著,一路拉到小屋后侧的墙边。


更没料到,韫玉瞬间攀上他的身体,顺着身子的力道将他推抵在红砖石墙上。


韫玉的动作快如电光。唇,火热地凑上墨云的嘴。灵巧的舌尖灵蛇般窜入墨云口中,横扫他唇腔中的每一个角落,湿润的小舌不停地在他口中纠缠。


墨云握在韫玉腰间的十指,越收越紧,掐得韫玉有些生疼


〝爷,放轻松些……〞韫玉在墨云耳边喘著娇媚的气音。


墨云没有机会回答,未及片刻,他的嘴又被韫玉堵死。又吸又吮,深深的吻,吻得天长地久,天旋地转……


吻了许久,韫玉终于松了口,睁著一双翦水大眼,凝望着他。


墨云长呼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韫玉身子离他一臂之距,这样才能仔细地,就著月光,看清他的脸。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地三番两次,自己总是被强吻?


这种事,不是该由他来主动吗?


明亮的黑眸眯起,一抹异色浮上脸庞,墨云一扬长眉,大掌拥著韫玉快速地转身。


待韫玉回神过来的时后,发现自已被夹在墙和墨云宽广的胸膛之间。


〝韫玉,你总是如此放肆,是因为我从来没教训过你吗?〞墨云勾着意味深长的唇问他。


一句带着恐喝意味的话,韫玉听在耳中,却有着浓浓的宠溺甜味。


或许,因为墨云近在咫尺的俊脸上,荡漾著一片温暖的笑意。


或许,因为早就中了魔咒,一颗心,为这高大温柔的男子而痴狂。


或许,因为月夜风高,正是相欢好时机……


〝爷……你想做什么呢?〞韫玉娇滴滴的眼瞳,直愣愣地望向墨云诡谲的目光。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看着她眨着紧张的长睫,墨云的唇边一抹揶揄的笑容,〝韫玉……深更半夜拉着我来这儿,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韫玉,有件事要对爷说……〞韫玉扭着手指,挣扎了好一会儿,就是说不出口,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有一个念头,能不能做?要不要做?内心好挣扎……


做就做呗!韫玉,有什么事不敢做呢?抿著薄嫩的唇心,他握起墨云的一只大手。


霎时,墨云的心抽了一下,黝黑的眼眸惊讶地瞪着韫玉。 


他的掌心触及的,是一团暖绵滑腻的浑圆。


垂眼一看,韫玉扯开了她的衣衫前襟,一对柔腻如凝脂的酥胸半露,随着急速的心跳而起伏着。而墨云的手,被紧紧地压按在她那浑圆的雪丘上。


美色当前,如此诱人。


仿佛是停了气息,紧闭着唇的墨云,在明月逆光映照下,脸庞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眼中却有着汹涌的狂风暴雨。


韫玉一起一落耸动的胸口,止不住的忐忑不安。心想,她已经做到这份上了,眼前的男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愈来愈没底儿。


该不会,这爷只对带把儿的有兴趣吧?


夜如此静,月空下两双相互凝视着的眼眸,彼此不说一句话,在对方情意盎然的眼瞳中,看着自己。


静……静……静……


静了许久。


墨云好似大梦初醒般,深深深深地,吸了口长长的气。


想要收回手,手掌却被韫玉十指紧紧按著,韫玉硬是不肯松开。


该死!墨云在心里狠厉地骂着。玩得这么大,就算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忍不住了!


低低地咆哮了声,墨云低下头将唇凑向她的耳畔,悠悠地说:〝韫玉……我不揭穿你是女儿身,想要放你一马。你却偏要引火自焚,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韫玉懵了!他早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怎么一声不吭呢?害她闹了这么一出!糟糕,他一定会认为她是故意要色诱他。


小脸红晕渲染,一颗芳心乱跳,慌张地想将墨云推开。


墨云却将身体往前抵,更紧地贴向她,〝玉儿,你撩了火就得要灭火,现在想脱身会不会太迟了?〞厚实的手掌逐渐加大力道,像是和面团儿似地揉捏着她饱满圆嫩的雪乳。


她感觉到自己柔嫩的蕊尖,在他的挑弄之下,坚实绽放,漫出一片麻意,冲向全身。


〝嗯……〞一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吟,猝不及防地逸出喉咙。


听见自己的呻吟声,韫玉有一瞬间的羞赧。


随即嗤笑自己的矫情。何必要抗拒?此情此景,不正是她千思万想,殷殷期待着的一刻吗?


且将真心狂情纵,莫让光阴等闲过。


于是,纤纤细手环上他的颈,将他紧紧拥住。桃花般的容颜,迎向他炽热的唇。


任由他,舔着她的眉睫,舔过她的眼梢,摩娑着她粉嫩的面颊,轻轻啃咬着她的耳珠。 


浓烈的情欲,迅速地弥漫在他和她的耳鬓厮磨之间。


〝玉儿,进屋里去……〞他牵起她的小手,要往屋室方向走。


被动地被他拉着走了几步,韫玉忽然停下脚步。


〝不要!〞她摇著头表示反对。


不要?这ㄚ头是在玩他吗?箭在弦上,才对他说不要?


〝在你的屋里你是主子,我是奴才,地位不平等!〞她嘟著圆润的粉唇,振振有词地说着。


那来的歪理?〝那么,难道要去柴房吗?〞他挑起略带着不满的眉尾,问她。


眼珠子咕碌转了一圈,韫玉秀手玉指一伸,指向柴房后方的一排半人高的灌木树丛。


〝去那儿!〞


顺着她的目光,墨云看向那长得挺茂密的树丛。


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馊主意!想他堂堂的护卫统领,在树丛里与女子欢爱,成何体统?


〝不成!〞一反手,他将雀跃地向着树丛走去的韫玉一把扯了回来,〝去屋里!〞语气中,透著统领的权威。


韫玉轻咬着唇,长睫如羽蝶颤翅不停眨动,睫下的一双眼眸水雾闪动,含情脉脉笑如灿华。


〝今晚的月色如此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韫玉要在月光下为爷宽衣解带,可好?〞如梦幻般的呓语,撩人心弦。


墨云想,他,被那疯ㄚ头给逼疯了!再不,就是那一日被韫玉下的cuī情药,还有残留余毒在作怪。


否则,他怎会,将手伸向韫玉,随着她,一同走向了树丛后方。


没入一片深深夜色中。 


**


〝爷,你像个僵尸似地杵在那儿,一点忙都不帮!〞 手里捧著一大捆稻草的韫玉,蹶著嘴抱怨著。


哼!当然不会帮她。那有什么月光下的诗情画意,他只觉得他们像是在偷情、茍合。


〝谁出的主意,谁出力气!再不,我们进屋里去!〞


韫玉不搭理他,闷不吭声地将稻草铺出一个,足够两个人并卧的空间。然后将从柴房里取来的被褥平整地铺在草垫上,前前后后忙碌了好一阵子,方觉得满意。


径自躺下,双手枕着头望向天空。


见状,墨云只好也在韫玉身边躺下。


夜空璀璨,星光闪亮,佳人在侧,良辰美景。


忽觉,韫玉这个主意,并没有想像中地那么糟!


侧转身,他将韫玉搂入怀中。月光映照下,四周并不是全黑。夜色中,依稀可见她如弯月的眉,小巧的鼻,软嫩的唇。


眼中盛满暖意,直直凝入她的眼底。


从来不曾有过这种,近在眼前,真实握在手中的幸福感。


挑起她尖尖地下巴,细细地将她端详,凑近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丹唇轻触,低声问道:


〝喜欢我?〞


〝喜欢。〞她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毫不犹豫。


扬唇低笑,解开她的束发巾带,飘散一头青丝,垂落于肩。


长发如瀑,半掩著胸前风光若隐若现,暗夜光晕中朦朦胧胧,引人遐思。


轻拢她散乱的长发,置于耳后,一手握著秀发,令一手将巾带绕着发束转了几圈,打了个松松的花结。


〝原来是个小美人啊!〞他平日总是严肃的脸上,此时是笑着的唇,笑着的眼。


指尖轻轻地抚著,从小脸抚向颈间,锁骨,缓缓往胸前移动。


〝嗯……〞韫玉轻哼了一声,双手拢上他的头,十指叉入他的束发,将他拥在她软嫩的胸前。


墨云眸色一深,忍不住低哼了声。这小ㄚ头,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抬起身来,他用双手捧起了她红润的脸庞:〝玉儿,你想清楚了?跟着我,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时兴起,不能三心二意……〞


她重重地喘着气,痴痴地望着他,一辈子吗?这个男人在对他说一辈子。


一辈子好长,好远。她的脑子不好使,想不了那么远的事!


四目相视中,一滴泪水从韫玉的眼眶滑出。她不懂自己,无原无故地,为什么要哭!


声音哽咽著,〝爷……一辈子,有多久?〞她十分认真地望着墨云,问著。


有多久?若是在从前,他会说,一辈子,就是从出生,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是,那一夜,被她设计喝下合欢散的那一夜,他的身体因药物而失控。而他的心,更早已经失去了方向。他其实心知肚明,他不讨厌她的碰触,甚至,有些喜欢。


后来,紧闭着的眼,睁开一丝细fèng,他看见她一头散发,娇小荏弱的身躯,用尽力气将他拖上床,为他更衣。


那一刻开始,她在他的心中,不再是那个让人厌烦的韫玉。


就这样无法阻挡地,她介入他的生命中,为他熬粥,为他煎药,为他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一颗小石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清心寡欲地一路走来,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会这样一生孤单,平平淡淡。 


却不料,因为一个装扮成男子的女人,全然改变。


〝一辈子……就是……每一日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今日,明日,明日又明日,一日接着一日,就成了一辈子!〞 


看着他一张脸上,洋溢着幸福如春日暖阳,韫玉闭上眼楮,没有开口。


墨云温柔的眼神一暗,他察觉到韫玉的迟疑,她是不愿意吗?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半晌,她好像下了决心似地,幽幽地垂著头说着:〝玉儿十四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男子,也对玉儿说过,要和玉儿一辈子在一起。他说会带玉儿离开花楼,过更好更幸福的日子。〞 泪珠悄悄地落下,她不停地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哭。那个她献出初夜,却辜负了她的混蛋,她不要为他流一滴泪。


〝玉儿的初夜……给了那个……人。〞一句话,好艰难,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墨云不说话,只是深思的表情。太过冷静的表情,让她猜不透他的思绪,正常的男人,应该会暴跳如雷吧?


这一刻,韫玉深深地后悔了。


不该说,至少,不该现在说。


他必定是更加地将她看轻了!而她一直拼尽力气想要维护的自尊,在他的面前是如此苍白可笑。


望向天边那轮皎白的明月,银月如玉,俊朗的他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是她眼中的神。


原本,可以和他有一个温存美好的夜晚,却因为她自以为是的坦诚,成为泡影!


过了许久,终于,沉默不语的墨云轻扯下唇。


淡淡的笑容,浮在脸上,〝玉儿,这事,是男人都很介意……所以〞他俯身将韫玉的脸埋入他的怀里,〝所以,从此刻开始,永远,永远,一辈子,莫要再提!〞


韫玉的泪水,霎那间决堤!


〝别哭了!〞他揉着她的头,不料,非但不起安抚的作用,反而惹得她更加放声大哭。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哭得全身颤抖的小女人推开来,用嘴封住了她的唇。


一瞬间,韫玉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唯一知道的是,他柔软的唇,以及温暖的臂弯。


他的长指,再次抚上她的雪白丘陵,轻捻丘顶红莓。


拨弄得她身躯开始泛起潮红,骨髓内像是千蚁钻动,酥痒麻软,躁热不安。


握起小手轻捶着他的胸膛,声音微颤:〝爷……〞


〝别喊我爷,你不是我的仆人。〞他用火苗炽热的眼,望向眨著一双水汪汪大眼的她,〝你是我的女人!〞


朱唇嚅动了几下,〝爷……〞仅仅唤出了短促的一声,再说不出其它言语。


〝又喊爷?该罚!〞他恶意一笑。低下头,牙齿啃咬着她的chún瓣。


〝啊……痛……〞唇上传来刺痛,她直觉地握拳捶他,用上了八分的力道。


砰!粉拳打在他紧实的背上,一声清脆响声。


蹙著眉,他抬眼看她,心想,这只小野猫好生大胆,竟敢对他动拳头?


〝爷……〞韫玉自己也吓了一跳。


穿着男装扮演男人,刻意地粗声粗气,大手大脚,成了习惯。


脸上摆出讨好的笑容,她伸出纤秀小手,抱歉地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玉儿喜欢喊你爷,觉得这称呼……很男人……〞她幽幽地说着。


呵!她喜欢?女子不是该顺着男人的心意吗?竟然振振有词地说,她喜欢?罢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是吗? 〞他故意用轻浮的语气调笑她,〝还以为你不想让我碰你。〞


殊不料,她并非如想像的那样,小女子般地显露出青涩羞怯状。


反倒是,坐起身来,眨着意味不明的大眼,张开双腿,跨坐在他的身上。


格格地笑着,芳唇一点一点地,烙上他的脖颈与胸膛。


青葱细指,顺着他紧实的胸膛往下滑动,缓缓地磨著、擦著,移向他的跨间。


墨云的身子一颤,脸色甚不自然,怎地有一种熟悉的,被强上,被调戏的感觉?


韫玉低笑着,将他搂紧,轻咬他的耳垂,阵阵幽香气息呼向他的耳边。


感到他的身下在轻颤,她将双腿往前紧抵在他的腰际,身子顶着他坚挺。


明知他已经欲火焚身,却故意似有若无地蹭着他的胯下,刺激得他额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被她这样的拨撩,平日从不感觉有强烈需求的墨云,此刻欲念决堤,怒滔滚滚势不可挡。


闪著精光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


她在他的凝视里,看见了,宠溺,喜欢,温柔,还有,她想或许是她的错觉,野狼看见小绵羊的掠夺气息。


〝玉儿,我如果不发威一次,你真以为爷是只病猫,是吧?〞


话声方落,手掌便强行探入她裤内的花丛秘地,一只手指浅浅地插入花穴甬道处。


〝嗯……〞腿间一阵酸麻,韫玉长呼出声。


听到那一声长呼,墨云的呼吸更加急促,褪下她的亵裤,露出光裸而婉延的优美臀线。


大掌摩娑著大腿内侧雪嫩的肌肤,纤长的手指,傍在花谷间的两瓣软肉上揉弄著。


〝啊……〞韫玉仰起头,口中逸出一声娇吟,腹下微微地抽搐。


他的长指,在谷间璧缝内,旋转着,抠弄著,按压着。


水嫩的穴壁,流出丝丝晶亮的ài液。


〝爷啊……嗯……啊……〞她抽直了足尖,娇喘声连连不绝。


感觉到她热液潺流,一张小脸春情荡漾,他得意地勾唇浅笑,加入了第二根长指。


〝爷……嗯啊……啊……啊……〞在他双指急速的抽动中,她的叫声攀高一浪又一浪。


她娇媚动情的模样,刺激他的跨下巨龙开始蠢蠢欲动,涨得发痛。


再也无法压抑!


除去自己的衣裤,他挺著巨龙直捣花径,一寸一寸地,深根尽入。销魂蚀骨的快感瞬间将他淹没,失去了控制。


〝玉儿……喝……〞急速的冲撞著,他直攻花心深处,引她丢兵弃甲。


意乱情迷之间,她紧绷的身子不停地抖颤著,一波又一波的高cháo汹涌袭来,卷起千层浪,眼前亮花花的白光闪烁,不知今夕是何夕。


〝吼……玉儿……腿张开些……我今天让你见识下什么叫英勇神武……〞他更加使劲地挺动着腰身,深深地进,浅浅地出,狂肆地抽动着。


被他顶得几乎要停了呼吸,她胸前的圆乳随着律动,上上下下弹跳不停。


〝爷……爷……不行了……啊……啊啊……〞韫玉摇著头,身体里的快意不断向上堆高,欢愉来得太多太急,她无法承受了。


抖颤的身躯,弯起如一把张开的弓,〝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尖声狂叫中,她弓起的身子弹跳向上,僵直片刻后,瘫软地坠落在他的怀里,迷离的眼神中泪光盈盈。


他将充满爱意之手,缓缓地抚着她的背,温柔的唇,轻吻在她的耳畔。


温香软玉拥在怀,而他未释放的巨龙仍在咆哮著。


抱起女人的小身板,他让她趴在地上,托起她浑圆的臀部,往自己贴紧。


娇吟一声,她偏头往后望向他。


〝玉儿……〞他轻声安抚她,将唇印在她弧线美丽的雪颈上,〝爷……要再来一次……嗯……〞低沉嘶哑充满欲念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她细细地颤抖起来。


大掌强力地握住她的纤腰,他从后方强力地进入,急速地舞动她的腰臀前后摆动,〝噢……玉儿……你好紧……〞粗沉的嗓音,淫言爱语。


一贯的淡静持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掌,重重地拍击她的雪臀,啪!啪!啪!拍出月夜星空下一幅男欢女爱,好不欢畅!


极度的快感,让男 人失了心智,陷入疯狂。


狂猛的抖动中,韫玉的身子被顶着往前倾去,正沉溺于狂热爱欲中的男人,怎容得她逃开。双手拉着她的细腰便使力往后猛撞,撞在火烫的巨物上, 每撞一次,便撞出她一声抽高的娇吟。


韫玉感觉自己要被抽干,身体完全失去知觉,唯一的感觉只在身体里那一柱擎天。


原来这爷的温文只是表面!骨子里,狠厉得吓人。每一次顶弄,都仿佛要将她刺穿。


〝啊啊……〞颤栗中,快感再次来袭,〝啊……爷啊……〞一声声拔高的尖叫,韫玉感觉灵魂已经出窍,极度的抽搐中,身子轻如飞絮飘上云端,〝啊……啊啊……啊啊啊……〞云端上一片金光灿烂,电光四射,七彩绚目中她登上狂欢的顶峰。


〝玉儿……玉儿……嗯……〞随着身前娇儿的尖叫,千万张小嘴在吸着他的巨物,空前美妙的快意中,他不管不顾地大力抽chā著,背脊上一道瞬间的闪电划过,〝吼吼……〞股间一阵急速地抖动,热流如箭,全数射入女人软嫩的花穴顶端。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问一辈子有多长。


得到了他的爱,一辈子,在她和他紧紧相依,相知相惜的心中。


夜,归于寂静。


月,羞红了脸,悄然躲入云后。


郎有心,妾有意,苍穹永流转,深情永绵长。


作家的话:
爆字了
中秋节快乐!!


❤ 《爱莲说》 番外 墨云篇 09 ❤ 


一切都仿佛是在梦中。


墨云舒适安逸地,看着,侧坐在身后的小女人。


原来,有人拿着梳子,细心地为你梳理著湿湿的长发,感觉如此美好


夜儿深深,月儿盈盈,半昏的灯烛下,一双有情人,耳鬓相依。


〝玉儿……〞一声呼唤打破沉寂。


墨云敛起眼眉,低声说着:〝回家去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出城。〞


拿着梳子的手抖了一下,韫玉停下动作,狐疑的眼神:〝爷……你要赶玉儿出城?〞


难过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唇心咬出血来。


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不久前才对着她说一辈子,言犹在耳,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赶她离开。


墨云唇角微扬,对着她笑了笑,横过手拥著女人的肩,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抚著,〝玉儿,你不能留在驿站里。你女扮男装,如果被发现,是个大麻烦。〞


目光微微闪烁,韫玉低声道:〝玉儿会很小心,不会让人识破的!〞


摇著头,墨云笑她将事情看得太过简单。〝太子殿下现在诸事缠身,无暇秋后算账,指不定那一日心血来潮,会旧账重算。〞顿了一下,〝再加上你是女儿身,罪上加罪,随时都会人头落地。〞


眨著倔强的眼眸,韫玉的眼泪几乎要滴下来,〝不要,玉儿不走!有莲妃娘娘在,她会护着玉儿,玉儿不怕!〞


墨云捧起她的脸,看着脸上一双不服的眼睛,他的目光有片刻的胶着,轻叹了声说:〝我怕!爷的胆子小,爷不能冒这个险!〞 


韫玉的眼不停地眨呀眨地,然后,成串的泪珠如泉水般滚滚而出,滴落在男人的衣衫上。


不禁心碎!


心头一阵热血,深深地看着她,哑着声,墨云一字一字,说得用力,清晰无比。


〝玉儿,你相信我吗?相信墨云言出必行吗?今夜,当着玉儿的面前,墨云立誓,要明媒正娶,将韫玉迎进家门。誓言既出,绝不反悔,除非是墨云死了,否则必定会实现诺言!〞


傻傻地看着他,韫玉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用手抹着眼脸,想掩饰自己的软弱。


拍拍她的小脑袋,像是安抚一只小花猫,〝听话,回家去等著,爷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勉强地笑着,韫玉吸著鼻子一抽一抽地说着:〝不怕我回花楼里厮混,又看上了那个风流倜傥的小倌?〞


他哼了一声,有些粗鲁地,将她一把扯进怀里,〝谁敢,东宫护卫统领的女人,谁敢动?〞


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变得无限温柔,〝玉儿,未来有一生一世的岁月,不在乎这片刻的分离,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地,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一生一世吗?韫玉的心头猛然一阵酸,胸口像是堵上了些什么。曾经,少不更事,被狠狠地骗过一次。今时,如果再一次被欺骗,她怕她是活不下去了……


但是,身旁的这个男人是不同的,他的温柔很真实,抚摸着她的手,比阳光还要温暖。


一颗心满满地被充实。


为了他的爱,愿意等他。


是的,无论多久,都要等着他。


紧紧地攀着他的颈项,贴进他的怀里,默默地点了头,但愿,君是有情郎,莫负红颜一片心。


**


离开皇城数月, 重回高墙深锁的宫廷金殿中,幌如隔世。


墨云重回护卫营为教头,太子留下殷疾行在他身边随行。


朝廷上,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暗潮汹涌。太子殿下,依旧是如火如荼地改革图强。


精简朝廷的财政支出,是太子的首要改革重点。太子为朝臣表率,从东宫自身开始做起。


于是,颁下一道旨意,东宫如今形同闲置,多余的东宫编制是不必要的浪费。宫女内侍统筹并入内务府掌管,东宫护卫营则并入禁卫军,由禁卫军统领指挥。


旨意一出,护卫营全营哗然。


这道旨意无疑是将只听命于太子,地位高于众军士之上的墨云,降了一级。他从此仅是禁卫军一偏支的小小首领,要听命于禁卫军官之下。


墨云对太子的安排并不多置啄,他聚集了护卫营的弟兄们,耳提面命,〝东宫护卫的职责不变,保护殿下,忠于殿下,生是为殿下而生,死是为殿下而死,入营时立下的誓言,谁也不许忘记!〞


但是,当夜,他还是召来了,数月前同他一起暗袭川晋乡下,放火烧屋的四名副领。


面色凝重地,墨云喝下手中一杯苦酒,〝墨云对不起各位兄弟,连累了大家。墨云已经签妥了通关文书,趁此时墨云仍有能力,大伙儿还是做最坏的打算稳当些,速速离开皇城远走他乡去吧!〞


〝老子不走,老子要和头儿共生死!〞坐在桌角一名彪形壮汉握著拳头,粗着声咆哮著。


墨云微勾起一抹苦笑:〝胡说,殿下万万不会对墨云如何,大家不要穷担心。墨云再敬兄弟们一杯,就此别过。〞


酒入愁肠,心中翻腾难受,墨云缓缓走在冰冷的石径小路上。


想起那一日,与殿下登高台,仰望穹苍,他劝太子放下儿时仇恨,目光放在未来。


当其时,太子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幽幽地说着:〝我若只是墨君阳,任何事皆可忘记。我若是大墨国的君王,便任何事皆不能放下。法不严则威不立,威不立则君位动摇。君王之前,无情可言,若要谈情,去做诗人便罢!〞


终于明白,是自己心存幻想。宫廷中翻滚多年,自己仍然是,无可救药的,天真。


兴许是,就著酒意,墨云忽然诗兴大发,高高对空长吟了一句: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


午后的暖风,吹进了皇宫层层的楼台玉宇之间,吹得人懒懒洋洋。


却有一个急步汹汹的人影,身着青色劲装,衣袂飘飘,直直地往金殿偏侧的御书房行来。


行到门边,被守在门前的带刀侍卫殷疾行,横身挡下。


〝墨统领,殿下用过午膳后,正在小憩,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心中怀着满腔酸楚愤怼,墨云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墨云有要事要见殿下,可否为墨云通报一声。〞


殷疾行面有难色,正要说些什么,门内传来太子的声音:“让墨云进来吧!”声音听来慵懒,似是方从休憩中醒来不久。


进到书房里,日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下,屋内一片昏暗,隐约看去似是王公公正在为太子梳发。


突然间,心中怅然。


时光匆匆,弹指间在宫中渡过了十二年的青春岁月。


十二年来,日升日落,太子梳发穿衣的身影英挺依旧,未曾改变。身边服侍著的,不是王公公,就是墨云,十二年如一日。


昔日稚童已然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倚靠着他,舒缓软绵地撒娇嘻闹着的六皇子。


太子羽翼已丰,大业将成,一代圣君,指日可待。


墨云的责任已尽,太子的身边,不再需要他!


满腹心思地站在那里,看着正在更衣的太子,近在咫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王公公在太子的摆手示意下,拉开了窗帘,室内瞬间大亮。


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威气逼人,亮白的天光下散发着无法直视的高贵光芒。


怔愣中回过神来,瞧见太子一双凌厉的凤眸紧瞅着他,心中一凛,急忙弓身行礼。


太子随意地挥着手,微笑说:〝墨云,不必拘礼了,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俗套。〞


这不是太子的真心话。君是君,臣是臣,这个现实,永远无法改变。


墨云一贯恭谨的语气回答著:〝墨云不能,也不敢,忘记君臣伦理。君若是要臣死,臣绝不会茍活。〞


话语中的酸意,三岁小孩都能听得出。


墨君阳的眉尖挑了几下,长长地吁了口气,声音仍然不急不徐,软软柔柔:〝墨云,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也不和你绕着圈说话了。你手下那四名副领,昨儿夜里在大街上酗酒闹事,出言不逊,辱骂朝廷。大街上有成裙的百姓都是人证,你若是不信,尽管去查!〞 


墨云低头不语。


查?有什么可查?朝廷要落人罪名,指鹿为马都不成问题,几个街头人证更是易如反掌!


沉吟许久,斟酌许久。


太子似是不耐了,优美的长指抚开额前发丝,悠悠地开了口:〝既然你来见我,本太子也不能不买账。那四厮杖责一百,挑断脚筋废去武功,逐出皇城便是。这已经是法外施恩,此事就这样作罢,嗯?〞


墨云表情艰涩,看着眼前一副胸有成竹,意气轩然的太子殿下。


坐大位者,玩弄天下于股掌之间,权利的滋味,浅尝过后,便成心魔,愈陷愈深而不自知。


六皇子,你的云哥哥人未老,心先老,心已冷,玩不起了!


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单膝落地,抱拳行礼:〝君无戏言,墨云代兄弟们领旨,谢殿下恩泽。〞


无视墨君阳挥手让他平身,墨云跪地不起,仍有话说。


〝殿下,墨云要与弟兄们同罪同罚,求殿下恩准。〞


太子像是吞了火药似的,火苗从眼神中窜出,阴沉地直盯在墨云脸上。


〝墨云,入我东宫门,死,是东宫魂!这句话,你忘记了?〞


〝墨云没忘,所以,要求殿下开恩!墨云会终生为殿下颂经祈福,愿上苍保佑殿下成大功,立大业,永垂不朽。〞


〝墨云,你住口!场面话我一句都不想听!〞墨君阳拔高了声调,失去了冷静,蹙眉变脸。


   〝殿下……〞抬头看向太子,墨云心中一片坦荡。


之前的茫然,尽数散去,忽然之间,对于眼前应走的道路,有了明确的轮廓。


〝墨云妇人之仁,有一便有二,犯过必定再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殿下若是念在儿时情义,便恩准墨云离宫,放墨云一条生路吧!〞


太子侧头不语,阴鹜的脸色变幻莫测,山雨欲来,冰冷得吓人。


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墨云眼中没有太子狠厉的模样。


他心里想着的,是一张张墨君阳儿时稚嫩而霸气十足的童颜。第一次被带到太子眼前,自惭形秽地缩着手脚,太子却对他展开纯真的笑容,毫不在意地拉着他的手。第一次为被太子拥著睡在软滑的床褥间感觉身边的人如此温暖,立下誓言要一生守护他,死亦无憾。同他一起习字、学武,享受宫中的锦衣玉食,一同落入宫门深似海的黑暗深渊……


往日种种,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深深的纠葛,是命中注定。


直到今日,方明白,他和太子,志不同,道不合,从来就不是同路人。


勉强纠缠,终有一日,恩断情绝,鱼死网破!


心意已决,双膝落地,墨云贴地扣首,真挚而坚决,唤著太子。


〝殿下心中若还记得云哥哥,便放墨云出宫吧!〞


太子缄默不语,视线扫视着跪趴于地的墨云。


良久,冷冷地开了口。


〝墨云,站起身来,我要你面对着本太子回话。〞


闻言,墨云不得不直起身来,抬眼望向太子。四道目光在空中交会碰撞,重重在墨云心上撞出一个窟窿淌出鲜血。眼眶不受控制地泛满湿热,最不愿发生的事仍是挡不住,又一次,要在太子面前落下男儿泪。


见墨云眼眸泛出水汽,太子心中亦是波涛汹涌,强忍着抽搐的唇角,说道:〝云,你心里在埋怨我,是吗?故意要和本太子斗气?〞


斗气?忽然间,墨云仿佛看见从前那个,娇气又蛮不讲理的六皇子,回来了!


云哥哥,别和我斗气啊,君阳除了云哥哥,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小小的身影,小小的手,拉着他的衣袖,拽啊拽地,拽得他柔软了心肠,随他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曾经,他们都以为,兄弟情深,千金不换,一生一世,生死不弃。而今才明白,当时年纪小,他们都,太天真。


〝殿下……〞千回百转地看着太子,墨云黯然咬牙,狠下心肠地说:〝殿下对墨云不再信任,当断不断,其后必乱,殿下比墨云更清楚!〞


霍地,太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往前踱了一步,与墨云面对着面,眼对着眼,目光先是阴沉,慢慢转为伤感,而后,逐渐平静。


眼中满满的,依依不舍与不情愿。心中早已明白,留不住了!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


仰天长叹一声,墨君阳凄然一笑:〝墨云,你这性格,斩钉截铁,丝毫不懂圆融。何必要做得如此绝决,让本太子没有台阶可下!〞


挥挥衣袖,转身重新落座于乌木大椅上,收敛心神,沉声说道:〝墨云,你护莲妃返回川晋,一路奔波,劳苦功高。本太子念你经年随侍于身侧,未曾有片刻休息,特准你暂辞护卫营职务,离宫云游三月,三个月后,返宫与否,届时再议!旨意即刻开始生效,趁本太子未改变主意,你……快快消失……〞


话到最后,语音凝滞,竟然哽咽……


至此,墨云再也无法压抑,眼泪瞬间夺眶……


转过身去,背对太子,双肩耸动不能自抑。


忽地,一张脸伏上他的背!太子像孩童时一般,从背后将墨云一把抱住。僵直著身子,墨云一动不动。感觉到贴在他背上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墨云的心止不住地在抽痛。


〝云……我……我……〞太子只说了三个字,便泣不成声。


背上传来一片湿润,透过衣衫渗入墨云的肌肤,沁凉如冰!哀叹一声,一瞬间,墨云几乎要改变心意。


随即惊觉,太子的柔情攻势,比他狠厉的霹雳手段还要有效百倍!


不!再怎么舍不得,也要舍得。长痛不如短痛,聪明如太子,终有一日会明白,今日墨云所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忍住满腔的依依不舍,低声道:〝殿下,放墨云走吧……〞


沉寂片刻,终于,太子放开手,轻声说道:“去吧,西出阳关无故人,云哥哥……珍重……”


不再回头,墨云笔直向前走出书斋,穿过层层回廊,离开皇宫大殿,挥别宫门。


举头望向天边斜阳低照,照映着他的影子长长斜斜地,躺在背后红漆金雕的朱阙宫墙上。


十年沧桑,百般煎熬,从此抛诸脑后,不再回首。


六年后……


墨国升平四年夏天,升平皇帝暨芙蓉皇后出巡至西林境内,沿途探访西林各大小城市。出巡的最后一站,停驻于一不起眼的小县城,凤仙镇。


凤仙镇原本是一个偏远小镇,山岭环绕,居民多以种茶为生。由于车行困难,外乡客罕至,镇上的商贾市集,仅是供应方圆之内的居民自己自足而已。


六年前开始,有流言传出,小镇上的琉黄温泉,泉水有神效,一个经久不孕的妇人只在泉水中泡了一个时辰,不久后便身怀六甲。随后,传言一个接着一个,琉黄温泉成了琉黄仙泉,可治恶疾,还可长保青春永驻,远近驰名,来往的旅客络绎不绝。


而后,更盛传着,小镇出产的茶叶乃是引仙泉灌溉种植,日饮一杯凤仙茶,百病不侵至白头。


于是,六年之间,镇内人气愈来愈鼎沸,商家比立,虽说是一山间小镇,却比那县城还要热闹,偃然成为方圆百里内第一大商业荟集中心。


凤仙镇内有个青香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青香楼得天独厚,楼中有数处活水温泉源源冒出,青香楼主引泉水成池,建楼台水榭于池塘之上,可观景,可茗茶。池中还有十多艘画舫群集,船舫上笙歌乐舞,美酒佳肴,权贵名流,争相造访,一执千金,在所不惜。


或许是冲着盛名而来,升平皇帝,指名要落脚于青香楼内,青香楼必需要停业三日,接待圣驾。


皇帝的车队未到,先由快马将旨意送达。跪地接旨的青香楼总管,忙不迭地火速冲进内院,呈上圣旨给楼主和夫人过目。


〝爷,这是什么意思?停业三日,要损失多少入账啊!〞


〝呵呵,皇上的旨意,你敢不遵吗?爷胆子小,皇上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停业就停业吧!〞


作家的话:
原来要写在<爱莲说> 的结局 写在番外了 
皇上举家出游 包子要闹腾地出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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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辞 东晋文学家陶渊明辞官归隐,赋此文以言其志。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 《爱莲说》 番外 墨叹篇 10 ❤ 


从小,我就是个可怜的娃,爹不疼,娘不爱。


我的爹爹,是大墨国的皇帝,所以,我便是大墨国的皇长子,爹爹给我取名为,墨叹。


墨叹?好难写,除了一横一直,还有点,还要撇。习字的时候,被太傅敲了好几次手指,折腾了好几个时辰,仍然是写不好。我红着眼睛向母后哭诉,为什么不给我取个简单的名字,例如墨一,听起来多么的响亮!


母后用温暖的手摸摸我的头,微微笑着说:〝万里江山,以后要掌握在皇儿一人手中,你的父皇希望你,莫叹愁,莫叹苦,要学你的父皇一般,能吃人所不能吃之苦,忍人所不能忍之累。〞


要像父皇一般!


打从我三岁开始,每天都听见这句话。


父皇四岁就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是故,我得要日出而起,对着晨光背诵那些弯弯曲曲,像是天书一般的字符。


父皇四岁就写得一手好字!是故,我被逼得握著那比我的手指还粗三分的毛笔,抖抖颤颤地写了一张又一张的泼墨字。


才一个五岁的娃儿,能指望我读多少书,写多好的字?无忧无虑地,我自在自怡然,不知叹息为何物。


时不时,总是在叹息的,是太傅。


〝皇子殿下,你要努力学习啊,否则皇上怪罪下来,臣担待不起。〞太傅说到激动处,一张脸皱得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学习!学习!


我全部的人生里,只有这两个字!


晨起,向母后请安,母后问:〝人之初,性本善,下一句是什么?〞


午课,父皇来视察,随口便问:〝春秋五霸,战国七雄,那五霸?那七雄?〞


我的回答很一致,〝儿臣忘了!〞


然后,我的太傅,又换人了!


听石公公说,若不是母后拦著,先前那橘皮脸的太傅,会被绑了石块丢进御花园的池塘里去!


太傅来来去去换了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轮替过完一日又一日,这种永无止尽的学习,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


一个夜里,我满是愁苦的小心灵,再也承受不住了!仰起小小的下巴,哀怨望向天空,合起稚嫩的手掌,虔诚祈求上苍:〝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可不可以施个法术将墨叹变成一只鸟, 飞出宫去?父皇母后不是亲爹亲妈,只知道要叹儿读书,不许叹儿玩耍,叹儿在这皇宫里快要闷死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天上的神祈听见我的哀求了!


翌日,石公公带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父皇要带着母后出巡西林,我和我的双生皇妹,墨情公主,要一同随行。


午课之后,我兴高采烈,一碰一跳地去见母后,瞧见她正和秋儿姑姑在商量要携带的衣物饰品。母后看来也很兴奋,脸上的笑容比平日灿烂了许多,嘴角一直是往上扬著的。


秋儿姑姑也是一样的高兴,说话的声音里都含着笑。


原来,想要出宫的,不是只有我一个!


〝叹儿,来!〞母后挥手让我在床榻边坐下,拨了拨我额头的散发,〝今儿午课学了些什么?〞


又来了!好心情,霎时间沉入池塘底。


 还好秋儿姑姑救我一命,手中捧著一个朱红檀木百宝盒,走到母后面前。


〝娘娘,您请过目,那些首饰要送给韫玉的娃儿当见面礼?〞


母后一件一件地在百宝盒里精挑细选,看来很慎重其事。


那些金光闪闪的珠宝,墨情皇妹缠着母后要了许多次,但是母后从来不答应。母后说小小年纪便珠光宝气,习于华丽奢侈,不是好事。


我不禁好奇,这会儿要拿来送给一个娃儿?


〝母后,您挑选了首饰要送给谁?〞


〝嗯,这次去西林,母后和父皇要去探望一个很久不见的兄弟。顺便,你也可以见见那未曾见过的墨烟妹妹。〞


〝墨烟妹妹?〞


〝嗯,和你同年,比你晚几个月出生。母后也没见过!只有在信件里,听说相当地聪明伶俐,过目不忘,四岁就能背诗词三百余首!〞


哼!能背诗词,有什么了不起!瞧母后口中的语气,好像多么希望那墨烟是她的女儿。


 墨烟,就是黑色的烟,想了就让人,心情郁闷。


一定是个令人讨厌的女娃儿!!


跟随着父皇母后出巡,才知道父皇的江山如此之大!


沿途所到之处,成群的百姓们争相夹道跪拜,迎接父皇的圣驾。啊!这就是太傅常说的君威浩瀚,万民仰载!


但是,当这万万人的主子究竟有什么好?我还是不太明白!


皇帝这位置,若真是个好东西,为何母后要闷着声,对秋儿姑姑说道:〝皇上如果不是一国之君,或许本宫也可以像玉儿一般,远离宫闱,自在逍遥。〞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我半眯著睡得昏沈的眼,不敢乱动。


虽然不是有心要偷听母后说话,但是母后这话儿肯定不会当着我的面说,这点眼见力儿我还是有的!


墨情皇妹挤在我的身边,唾沫沾湿衣袖,睡得像只小猪。她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却比我幸运千百倍。


父皇对她百依百顺,从来不曾对她大声说过话。母后欲逼她习字读书,父皇便说:〝凡事要顺其自然,揠苗助长,爱之适足以害之。〞喝!墨情是珍贵的小幼苗,我算什么呢?风吹不弯,雨淹不倒,一株小野草!


半睡半醒之间,轿辇停了下来,秋儿姑姑将我和皇妹摇醒,为我们整理好衣衫。


掀开轿帘,仰头一望,月儿已挂上树枝头。环顾四周,一片灯火通明,熊熊燃烧的灯台在夜空中闪耀亮眼,宛如白昼。


初春的天气,空气中飘着细雨。氤氲雾气中,眼前一栋高大的朱门楼阁,座落在高耸入云的苍郁林木之间,飞檐翠瓦,虽然不似皇宫那样金光闪闪,却有白茫茫的仙气缭绕!


感觉,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母后牵起我和墨情的手,行向正步出皇轿的父皇身边。然后,便看见朱门大开,屋内一条笔直由玉石铺设的路径两旁,跪满了一大裙人。一个优雅中透著大气的男人,挽著一个华服妇人,牵着一个同我一般高矮的女娃儿,从门内迎了出来。


〝墨云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男人、妇人、同那女娃儿走到父皇面前跪了下来,〝墨云,叩见陛下,皇后娘娘,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父皇和母后,眼中全都闪著亮光,微微勾著的唇角,明明是笑着的,却偶而地向下抽动着。


〝好了,都起身吧!墨云,朕远道而来,不想听你说场面话,直接带朕去看看你的世外桃源吧!〞


父皇说话的语气,难得地,比平日放松了许多!


进到门内,才知这庭园又深又广,宏伟不输于父皇的御花园!院内百花齐放,五颜六色十分赏心悦目。庭园正中,一汪宽阔得看不见对岸的碧绿池塘,池塘上船灯点点,波光粼粼,好似有千千万万的星斗落在水中眨着眼睛,仙山神境,说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不只是我看得呆了,父皇母后一定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此一处,胆敢景致优美,胜过皇宫。


晚膳,就摆在立于碧水中央的高台凉亭之内。


按照宫中的规矩,我和墨情应该分桌而坐。但是,母后传下懿旨,将小桌撤去,〝这是家宴,能够这样同坐一桌用膳的机会并不多,今夜,不必拘礼了!〞


母后的懿旨,比圣旨还有威力。宫中的内侍宫女都知道,父皇是万万人之上,母后,是父皇一人之上。


这儿的食物,美味可口,一点都不输宫中!


奔波一整日,没能好好地吃上一顿,我和墨情,狼吞虎咽,扒了一碗又一碗的饭菜,完全不顾母后在一旁,紧紧盯着,警告的眼神。


一边吃着美食,母后一边要我喊人。


那长得同父皇一般潇洒翩翩的男人是云伯父,那衣着打扮贵气的妇人是玉伯母,坐在玉伯母身旁,一小口一小口小鸟啄食似地,时不时用眼角偷偷瞄着我的,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墨烟妹妹!


玉伯母同样让墨烟绕着圆桌,一个个地喊着人。


〝皇子殿下好。〞稚嫩的嗓音,像是百灵鸟似地,挺悦耳的。


我才想点个头回个礼,那女娃儿根本不睬我,目光直直转向一旁的皇妹。


〝公主殿下好!公主长得真好看!比烟儿想像的,还要美上十分!〞


墨情一听这话,吱吱笑着乐不可支。连母后都面露笑容,看着墨烟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喜爱。


〝烟儿,听你的母亲在信里说,你过目不忘,认字认得很快呢!〞


又来了,又来了,又提起学习的事。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啊,认字啊!爹爹说很简单地!有边就念边,鱼加上圭就念鲑,鱼加坚就念鲣,鱼加平就念鲆。很容易的!〞


就这么简单?怎地太傅从来没有教过?


〝嗯……〞一直没开口的父皇忽然幽幽地出了声:〝鱼加羊,该怎么念呢?〞


〝当然是念羊!〞


这么简单的问题,怎能让那小女娃抢了去。赶在墨烟开口之前,我抬头挺胸,声音洪亮地张大了嗓子回答著。


不知怎地,云伯父和玉伯母,不约而同地默默低下了头。父皇和母后,则是脸色一阵青白。


只有墨烟,对着我眨著无辜的大眼睛,唇角忍着笑,低低地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鱼加羊,念作鲜!〞


晚膳过后,玉伯母拉着母后去园中四处参观。


墨情也缠着墨烟带她去玩耍。


我被留在凉亭里,陪着父皇和云伯父下棋聊天。


〝墨云,多年不见,你的棋艺一点都没落下!〞


〝墨云的棋艺,在陛下面前是班门弄斧,陛下别再用话刺激墨云了,呵呵!〞


这地方,肯定有仙气!


从来也未曾见过,有人敢在父皇面前这样肆意地大笑出声,而父皇竟然慈眉善目地,回笑着。


看着看着,忍不住直打哈欠。


我挠了挠头,眼睛转了转,趁空,偷偷地从楼台上溜了下来。


溜哒到花园里,花园中,母后和玉伯母也没有闲着。坐在花园的秋千下,唧唧喳喳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仔细一听,说的话,竟然和我有关。


〝娘娘,皇子殿下长得像貌堂堂,小小年纪就玉树临风,玉儿好生羡慕你!〞


〝呵!玉儿,你和墨云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他那套说场面话的本领了!〞母后笑着摇了摇头,〝治国安邦靠的是头脑,皮相长得好并无大用。倒是烟儿,小小年纪,落落大方,聪慧敏捷,一看便知,是你的女儿!〞


〝娘娘谬赞了,您看到的只是表面。烟儿骨子里是个皮猴儿性子,野的很,被她的爹爹宠得,无法无天呢!〞


母后呵呵就笑了,〝是吗?本宫那情儿也是被她的爹爹宠得飞上了天!怎地这对兄弟,连宠爱女儿的性情都是一个样!〞然后,玉伯母也同母后一模一样,咯咯地笑着。


真不懂,有什么好这样地开心?这座园子有些古怪,父皇和母后进了这园子之后,就变得和平日不同了!


正觉得无趣,想要到别处去晃晃,忽然肩头上被人用尖尖的指甲戳了一下。


转过头定眼一看,一张娇俏的细脸,脸蛋红通通地,像是初熟的蜜桃。又圆又大的眼睛上,长睫像是蝶翼般颤来颤去,可爱得让人忘记了要呼吸。


〝喂!发什么愣呢?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怎会不知道呢?就是母后口中那落落大方,聪慧敏捷,会背诗词三百首的墨烟妹妹嘛!此时,就站在我的眼前,樱桃小口中吐著清脆的声音,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很无礼地往我的肩上又推了一下。


〝喂!你呆了吗?跟你说话怎么不理人呢?〞


〝喂呀喂地!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没好气地反问她。


〝哈哈哈!〞笑声好像风铃一般散在风中,〝你是谁?〞


气死我也!竟然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我是大墨国的皇子,单名一字,叹!你这娃儿如此无礼,随意碰触皇子的身体,我让父皇斩了你的手!快快跪地认罪,本皇子恕你无罪。〞


听我这样一说,她竟然瞪起杏眼。


〝哇!我好怕呀……〞她叉起双手,嘴唇撅得老高,〝哼!皇子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我家的园子,我让我的爹爹把你丢进池塘里喂鱼!嗯,不好,说不准你这笨脑袋污了我家池子,将一池的珍贵鱼种全给毒死了。让我想想,你这身子,还能有什么用处……〞


歪著脑袋,她当真蹙起眉头,煞有介事地在苦思著。


 这……这……这太过分……长这么大,没见过有人胆敢用这样不敬的语气,对我说话。正要反唇相讥,回骂过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墨烟身后响起。


〝墨烟妹妹,别理皇兄了!他向来都是这样惹人讨厌!他愿意杵在那儿就随他去吧,我们上池塘边儿去!母后送给你的首饰取来了吗?快拿给我瞧瞧!〞


我这才瞧清楚,墨烟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墨情皇妹。


两个女娃儿,当真撇下我,自顾自地小手拉着小手,浓情蜜意地往池塘边行去。直把我当影子,视而不见,


这是怎地,连墨情皇妹都被那片黑色的烟幕给迷昏了眼?


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对月独白。


不知那儿来的一股无名火,我恨恨地冲向着池塘边,往那两个肩膀靠着肩膀,说着悄悄话的小人影靠近,促不急防地,一把抢过她们拿在手中把玩着的一个白玉镯子。


〝啊……〞两个女娃儿同时惊呼了一声。那黑色的烟瞬间凝成了一团乌云,眼里的神色像是要杀人。


〝还给我,马上!〞黑烟一步步向我笼罩而来,咬牙切齿的表情,很是吓人。〝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还!你敢把本殿下怎么样吗?〞我一步一步地,往池塘边上退去,口中兀自倔强著,〝我是皇子,命你退下!退下……你……别再过来……你……〞


紧接而来的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凄厉尖叫。


感觉冷,冷到心底,冷得胸口结成了块,无法呼吸。僵硬的身子,直直向下,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昏黑中,猛地想起,我会水呀!被那黑烟给气傻了!当下凝神闭气,脚踩水,手在水里划了几下,轻易地便浮出水面,手攀上池塘边!


池塘边几个吓白了脸的内侍,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上岸。


顾不得全身湿了个透,从头到脚都在滴著水,我甩开内侍的手,二话不说,箭一般地冲向那站在不远处,隔岸看戏,罪该万死的女孩!


怒气冲冲地,我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地吼著。


〝你……你……你长大后,我命你入宫当本殿下的妃子,一辈子都要跪在我的脚下,唯本殿下之命是从!〞


话声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包括正奔到池塘边上的四个大人,两对父母,都用怪异的眼光,望着我。


我的话,那儿不对吗?


父皇可以如此说,为啥我不能?


是啊!这句话不是我自创的,我只是照本宣科。


去年,舅舅到宫中来探望母后时,我站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


舅舅说,母后四岁时,被太皇祖母带到宫中玩耍。当时父皇七岁,与母后在御花园中不期而遇。两人在池塘边上,为了争夺一个母后心爱的羽毛毽子,一言不合,母后一气之下,顺手就将父皇推入荷花池塘里。


父皇被救上岸时,所说的话,我一字不漏地,覆述啦!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那一天在母后的寝宫外,从半开的窗缝望向屋内,我看见母后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舅舅则是笑呵呵地说道:〝从前爹爹以为远离皇城,这件事就会被淡忘,不会被想起。无奈,姻缘簿由月老掌管,果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姻缘簿是什么?我还不怎么了解。但是,这黑烟,这辈子,要永远地匍匐在我的脚边,那儿都不许去。


绝对是,一定要,我墨叹,对天立誓!


作家的话:
<爱莲说> 到此完坑 划下句点 微媚 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