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墨箫拜见皇兄!〞少年踏步向前,清凉的和风中,迆然行礼。
于是,当墨烟在秀女殿里挥汗考试之际,太子和他的箫皇弟于东宫的花园里摆开满桌的美食点心,煮酒谈心。墨箫还遣了太监去请来墨瑟皇弟。许久没有共聚一起的兄弟三人,畅谈分开这些时日以来的所见所闻。
墨叹首先关心的,是那西罗国的王子宇文擎天,是否已经带着他的使节团离开大墨国?
〝按照常理,拜会过父皇,呈上国书后,使节团就应当离开皇城。可那厮偏要藉游览之故滞留,让人好生纳闷。〞
墨箫坐在一旁自顾自浅浅啜酒,不置一词。惹来和他同样容颜如玉的瑟皇子开起玩笑说道:〝听随行的内侍说起,那宇文擎天潇洒豪迈,与箫皇兄万分投缘,日日皇兄身边转来转去?〞
闻言,箫皇子一下就挑眉变脸,酒杯重放上玉石的桌面:〝是那个内侍在瑟弟面前碎嘴,我的身边有这样不长眼的奴才?〞
〝墨瑟随口说说,皇兄勿气……〞
向来性情率,胸无城府的瑟皇子见言多必失,遂闷头吃起桌面上的甜食,不再多说。
太子见状,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倒满一杯水酒在墨箫的杯中:〝自家兄弟难得相聚,本就该无拘无束,箫弟莫要太过认真……〞
〝哼!〞墨箫像是胸中有无限的怨气,〝瑟弟当真是命好,母后总以你身骨弱,年纪尚小为由留你在宫中常伴左右。舒不知,我只不过比皇弟早出生了半刻,就该忙碌奔波,劳心劳力?〞
〝唉……箫弟这话说得远了!〞墨叹忙打断他,换个轻松些的话题,〝我听母后提起,今年新春,二位皇弟十六的生辰一过,便要为你们选妃。你们若是得空,可以到秀女殿里去瞧瞧,可有那合心意的故娘!〞
这话一出,墨瑟眨着眼睛楞了半响,一会儿才不自在地低着头嘟囔:〝母后明知墨瑟年纪还小,何必要急着替瑟儿选妃?〞
听皇弟那样的反应,墨叹不由得皱眉。
大墨国的后宫里,就只三位皇子。父皇指望着太子开枝散叶的期望他做不到。墨箫则是游戏人间的胡闹心性,身边的娈宠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怎么能指望。倒是瑟弟心思单纯,温顺和善,本以为他会顺从父皇母后的心意,为皇室多添些人口。现下看来,并不若他想像的那样好办……
当下,轻咳一声。
〝这个……瑟弟,这里就咱兄弟三人,有些话……皇兄我就坦白直言。后宫之中,皇子年满十四后就有通房的宫女侍寝,这事,本殿有过,箫弟也有。瑟弟,应该也不陌生……〞目光瞥见墨瑟已是满脸通红,太子苦笑。
怎么三个爷们谈起这事,如此别扭?仰天灌下一杯水酒,敞开了嗓门直言:〝皇子纳妃,天经地义。本殿为尽人子孝道,东宫里已经纳进嫔妃近十名。箫弟和瑟弟,也该顺从父皇母后心意,为充实后宫尽一己之力……〞
〝嗯……〞一直闷不吭声的墨箫,幽幽地吐气,〝皇兄此言差矣……〞
〝哦?箫弟何出此言?〞
〝秀女殿里的姑娘们都是奔太子来的,皇兄难道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噗嗤……〞一直垂眼不敢抬头的墨瑟,瞧着太子难看的面色,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纳妃不难!纳进宫后,将人家如花似玉个故娘闷在屋里,萎成一朵明日黄花。嗯……能说是为父母尽孝吗?〞
见太子脸上一阵青又一阵白,墨瑟终于抱着肚子,笑得抽气,〝太子还是多替自己操心吧!秀女殿里那位烟小主,皇弟见过一面。看来,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啊!〞
一句话,说中太子的心事。
偏偏二皇子也来补上一枪,〝那可不是,在通州府的时候就想方设法从驿站逃了出去。可皇兄仍是宠着她,连言语上的责骂都不舍得多说一句!〞
〝啊,那烟小主在通州府的事绩,严大学士对父皇禀告之时,我在一旁听得,万分精彩啊!先是入学府打探消息,遇险被俘,太子为救她而受伤。而后,再次被刺客捉为人质,太子舍命相救。大学士说起这段过程时,父皇先是含笑点头,而后又频频蹙眉!〞墨瑟描述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哦?〞太子眼神一亮,〝父皇说了些什么?〞
在通州府之时,严斗苍曾对他提起,之所以让墨烟入女学为密探,是出自父皇的旨意。用意是要让她为朝廷立功,日后入宫,朝臣就不好拿她抗旨逃婚之事来作文章。当时,他以为父皇对于立墨烟为太子妃一事是默许的,不料回到宫来,发现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本来说得兴高采烈的三皇子,听得皇兄相问,手指上捻著的一块玫瑰酥停在嘴边,目光闪烁,〝嗯〞了半响。只将太子一颗心吊在半空,催了一声:〝父皇究竟是说了什么?皇弟何不直言?〞
容颜俊美带着三分柔气的少年,面露犹豫难色,暗怪自己口快,反倒陷自己于骑虎难下。
墨箫见状,抚著胸前垂髪微微笑起。〝瑟弟有话就敞开来说吧!这里就咱兄弟三人,无论是说了什么,皇兄和我都不会传扬出去,不会给瑟弟添麻烦,瑟弟大可放心!〞
〝是啊!瑟弟快说!〞太子深知墨瑟的性子受不得胁迫,逼得急了他反倒会别扭起来,再不吐出任何话语。否则,真想要摆出太子的威仪,命令墨瑟开口!
太子的连声催促之下,瑟皇子仍是拖延,〝那么……有言在先,这话是父皇说的。可不是我墨瑟的想法!〞
这下,墨箫忍耐不住了!
〝想说便说!扭扭捏捏,那里是爷们的作风?〞
终于,墨瑟才缓缓将那日皇帝口中听来的一段话,转述给太子:〝父皇对大学士说,太子乃国之储君,身上担当的是天下大任,怎能因为儿女情长而不顾性命?〞
微风拂面,鸟语轻啼。满园的悠然美景怡人,竹亭中的锦衣太子,却是垂眸俯首,面色深凝。
耳边听着那让他凉入心扉的话语:〝父皇说:本来,太子要纳墨云的女儿为妃,朕并无异议。可现今,他痴恋太深,因私情而忘国事。此事,朕得要重新再作审视。〞
箫皇子冷眼瞧着太子落寞的神情,心下甚是不以为然。
不过是个后宫中的女人,何苦要伤神至此?
眼下太子该要伤脑筋的,应该是传扬甚嚣尘上,关于父皇考虑要禅让退位之事。
皇室的宗法,帝王之位,父死子继。但若是禅让,皇族内的兄弟有权可以出面制肘。当初定订这条宗规的用意,是不想步上历史中时时发生的,无能的皇帝被后室外戚控制,任意传了一代又一代,年纪愈换愈小,最终形成垂帘听政的祸端。
这法规,虽是明文写在墨国律法典籍上,但至今还从未曾被拿出来用过。升平皇帝之前,墨国共有八代的君王,其中有六任是皇帝驾崩之后,太子继位。另外两任,则是因为年事已高,不堪负荷繁重之国事操劳,因而传位储君。而当时的皇室王爷们,都已是古稀之年,既便想出面争夺皇位,也是有心无力。
升平皇帝的情况便大不相同。
首先,升平皇帝十九岁即帝位,今年不过四十多一。他的皇兄皇弟们,都还是少壮之年。当年,升平皇帝仍为东宫太子之时,为了要争夺皇位,将皇长子和次子驱出皇城,发配边缰。其余皇室的兄弟,较亲近的留在皇都附近封地驻守。那关系疏远的,便大多封往远离开皇城,东西南北四境的偏远之地。
而今皇帝若是要退位,难保那些封在外地的王爷们,不会连结起来,生出夺位的势力?
因此,就像当年,升平皇之所以能够顺利登上皇位,是依赖着着宰相和韩太后整个家族的庞大势力为后盾。墨叹太子,也需要一个稳固的支持力量,确保其皇位的不被动摇。放眼望去,当今朝堂之上,最有声望的大臣,非吏部尚书沐九莫属。皇帝心里,肯定是想要借由立紫昭仪为太子妃,拉拢沐九为太子效忠!
父皇向来精于算计,可有时候帝王心术,算计得太深,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透其心意,未必是件好事啊!
而那当太子的,也是混混噩噩,对于朝堂的诡谲,一点都不上心。只一门心思在儿女情长?难怪父皇会心有忧虑!
墨箫手中一杯酒,浅浅啜著。他心思向来细密,深知忠言逆耳,这些话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他仍在琢磨。
兄弟三人,各怀各的心思,突然之间都沉默不语,凉亭内陷入一片静寂。
此时,花园庭径上传来衣衫飘袂之声,一名太监急步而来。太子面前躬身说道:〝殿下,东宫殿门外烟小主的贴身侍女,说有急事要禀报!〞
〝夏荷?〞太子倏地抬头。
因为难得兄弟三人聚集谈心,他传令太监任何人不得靠近花园,可是夏荷此时来见,是烟儿出了什么事吗?
〝速带她过来!〞急忙从石椅上站起身来,太子走到亭边阶梯上往远方张望。心慌焦虑之状,看在墨箫的眼里,不由得,眉头蹙得更深。酒杯重重啪地砸在桌上,说道:〝皇兄,您是一国的太子,该有的威仪,还是要显摆出来啊!〞
作家的话:
种田文有个优势
天南地北 啥话题都能掰~~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