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拿着剪子追杀大皇子,从屋前追到屋后,一路追到花园。此事惊动宫女太监,传入皇后和皇上耳中。带着女儿进宫的墨云,得知的当下,大惊失色。
手持凶器攻击当今皇子,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孩子们童心未泯,闹着玩的,墨统领不必过于紧张。〞皇后并未怪罪。
可墨云一生忠肝义胆,君王天威,为人臣者怎能冒犯?深深自责,隔日中午,带着烟儿亲自到叹皇子面前请罪。
〝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疏于管教小女,冒犯了殿下,恳请殿下念在烟儿年纪尚小,恕她不敬之罪。〞墨云拉着烟儿,诚惶诚恐跪地叩首。
对于这位与父皇情同手足,曾经是皇上左右手之一的墨云统领,叹皇子自然敬重有加,不敢轻慢。但是墨云身边,那个梳着双结盘髻的女孩,可就让皇子恨得牙痒痒。
〝墨统领快快请起。此事与你无关,本殿自不会无端迁怒。〞墨叹威仪十足,目光睨向墨烟。他只让墨云起身,却不提墨烟。女孩儿屈膝跪于地上,心中万分不服。
嘀咕:〝分明是殿下……〞行为不检,偷窥女子洗浴!
话到嘴边,遭到墨云的怒目一瞪。
想起爹爹三申五令,嘱咐她见了皇子只许认错,其余的话,一句都不许多说。于是气呼呼低头,忍气吞声。
〝我?本殿怎么了?〞墨叹挑眉,〝本殿被吓去了三魂七魄,整晚都睡不着。唉哟……〞说着,手捂著额头作出痛苦万分之状。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来人啊,传太医……〞一旁服侍的太监,赶上前来,扯著嗓子大喊。
〝不必了!〞皇子盯视匍匐于他脚前的女子,诡谲一笑:〝这样吧,本殿昨晚遭到惊吓后,心绪不宁,书也读不下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墨烟留下,陪本殿说说话,写写字,或许这头痛的毛病就好了。墨统领,如此可好?〞
皇子的旨意,墨云那能说不?
留下女儿,退出殿去。
烟儿眼里喷火,几乎要气炸了。为了爹爹,息事宁人,忍了!
指尖揪著袖口,拧成一团。一双杏眼瞪得老大,恨不能将大皇子钉死在雕花窗檑上。默默看着皇子命令内侍取来宣纸,摊开于桌案上。长指执毫,沾满檀香浓墨,信手于纸上挥洒。
不多时,层峰叠翠浓纤晕染,一幅秀丽的湖光水色,纸面上跃跃而出。画得竟然是墨云在西林的那座庭园大宅。
〝哦!〞墨烟惊喜,〝这是烟儿家的园子。〞
墨叹微微颔首,〝正是。〞
〝殿下记性挺好……〞想当年,他才五岁。竟然能将庭园景致记得巨细靡遗,看来并非想象中那样愚钝。
烟儿楞楞想着,年轻的皇子走出书案,站在她的眼前。
同样是十四岁的年纪,叹皇子出落得修长,比墨烟高出大半个头。
他低头俯视于她,瞧着她的滚著金绣丝线的领口衬托雪白的颈子格外细嫩。弧线优美的锁骨就像是张开翅膀的蝴蝶,流露几许绮丽的春光。烟儿察觉皇子目光注视之处,一下就红了脸颊,急急往后推开。
〝那处湖水,怎么能忘?〞墨叹眸光深幽,陷入回忆:“就在那里,有个目中无人的女孩儿,将本殿推入湖中,险些要了本殿的命。”
〝啊?那次是意外,烟儿并非故意。〞
说话间,皇子又往前踏进一步。两个人面对面,咫尺之距,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已经懂得男女情事的墨叹,不自觉呼吸急促起来,想要伸手将眼前女子揽进怀里,可心虽颤动,还是强自压抑下来。深吸一口气,掩饰自己热烫的面容。
〝那次非有意,这回呢?手拿利剪,追着本殿喊打喊杀。〞
〝殿下不自重,怎能责怪烟儿?〞墨烟一说就来气,振振有词。
鼓著腮帮子,气嘟嘟的模样,墨叹百看不厌。
想他自幼练武,身强体健。对付一个纤细的姑娘,有何困难?之所以被她追得四处窜逃,一来是不想伤她,二来是觉得好玩。
身在规矩森严的皇宫之中,谁见到墨叹不是毕恭毕敬?也只有无法无天的墨烟,胆敢和老天借胆,满屋追杀尊贵的皇子。对墨叹而言,实在是太刺激,太有趣了!
他走回书案,拿起桌上一本册籍。
〝读过战国策吗?〞
墨烟本欲点头,倏地又摇头。战国策,说的是帝王纵横之术,为君主者必读。但是寻常百姓家,钻研此书,难不成要自立为王?有谋反之心?墨烟远在西林,天高皇帝远,那儿的私塾没那么顾忌,可如今在天子脚下,不可不慎。
〝民女才疏学浅,不曾读过。〞她做违心之言。
〝嗯。战国,越策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昨日,你欲用剪子刺死本殿,其实我是可以还手。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着。倘若本殿果真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也算是为知己而死吧!〞
这话,让墨烟听得有些发懵。
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长子,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的平民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眨着眼睫,伸手接过皇子手中的书本。目光扫过书上熟悉的字句,蓦然惊觉,眼前这位尊贵的皇子,是墨国未来的君王啊!若真是伤到他的一根汗毛,粉身碎骨,都难辞其罪。
〝昨儿……是烟儿鲁莽。殿下恕罪。〞
墨叹看着俏丽的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指,抚过书中密密麻麻的字句篇章。他但愿化做那透薄的书页,任她的指尖轻拂,温柔浅搓。
〝君子交之以心,美人交之以情。心者,诚心也,深交而后见之。情者,真情也,日久而后觉之。本殿若一心向明月,不知明月可否知我心?〞
听得这似乎委婉,又十分直白的示爱,墨烟啪地放下书本,后退三步。
墨叹偏头看她︰〝烟儿这是拒绝,还是害羞?〞
虽然故作轻松,隐隐也有些紧张。
只见烟儿垂眸,说道:〝殿下错爱,烟儿不敢妄想。〞
不敢?这世上,还有她不敢的事?
他忽然说:〝可本殿和烟儿已经……已经……〞
吞吞吐吐了半响,墨烟倏地会意。她想起浴池之中被他轻薄,失了初吻,等于是丢了女子的清白,才会气得欲宰了他泄恨。十四岁的少女,对于男女间的情感,还很懵懂。她从来不曾细想,就算是想了,也不曾想过远离爹娘,进到这高墙深锁的皇宫之中啊!
本已经平息的怒气,复又沸腾。
墨叹见烟儿神色不对,忙说:〝算了!本殿不逼你。等本殿要纳妃之时,自会让父皇颁布诏书,大红花轿抬你进宫。〞随即潇洒挥袖,靠坐软榻之上,〝本殿累了,要小憩片刻。你就把那战国策随便念一段本殿听听吧。本殿若是睡着,你便可退下。〞
墨烟如释重负,开始认真诵念。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征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颣慨羽声,士皆䍁目,发尽上指冠……〞
朗朗声中,安静的午后微风轻吹。
闭目养神的太子,从来未曾有过的放松,眉间一抹惬意。
渐渐地,他的意识飘向天边,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烟儿,等我!等本殿……大红花轿,娶你入门……〞
作者的话:
这篇算是第三章的补篇。
当初曾经有读者问,
叹皇子就五岁见过墨烟一面
是怎么会爱她那样深
说是青梅竹马,有些勉强~
当时,有想要把细节补上
一直拖到现在,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