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峻睿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溺爱一点的家长甚至把孩子疼得连绑鞋带都不会,现在要他们来照顾病患,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所以等许典瑶冷静下来后再仔细思考,王旭安八成是做做样子,让他们稍有体悟就行了,却没想到他是个道道地地的狠人,居然贯彻到底。
右手受伤,不好拿筷子,王旭安买了儿童食物剪刀,要王峻睿他们分工合作把食物剪成方便汤匙舀食的大小。
还有挑鱼刺、剥虾、剔肉骨这些大人习惯帮小孩处理好的事情,也通通反过来由王峻睿他们负责。
换床单、枕头套,帮许典瑶挤牙膏、拧毛巾——最不好意思的就是这件事了——以及强迫三个小朋友看护理师帮她换药。
手术后的伤口很吓人,连许典瑶都觉得可怕,王旭安都不怕他们做恶梦吗?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王旭安无视小朋友们铁青的脸色,淡然地说:“不是他们恶作剧,你也不会受伤。不亲眼瞧瞧自己的杰作,怎么有进步的空间?”
王峻睿忍到护理师换完药离开,抬手抹了把鼻子,真心实意地跟许典瑶说:“许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伤害你。”
如果说之前实被大人逼着道歉,因为别人说他爸爸不好,认为他是坏小孩而道歉,现在王峻睿是百分之百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他太不懂事了。
黄景伦也是一样,站到许典瑶面前自责不已。“许阿姨,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害你受伤。”
“我、我也是……”壮壮同学胀红脸,不敢看许典瑶。“我没有阻止王峻睿跟黄景伦,对不起。”
许典瑶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王旭安。
“不用看我,你决定就可以了。”王旭安不想插手。“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你都没有错。”
许典瑶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个性,三个小朋友的转变跟表现也了然于心,实在狠不下心继续责怪他们。“我相信你们知道错了,也原谅你们了。以后不要再恶作剧了,好吗?”
“谢谢阿姨,我以后不会了。”王峻睿带着泪光,认真地说:“我不会再欺负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许典瑶微笑答应。“好。”
获得原谅的小朋友没有因此松懈照护,依旧仔细负责,甚至因为获得了原谅跟许典瑶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还会主动跟她聊天,一起玩桌游解闷,潘宜青过来看她的时候还会加入战局。
林妈妈、黄爸爸傍晚都会过来探视,看到自家儿子自动自发地收拾东西,帮许典瑶垫枕头、分菜、倒茶,心里是即欣慰又吃味。
病房每天都很热闹。
过了两天,王峻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搭著病床的栏杆问:“阿姨,你的家人怎么都没有来看你?”
在旁办公的王旭安抬头看了过来。
黄景伦后知后觉地说:“对啊,我爸爸都来两次了。阿姨的爸爸妈妈呢?”
许典瑶闪过一瞬空白,淡然地笑着说:“他们都过世了。我是独生女。”
王峻睿觉得自己闯祸了,握紧栏杆,转头看向他爸爸,但是王旭安根本没理他,正忙着打电脑呢。
“阿姨,对不起……”王峻睿只能鼓起勇气面对他自己挖的坑。“没关系,我们陪你。”
“有我跟小睿陪你,阿姨不用担心。”黄景伦跟着表态。
壮壮同学不开心了,怒气冲冲地说:“你没有算到我!”
“我跟小睿是一国的,跟你不是。”黄景伦还记着仇呢。
壮壮同学委屈得要哭,马上求援。“阿姨,你看,黄景伦都欺负我。”
就算受了伤,许典瑶在医院还是挺忙的,忙着调解小朋友的纷争。
到了晚上,家教来帮小朋友补课,王旭安总算有时间凑到病床旁边问:“你没通知你儿子吗?怎么没见他过来?”
许典瑶咬了口苹果,清香的果肉瞬间有些苦涩。她撑起微笑说:“他这周考试,晚上要准备,没办法过来。反正只是小伤,来不来看都无所谓。”
“嗯。”王旭安没有戳破她的伪装,陪她吃起苹果,看小朋友上课。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带小朋友过来,还帮我请护工,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而且住的还是六人一间的健保房,隔壁床的家属、看护进进出出,更显得她孤苦无依,寂寞清冷。
这一刻,她是感谢王旭安的。
只是当事人王先生不这么认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典瑶,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小睿没做错事,你也不需要住院,怎么就……”感激起他来了?
许典瑶羞红了脸,撇过头去,闷闷地说:“还是谢谢你。”
“不会,应该的。”许典瑶的道谢让他久违地感到别扭,王旭安只好开玩笑带过这奇妙的情绪。“可惜没帮你凑齐七个小矮人。”
“我这年纪只能当白雪公主的后妈了。”许典瑶苦笑不得,要吃手上的苹果时停顿了一下。“我应该不会把自己毒死吧?”
“怎么会呢?后妈。”
许典瑶:“……”没把苹果毒死也被他的话毒死了。
王旭安大概早上八点左右把三个小朋友带到医院陪护,晚上九点带他们回去洗澡睡觉,足足有十三个小时的时间被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考验,他们却不吵不闹,认认真真地贯彻使命。
担心他们坐不住,许典瑶没隔多久就会起来,带着他们在医院上下走一走。住院不到一周,更去了不下三十次的超商,买零食、饼干、冰淇淋犒赏他们。
“爸爸不喜欢我吃太多冰。”王峻睿接过霜淇淋,脸色纠结,像个小老头。
壮壮同学自告奋勇。“我帮你吃吧!”
王峻睿立刻咬掉霜淇淋尖尖的头。“我们吃完再上去,别跟我爸爸说我吃冰喔!”
异常崇拜王旭安的黄景伦倒不觉得事情会有多严重。“叔叔知道就说是阿姨请我们吃的就好啦,叔叔不会怪阿姨吧?”
三个小朋友顿时看向同样拿着霜淇淋的许典瑶。
虽然付钱的是她,同样也点了一支冰,但不是她提议的。
许典瑶抿了口甜品,眸光一闪。“小睿,我们帮你爸爸买罐可乐吧。”
既然都是违禁品,那么儿子就别抱怨老爸,老爸也别碎念儿子了。
也因为许典瑶常常出去溜小孩,池庭州到病房时,母子刚好错开,只有抱着电脑工作的王旭安,以及刷着手机的护工。
对池庭州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
王旭安听到声音抬头,发现来人穿着一中男校制服,背著书包手提袋,面容青涩,脸颊因为青春期分泌旺盛而长了几颗痘子,戴着眼镜的他浑身散发一种将自己隔离在人群外的冷漠。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池庭州转头就要走。
“请等一下。”王旭安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从容地看着池庭州,温声探问:“你是许典瑶小姐的儿子吗?”
池庭州戒备回头,没有回答。
“这里是许小姐的病房没错,她暂时外出,很快就回来了。”王旭安拉了张椅子。“进来坐着等吧。许小姐回来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本想说不用的池庭州听到最后一句话,冷著脸走进病房,在病床旁看到许典瑶的手机跟惯用品,才坐到王旭安安排的位置上。
王旭安没有刻意跟池庭州聊天。他的育儿术还没有修炼到高中生,也知道这年纪的孩子不耐烦应付来自大人的问话,更何况他是位陌生的叔叔,倒不如安静来得让人放心。
出乎意料之外,表现冷漠难以亲近的池庭州居然先开口。“你是我妈妈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