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庭州有提前告知池建辉连假有朋友要过来住的事，为了招待客人，家里也进了些不错的食材跟点心，池建辉也做好了要跟儿子朋友打招呼要准备，只是见到池庭州牵进来的小朋友，在客厅等候的他准备的开场白一句都说不出来。
没办法无视池建辉就直接上楼，池庭州只好硬著头皮，冷著脸跟他爸介绍。“爸，他就是我朋友，你叫他小睿就可以了。”
“伯伯好。”王峻睿并不怕生，大大方方地展颜，甜笑喊人，接着打量起了池建辉。
池庭州的长相遗传自父母亲的优点，眉清目秀，妥妥的一棵草，池建辉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峻睿对他的第一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池建辉唯一的意见就是对许典瑶不好。
如果他是个直来直往一根筋，或许就讨厌起这个人了，但在王旭安的引导教育下，懂得多方位思考的他，知道如果没有池建辉的绝情，就不会有他的典瑶妈妈了。
人生呐。
王峻睿真想来一碗冰。
池建辉放软语调，慈爱地笑着问：“小睿几岁了？怎么认识庭州的？”
“我十岁了。”王峻睿凑了个整数，落落大方的态度与不露怯且充满好奇的双眼很得人喜爱。“我跟州州哥哥是忘年交。”
只是他的回答让在场的人很傻眼，什么鬼的忘年交？
池庭州一阵头晕目眩，怕再待下去，不是王峻睿被套出不该说的讯息，就是池建辉被王峻睿的鬼灵精气到血压飙高，马上阻断两人的交流。
“小睿只是来玩几天而已，你不用问那么多。”池庭州直接拉着王峻睿走。“我带他回房间了。”
“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听到儿子不给面子的回话，池建辉立刻拉下脸。要不是顾忌王峻睿，早就开骂了。
池庭州脸色同样沉了下来，根本不理池建辉，拉着王峻睿就往楼梯处走。王峻管一手牵住池庭州，一手拉着行李箱，只好对池建辉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跟州州哥哥都是这样玩的，伯伯不要生气也不用招待我，我先跟州州哥哥上楼了，伯伯再见。”
王峻睿真的要装乖讨好一个人，没有谁不上钩的。果不其然，池建辉的情绪马上转晴。
“好好玩，当自己的家。等下伯伯让人送点心上去。”池建辉不由得感慨，如果池庭州有王峻睿一半该有多好，就是他理想中父慈子孝的画面，可惜都是别人家的儿子。
“谢谢伯伯。”王峻睿答谢完，转过头来悄悄地拉了下池庭州的手，朝他偷偷眨眼，略有得意之色。
还好池庭州没有读心术，不然王峻睿的小动作加上池建辉内心所想，他可能得顶白眼一整天。
到了池庭州房里，王峻睿几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行李箱都没放就开始端详起房间里满满两大柜子的模型。
“哇，州州哥哥你好宅喔。”
本以为会收到称赞的池庭州：“……”
“这个我同学家也有耶！”王峻睿垫着脚尖，兴奋地指著柜子里一整套海贼王的模型。“他说是他爸爸收集的，上次不小心碰掉一个，被打了好几下手心。我碰掉你会不会打我？”
“……你可以试试看。”挑战一下他看到模型被碰倒在地会不会进入二档。
“我开玩笑的，我那么乖，怎么会做讨人厌的事呢？”王峻睿歪头，笑撑了两个腮帮子。
池庭州手有点痒。“你先把手从柜子上拿下来再说。”
王峻睿见好就收，不闹他了。“我行李箱要放哪里？”
“靠墙放吧。”池庭州指了个角落，让他把行李箱推过去。
然后看到王峻睿蹲在角落，打开行李箱翻东西，抱出了钢铁人跟恐龙娃娃，回头对他笑眯眯地说：“他们要陪我睡觉，所以要放到床上喔。”
“……随便你。”早就从许典瑶那里知道王峻睿的特殊睡癖，还有对睡衣的要求，但是做再多心理准备都没有实际遇到时无言。
就好像一个很成熟的人突然做了件超级幼稚的事，让人觉得错愕又无解，可实际上抱着玩偶睡觉才是王峻睿这年纪的小朋友会做的事。
他常常忘记王峻睿的年纪，即便他还是个小不点。
“州州哥哥，你发什么呆呀？”王峻睿摆好钢铁人跟恐龙娃娃后，发现池庭州还维持原样不说，眼神还越来越涣散。“你累了吗？”
“没，没事。你要玩Switch吗？”池庭州像是掩饰自己的失态般走到书桌前，调整了萤幕方向，打开游戏机连线，全程背对王峻睿。
咔──池庭州的房门突然开了。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一名小女生带点怯意地开了门，身后跟了个年纪与王峻睿相仿的小男孩，他的手上还端著几块小蛋糕。
“是不会敲门吗？出去。”池庭州冷声斥喝，还没等到门外的小孩们回应，池建辉的骂声就先一步赶到。
“池庭州，你在干什么？”池建辉随后出现，手上拎着两大壶果汁。“让弟弟妹妹跟你们一起玩不行吗？”
“都跟你说了我跟他们玩不来。”是聋了还是脑子坏了？要不是怕情况糟糕到无法收拾，他真想指著池建辉的鼻子大骂。
他的容忍度就到跟这家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已，各自呼吸新鲜空气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绑在一起不可？
“宥儒跟宥芯的年纪跟小睿差不多，你能跟小睿变成忘年交，为什么不能跟他们变成忘年交？”池建辉不顾池庭州横眉竖目，在他不满怒瞪下，把两名小孩带进他的房间。
王峻睿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见方宥儒看了过来，还对他友善地笑了下，然后就把人笑得撇过头去，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们能跟小睿比吗？”池庭州像领地被入侵的野兽，呲牙刨地，要不是忌讳其中某人，真想冲上前去，把他们通通都推走。
为什么不能尊重他？为什么不能正视他的想法跟声音？
为什么不保护他？他才是他儿子，才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吗？
池庭州虽然早已千疮百孔，可是再添新伤依旧会觉得疼啊。
“你──”池建辉本想好好教训一下儿子，见王峻睿跳下床，到池庭州身旁安慰他，好面子的个性立刻锁住了他本欲出口的话。“小睿，跟他们一起玩，好不好？”
王峻睿先看了下方宥儒，又看了下方宥芯，兄妹们一样无措局促，像两只被赶上来的鸭子。
王峻睿再抬头望向期盼万分的池建辉，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态度十分端正地说：“不好。”
“为什么？”池建辉听到王峻睿拒绝，心里惯性地冒出了一丝脾气。
池庭州把王峻睿护到身后，防备地看着池建辉。“你不要逼他，也不要趁小睿在的时候，硬把两个小孩塞过来逼我接受他们。”
王峻睿从池庭州的背后冒出头来，看着无地自容，想走又不能走的方家兄妹，还有关系一团糟的王家父子，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环境里的池庭州有多不快乐，跟他保证不会抢走许典瑶，每次见面还是阴郁难解的样子，换成是他也开心不起来。
“我是来找州州哥哥玩的，我跟他们又不熟，州州哥哥看起来也跟他们不熟，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四个人玩在一起？我看他们也不是很乐意过来呀。”王峻睿仗着年纪小，池建辉也不知道他的个性，遂而直话直说。“伯伯，你强迫推销就算了，还不让人拒买喔？”
池建辉被他说得老脸挂不住，只好转向骂池庭州，但还没来及开口，就被王峻睿先一步挡了回来。
“先不说州州哥哥跟他们不熟，没有话讲，州州哥哥都已经跟你说他不开心了，为什么你不先处理州州哥哥的心情再来处理你想要的事情？”王峻睿到底还小，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嫌弃的口吻了都没发觉。“我就算做错事，我爸爸也会先照顾我的心情再处理事情，这样我冷静下来之后才会反省自己不对的地方，才会愿意了解我爸爸的用心。州州哥哥是你的小孩，你为什么不保护他？不照顾他？”
“他……我……”池建辉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说到哑口无言。“庭州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弟弟妹妹吗？”
“你都这么大了，也不懂得照顾儿子呀。”王峻睿直白的回应让在场的人都傻住了，尤其是池庭州，完全控制不住表情。
他才觉得王峻睿像犊，没想到他真的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王峻睿像说上瘾了，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着问：“难道州州哥哥上了高中，就不是你的儿子了？难道州州哥哥上了高中，就不用照顾他的情绪了？难道州州哥哥上了高中，就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难怪池庭州会跟王峻睿成为忘年交，方宥儒跟王峻睿差不多年纪，根本没有他一半能言善道。
池建辉被下了面子，还不能跟王峻睿计较，胸口都发闷到痛了。
“你想让州州哥哥跟他们的关系变好，只要你让州州哥哥开心了，什么事不能商量？州州哥哥大了他们好几岁，早就过了会欺负小孩子的年纪了。像我再调皮捣蛋，州州哥哥都不会生我的气，因为他是发自内心喜欢我、接受我。”王峻睿语重心长地说，小大人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发噱，可惜没人笑得出来。
一边是爸爸女友的小孩，一边是妈妈男友的儿子，池庭州能接受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方家兄妹？说到底还不是池建辉造的孽。
各人造业各人担，池建辉却把问题反推到池庭州身上，是佛也发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池建辉也没脸倚老卖老，强买强卖，带着方宥儒跟方宥芯一起下楼，不过蛋糕跟饮料都留下来给池庭州跟王峻睿了。
池庭州看着大块朵颐的王峻睿，心情无比复杂。没想到他闷在心里不晓得该如何陈述的话，会是透过为他打抱不平的王峻睿说出来。
“州州哥哥，你不吃吗？这蛋糕还不错耶，你再帮我问一下哪里买的，下次我朋友找我玩，我也要请他们吃这家的蛋糕。”王峻睿没几口就吃完一块，准备朝另一款口味下手。
“你……谢谢。”长篇大论说不来，反正最想表达的就是感谢，千言万语就浓缩成两个字了。
没想到王峻睿反而心虚起来。“你不怪我喔？”
“为什么要怪你？”池庭州不解，他看起来像忘恩负义，反咬一口的人吗？
王峻睿学不会暗示，就明明白白地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是外人，又还是小朋友，你爸爸不会跟我计较，但是我离开之后，他可能会找你麻烦，你不怕吗？”
“怕什么？他再怎么骂也就那两句话，我才不会理他。”反正他也不指望王峻睿那一番话能骂醒池建辉，有发泄出来，过瘾就好了。
“他不会打你吧？”王峻睿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池庭州嗤笑了声。“他要打我，我不会跑吗？”
“好喔。”王峻睿辜且信之，可见池庭州忧虑厚重，眼前的蛋糕顿时失去了吸引力。“其实……你爸爸不是不在意你，他就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习惯委屈自己人，就跟我爷爷一样，为了让我爷爷明白底线在哪里，我爸爸说他以前天天跟爷爷吵架，高中一毕业马上搬出去住，只有清明跟过年会回家。”
池庭州注意力马上被王峻睿勾了起来。“后来呢？你爸爸有成功了吗？”
“成功改变我爷爷吗？当然没有呀。”王峻睿哈哈两声，切了一大口蛋糕塞进嘴巴里，嘴角全是奶油，着急着想知道后续的池庭州也只能等他把蛋糕吞下去。“你真的不吃吗？很好吃耶。”
池庭州摇头。“所以只有搬出去才能解脱吗？”
“谁说的？我爸爸说还有两个办法。”王峻睿慧黠地眨了下眼，钓稳了池庭州这条大鱼。
池庭州疾问：“什么办法？”
王峻睿伸出两只手指头。“一是变强。”他曲下食指，仅留中指。“二是变机车。如果你没办法变强的话就变机车，大家都觉得你很难搞就不会来搞你了。”
池庭州：“……”完全不想说话。
“我爸爸说爷爷已经定型几十年了，除非有重大刺激，不然要改很难，而且也不能怪他，因为他的教育观念跟方法是上一代传承下来的，我爷爷小时候也是这么被对待大的，所以他在教我爸爸的时候会下意识沿用我阿祖的方法，这种传承也是悲剧一直重演的原因，也为什么很多长大后都变成自己曾经讨厌过的大人。”王峻睿话讲太多，嘴巴有点干，却拧不开果汁的盖子。“帮我开。”
池庭州接手打开，帮他倒了满满一杯，脑子里全在琢磨王峻睿所说的话。
王峻睿灌了两大杯饮料，才又继续回想王旭安跟他说过的事。
“我爸爸说他一开始带我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拿我爷爷的方式教我，也是一边带我一边学。不能说我爷爷不爱他，只是我爷爷的教育方法让人不喜欢，又不是养宠物，为什么儿子只要听话跟会考试就好？我想你爸爸应该差不多。如果你不能改变他，就试着去了解他，你心情会好一点。”
池庭州还来不及附和，王峻睿又说：“因为你会开始可怜他。”
王旭安到底都教了王峻睿什么？
池庭州口哑口无言，抬手抹了把脸。
“你没听过‘因为了解，所以慈悲’吗？”王峻睿惊讶的表情嘲讽度百分之百。“如果没办法了解你爸爸，就试着接受你爸爸是个普通人吧，他有很多事情做不好，很多事情做不到，会犯错，会让你觉得失望。我爸爸现在就是这样教我的，他说他是普通人，不是钢铁人，不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你才几岁呀？”还在爸爸是英雄，全世界爸爸最厉害的年纪吧？居然就要学习接受爸爸是普通人的现实了？
“等我长大了自己懂，打击才大吧？”王峻睿都不好意思说看池庭州现在的状况就实例了。王峻睿两口把蛋糕吃了干净，盯着第三块，犹豫着要不要下口。
池庭州赶紧把剩下的蛋糕拿走。“你已经吃两块了，等下还要吃午餐……算了，你还是吃吧，我怕你等下吃不下饭。”
池庭州又把蛋糕推回去。
“为什么会吃不下饭？”王峻睿挑眉。“有心结的人又不是我。”
池庭州：“……”说不下去了，好想打小孩。
“我爸爸对我很好，黄景伦──就是我同学，你在医院里看到，比较瘦的那一个，他就很羡慕我。可是我爸爸一直跟我说如果自己不努力，一直指望别人只有失望跟堕落而已，培养自己的能力跟心性才是真理。”王峻睿又喝了一杯果汁，拍拍肚子，自觉该告一段落了。“很多事情我还不是很了解啦，也是我爸爸说了，我记住而已。”
“这样就够了……”像他想听，他爸爸会说吗？池庭州长叹一声，感慨万千。“没想到还要你来安慰我。”
“那又怎样？道理谁不懂？就是突然想不开而已，想开了就海阔天空啦，你看典瑶妈妈就是想开了。”王峻睿走到书桌前，家里也一台Switch的他熟门熟路地拿起控制器找游戏，一边说道：“而且我年纪比你小，我懂的你不懂，你就会更想懂了，很快就不会阴阳怪气了。”
池庭州：“……”谁阴阳怪气了？
叩叩──房门被敲响。
池庭州意外极了。“进来。”
方宥儒把房门推开了一小道缝，只露出了半边脸，表情阴沉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池庭州扯了下嘴角，特别不给面子地道：“真稀奇，知道要敲门了？”
方宥儒尴尬地颤了下，抿著唇，有些外显的怒气。他盯着池庭州，等不到对方问他来意，觉得丢脸却又不能露怯的他梗起脖子，对池庭州说出他早就想讲的话。“要不是因为我妈妈，我才不想跟你玩！”
话一说完，方宥儒转身就跑，门也没关，来冲冲去冲冲，池庭州的知觉跟意识还没有串连在一起，满脑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州州哥哥，你看他也不想跟你玩耶。”王峻睿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差没拍手了。
“他应该跟我爸说，或是跟他妈说，跟我说有什么用？”没看他抗战几个月了，一点成效都没有，还是池建辉嘴里的不肖子吗？他拿起另一只控制器。“玩格斗，还是赛车？”
“都可以，看你哪个比较强。”王峻睿没在怕的。
池庭州心里有事，不管是格斗，还是赛车，都输得一塌糊涂。
中午吃饭，饭桌上气氛凝重尴尬，身为一家之主的池建辉还没走出阴影，说了一句吃饭后，便一语不发，也不帮谁夹菜，刘纯惠作为他的情人，带着小孩住到这里，自觉矮了一头，也不敢在池庭州面前开口帮忙招待，只帮自己的儿女夹眼前的菜色吃。
全场表现最超然的就是王峻睿了，有什么吃什么，仗着自己手短人矮，还指挥池庭州夹菜盛汤。
看着刘纯惠母子伏地做小，挟起尾巴求生存的模样，池庭州突然有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感。仔细回想，从刘纯惠母子被接进这家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似乎就开始缩著肩膀，畏光地活着。
大人就算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池建辉会闹离婚确实是因为刘纯惠的关系，但这两个小的根本无法左右什么，就像他一样，力量孱弱如蜉蝣，只能被动地接受世界颠颠倒倒，何其无辜，又何其不幸？
在认识王峻睿之前，他光是自怜自艾散发怨念跟维持正常就耗费了所有精力，稍微看开点后，竟然同情起方宥儒跟方宥芯来，这点还真像到许典瑶。
不过要他主动向方宥儒跟方宥芯示好，抱歉，他还做不到。
吃完饭，稍作休息，池庭州想了下离家近，可以玩的景点，准备带王峻睿出去走走，池建辉知道后并不反对，还给了池庭州几千块钱，催促两人出门，好像这样可以换一些新鲜空气回来。
“我真是让人害怕的存在。”在门口等计程车时，王峻睿摸摸没什么汗意的额头，有感而发。“然后我还要再住三天，太可怕了。”
“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吗？”池庭州失笑，什么自嘲法？他从后背包里拿出鸭舌帽，调到最紧，套到王峻睿头上。“戴着，太阳大。”
王峻睿推了下帽沿，抬头只能看到池庭州的下巴，背光的他，看起来特别亮眼。“州州哥哥，你好像典瑶妈妈呀。”
“嗯，我长得像妈妈。”
王峻睿笑了笑，牵住池庭州的手。“个性也像，都很温暖。”
“……你对温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池庭州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让王峻睿觉得温暖的事，在他认知里，他别扭时的所做所为跟灰姑娘的姐姐相去无几。
太丢脸了，想起来就羞耻，还好王峻睿没继续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池庭州根本不清楚现在的小朋友喜欢什么，而且他带的也不是普通常见的孩子，说要带王峻睿出来玩，其实也不晓得该去哪里才好，索性就带他到著名商圈，至少有排队美食可以唬弄一下。
幸好王峻睿想法成熟，喜好还是跟一般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爱吃甜，喜欢玩具，对公仔模型爱不释手，喜欢射击跟益智游戏。池庭州带他到扭蛋店，两个人一连扭了二十几颗，玩了几场射气球，带回一大串香蕉抱枕。
要不是王峻睿年纪太小，池庭州还想找三五好友来玩密室逃脱。
最后，不免俗地，又用两球冰淇淋来结束今天的玩乐。
池庭州有点心虚，暗暗发誓接下来的三天都不让王峻睿吃冰了。
他看王峻睿玩的双颊红扑扑的，额角有些汗，翻出面纸递给他。“你流汗了，擦一下，小心感冒。”
“就说你很像典瑶妈妈吧，谢谢。”王峻睿接了过来，然而担心冰淇淋融化的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擦汗，而是专心一意地转着甜筒。
池庭州看不下去，直接摘了王峻睿的帽子，仔仔细细把他脸上、耳后跟脖子的热汗擦干。他不相信王旭安猜不出王峻睿在他这里会干什么，为何会放心把儿子扔过来？他实在不懂。
“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住？”池庭州忍不住问了。
“我爸爸生日要到了。”王峻睿吃到饼干的部分，十分珍惜地，像磨牙齿般小口吃着。“我不想回我奶奶家住，每次都要问我典瑶妈妈的事情，超烦的。”
池庭州没办法把两件事连贯在一起。“我不懂，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我来这里住，就是给我爸爸的生日礼物呀。”王峻睿盯着快吃完的冰淇淋，有些忧伤。“我之前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他跟典瑶妈妈在一起几个月了，都没有带她出去玩，想带她出去走走，我就帮他制造机会啦。”
“所以……”池庭州指著自己说：“我是你找的保姆？”
“应该是玩伴啦，你看我还会帮你说话耶。”不是单方面接受付出而已，王峻睿认为他也有些反馈跟贡献。“我爸最近都在找机会跟典瑶妈妈独处，不是挑我在写作业，就是我在睡觉的时候。假日我爸要陪我，典瑶妈妈要陪你，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没有很多。既然这样，换我跟你在一起，我爸跟典瑶妈妈在一起，晚上视讯的时候，四个人都可以看到啦。”
池庭州……池庭州无话可说。
“而且我也想跟你当好朋友。”王峻睿吃下最后一口饼干，拍了拍手，拿池庭州一开始给他的面纸擦了擦掌心。“我知道你不开心，我爸爸也知道你不开心，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帮忙就帮得上的，要你自己看得开，我们只能陪伴。我爸爸跟我说，人生有很多不圆满的地方，很多遗憾，但所有的伤痛必然有其意义，它会教会你珍惜，教会你选择，教会你原谅，还有教会你和解，无论是跟你不喜欢的人，还是跟你自己。”
王峻睿把手擦干净后，朝池庭州伸了过去。“州州哥哥，我们一起努力吧，努力变强。”
池庭州看着他的手，小小的，还有点黏腻的反光，却带给他无比强大的力量与信念。
“好，我们一起变强。”
他握上王峻睿的手，一股暖意自胸口漫延开来，融化了长年以来的冰冷，绽开的笑容如同乍暖还寒时，枝头冒出的新芽，翠绿且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