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家图书出版机构来说,选题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但选题作为它们唯一的产品——图书之源头,是需要特别重视的。对于一个图书编辑而言,选题能力即使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为公司所重视的。一个编辑可能会因为编校能力差、策划包装水平差而遭人垢病,但不会有人就因此而认定他是个不合格的编辑,如果他凑巧做过一两本畅销书的话。但一个编辑编校水平再高,策划包装水平能力再强,也可能会因为一直没有策划出好选题而被人看作“justaneditor”。
为打通选题申报第一关——孙蕾,justtwoeditors的赵国鑫和王萌对四个选题进行了深人的文本研究、广泛的市场调查,光同类书就买了一大堆,这其中当然包括《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徽因传》《明朝一哥王阳明》《一生伏首拜阳明:明朝心灵导师王阳明“心学”大传》《绝望锻炼了我:朴槿惠自传》和《普京传:他为俄罗斯而生》,并查询了这几本书的销售数据、叮叮、咚咚和亚马逊的评论,以及文轩网的销量,甚至还包括藤萝的评论人数及评分。选题表填得天花乱坠,对作者才华、传主市场号召力极尽吹捧之能事,但也算有理有据,令人不好反驳。但不好反驳并不表示难以反驳,何况即使难以反驳,只要有权力也可以直接以“不喜欢,不愿意”,甚至“我认为没市场”为由直接拒绝。??*
周一例会时孙蕾并没有买赵国鑫和王萌无下限吹捧之能事之账,她扫了一遍选题立意、目录样章,就判断出这几个作者没有足够的笔力和能力来写别人已经写过多次的选题,更难以写出新意来,名气则更是全部加起来都不及白落梅之万一,最多只能算是有个名字。
孙蕾虽然不满意这四个选题但也没有否定,她不想打击赵国鑫和王萌的积极性,况且内容不好、作者无名也未必就不能打造成畅销书,更重要的是部门确实极需选题。
简单讨论了一下后,孙蕾让他们尽量压低版税,不能超过定价32、首印8000册、7个点的买断价,最多只能把买断改成同等条件下的版税,同时要求出版合同要重塑文化、适之文化和作者三方同签。
象征性地讨论了几句梁清锋的专栏稿和《漫长的挽歌》两个选题后,孙蕾以张晗君负责的选题《你一定爱读的极简美国史》为例开始进行专业技能培训。
师范专业毕业的孙蕾从没当过老师,但近半个月的观察发现,部门编辑应该没有系统学习过编辑规范,很多地方做得极不专业,只得“好为人师”。为避免赵国鑫和王萌抵触,也为了探探他俩的底,她就以张晗君负责的书为例,以讨论的名义开讲:“半个小时后我要去见作者,现在讨论一下‘美国史’的封面设计,你们都看过了吧?张晗君,你先自己说一下封面存在的问题吧?”
张晗君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赵国鑫主动说:“我发表一下看法:首先这个底色太粉,没有厚重感,不符合历史类读物气质,名字里有繁体字,出版法规不允许。”
张晗君吃惊道:“不允许?可我们家的《国史大纲》书名就是繁体字啊!”
孙蕾说:“不是绝对不允许,是大多数情况下不允许,《国史大纲》归为学术出版物.用繁体字没问题,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内文都是竖排繁体,但普通读物通常不能用繁体字。”
王萌也说:“书名、封面文案和腰封文案用了四种颜色,显得很乱,最好调整成三种。”
孙蕾点点头说:“你们说得都对,但有一个大问题,封面字体用的是草书,非常难以辨认。我们知道书名,所以能认出来。读者可不知道,根本认不出来,谈何购买?”
张晗君认真记下以上问题:“好的,我记下来了,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吗?”孙蕾又看了一下投影上的封面:“底图也要换掉,不要一做美国史就放总统山、白宫、国会山。记住一点:封面第一要义是在书堆里一眼扫过去能看清书名,第二要义是别致一点,能引人注目。”
张晗君本来感觉封面设计得还不错,但现在字体要改、颜色要改、底色要改、底图要换,已经不是微整,是动大手术,更没想到的是封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最后孙蕾总结说:“做封面的时候要多参考优秀同行的作品,不过你这本书封面要参考社科文献甲骨文。多向优秀者学习是最快的成长方式,我们这一行的好处是几十块钱就可以买到同行的作品。”
之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晗君一眼说:“提醒我明天把《天国之秋》《野蛮大陆》和《金雀花王朝》带来给你参考。我得临时去见作者了,你们继续工作吧!”她又看了张晗君一眼就走了。
赵国鑫和王萌商量之后并没有按孙蕾的条件跟适之文化谈判,而是坚持定价不高于30元、首印不高于8000册、7%版税率的价格买断,能以更低的条件签约,孙蕾当然不会反对。适之文化这次并没有完全坚持,也许他们没有找到条件更好的公司,也许他们觉得适之文化应该“适之”甲方。之所以说没有完全坚持,是因为他们坚持要按版税来签,赵国鑫假意为难半天后又假装开心地告诉王欢乐孙蕾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同意。
赵国鑫以自己的名义提交选题立项申请,王萌则以孙蕾的名义提交。题申报不仅重要,也需要一些重要技巧,除了要使出浑身解数把选题表填得无懈可击,还要懂得申报策略。赵国鑫以自己的名义申报也不是不能通过,王萌以孙蕾的名义申报也不一定能通过。但图书公司也跟其他行业一样,话语权也随职位之高低而不同,同一个选题职位高者申报通过概率自然会大一些。当然孙蕾也同意王萌以她的名义申报。
王萌相信孙蕾不会“占有”这个选题,不会在出版时将自己署名为策划编辑,因为选题会时孙蕾都跟张晗君说过《民国国民》由她全权负责,张晗君不仅要做责任编辑,更要做这本书的联名策划编辑,自己最多只是“监制”或者抽检。她还对张晗君说:“你要对这个选题负责,要让同行在书上看到‘策划编辑张晗君’时对你刮目相看,纷纷打听你是何方神圣,而不是破口大骂编辑毁好书3”
重塑文化的选题申报流程不复杂但比较烦琐,除部门总监之外,要经过编辑中心主编、营销主管、地面发行部、网络发行部、发行副总裁、副主编、董事长的层层审批,跨过八关才能最终立项。当然,虽然前七关审批者都有立项与否的决定权,但只有董事长有一票决定权。一个选题可能前七关都通过立项或被否决,但最终都由董事长一票决定立项与否。很多选题被毙的编辑都抱怨公司独裁,但公司是董事长全资创办,他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有一票决定权无可厚非,可争议的是他的选题判断能力。
为安慰图书编辑,重塑文化设有一个选题委员会。选题委员会的职责是投票决定在立项申报中有至少四票通过,最终没能立项的选题是否可以再次申报。首印15000册以下的选题由委员会直接投票表决,首印15000千册以上的提交董事长二次审批。
委员会原本有16名委员,12人是各编辑部主管,3名是三个中心主编,一名是营销总监,郁震任副总编后就修改为他也有一票,共十七票。但郁震这一票与美国副总统在参议院中的投票权一样,只有在票数持平才允许使用。所不同的是,这一票的行使频率并不低。同时规定任何委员不得弃权,一个选题达到九票就直接立项或提请董事长二次审批3
第二编辑中心主编鞠恭月中离职,郁震暂代第二编辑中心主编之职,根据一人一票的原则,他副主编的一票被剥夺。现在又是16票,为避免出现8票对8票,第二中心主编到任前,他们必须再推举一名“副总统”。
根据委员会章程,人选委员会者必须做过十万册以上畅销书,郁震寻遍公司,一个未得。扩大范围筛选后,他发现做过图书编辑的丁琰曾策划过十万册以上的图书,于是丁淡顺理成章被任命为“副总统”。
人事部发布“副总统”任命通知后,很多编辑未雨绸缪地请丁琰吃饭,丁琰要么请他们吃闭门羹,要么吃完抢先埋单,饭局上还狠狠地鄙视一通编辑的专业水平和收人水平,建议他们也做发行,不要幻想做畅销书赚大钱,更不要幻想实现出版理想,因为理想实现的一天往往就是破灭的一天。
鉴于选题的重要性,孙蕾也曾考虑请“副总统”吃顿饭联络感情,但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并非她清高不屑,而是因为她觉得强行联络的感情往往不可持续,且毫无用处。赵国蠢虽然跟丁琰有烟友情谊,但他不认为自己运气会差到一个选题要申报两次,更不会差到需要“副总统”投票表决的地步。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一周后选题审批完成,《朴槿惠传》因传主名声大变几乎被全票否决,董事长一票否决;《普京传》全票通过,董事长同意立项;《林徽因传》半数票通过,因公司刚出版的林徽因文集《你是人间四月天》销量不错,董事长同意立项;王阳明传五票同意,董事长以同类书过多为由否决,进人选题委员会表决流程。
四个选题通过两个,还有一个进人委员会表决流程,命中率不可谓不高,但赵国鑫并不高兴,因为他最看重的选题是《王阳明传》,所以非常担忧二次申报;“我这个二次申报的选题肯定过不了。”
张晗君不解:“为什么过不了?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吧?”
王萌也说:“要相信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当然有时收获的是种子,有B寸——”他仿佛觉得现在不适合开玩笑,住了口。
赵国鑫白了他一眼,叹气:“我本也以为肯定没问题,但周未也有个王阳明的传记要二次申报!他那本《守得仁义见阳明:王阳明传》是畅销书再版,所以我的铁定过不了!早知道跟他撞车,我就不报了。张晗君,你不知道你师哥有这个选题吗?”
自与余兴振面谈结束感谢了周未后,张晗君就没再与他联系,加之最近忙于《你一定爱读的极简美国史》封面修改和《民国国民》编校,她根本无暇社交,周未也极少再到他们部门闲逛,所以她并不知道周未在忙什么选题:“最近都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要不我问问?”
赵国鑫一副听天由命的口吻:“不用问,邮件通知里有。就这么着吧,尽量讲好,其他的听天由命吧。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当然有时收获的是种子,有时收获的是4子。”
王萌听到最后一句哈哈大笑,张晗君不解其意,也无意求解,而是在微信上问起周未:“师哥,听说你有一个王阳明的选题?”
“是啊,跟你们部门的赵国鑫必有一战了,哈哈!”周未回复。
“听赵国蠢说是本畅销书再版?”
“嗯,台湾作者,我们总监的选题。”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较之大陆作者和译者,台湾作者和译者都相对有水平,实则并非如此,但张晗君现在也只是一般人,所以也如此认为:“哇,那你的选题肯定要赢了吧。”
“唉,也不一定,各有利弊吧,我准备PPT去了。”自张晗君告诉他要做重点选题《民国国民》后,周未对她的态度更加冷淡了。现在又属于“敌对阵营”,不知是防备,还是冷淡,但周未显然不愿多谈。
张晗君既希望赵国鑫的选题能立项,因为关乎部门任务,也希望周未的选题能立项,因为毕竟周未是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师哥。但无论谁的选题立与不立都非她能左右,念及此处,她就想专心校稿,可师哥刚才那句“各有利弊”一直萦绕心头,她忍不住用师兄所教的方法到金石堂网站搜索了一下《守得仁义见阳明:王阳明传》。不搜不要紧,一搜让她陷人了两难境地,因为她发现周未的选题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作者年轻时曾是陈水扁竞选团队成员,还在报纸专访中表示,他写王阳明传不是因为蒋介石,更不是因为阳明山,而是因为他在民进党时
深感党内腐败,需要心灵上的指导,就研究《传习录》,为阳明“心学”折服,退而专职写作,遂有《守得仁义见阳明》。
如果选题委员会的人看到作者履历,必然会否决周未的选题,势必大大有利于赵国鑫的选题。周未肯定知道,所以才会叹息“也不一定,各有利弊”,赵国鑫肯定不知道对手弊端,所以才会叹息“尽量讲好,其他的听天由命”。现在张晗君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既不能问周未,也不能求助于孙蕾,更不能假装一无所知。
正当她左右为难时,却听刚回来的孙蕾大喊:“张晗君,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一下,马上!”
从没大声说过话的孙蕾仿佛平地惊雷的一声吼,炸裂了整个办公区,吓得张晗君更是两股战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孙蕾的办公室的,只听孙蕾劈头就问:
“你最近是不是跟别的编辑部的人聊《漫长的挽歌》了?”
张晗君不明就里:“没有啊,我没跟任何人聊过啊!”
孙蕾阴沉着脸:“没有?你好好想想,确定没有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应该很严重,张晗君认真想了想,想到在和余兴振面谈前求助过周未:“我就是在见余老师前跟我师哥周未聊过,问他怎么跟作者沟通。”
“你师哥?不会是二部的编辑吧?”
“对,是二部的,出什么事儿了,孙总?”
孙蕾淡淡地说:“周未撬走了《漫长的挽歌》。”????????????????*
孙蕾这句语气平淡的话比刚才的大吼更炸裂,张晗君不敢更不肯相信:“不可能,我以人格担保,师哥不会撬我的选题!”
孙蕾没有说话,拿起手机,发了张她跟余兴振聊天的截图给张哈君:“这是上周我临时去见他被拒绝后的聊天记录。”
孙蕾:余老师,合同审完了吗?
佘兴振:孙老师,抱歉,我可能要跟其他人签了。
孙蕾:啊?为什么?!跟谁啊?!
余兴振:你们公司二部的周未编辑。
铁证如山,张晗君不得不信:“不是吧,我,师兄他——我也没告诉他作者的联系方式啊!”
孙蕾叹气:“现在联系作者太容易了,我当初就是从微博联系的余兴振,周未肯定也会。”
张晗君惶恐不已:“那,那作者为什么突然变卦啊?”
“有两个原因:一是周未开的版税条件髙;二是,作者对你有意见。”
张哈君直冒冷汗:“作者对我有意见?我,我没得罪他啊,不能吧?!”“作者说你不懂装懂,他不放心你做他的责编。”
张晗君是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懂装懂,我没有吧?”
“你说‘琴蕾’不是音译,是译者把琴酒(geneva)错当成琴蕾。但作者说多读几遍‘琴蕾,‘gimlet’,你就会发现‘琴蕾’是读音差得比较大的音译。你却不懂装懂胡乱解释了一通”
张晗君腾的一下满脸通红,额头也沁满细密的汗珠,她想起了作者听她解释“琴蕾”译法后欲言又止的反应。她几乎忘记了当时急于讨好作者,不敢承认不知道琴蕾而胡诌的事,没想到却捅了大娄子,一时又急又愧,眼泪唰地流到腮帮,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对不起,孙总,我,那我该怎么办?”
孙蕾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再跟作者沟通沟通,他若执意签给别人,我们也没办法^”
张晗君说:“不是我们先报的选题吗,周……二部编辑再抢公司不会再批吧?”“你太天真,对公司来说,谁做这个选题都一样,谁抢到算谁的。”
“我没想到师——周未是这种人,我去跟他对质,让他撤回!”
“呵呵,我不知道你跟周未关系怎样,不过他但凡下手抢,就已经说明不怕你去对质。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我想想怎么办。”
“好的,对不起孙总,我不应该不懂装懂,给部门、给您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张晗君惭愧地说。
“确实不应该,但我也明白你是想讨好作者,谁都会犯这种错误,下次不要这样做就行。作者拿这个事情来说事,其实也只是借口,他是想提高版税。你回去工作吧,剩下的问题我来处理。”
张晗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工位的,她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关系最好的朋友、学长兼同事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导致自己辜负了领导的信任,最让她难过的是自己无法补救。于公,她使部门丢失一个重点选题,极大影响码洋任务的完成;于私,她使自己丢掉第一个算作自己策划的选题,失去半年内策划一本畅销书的机会。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就想起了“琴蕾”,顺手搜了一下关键词,找到了那天周未发给她的那篇文章的链接。浏览之后,张晗君更是气炸,因为她发现周未发给她的文档中没有提到琴蕾,但这篇文章的所有链接中都讲到了琴蕾。与其说她现在是出离愤怒,不如说她是出奇后怕,眼前的同事周未不再是她认识三年多的师哥。她几欲跑去找周未对质,但还是忍住,因为孙蕾警告过她不要打草惊蛇,可心中的愤怒无处释放,气得她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吓了赵国鑫和王萌一跳。
“怎么了,晗君老师?”张晗君回来时脸上有泪痕,赵国鑫就觉得事情不妙,但当事人不愿意说,他也不便打探,现在便借机问一下。
张晗君差点和盘托出,更想告诉赵国鑫周未的王阳明选题的弊端,但转念觉得不妥,这样做与周未并无二致,就含混过关:“没,没怎么,不小心碰到的。不好意思影响你们工作了。”
赵国鑫见事主不想多说,就没再多问:“没什么,我PPT做完了,一会儿就要去选题二次审批会宣讲了。”
张晗君就坡下驴:“好好讲,相信你一定能过的。”
赵国鑫潇洒地说:“做了过河卒子,就得拼命向前。尽力而为,听天由命。走吧,你们也去听听,帮我助助阵。”
选题委员会表决流程如下:申报人当场宣讲选题,委员们当场投票表决,因此宣讲者的演讲水平有时也至关重要。王萌有点庆幸他的选题不必上选题委员会,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因怯场而一败涂地。赵国鑫并不担心演讲,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讲得越好k对自己不利。他的作者、文本都不如对方,只能吹噱传主,但传主都是王阳明,他讲得越好就越给对方加分,可不讲则一点优势都没有。好在他排在周未前宣讲,讲完就会表决,还算是有“先发”优势。
选题表决会议原本由“副总统”主持,但因为本届“副总统”人选与以往不同,所以还由副主编郁震主持。因为是第二次机会,所以每个编辑都做了一个炫目夺人眼球的PPT,每个编辑都力求舌灿莲花,都拼尽全力吹嘘自己的选题。二次申报的选题依然五花八门,从社科到经管,从文学到家教,甚至还有人做教辅,事实说明重塑文化确实是致力于重塑所有文化。
终于轮到赵国鑫,他打开PPT,信心满满地正准备宣讲,却听郁震说:“因为还有一个王阳明传记的选题,所以我提议两个选题都讲完后一起表决,大家没意见吧?”
大家都没有意见,有意见的赵国鑫也只能保留并硬着头皮宣讲。大学期间为竞选系文学社社长,赵国鑫曾学习十几遍《意志的胜利》,虽未得主角真传,但他的演讲还是颇具煽动力和感染力,收获不少赞美。只是在场的都是图书编辑,且都是老师傅级别的图书编辑,不是当年的德国庸众,没那么容易被煽动,周未紧随赵国鑫之后宣讲,他的PPT做得非常一般,除了文字就是字号大一点或者小一点的文字,口才也一般,与其说是宣讲,不如说是宣读,基本照本宣科。还有复读,对传主王阳明的描述,周未完整“复读”了赵国鑫的评述。之后他大讲特讲了作者简介,强调选题的数据优势:销售原始数据就有三万册,藤萝读书评论人数上千、评分高达8.4,三大网店相关数据也非常好。之后他志得意满地走下讲台,得意地瞥了一眼七部的编辑,昂首挺胸地回到座位。这副姿态让张晗君感到阵阵恶心,她瞥了一眼周未的背影,继续低头玩手机。
优势高下立判,王萌觉得赵国鑫必败,在铁的数据面前,他显然不占任何优势,虽然有人称赞他口才了得,但没有人称赞他的选题好。
赵国鑫表情笃定,气定神闲,但谁都看得出他是“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在强装泰然。
委员会表决很快结束,投票结果十分出人意料,赵国鑫选题七票同意七票反对,等待“副总统”一票决定。周未的选题竟然只得到三张支持票,当场被否决。“副总统”丁琰表达了一番他的选题观点后,建议编辑在报选题前要多做准备功课,不要万事俱备,功亏一篑,之后他给烟友赵国鑫的选题投了一票。
赵国鑫一直不太明白自己何以反败为胜,但也隐约觉得丁琰所言似有所指,直到他看到张让在公司群里发的金石堂网站作者简介截图才恍然大悟。委员们都被张让@了,想必在投票前也看到了这条信息,他们都非常清楚现在的出版环境,加之董事长严禁出版政客作家作品的保守规定,自然否决了周未的选题D有些人又在“意志的胜利”感染下觉得王阳明传是个有畅销潜质的好选题,就将同情票投给了赵国鑫,丁琰也觉得王阳明传值得一做,顺水推了赵国蠢一把。
周未看到公司群里的信息也无话可说,因为他隐瞒信息使公司陷人重大隐患,公司不追究他的责任已是宽大处理。
大数据时代,铁的数据败给了铁的证据。欣喜不已的赵国鑫十分感谢丁琰,非常感谢张让,也很感谢孙蕾,但他不知道最应该感谢的是张晗君。当然,周未也不知道自己最应该恨的是同事、朋友兼学妹张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