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检验友谊的唯一标准,就是两个人能否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那么快速建立感的方式就是吐槽大家都不喜欢的人。而对同事来说,老板往往首当其冲。
最近重塑文化董事长已经再不发鸡汤邮件,因为他将“煲鸡汤”的锅挪到了朋友圈。因为发邮件无法得知员丁.是否喝到,但发在朋友圈,员工不仅能看到还会抢着比谁第一个点赞。但孙蕾提醒七部编辑不要在工作期间给董事长点赞,以防被“钓鱼”。也许董事长在工作期间频发朋友圈的目的就是査看哪个员工在刷朋友圈。不能点赞,所以他们就只能在工作期间吐槽,反正是基层编辑,点不点赞老板估计都看不到,也不在乎。
为了让员工及时喝到自己精心烹调的鸡汤,老板或老板转发的世界五百强企业总裁语录一般在纽约时间20点到23点和7点到10点两个时间段内发。今天老板朋友圈发的世界五百强总裁语录是:根据二八定律,一个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价值由百分之二十的骨干员工创造。辞退三分之二的非骨干员工,不仅能够节省开支,还会提高工作效率(纽约时间21时发)。
北京时间10:20分,非骨干员工赵国鑫首先看到董事长的朋友圈:“公司如果只有骨干,没血没肉,那就是一具骷髅,不用说发展,站都站不稳,只能躺在棺材里。”
到七部将近一个月,王萌和赵国鑫慢慢熟悉起来,他一听就知赵国鑫在吐槽老板,看了看手机说:“二八定律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百分之二十的骨干员工要通过百分之八十的非骨干员工完成具体工作。”
非骨干员工张晗君也加人讨论:“那咱们公司,除了老板的法务弟弟、财务妹妹,谁是骨干?”
赵国鑫说:“不知道,部门总监肯定不算,中心主编呢,换起来也像走马灯,听说咱们中心主编辞职时董事长都没假意挽留。”
王萌说:“可能发行高管们算吧,老板一直更重视发行,因为发行是收人口,我们是支出口”
张晗君的关注点又跟他们不一样:“那到底图书公司编辑重要,还是发行重要呢?”
赵国鑫说:“这个,不好说,都很重要吧?但编辑可能觉得编辑重要,发行觉得发行重要。但如果不是骨干员工,都不重要f好了,不扯淡了,我们还是准备最重要的评级会吧!”
对图书编辑来说,图书评级会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会议,对一个签了保证书的编辑部来说,评级会更是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准备。因为一本书的评级直接决定首印数,首印数直接影响码洋,所以整个部门都严阵以待。重塑文化的图书一般分为ABCD四级,A级首印最低25000册,B级首印15000?25000册,C级10000~15000册,D级实际上是没有等级,首印最高不超过10000册。
第七编辑部目前有四本书报名参加评级会,分别是张晗君的《你一定爱读的极简美国史》和《民国国民》、赵国鑫的《科学怪人的新娘》、王萌的《我失败的人生不需要向谁交代》。
通常情况下一本书的销量与“能见度”高低休戚相关,因为大多数八购买东西都是随机购买,所以能见度高者销量自然高。而能见度又多依赖铺货,铺货好坏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首印数。首印量大的书如果销售势头好,商家就会加货,就有可能加印,也许会成为畅销书,即使不畅销,也会有一个不错的基本量。但如果铺货不好,读者根本“随机”不到,就不会加印,大都只有一个首印量。因此所有的编辑都希望自己的书能有一个好的首印量,作为决定首印量的评级会自然非常重要。
评级会与选题委员会议有几分相似之处,都需要编辑宣讲,编辑也都会做一个极尽吹嘘之能事的PPT,但也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参与评级的不仅有各编辑部主管,还有各发行部以及营销部主管。选题委员会议时,各部门主管都慎重考虑给其他人的选题投否定票,以免在风水轮流转时遭到报复,评级会只有一半的票数会受此影响,因为一半票数来自发行主管和营销主管,一票的作用十分有限,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投。
图书行业一直存在相互需要又相互排斥的两大阵营——编辑和发行。如果没有编辑就不会有选题,发行无书可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如果只有编辑,无法发行,编辑同样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他们相互需要,但编辑认为发行不懂书,或不懂如何将一本书发行好,所以十分瞧不起发行;而发行则认为编辑不在市场第一线,根本不懂市场,选题都没有市场号召力,所以也瞧不起编辑。
如果一本书最终畅销,编辑会认为是自己的选题好,策划包装到位,发行则认为是自己发行得力。久而久之,这两大阵营便成为互相需要但又互相瞧不起的关系。确实存在一本书卖得好主要功劳在编辑一方或者发行一方的情况,但大多数情况下,一本书畅销是双方通力合作的结果。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编辑希望自己做的书本本都能卖好,而发行则只要卖好自己看好的书即可。每个发行都要负责公司所有的书,也因此可以忽略某本不看好的书,甚至某个编辑的所有书,所以编辑在发行面前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这也助长了发行的气焰,这种气焰在图书评级会上尤为嚣张。
“手中有把锤,看谁都是钉”是人类权力欲望使然,只破不立则是人类本性使然。权力与本性在图书发行人员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好像在他们眼里图书编辑根本找不到畅销的选题,有也是因为他们发行得力所致。
张晗君和王萌都十分害怕当众宣讲,尤其是旁听几次,见过发行的嚣张气焰之后。在学生时代一直是中上等成绩、从不爱出风头的两人从没当众演讲过。但现在他们不仅要当众演讲,还要接受公司几乎所有人的提问,自然紧张不已。
例会讲到宣讲时,张晗君和王萌都提出让赵国鑫代劳,赵国鑫欣然从命,但孙蕾坚决反对:“其他工作可以让别人代劳,宣讲坚决不行!”
王萌说:“评级会至关重要,我怕怯场影响评级。”
张晗君刚要附和,被孙蕾反问:“你也怯场?”
张晗君使劲点头,以为孙蕾会念及她是新手同意赵国鑫代劳,等到的却是孙蕾的暴击:“怯场就让别人替你讲?你以为编辑就是找稿子、编稿子吗?编辑还得会讲稿子,现在是向发行讲这是本什么书,以后还得去向客户讲,也让别人代劳吗?”
张晗君虽然觉得她说得对,但还是小声辩驳:“可是,我真的怯场啊,从没当众演讲过啊。”
王萌也说:“对啊,其他部门也有代讲的,我以前就一直让同事代讲。”
孙蕾一听更气愤:“以前你找别人代讲,我不管,以后我不会让你找别人代讲。你们也许怯场,也许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但就算这样,你们自己讲也比别人代讲强,因为你们是责编,你们负责的书你们最了解。”
王萌没再说话,张晗君虽然觉得她说得对,但可能真是担心自己的演讲能力,声音更小且带着哭腔道:“可是我一紧张就浑身冒冷汗,喉咙就像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怎么办呢?”
孙蕾觉得张晗君可能是真有演讲恐惧症,就安慰她说:“我第一次演讲时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手心全是汗,最后硬着头皮讲完的,总共用了三分钟,讲得非常差,但后来慢慢就好了。”
没有人说话,孙蕾以眼神寻求赵国鑫的认同:“赵国鑫你第一次演讲是不是也紧张?”
赵国鑫没明白她的示意:“没有,我好像天生喜欢当众演讲,特别喜欢那种
所有人都在听我讲话的感觉,所以一点儿也不紧张。”
捧哏的砸了场子,孙蕾略为尴尬:“怪不得你愿意替他们讲,但是你帮他们就是害他们。现在你可以替他们讲,以后呢?以后他们找谁替?不能一辈子让你替吧?”
现在轮到赵国鑫尴尬:“我只是,我是善意相帮,并无害人之心啊^”
孙蕾说:“你哈耶克白读了吗?通往地狱的道路,往往是由善意铺成。”
赵国鑫没想到这句话还可以这样理解,更没想到自己没有在朋友圈发哈耶克书摘,孙蕾却知道,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读哈耶克?”
孙蕾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就避而不谈:“言归正传,既然你善意相帮,演讲水平又高,那你就帮助他们俩提高一下演讲水平吧=我要去楼下接作者,你们快去准备吧!”
他们仨回到办公室后,赵国鑫并没有马上帮他们提高演讲水平,而是八卦起来:-孙总怎么知道我在看哈耶克,我没发朋友圈啊!”
王萌呵呵一笑:“我也知道。”
赵国鑫骇然:“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我真没发朋友圈啊!”
王萌说:“你帮我们搞定评级会演讲,我就告诉你!”
“快告诉我,我马上帮你们。你不告诉我,我心里一直有个事儿,无法全情投人。”
张晗君现在满心都是两个选题的PPT,想尽快学习演讲技巧,根本没兴趣八卦,就催王萌:“快点,你快点告诉他吧!”
王萌故意慢条斯理道:“很简单,公司营销总让我们去藤萝点想读。我通过公司最近在营销的书,按图索骥找到了你以及其他人的藤萝ID,就看到你在藤萝标注读过什么书,想必孙总也是如此-
赵国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吓我一跳。好吧.那是我的工作号,我们开始演练吧!你们谁先来?”
三人才成众,只有两个人听,而且都算是熟人,王萌的演讲还算流利,张晗君讲第一本时磕磕绊绊,甚至手都在哆嗦。赵国鑫给他们讲了很多自己的经验,但她依然紧张。赵国鑫实在没办法,就胡乱告诉了她自己从演讲类图书中看到的所谓必杀技:“你记住三点:一、声音要尽量大,声音大能驱散紧张情绪;二、盯紧演讲稿,也就是PPT,不要看听众,就当是你自己在晨读;三、最重要的一点,先不要想着临场发挥,一字一句读完你的整个PPT。现在对你来说,讲完就是胜利!”
赵国鑫和王萌疑似听到孙蕾说自己要到楼下接作者,但张晗君知道孙蕾说的是截作者,截的不是别人,正是余兴振。孙蕾一直在争取余兴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话说尽,坏话想说但没敢说,最终得到的答复是余兴振今天下午到公司来跟她和二部编辑一起谈谈,看能否达成联合编辑此书的意向。
跨部门联合编辑图书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但此类情况都是编辑套系图书,两个部门联合编辑一本书,而且是一本长篇小说的情况从未有过。孙蕾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答应了,她打算先虚与委蛇,将《漫长的挽歌》签到自己部门后再徐图“据为己有”。周未及其部门领导肯定也如是想。因此谁先见到作者,抢先签好合同,谁就有徐图之机,所以孙蕾决定先下手为强,“绑架”作者。非但如此,为保证成功截到,她还在作者出门后要到详细地址给他叫了快车,作者的行踪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孙蕾站在定位地点——猫树咖啡店门口拿着两杯咖啡专心看着驶来车辆的车牌号时,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孙老师这是在等谁呢?”
孙蕾先是一惊,接着就放松但局促起来,不用回头她就听得出来此人不是周未,不是栾志武,因为这个声音她非常熟悉,来自她最熟悉的陌生人张让。
孙蕾回头,看到张让拿着一杯咖啡,“在等作者,张、张总买咖啡呢?”这是两年多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张让也有些局促,没话找话:“什么大牌作者,还要跑到这儿来等?”
虽然两人分手已久,但现在是同事,以后也会有工作上的交集,所以孙蕾觉得还是要维持正常的同事关系,就面带微笑地应付他的攀谈:“不是什么大牌作者,约的是这儿见。”
“那我跟你一起等吧。”张让也笑道。
于公于私,孙蕾都不希望张让继续待在这里,就婉言谢绝:“张总总管公司所有图书南营销一定很忙,所以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我自己等就行。”
张让谢绝了她的婉拒:“所有的书当然也包括你这个作者的书,那我更得见—见作者了。”
孙蕾刚想反驳他,但是看车型和尾号符合的快车停了下来,她赶紧迎上去,想帮余兴振开门,但发现手里有两杯咖啡,正左右为难时,张让十分默契地替她开了门。余兴振下车后,孙蕾递给他一杯咖啡:“余老师好,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营销主管张让张总监。这是我们公司的作者余兴振老师,推理界的大神级作家。”
两人赶紧握手寒暄。余兴振又回头跟孙蕾说:“我哪里是什么大神,不过是小作者。你不介绍,我还以为是栾志武栾总呢!”
张让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孙蕾见作者跟二部栾志武有什么关系,但也不便多问:“欢迎余老师到我们公司来,期待与您合作。”
孙蕾说着“这边走”后就在前头带路,张让和余兴振边走边闲聊。孙蕾十分佩服张让跟任何人都聊得来的本事,更庆幸他化解了自己担心的跟余兴振这次初见面的尴尬。
三人很快到公司,进电梯前孙蕾打了个电话,说了句“看一下微信”,就挂了电话。
张让很绅士地帮孙蕾按好楼层,但马上到他所在楼层时,孙蕾突然说:“张总,我们借用一下您的办公室吧,到您那儿去谈。”
张让更不明所以,但乐得为孙蕾效劳,便满口答应,在前领路;余兴振虽有疑问,但他疑惑的是栾志武和周未的去向,而不是面谈地点,他以为张让是营销总监,早介人利于营销,就“亦步亦趋”。
在咖啡店外跟张让聊天时,孙蕾觉得余兴振肯定告诉周未他到了,当时就决定将余兴振骗到张让的办公室,让周未和栾志武找不到他们。为了双重保险,她又发微信让张晗君去缠住周未和二部总监栾志武,张晗君没有回复,所以她才打了个电话给她。
张晗君正在用赵国鑫教的宣讲法试讲第二个选题,电话响起,她接起刚说“孙总”俩字就被打断,被挂了电话。张晗君看了看微信,思考了三秒说“我有急事出去一下-,就抱起电脑跑出办公室,惊得赵国鑫和王萌张大嘴巴看着她的背影。
张晗君抱着电脑跑到二部办公室时跟刚要出来的周未撞了个满怀:“师哥你要去哪里?”
“鞋子终于落下来了,师妹来秋后算账了。”周未撞到张晗君时想,同时纳闷她为什么抱着电脑:“小君,你抱着电脑这是要干吗呢?”
“师哥、师哥,江湖告急,紧急求救!”
“什么事啊这么急?”
“待会儿我得上宣讲会,我来求你帮我准备《民国国民》的选题宣讲!”
周未还未开口,栾志武就说:“找你们部门的赵国鑫啊,他不是挺会宣讲的吗,都干掉我们的王阳明选题了。”
张晗君尴尬地说:“赵老师也要宣讲,正在忙自己的选题,还得帮王萌弄,所以我就只能求助于师哥了。请栾老师多多包涵。”
栾志武不置可否:“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过,周未你不是要下去见——出去有事儿的吗?”
周未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张晗君期待的眼神说:“他没回我微信,应该还没到。这个点咱们公司这儿车堵得不行,过十分钟再下去也行吧”
栾志武显然并不愿意,但也没有拒绝:“你不急,我也不急,那就过会儿再下去吧。”说完回了自己办公室。
张晗君见计谋得逗,立刻拉着周未的胳膊进了一中心会议室,迅速接好电源、打开笔记本,推给周未看:“师哥快帮我看看PPT做得怎么样^”
周未快速浏览完《民国国民》的PPT,敷衍道:“整体挺好的,就是有几个地方的格式需要略微调整一下,或者不调整也行,反正发行也只会听你讲不会认真看。”说完他就要走,张哈君迅速拉住他说:“师哥先别走啊,我讲一遍给你听听,你帮我练习一下。”
周未错愕不已:“讲一遍?没必要吧?”
“很有必要,很有必要,我最怕演讲,所以更需要讲一遍,师哥帮我看看哪里出错,哪里需要改进。好了,我开始了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张晗君便开始预演,“大家好,我是七部的编辑张哈君,我现在要讲的选题是——”周未见状也不好直接离开,只好坐下来听师妹宣讲。
张让的办公室竟然比郁震的大不少,可见郁震对他的重视程度。将孙蕾和余兴振领进办公室,请他们坐下后,张让熟练地在立体雕弥勒佛茶盘上摆弄起了宜兴紫砂公工茶具,完全忘记或者忽略孙、余二人手里的咖啡。
孙蕾越发觉得不认识张让了,他曾说过凡在办公室摆茶盘的必属脑残,自己却摆上了。看来两年不见,他的职位和品位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孙蕾扫了一眼后说:“张总,借用一下您的电脑打印个东西。”
“用吧,密码跟我以前的电脑一样。”张让头都没有抬。
这句话再次让余兴振不明所以,更让孙蕾尴尬脸红,她道谢后用鼠标唤醒张让的电脑,键人自己的名字和张让的生日,登录邮箱,下载文件、打印。此时张让也忙活完毕,招呼两人喝茶:“来尝一下我刚买的正宗正山小种。”
余兴振啜饮一口,啧啧赞叹,孙蕾将文件装订后直接递给余兴振:“余老师,您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吧,版税条件和周未给您报的一样。”
余兴振条件反射般接过文件后才反应过来:“孙总,这样不合适吧。我们不是说要跟二部周未老师商量一下联合编辑的事儿吗?”
孙蕾说:“我们先签出版合同,再谈编辑出版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余兴振没这么容易被说服:“既然是联合编辑,合同也应该是两个部门联合签吧?”
孙蕾脑袋短路,一时语塞,现在大致明白事由的张让帮了她一把:“是这样的,余老师,不管是联合编辑还是单独编辑,一个选题只能提交一个合同流程,商不商量其实都一样”
孙蕾感激地看了张让一眼,又添了一把火:“余老师,您请放心,这个选题我全程负责,也保证会跟二部联合编辑。”
余兴振知道自己提出联合编辑的建议十分荒唐,他其实是想签给周未的部门,因为自己变卦已经得罪了孙蕾,所以他不想再变卦得罪周未,因此提出联合编辑,以为孙蕾会拒绝、退出,但不料她满口答应,还“认真对待”,甚至将他绑架到营销总监的办公室逼自己签城下之盟。见余兴振犹豫不决,孙蕾情急之下说:“我会亲自编辑,一定会和二部联合,也请张总监督,您总可以放心了吧?”
张让没想到只是行借办公室之便的自己被逼蹚浑水,本能想拒绝的他觉得如此一来就有了接近孙蕾的正当理由,立即答应:“好!余老师,请您放心,作为重塑文化营销总监,我一定监督二部和七部联合编辑好您这本书!也一定举营销部之全力来推广您这本书。”?????????????????????????????????????????>
话说到这种程度,余兴振确实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勉为其难地接过孙蕾手中的笔,在合同上签了名。孙蕾接过合同,看了看签字页,端起茶牛饮而尽:“余老师字写得真漂亮,张总这茶也非常好喝!你们先聊,我去把周未和栾总找来3”她说完一手拿合同,一手拿着咖啡走了出去。
孙蕾走到一中心办公室时,听到张晗君的声音从会议室传出来,就敲了一下门,探进去半个身子:“张晗君,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找你半天了,抓紧回去准备PPT宣讲啊!”
张晗君也假意回答:“我在准备呢,在让师哥帮忙彩排呢,这就结束了。”
孙蕾朝周未微微一笑:“谢谢周未同学。对了,余老师到了,在营销部那儿等你们呢。”
周未之所以同意帮张晗君彩排就是因为抢了她的选题有些内疚,但也鸵鸟心态般不想^认她已经知道,没想到被孙蕾当面戳破,他脸一阵红一阵白地说:“好的,谢谢孙总,您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得回去跟他们准备宣讲。”孙蕾笑看周未,又加了一句,“反正,该谈的刚才也都谈过了-
周未一听,夺门而出,奔向栾志武的办公室。
孙蕾目送他离开的同时,招手让张晗君跟自己走。走到电梯间时,张晗君问:
“搞定了吗?”
孙蕾高兴地晃晃手中卷成纸筒的合同:“搞定了,合同都签了。你现在帮我把合同交给法务,然后回来准备宣讲。”
张晗君弄丢的选题又被孙蕾抢回来了,她是又内疚又开心,虽然她觉得孙蕾可能不会再让她负责,但还是想做好孙蕾交代的每一件事,所以她走向步行梯:“我走楼梯吧,楼梯快一点。”
因为与首印数直接相关,因为本次评级会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所以参评选题多达32个。其实有些书并不需要评级,只要是名家名作,可能会直接就是B级、A级,甚至是特A级重点书,但还要在评级会上宣讲的一大原因是,评级会还承担着另一个重任——图书各类信息诸如封面、文案、版式甚至是目录编排的博采众议,最重要的是让发行人员知道选题内容。按正常逻辑来说,征订单上有选题的所有信息,但大多数发行人员虽然不至于不识字,可他们的阅读兴趣已经达到几乎连征订单都懒得读的程度,所以需要还有兴趣阅读征订单的图书编辑给他们当面宣讲一下内容。因此与会人员除了部门主管、宣讲编辑之外还有全体发行人员,没有参评的编辑也列席参观学习。
重塑文化共有八个发行部,地面发行分为东北区、西部区(西北和西南)、华北区、华东区、中南区五个部门,另外有叮叮、咚咚和亚马逊三个网络发行部。每个部门都有正、副两个总监,每人每本书都有一票,主管发行的副总裁也有一票,再加上编辑部的16票,总共33票,最终还是由董事长一票定级。但除非重大选题,董事长的定级标准就是大家的评级。对老板来说一本普通书的首印多三千少五千并不重要,但对每个编辑、每个编辑部来说多三千册就多近十万码洋,重要性自不待言。
经过彩排,张晗君几乎将PPT内容倒背如流,也不再过度紧张。可是刚进会议室她就又变得无比紧张,她没想到会议室乌压压地坐满了人。会议开始之后她更紧张得手心冒汗,因为她没想到提问者中有不少并不是对选题有兴趣,而是不怀好意,有的甚至故意刁难、恶意嘲笑。三部一个女编辑讲的选题是中英双语版《莎士比亚诗集》,但不知是无知,还是笔误,PPT中译者名字错成朱志豪,宣讲时读的也是朱志豪。结果被一个恰巧知道朱生豪的发行副总监嘲笑了半分钟,建议她没事多读点真正的书,不要只看鸡汤,还推荐她读一读朱生豪之子朱尚刚编的《朱生豪情书全集》,并愿意帮她从王四营搞到半价正版书。女编辑气得差点哭起来,但也没敢反驳,毕竟自己理亏,而且对方手里握着一票。大多数编辑遭到恶意攻击时只能忍气吞声,而这更加助长了一些发行人员的嚣张气焰。>
三部女编辑讲完,张晗君上场。她从会议室最外层一步步艰难地挤到投影仪幕布前,好在不是像老师讲课一样站在幕布前面朝听众,而是坐在会议桌前看着电脑讲3她打开PPT,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不要紧张,手却抖得连点几下鼠标,PPT连翻数页,都到了目录和样章那一页。
演讲时PPT翻乱比较常见,所以没人以为是张晗君紧张所致,她赶紧翻回开头,再次深呼吸,使用赵国鑫教的必杀技第一招——声音要尽量大,开始宣讲:“大家好,我是七部编辑张晗君,我要讲的选题是《你一定爱读的极简美国史》——”声音大确实能驱散紧张情绪,她想表现得自然一些,大胆看了一眼对面的听众,
就立马再次紧张起来。张哈君没敢造次,放弃临场发挥的妄想,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一字一句地读PPT。张晗君读了漫长的三分钟后终于翻到“谢谢”一页,好在过程中没有人打断提问,她读得比较通顺,“讲完就是胜利”。结束后开始有人挑毛病,比如书名被指模仿,且毫无吸引力,封面也被批得一无是处,甚至有发行要求重新设计,说既然是模仿,不如封面也模仿,也许读者还误以为是《你一定爱读的极简欧洲史》姊妹篇,能多卖个三五百本也未可知。
面对这些提问,张晗君一个也没有反驳,不住点头称是,因为她现在的心悬在《民国国民》上3宣讲才完成一半,她不能因为反驳别人而泄掉一口真气,好在孙蕾从旁进行了解答与总结后,让她宣讲下一个选题。张晗君继续盯着屏幕大声念《民国国民》PPT,这次用了四分钟,但她觉得没有刚才的三分钟那么漫长。幸运的是,中途也没有人打断提问。
但她读完后依旧没人提问并非好事,这说明发行人员毫无兴趣,不抱期待。孙蕾见此,主动问大家的意见:“这是我之前做的一本书,卖了大概有十万册,现在版权到期了,市面上也没货了,修订再版,请各位说说看法。”
既然孙蕾“广开言路”,听者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首先提意见的是周未:“‘民国热’过去太久了,那个热度让我觉得都是民国年间的事儿了,现在再版一本民国热时畅销的书,是不是市场不大了呀?”周未的俏皮逗笑了很多人,不少发行也附和说现在民国题材的历史读物已经没有市场,再版销量估计不会大。
周未的提问显然是报复,孙蕾不能直说,就跟其他人的意见一起以“你说得对,但是——”的方式一一进行批驳。这本书应该是张晗君的工作,孙蕾代庖,并且说得头头是道,令张晗君佩服不已。但这并没多大用处,因为发行人员心服口不服,甚至有的发行为反对而反对,竟然张口说出这种书不符合公司发行渠道、历史类图书市场向来不好卖等极其不专业的话,倒挺符合发行一贯的态度——在他们眼里没有一本书好卖,如果有,也是他们卖好的。
随着会议主持的一声“下一个”,张晗君如释重负,挤回原来的位置。她深刻理解了“讲完就是胜利”,并且是两次,也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仅要讲完,还要能够回答问题一想到提问,她就回想起刚才孙蕾与刁难者的过招。她原本以为图书行业是文化行业,大家都会讲文明有礼貌,不会故意刁难,恶意攻击,蓄意伤害,现在她想到的却是一句俗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俱是读书人,不对,负心俱是做书人。
轮到王萌讲的时候,张晗君有点“过来人”的幸灾乐祸心态,虽然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觉得这种待遇岂能独享,最好能够众乐乐。不如她所愿的是,虽然王萌也怯场,但不像她那么紧张,“照本宣科”得十分流利。他的选题《我失败的人生不需要向谁交代》还得到大多数发行的认同,虽然书名有些负面,但立意并不消极,是教导读者懂得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需要向谁交代,只要遵从内心,做最好的自己就行。有个发行甚至说这是本次评级会目前为止最有畅销潜力的图书。因为这本书的包装策划非常本土化,无论从书名、封面、目录,还是文案都非常类似友商一本销量几十万的外版励志书《不曾走过,怎会懂得》。另外几本外版励志书《因为痛,所以是青春》《当时忍住就好了》也因为本土化得非常好,十分畅销,所以发行相信这本书也1定会不负期望3王萌的宣讲竟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顺利,也令张哈君羡慕不已。
不过她的幸灾乐祸并未落空,赵国鑫的遭遇满足了她的期待,他刚打开《科学怪人的新娘》PPT,还没讲就听到几个毫不遮掩的声音透着不屑与失望——“影评集啊!”
他也毫不掩饰地接过话茬开讲:“是的,我现在讲的这本书是一本影评集,
作者是小有名气的影评人,也是一个藤萝红人,名字叫卫生津。”
说到这里又听到几声窃笑,但他不以为意,继续宣讲:“这本影评集收录了他多年来写的一些深度解读美国知名电影的分析评论文章,从1915年D?W.格里菲斯拍的有歧视黑人倾向的《一个国家的诞生》,到2016年1月内特?派克拍的有歧视白人倾向的《一个国家的诞生》,每年选取一部极具代表性的电影进行点评。作者从电影的角度讲述了这一百年来美国尤其是美国大众政治意识的变迁。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部美国电影评论集,但也可以说它是一部美国政治意识变迁史,更可以说它是一部百年美国史。”
赵国鑫一气不歇地说了一大段PPT上有的没有的,基本已经把作者简介、内容简介以及书的卖点全部讲完,全场鸦雀无声。他觉得自己的演讲再次震惊四座,趁热打铁想再吹嘘几句时却被刚进来的栾志武打断:“难道你不知道图书出版的三大毒药——诗集、剧本和影评集吗?”
一听此言,孙蕾便知来者也是报复,不禁有些担心。赵国鑫虽然不明白编辑为何为难编辑,但也毫不示弱,拿腔拿调地滔滔不绝起来:“‘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也没有一本书是完美的。只要我们出版一本书就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对喜欢的人来说影评也会是蜜糖,对不喜欢的人来说,诗歌、剧本和影评以外的书也都是砒霜3这三种类型的书确实不好卖,但也不是没有卖好的,诗集如辛波斯卡的《万物静默如谜》,剧本如姜文的《骑驴找马》,影评集如韩松落的《为了报仇看电影》,销量保守估计都多于5万册。我对这本影评集非常有信心,因为无论从内容还是立意来说都高出其他影评集许多,所以我相信它也许不会畅销,但肯定不会是一本无人问津的出版毒药,只要我们策划包装、营销发行到位,卖个2万册甚至3万册都不是难题。我相信作者的水平,也相信我的策划包装,更相信公司的营销,至于发行同事,我向来比相信自己还相信你们。”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一个好的书名和一个能卖更多的封面设计,希望各位同事多提宝贵意见。”
主管发行但一直没说话的副总裁刘文明说:“宝贵意见可能没有,我想先看一下这本书的具体内容,你把目录找出来给我们看看。”
赵国鑫把PPT翻到目录页,《一个国家的诞生》《倒扣的王牌》《公民凯恩》《唐人街》《日落大道》《日落黄沙》《银翼杀手》《我不在那儿》《刺杀肯尼迪》《纳什维尔》《安妮?霍尔》《生于七月四日》《野战排》《第25小时》《一个国家的诞生》等一百部电影名在目录中一页一页过完。
看完之后,刘文明右手肘撑着桌子,手托硕大的三层下巴:“我刚开始有点相信你说的这本影评集也许不是毒药,而是什么蜜糖。但看到这个目录,这一百部电影,我看过的有两三部,听过名字的最多五六部,剩下九十来部都没听说过,所以这本影评集内容上就非常不大众,影评本身就是小众,你这是小众的二次方,不能说这书是出版毒药,但销量被受众限制了,不要说两三万,征订能过万就很了不起。”
大领导定了调子,早就摩拳擦掌的发行人员便铆足劲儿大加挞伐,最先发话的是亚马逊发行总监余大伟:“是啊,去年我们出过一本影评集,发了八千,退货四千,现在好像实销也就两千吧,估计后期还会有不少退货,我们网站这边基本不动销了。”
天猫发行总监也紧跟其后:“你是说《麻辣影评》吗?天猫几家网店当时也要了一千的货,目前还剩下一半,也基本不动销了,参加秒杀活动都卖不了几本。”
还有其他人正要开炮,孙蕾抢先发言企图堵住众发行的口无遮拦:“影评确实不好卖,我们内部讨论时也谈过这个问题,国内写影评的也没有几个火能达到《伟大的电影》作者罗杰?伊伯特那种知名度和影响力,所以销量也不可能达到他在美国的程度。但既然我们已经签了这本书,那我们编辑就一定要努力将它做好,也对它充满期待。我不想说‘我们对每本书都抱有畅销期望’这种假话,但我对这本书还是抱有一定期待的,也请营销和发行的同事对这本书抱一点点期望,给它应有的待遇。”
东北区发行总监接过她的话茬说:“对每本书都抱有期望的是我们发行,因为你们编辑只做自己的书,只关心自己的书,我们发行要发所有的书,要跟踪每本书的动销,但每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公司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所以我希望编辑做的每一本书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不是抓到什么就做什么,更不能明明选题不好还要占用公司资源——”
听到此处,赵国鑫觉得遭到了人身攻击,虽然这个选题不是他签的,但现在被攻击的显然是他这个在做选题的人,所以他很不礼貌地打断对方:“我们编辑并不是抓到什么就做什么,起码我不是,我们部门的人也不是,我相信公司所有编辑都不是随随便便找选题,随随便便做一做。我们都是认真做事的编辑,请不要以己度人。”
他停顿了一下,希望能得到编辑们的声援,但没有人吭声,他继续反击:“这是之前我们部门总监王翰林的选题。王总你们也了解,是一个虽然一是一个书痴,他对内容的要求之高应该无人能比,这本影评集也不是随便抓的。稿子我看过几遍,内容质量确实过硬,不像有些书除了封面之外一无是处。当然,我不否认影评集不好卖是一个铁的事实,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发行和营销能够跟上,卖个两万来册并不难。”
大多数发行听到“两万来册”嘴角都浮起讪笑,区别只是幅度大小,但他们无意反驳。当然不是因为赵国鑫说服了他们,而是这种话他们都听到耳朵磨出茧了。每个编辑都会说自己努力做每本书,每个选题都是精挑细选。但努力并不一定就能做好,而精挑细选并不代表找的选题就好。大多数时候努力和认真并没有用,尤其是对一些不读书、根本就没有基本选题判断能力的图书编辑来说,越努力越认真反而错得越离谱。最终书卖不好反而怪罪市场、怪罪读者,感叹现在没有人读书,大家只读垃圾书、只看快销品,不读真正有营养价值的好书。殊不知自己做的恰恰是垃圾书、快销品——只因没人买就自以为是好书,更有人做的则是既无营养价值也无市场价值的滞销书。
编辑感叹现在读书的人少,图书行业成为夕阳产业,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自己做的书卖得少。如今每本书销量少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但并不表示现在读书的人就少,只是如今图书品种多,读者选择的余地大,所以从单本书的销量来看,好像读书的人确实少了,但总量不仅没少反而增多。因为现在不再是全民看一本《平凡的世界》的时代,况且全民看一本书并不正常。
因为无人反驳,也无可再宣讲的,全场陷人沉默,会议主持郁震总结道:“从刚才的讨论也好,争论也好——来看,这个选题最终评什么级就表上见真章吧,不必再浪费唇舌,我们继续进行吧,下一个。”
七部全部宣讲完毕后,可能因为已事不关己,张晗君感觉时间仿佛过得快了许多。评级结束时离下班只有半个多小时,大家纷纷离场,孙蕾被张让拦住:“你怎么把余兴振扔在我的办公室就跑了?”
“我说‘去把周未和栾总找来’,并没有说我还会回去。”
“所以你就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那你是怎么收拾的呢?”
“周未和栾总对作者跟你签了合同很不满,但也敢怒不敢言,就随便聊了聊联合编辑的事儿,然后就到宣讲会时间了。”
“哦,那看来也没什么需要你收拾的。”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对你们负有监督之责。”
“那就以后再说,我先走了,还有事。”
孙蕾说完就走,但被张让喊住:“等等,我还有重要的话要说呢!
孙蕾迟疑了一下,正色道:“张总要是对联合编辑有指示的话,得开始后再说,况且这书要交给张晗君来编辑:”
“刚才作者说变卦就是因为对她不太满意啊。”
孙蕾微一撇嘴:“那是托词,他不过是被高版税诱惑了。”
“可作者提出换编辑,你坚持让她做不好吧。”
“《疑犯追踪》里你最喜欢的台词不是‘Everyonedeservesasecondchance’吗?”张让定定地看着她:“我不仅喜欢,而且也希望有,你觉得呢?”
孙蕾被他盯得有些局促,但应付自如:“你应该知道我最喜欢的台同是《一一?里的那句: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个机会去过了一段年轻时候的日子。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张让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刚才和你一起劝余兴振签合同时,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我还挺怀念以前一起工作的日子。”
圈内一直传闻张让是为孙蕾而来重塑文化,孙蕾虽不至自恋认可,也觉得功利至上的张让不会像20岁的年轻人一样盲目,但并非完全没有怀疑。也许张让的选择是一举两得,既为职业生涯镀金,又想挽回旧情人。至少他的主动不得不让她怀疑。孙蕾对张让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但现在更多的是同事之谊,而此种情谊也因不堪往事而难再增强。所以她说:“年纪大了就容易怀旧,但我还没到怀旧的年龄。”
“呵,你一直是向前看。”
“嗯,我不仅向前看,还要向前走,再见。”说着孙蕾疾步向前走去。
张让没再阻拦,回了句“再见”,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也向前走去。
张晗君、王萌、赵国鑫三人回到办公室,刚打算关起门来吐槽一下评级会,孙蕾推门而入:“我们讨论一下评级会的情况。”
孙蕾没等他们回答就开门见山:“我现在有点后悔——我觉得你们刚才表现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但赵国鑫你有一点表现得不是太好,很不利于选题评级。”一直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演讲能力的赵国鑫问:“我哪里表现得不好了,该讲的都讲了吧?”
孙蕾说:“该讲的都讲了,不该讲的你讲得更多,比如‘请不要以己度人’。你怎么能直接反驳发行呢?”
“他那么过分,讽刺我们工作随便、不负责,我还不能反驳他们了?”
“他们确实有些过分,可是你也不能直接骂回去。我们可以反驳,但要有度有技巧,不然倒霉的是我们,他们会给我们的书全打D级,直接影响码洋!”赵国鑫心服口不服:“这些我都清楚,可我就是气不过,他们只要不看好一个选题就那种态度,我没忍住。编辑和发行不是对立的,是要互相配合的!”
孙蕾叹了口气说:“我原以为张晗君这样的新编辑会反驳,可她没吭声,反倒你一个老编辑没憋住。我也很想反驳,但我们不能得罪他们。编辑一直是弱势群体,在外面对作者是弱者,在内部面对发行、营销也是弱者,都得忍,除非自己创业当老板。”
见上司提到自己,张晗君就帮了赵国鑫几句:“其实赵国鑫说的全是我想说不敢说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发行和编辑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吗?”王萌叹了口气:“发行都觉得书卖得好,‘荣’是发行有力;卖不好,‘损’是编辑选题不行、封面不行、文案不行。不只是咱们公司这样,几乎所有图书公司都这样。”
孙蕾严肃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从今以后不准你们直接反驳发行。发行是浑蛋,但他们是能让我们滚蛋的浑蛋。”
见他们都低头不语,孙蕾语气缓和地说:“就这样吧,评级高不了,单品上不了量,也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多做几个品种了。张晗君,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刚才虽然没有被批评,但孙蕾显然对她的宣讲表现也不满意.张晗君以为要单独接受洗礼,孙蕾却和颜悦色地说:“《漫长的挽歌》还是由你负责,还是算你独立策划,像我们以前说好的一样,”
选题失而复得,于部门,能完成很多码洋;于个人,她又有半年内成为畅销书策划编辑的可能,想到原本顺利如此却因自己的强不知以为知而生波折,张晗
君惭愧又开心:“可作者不是觉得我不合适吗?”
“我觉得你合适,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但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