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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再次进击 > 第十七章 向恶势力低头

第十七章 向恶势力低头

    虽然唐錄用事实告诉王萌他没有生活在美丽的新世界,但唐棼关心社会时事,做普罗大众图书的建议却给了他一定启发,至少对他策划美国专家的选题很有帮助,

    唐棼说不仅要心系国家,关心国家大事,还要眼观天下.关心国际大事,多了解国内国际形势.想想什么事情最受人关注,也许就能挖掘到好选题。

    回到办公室后,开始大家还在一起嘲笑唐棼毫无糖分的培训,但嘲笑到“眼观天下”时,电脑弹窗恰巧弹出一则新闻——美国共和党提名特朗普为总统候选人惹全世界热议。

    王萌又像策划《竟无言以对的人生真相》时那样,灵光一现,突然一句话也不说,快速在电脑上操作。一连串紧张有序地百度、亚马逊、叮叮、咚咚、新华文轩、北发、博库、中国图书网、天猫、淘宝、藤萝读书以及旧书网査找后,他确定了自己要做的选题之前没有人做过。

    他松了一口气,兴奋地跟赵国鑫说:“美国问题专家的选题我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切人点,感谢上帝,感谢你,当然更要感谢唐总编辑,我今天尽快找作者确定一下,明天就告诉你们是什么选题!”*

    因有故意吊人胃口之前科,张晗君和赵国鑫都故意不问他是什么选题,赵国鑫平淡地回了个“哦”,张哈君淡淡地说了“期待”二字,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王萌灵光一现策划出的选题是美国大选常识普及。现在最热门、最持久的新闻当然是美国总统大选,他刚才搜索得知,市面上没有一本讲述美国总统大选过程的图书,而中国人对美国大选的关注程度可能除了不能投票外,不亚于美国人,只是大多数人看的都是热闹,所以做一本普及美国大选常识、让看热闹的人也看懂门道的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题。

    他快速浏览一遍美国专家的各专栏目录,欣喜地发现专家此前写过很多美国大选常识性文章,只是并不成系统。想到自己也并不了解美国总统选举的种种,王萌抓紧下单买了一本《美国总统制:起源与发展》,这是市面上仅有的讲述美国总统制度的图书,但因为是美国政治学学者写的学术著作,对普通大众来说过于深奥,销量十分一般。

    书到货后,王萌偷偷跑到会议室把门从内反锁争分夺秒阅读。虽然有太多新知识,虽然选举人团制度把他看得头昏脑涨,他还是一天之内基本看完,加上之前的知识储备和最近对美国问题专家文章的阅读,王萌对美国总统选举制的了解达到一个编辑所需程度。他不仅知道如何策划、编辑这个选题,还将书名拟好一《美国总统是如何选出来的》或者《一个美国总统的诞生》。

    当人们遇到阻挠时就会用“好事多磨”来安慰自己,真正的好事从不多磨,多磨的事情要么是自己误人歧途,要么是被别人领人歧途。王萌的这个选题就没有遇到什么磨难,一份稿赚两份钱,还能出成书,作者乐得同意,虽然有一些内容需要新写,但并不多,不过是对大选候选人分析以及大选结果预测。王萌功课做得很足,选题表也填得堪称完美,任谁看完都觉得一本畅销书呼之欲出。选题审批过程非常顺利,唯一意见不一致的地方是各位审批者对书名有不同看法。这是个可以搁置的争议,等最后再定也不迟,所以很快通过。

    6月底,合同签订完毕,王萌迅速整理编校稿件。与此同时,王萌的健身书和赵国鑫的科普书终于拿到出版社返稿,但出版社编辑认为图片版权不明晰,请编辑提供图片所有者版权合同,否则只能退稿。这个意见令所有人十分惊讶,因为图片在报选题时就已出示过授权书。

    近年来随着版权意i只越来越强,图书出版已经不能随便从网络上下载图片用,都需要购买版权,向出版社提供版权购买合同,但也有一些书因为图片来源比较复杂,无法一一提供,就由作者统一提供授权声明,如果侵权由作者承担全部责任。重塑文化还有几本图文书报给这家社,其他书正常返稿,只有正常编校修改,并无编辑提出图片版权异议。

    图书公司编辑极少跟出版社审稿编辑直接沟通,一般都由总编室流程编辑统一负责,赵国鑫和王萌再三向流程编辑询问图片版权问题,总编室主任亲自告诉他们确实只有他俩的稿子因图片版权面临退稿。总编室主任还说,出版社返稿意见中还有如下一条:健身、科普都是非常严肃、非常专业的知识领域,但从这部稿件编校水平来看,相关编辑既没有严肃对待,也没有专业知识,似乎并不具备编辑此类图书的资格,请出版单位自行斟酌是否请专业人士把关。既然由出版单位自行斟酌,言外之意就是也可以不斟酌,总编室主任就没有将这条伤编辑自尊的意见转达给责任编辑。

    赵国鑫和王萌觉得事态严峻,最好集思广益所有的合理怀疑,再向孙蕾汇报^经分析,两人觉得“始作俑者”应该是一审审稿编辑。虽然出版社实行三审制,但最重要也最主要的审稿是一审。二审、三审大都是抽查,所以问题的症结就在一审编辑3两人经过多方打探,终于真相大白,原来一审编辑是原来七部的编辑李安宁。

    图书行业是个很小的圈子,熟人动态很快就传遍.但李安宁自离职后形同消失,他屏蔽了重塑文化的所有人,也不再参加编辑圈社交活动。赵国鑫以为他也像很多高不成低不就的图书编辑一样转行做影视去了,不料竟真去了出版社,仔细想想也许去出版更加合理,因为他在重塑文化时刚拿到中级编辑资格证书。

    原来“君子报仇,半年不晚”,原来风水真的会轮流转,今天到李安宁家。整个公司跟李安宁关系最好的是赵国鑫,但他也被全面拉黑。李安宁还换了手机号码,赵国鑫只好让总编室给要座机电话。

    赵国鑫以为李安宁会不接自己的电话,但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才响两声李安宁就接起来。一听是赵国鑫,还假惺惺地寒暄:“好久不见啊,最近在忙什么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座机号码的呢?”

    赵国鑫见他如此虚情假意,也跟他假戏真唱:“也是最近才有幸得知李兄在出版社高就,电话是我们总编室主任给的。最近也没怎么忙,想请教一下您我们这边两部稿子的问题呢!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

    李安宁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回复:“吃饭啊?!我最近看了你们那本健身的稿子,正在按那本稿子教的方法健身呢!那上面说,饮食是健身最重要的一环,所以不能随便乱吃呢!”

    赵国鑫退而求其次:“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喝杯咖啡,好好聊一聊怎么样?”“咖啡也不能喝,我最近睡眠不太好,刚去看了中医,医师告诉我要戒断咖啡因,茶也最好不要喝,我现在天天喝决明子呢!”

    李安宁拒绝喝咖啡,也“谢邀”喝茶,赵国鑫也没耐心再跟他兜圈子:“李主编,我打电话来其实就是想问一下,我们那两部稿子,怎样才能通过您的审核呢?”

    李安宁哈了一声:“谢谢抬举,我现在只是副主编,意见难道总编室没有转达吗?只要你们提供了所有图片的版权合同就可以啊!”

    赵国鑫有些气恼:“我们不是提供了图片版权授权书吗?”

    “授权书这个东西,大家都很清楚里面有什么猫腻,真出了法律纠纷,具不具备法律效力都两说。为保证万无一失,你们还是按版权法的规定提供版权合同的好!”

    赵国鑫哈哈一声:“李主编也在图书公司干过,所以我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如果我们一张一张图片去签合同,可能得到明年才会签完。你也知道我们签了码洋任务,所以,除了提供图片购买合同外,我们怎样做才能令您满意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装什么谦谦君子了。用授权书,可以!但必须得你们孙大总监亲自向我道歉,我才会同意。否则,我们只能按照出版法规合作。”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向他道歉?我有什么可向他道歉的?”听完赵国鑫支支吾吾的解释后,孙蕾怒气冲冲地说,“没什么本事就会给别人使绊子,还成能耐了?我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不会向他道歉!提供购买合同就提供购买合同,你和王萌抓紧去找作者提供图片版权合同吧!我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总监不向恶势力低头,编辑就得向恶势力低头,王萌和赵国鑫只好向作者寻求帮助,好在并不用低三下四,而是拿出版社又出幺蛾子新规定来要求作者提供图片版权合同。

    王萌的健身书提供图片版权合同并不难,只是比较烦琐3因为作者提供的图片不是自拍就是摆拍,还有一些同行朋友的照片,搞定版权非常容易,不过签字费点事。赵国鑫的科普书则没这么简单,因为书中用的不少图片是外国摄影师作品。虽然作者也可以帮忙联系到摄影师,但中外合同双签往还可能需要两三个月,还有些摄影师正满世界跑,只有电子邮件可以联系,根本没有合同邮寄地址,也许合同寄到A处时,摄影师已去B地。健身书很快就搞定图片授权合同,双签后王萌将合同复印件寄给出版社,李安宁“求仁得仁”,也无话可说,出版社很快放行。

    相比之下,赵国鑫更加焦灼。但想马上放行,只能向李安宁道歉,可无论他道多少次歉都于事无补。赵国鑫也不想为难孙蕾,但是这本书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这是他策划的第N个可能成为畅销书的选题,也是一本即使只印一万册码洋也很高的书。鉴于以上两点,无计可施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求孙蕾向恶势力低头。

    “孙总,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好像所有“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最终都说了出来。孙蕾知道他要说什么,很想回一句“不该说,不要说”,但还是让他说了:“你说吧,当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会不会听。”

    赵国鑫说:“我想求您向李安宁道歉……”

    “我不可能向他道歉,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

    “我,我知道,可是,现在我那本科普书根本弄不齐图片版权合同。”

    孙蕾丝毫没有让步:“那你就把图片全部删掉!”

    “可这本稿子图片占了至少一半的内容,删掉图片一是不完整,文字取代不了图片?,二是排版就得重新调整,会错版,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错误;三是印张会少很多,定价就会降低很多,大大影响我的码洋任务。”

    孙#说:“码洋也不会减少太多,最多费点事,你抓紧改一下还来得及。”“孙总,上半年我们完成的码洋确实不低,但我们的选题储备情况你最清楚……张晗君、王萌不懂,我懂!如果上半年完不成大半码洋,下半年就很困难。”孙蕾最近工作并不顺利,找到的选题不是别人捷足先登,就是没有通过审批,将近一个月没搞定一个选题。她很清楚赵国鑫所说的现状,可也不敢跟部门编辑明说,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三年的图书编辑工作经验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赵国鑫成功分析出七部现状。如果这本书再因图片问题无法出版,任务完不成的可能性就更大。而即使删掉图片出版,码洋可能得减半,完不成任务的可能性依然很大。现在每一块钱的码洋都弥足珍贵,少一块都有完不成的可能。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孙蕾颓然道:“我考虑一下吧,你先把他的电话给我。”赵国鑫把电话号码发到她的微信,又说:“孙总,您也知道我做了三年多编辑,但毫无建树,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没有策划到好选题。之前那几个选题都没有畅销,没一本到三万的。这本书我非常看重,我也希望自己能做一本拿得出手的书,起码销量在业内算得上畅销书,所以还请孙总帮我一把。”

    孙蕾说“考虑一下”也不是婉拒,见赵国鑫说得这么严肃又认真,她也严肃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保证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出版社跟图书公司是合作关系,但在交易双方中出版社依然占强势地位,所以李安宁大可以假借认真负责的名义,刁难赵国鑫和王萌。孙蕾当然不愿意向在孙蕾选择向恶势力低头时,张晗君则选择第一次反抗父母。经历过父母的出尔反尔后,她决定先确定自己有十足胜算后再“告白”。在从发行处得知《〈漫长的挽歌〉拍摄手记》发货完毕,从父母处旁敲侧击确认明星写真也算书后,在6月的最后一天她告诉父母完全自主策划的《〈漫长的挽歌〉拍摄手记》销量已达7万册。

    女儿成功兑现承诺,父母心情却很复杂,他们一直觉得毫无经验的女儿半年做一本畅销书是不可能的任务,现在则觉得女儿做编辑也许真能闯出一片天地,可他们又不放心更或者说是不甘心任由她决定自己的人生。

    晚饭时父母没有说话,张晗君以为他们需要证据,就在饭后拿出偷偷复印的有各个领导签字的加印单证据,结果父母更加沉默不语。她明白父母是要再次变卦,就主动出击:“自主策划、销量七万,证据在此,难道还有什么不符合要求的吗?”

    “明星写真——”

    “是明星写真,前几天你不是说明星写真也是书的吗?”没等爸爸说完,张晗君就反驳。

    “可那说的是周未啊,不是你。”

    “我也一样啊,我也是编辑啊,难道我做的明星写真就不是书了?”

    眼见父女要吵起来了,张母赶紧做和事佬儿:“算,当然算,你确实是兑现了承诺,可是你想好了吗,一定要做图书编辑吗.小君?”

    张晗君确定父母是要再次食言,但她也不能就此认输:“一定、确定以及肯定!我兑现了承诺,争取到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主的权利,所以我确定要继续做图书编辑!”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天天早出晚归地忙碌,何必活得这么累呢?”-

    我就知道你们又要变卦,”张晗君第一次朝父母冷笑,“既然你们现在又不同意,当初何必要同意,让我活得这么累呢?”

    张母嗫嚅:“我们以为你完不成呢,所以就同意了,没想到……”

    “没想到,呵呵,早就知道你们根本不相信我,呵呵。”

    一直铁青着脸的张父见她冷笑,暴怒:“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为了你好,给你个台阶下,你别——”

    4我别怎么?给我台阶下?我看是你们现在下不来台了吧。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现在没法再食言而肥了就想直接毁约是不是?”

    张父没想到一直温良恭俭让的女儿竟然如此巧舌如簧,气得口不择言:“既然你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主,那衣食住行你也自己做主,以后就别再住在这儿,别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爱干什么干什么,爱去哪儿去哪儿,不用告诉我,我也不会再过问!”

    张晗君刚要反唇相讥,被张母阻拦:“你们俩这是要断绝父女关系吗?话说得这么狠,别吵了,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父女异口同声。

    “那就各回各屋,都冷静冷静,明天再谈!”

    亲妈第一次这么严厉,亲夫和亲女儿也第一次听从,各自摔门进屋。

    张晗君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觉得明天再谈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变化,最后“气向胆边生”,决定衣食住行自己做主,轻手轻脚打包衣物,明天就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到这儿之后,她反而冷静下来,甚至还有一点自己做主的兴奋。

    第二天上午一切照常,但下午上班后她就奇怪父母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来寻求和解,直到下班时她才想起自己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并无异象,但也担心父母发现但觉得她会服软回家,到下班前她就不得不思考晚上住哪里的问题,好在最终找到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北漂”女同学处借住,因为恰巧与该同学合租一间的室友今天出长差,归期未定。

    她在办公室一直待到晚上9点多,边加班干一些零碎工作边査看微信,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直到整个大办公室真正加班的同事要下班关门时,她才一起离开,赶往女同学的住处。

    直到下地铁张晗君才接到妈妈的电话:“你今天加班要到很晚吗?”

    “嗯——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不回来?要加一通宵吗?”

    “不是,我要衣食住行自己做主。”张晗君很平静地说。

    “自己做主,你要怎么做主,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大街上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睡大马路,我先去一个同学家借宿。”“不行,你马上回家,不要耍脾气,你爸那是说气话。”

    “不管是不是气话,我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回去,我留了一封信在我屋里的桌子上,你们看完再说吧。我马上到同学家了,先不说了,妈,拜拜

    张晗君挂断电话后,亲妈立刻再打过来,但她都拒接,之后直到找到同学的出租屋前没再接到电话,应该是父母在看信或者看完后商量对策。

    同学租的房子是典型的“北漂”合租屋,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打了一个隔断成为三室,分租给三个人,这三个人又各自跟一个人合租,共住六人,好在都是女生,比较像大学宿舍,非常容易适应。

    她刚打量完整个房子和自己的——自己暂时借住一半的房间后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小君,我和爸爸刚看完你留的信——”张母还没说完就听到一旁的张父大喊:“让她赶紧给我滚回来!”???,

    “你能不能先闭嘴让我先跟她说完。”这是张晗君第二次听到亲妈吼亲爸,但并没什么用,只听到张父在不断吼叫。如果不是知道电话另一头在吼的是自己的爸爸,张晗君会觉得是在看国产电视剧,因为他说的话跟电视剧里那些遭遇子女反抗的父亲一模一样,无非“现在不回来以后就永远不要回来了”“以后不要踏进家门一步”“告诉她我没她这个不孝女”等。

    在张父咆哮般的背景音下,张母柔声跟她讨论信中内容:“小君,我认真看了几遍你的信,我觉得也许我们是错的一一”(我们有什么错,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上大学!)

    “你能不能先闭嘴,让我跟她好好谈谈?”电话那头传来张母的吼声后,张晗君又听到妈妈温柔地对自己说,“你上大学后,我一直在努力建立一种跟你情同姐妹的关系,看来并没有成功。因为就像你信中说的,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小孩,

    擘

    而不是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她就是个孩子,还是一个不懂事、不听话的死孩子!)

    “你闭不上你的嘴是吧,那我换个地方打!-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张母的吼声后,张晗君再次听到妈妈温柔地对自己说:“小君,你先等一下哈,我去卧室给你打。”

    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将张父的背景音隔离得几乎听不清,张母并没有立刻开始说话,好像是组织了半天语言:“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信守承诺,让你自己做主。我相信我的宝贝女儿会规划好自己的人生,不会让父母操心,但是你爸坚决不同

    音”

    听到这句话,张晗君没有说话,她恶意揣测父母也许是在演双簧,唱“好警察,坏警察”,最终让自己招供服软。见女儿沉默不语,亲妈又问:“你现在住在哪里,能不能给我发个定位?”

    “不能。”

    “我不是要去找你,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在同学家,很安全,你放心好了。”

    “那让你同学跟我视频一下可以吗,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安全。”

    张晗君看了一眼一直在假意忙自己的事情但一直支着耳朵旁听的女同学,女同学点了点头,张晗君才把手机递给对方。两人尴尬地打了招呼后,尴尬地说了几句话就确认完毕。

    之后母女二人没有再进行实质性的对话,唯一实际且有用的进展是妈妈转给她一万块钱以备不时之需,张晗君想了想回了句“谢谢妈妈,我先借着,过几天还你”后就接收了。

    除了借住同学家之外,一切正常,张晗君最担心的是父母来公司“抓她”,好在父母可能担心家丑外扬,一直只是“纸上谈兵”,爸爸更是一直不跟她直接对话,只通过“好警察”妈妈传达他的强硬态度,张晗君一直不“招供”,也传达了自己的强硬态度——只有爸爸白纸黑字兑现承诺,才会回家。

    没有人知道孙蕾如何道的歉,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向李安宁道了歉。因为李宁安很快打电话给重塑文化总编室,告知科普书和健身书都不用提供图片版权合同,只要提供一下加盖公章的授权书即可。

    王萌的健身书倒不用再提供授权书,因为他早已将签署好的所有图片版权合同寄给出版社。但就因为王萌多此一举,让出版社总编室主任觉得既然健身书能够提供图片版权合同,为什么科普书不能提供,便以此为由再次向赵国鑫索要科普书图片版权合同。

    事情起了严重的变化,如果只是审读编辑李安宁刁难,道个歉就可以解决。总编室提的要求,基本就得“有求必应”。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孙蕾跟总编室主任费尽唇舌都毫无作用,只能求助于副总编辑郁震。

    自从上次她拒绝为他成立IP影视部之后,郁震对她的态度就迅速由青眼有加变为冷眼旁观,最近申报的选题他也要么压着不批,要么不同意立项。可是逃避不仅可耻而且也没有用,孙蕾只好补了补妆去向更大的恶势力郁震低头。

    郁震答应帮忙跟总编室主任沟通,但提出一个条件:“这是我分内之事,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分外之事。”看到孙蕾张嘴要说话,他立刻打断她,“不用担心,不是强迫你去做IP,是想让你给我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最近面试了很多人,水平都太差,问他们最近看什么好电影,不是回答《夏洛特烦恼》,就是《美人鱼》。且不说这是老电影,这是好电影吗?”

    “可能他们觉得票房好就是好吧?”-

    票房好是一回事,电影好是另一回事啊!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连基本的逻辑都理不清呢?”

    “人类曾经逻辑清晰、思维正常过吗?”

    郁震不想讨论人类的宏大主题:“你觉得公司的编辑有没有适合来负责1P影视部的,最好是部门总监级别的。”

    “刚成立的直属部总监梁玉紫不是很适合吗?做的都是国产青春文学,最容易转化的IP种类。”

    “她啊,坚决不行,她的部门年底应该会裁撤。目前为止,她的部门码洋完成度全公司最低,做的书要么是30多岁还自称少女的人写的爱情小说,要么是没谈过恋爱、相亲结婚的人写的‘致前任’合集,大都首印七八千册,发货三四千册,

    一半堆在库房里。”

    因为不在同一个编辑中心,做书类型差别很大,孙蕾不了解梁玉紫那个部门的情况,听郁震这么一说,她还是十分震惊:“有这么差吗?上个月她那本《致已然消逝的纯情时光》不是还搞了个新书发布会什么的,阵仗还搞得挺大的呢。”“不要再跟我提《致已然消逝的纯情时光》,我当初把这个选题毙了,但她以每个编辑可以‘任性’一次的合同条款来要挟我过这个选题,还向我保证这本书一定会畅销。”

    孙蕾并不知道公司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任性规定”,就问:“那你就给她过了?”“不过不行啊。结果这本书的销量也够任性,新书发布会签售25本,20本是公司的托儿,这个月一共卖了2本。做的书本本赔钱,还不如十一部,什么都做不出来,最多只赔工资。”

    “也许她去做影视会‘东方不亮西方亮’呢?”

    “一个人连书都做不好,更不可能做好影视。让她去做影视,一赔就是一百

    本书的成本。当然了,我的观点也许不对,但我有权不让她在重塑文化做IP。”郁震强调自己的权力,孙蕾没再推荐梁玉紫:“其他人,我觉得都不太合适,我们公司主要做非虚构类图书,小说也只是各部门零零散散地做,确实没有太适合直接转去做IP的部门负责人。”

    “我在图书行业并没有太多的人脉,在影视行业是根本没有人脉。我帮你搞定版权合同问题,你帮我搞定IP总监人选。另外——”说着他从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两份文件,分别打开翻到最后一页,“你的这个版权书选题,也‘同意立项’了。”他说着唰唰签上了“同意立项。郁震”。郁震根本无意掩饰他的挟嫌报复,可能觉得自己是真小人没必要遮掩,也可能觉得孙蕾并无报复自己的能力。

    向两个恶势力低头后,孙蕾发现虽然自己没做错事,但只要别人认为是你的过错,道歉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她对李安宁本就没抱期望,她对郁震虽然有些失望,但更怪自己抱有错误的期望,毕竟自己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张晗君原本以为自己一离家出走,事情就会有个比较好的结果,但现在她觉得这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一直处于劣势的张晗君现在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出了十天差的女同学的舍友马上就回来,她得马上搬走,好在手上有一万几千块钱,足够去公司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个把月。她中午从网上看了看附近几家酒店的环境,发现评价都不好,感觉不是很安全,加之最近酒店女顾客被陌生人强行拖走的新闻让她更加害怕,就没敢预订。她十分沮丧地认为也许是时候认输、认命了,我命由天(父母)不由我了。

    想到这里她更珍惜所剩不多的编辑生涯,更加努力认真工作起来,反而没有那么挫败心烦。为了推迟认输的时间点,下班后她又主动加班到很晚,戴着耳机翻看以前的质检校样、写文案,浑然未发觉整个办公室只剩她一人。10点多张晗君准备回家时,突然想起在公司群里看到其他中心同事加班到很晚时直接睡在公司的光荣事迹,就决定自己也睡一晚公司,明天再找找朋友或者同学借宿,好在6月天温度不是问题,早上也有地方可供洗漱,只要她在第一个人来上班前收拾好“作案现场”,抹除“作案痕迹”即可。

    到12点多时,她觉得不会再有人回办公室.草草洗漱后,便将几把椅子勉强拼成一个可以蜷曲的空间躺下,直到两点多才勉强萌生睡意。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即将入睡时,大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她一个激灵跳起,椅子四散,有的撞&墙上,有的撞到桌子上,不仅吓到了她,也吓到了闯人者。

    张晗君心脏评评乱跳,浑身颤抖,她随手抓起一把尺子壮胆.哆哆嗦嗦地问道:

    “谁?”

    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吁了一口气:“是我,孙蕾,是张晗君吧?”

    张晗君听到声音也能确认是孙蕾,也放了心,推开门看到大门口的孙蕾手上还举着包,不禁想发笑,孙蕾也想起来,把包放下:“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办公室,也没有开灯。”她看了看那几把位置异常的椅子又说,“你——不会是睡在这里吧?”

    “嗯,加班有点儿晚了,不太好回去,就想在这里凑合一晚。”张晗君撒了半个谎。

    孙蕾很清楚张晗君的工作情况,现在根本不需要加班,而且从她闪烁的言辞或眼神也很容易推断出她在撒谎。如果是其他谎言,她会选择装傻,但一个小姑娘独自睡办公室可绝非可以一笑置之的谎言:“我是来拿合同的,忘了带回家,明天,哦,应该是今天早上6点我得赶飞机去厦门跟作者当面签合同。你在加班忙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以前的校样,找找选题什么的。”

    孙蕾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你现在工作不忙不需要加班,就算需要加班,你家好像离公司也不太远,打车最多50块钱,我想你也不至于为了省这50块钱一个人在办公室混一晚,况且就算不敢一个人半夜打出租,你爸妈也会来接你的吧?”

    张晗君支吾了半天找到一个孙蕾没有预料到的谎言来圆谎:“我爸妈都不在家,他们一起休年假出国玩儿去了。”

    这个谎言显然没能令孙蕾信服,但她也不想再追问:“好吧,我先去拿一下合同,你等我一下。”

    张哈君趁孙蕾离开时迅速转动脑筋继续编造谎言,但她编造得再天衣无缝也没用,因为孙蕾回来后用命令的口吻跟她说:“无论是加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都不管,但你现在跟我去我家住。”

    张晗君刚要张口,孙蕾又打断她:“不要解释,也不要拒绝,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出了事,我也得负连带责任,所以就算是为了我,现在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不知是因为命令式口气,还是因为怕让孙蕾负连带责任,张晗君就坡下驴,迅速收拾东西跟在孙蕾身后离开办公室。

    瞥了一眼她塞得满满的背包,孙蕾猜测张晗君应该是跟父母闹了比较严重的矛盾,但依然没有细问。

    夜半的城市交通十分顺畅,孙蕾开车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家,她将张晗君安排到书房兼客房后就回房间收拾行李,不久之后她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张啥君浏览了半天孙蕾的整面墙藏书后用手机导航查看了一下从孙蕾家到公司坐公交所需时间,订好闹钟。许久以来第一次有一个栖身的单独空间,张晗君空前放松,躺下后很快沉睡过去,以致早上醒来时发现比闹钟时间晚起一小时,自己却根本没听到闹铃响。半年以来她还没有迟到过一次,虽然迟到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还是不希望迟到,她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迅速穿好衣服,掏出洗漱用品开门准备洗漱时,听到厨房里有声音,纳闷了一秒钟后以为是孙蕾没有出差回来了,就没在意,匆忙冲进洗手间洗漱。

    当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又被吓了一跳,因为从厨房走出来的人不是孙蕾,而是一个与孙蕾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性。中年女性孙兰宇也被她一直以为的没有出差

    的“女儿”吓了一跳。张晗君推测此人是孙蕾的母亲,就尴尬地笑了笑:“阿姨好。”孙蕾显然没有告诉孙兰宇有人借住,但长相甜美的张晗君一个笑容就让孙兰宇放下心防:“你是孙蕾的什么朋友呀?”

    “我叫张晗君,是孙总——”

    “哦,孙蕾的同事啊,听她夸过你。”

    张晗君腼腆一笑,孙兰宇说:“一起吃早饭吧,我早上听到闹钟,以为是孙蕾没出差,就做了两人份的。”

    张晗君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谢谢阿姨,我得抓紧走了,已经迟到了。”说着她跑回客房抓起手包,跟孙兰宇说了句“再见,阿姨”后出门,疾步奔向地铁站。

    在路上时她向孙蕾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并对她千恩万谢,孙蕾依然不置可否,只是告诉她想住多久都可以,并跟她统一口径为:父母回老家照顾病重的老人,她不敢一个人住,到孙蕾家来借住一段时间。

    虽然一天受到两次惊吓对张晗君刺激不小,但持久战可以继续还是令她有一点高兴,至少暂时不必向“恶势力”低头,从妈妈步步退让的劝降可以推知,“好警察”很快就会代表“坏警察”来与她谈休战条约。

    张晗君下班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孙家,她在小区外的咖啡店待到9点半才进门。孙兰宇刚刚跟她套完近乎,刚问七部码洋完成多少时,孙蕾推门而入。孙蕾出差要签的选题正是郁震刚同意立项的,但她铩羽而归,面谈时作者才告诉她已经全权交给代理负责,他专心搞创作,其他一切事务由代理打点,但告诉她代理将于明天举行中文简体出版权拍卖会。这个选题孙蕾志在必得,只好立刻改签.参加明天的拍卖,晚上到家时已将近10点-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张晗君刚要回答被孙兰宇打断:“在聊最近在上映的电影呢。”

    “是吗,在聊哪部电影?”孙兰宇的举动显然令孙蕾产生怀疑,她扭头看向

    张晗君。

    但这并没有难倒张晗君,因为她们刚才套近乎时确实在聊一部最近刚上映的电影:“《路边野餐》。”

    “都聊了些什么呢?”孙蕾又看向孙兰宇。

    “也没什么,就是那个42分钟的长镜头,以及原来名字叫《惶然录》,后来才改成了电影中那本诗集的名字。还有就是小张同学说没看懂,我说诗电影就像诗一样,不是用来理解的,而是用来感受的。”被女儿当成贼盘问,孙兰宇有点不开心地说。

    口供对得天衣无缝,孙蕾假装相信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怎么手又抖个不停,喝了多少杯咖啡啊?”

    “没多少,比巴尔扎克少三十杯呢!”

    “那也至少十杯,还是少喝点吧,到临界点再多喝就起反作用了,不抗疲劳也不提神。”

    “没办法,还有两个月交稿,我才写了一半多。”

    “随你吧。”孙蕾摇了摇头,拖着箱子回屋,“你们继续聊,我去收拾一下。”回到房间她干的第一件事是发信息给张晗君: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们部门的码洋情况和选题情况,谢谢!

    张晗君并没有寄人篱下多久,因为“坏警察”终于妥协,派“好警察”来与她和谈。她和妈妈几经谈判,最终达成了不平等条约:张晗君及其部门完成年度工作任务后方可工作完全自己做主,但在没找到男朋友前.必须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

    因为张晗君要求必须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所以两人约在周五晚上孙家附近的咖啡馆面谈。张晗君跟妈妈喝过不少次咖啡,但以前都是一起逛街累了时找个地方歇歇脚,从来没想到会成为咖啡馆的常客——甲方与乙方。可仔细想想自己在家庭中一直是乙方,以前是毫无权利的乙方,现在也只是一个争得一点权利的乙方而已。她以比看图书出版合同还认真的态度看完和解条约并签上名字,然后回到孙家收拾东西道谓丨道别。

    她现在比较满意,满意的不是乙方的权利,而是自己迈出了争取权利的第一步,以后自然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乃至更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