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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

    朱员外与京城来的贵客,他的妻兄、妻侄,称有要事,在书房闭门商议。

    “老朱,咱们是内亲,不说暗话。你送去安王那的东西,这个月缺了不少斤两,送来侯府的银子也少了。安王殿下对你有些不满,让我们来敲打你。”

    “这绯儿病成这样。我和丹娘都想为他积攒一下德行,更无心处理外事,请殿下宽赦等绯儿病好,我再”

    “每个月安王手下都要消耗一批火、药,亟待补充。这是大事,不容你儿女情长。安王有令,再增三成银。老规矩,增加的三成中,再抽五成给我们。”

    “可,侯爷我家的现金,实在已经不多”

    一个丫鬟奉令送茶点进书房,眼角却瞥到墙角蹿过一团黄影,她纳闷回头,空无一物。也许是哪里来的金丝虎。

    但上好的茶点刚送去不久,客人就甩袖而出。

    不知议了什么事,江家的贵客们来时春风满面,十分亲切。摔门而出时,却怒容满面,一点也不见贵胄侯门的礼数。

    朱豪只得吩咐下人:“侯爷、世子要在我家住上两日,尽心招待。”

    但二位贵客的冷脸坏脾气,却吓得朱家婢仆皆不敢近,遥遥缀在其后,随他们乱晃。

    江侯爷称要去看望妹妹与外甥。

    见了庶妹,他却连装也不装,只口头胡乱关心几句,就迫不及待往朱绯的院子去,说是要去探外甥的病。

    朱绯的院外,守了不少人。江侯爷都让他们退下,说自己来看望外甥,人这么多,他嫌烦心。

    朱家虽然是安城大户,但毕竟地位与江家天差地别,又是少爷的母族亲人,以往也来过这里,也是这样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男女仆人见了这位尊贵的舅爷,心里都露怯。很快就退走了不少人。

    江世子环顾一遍这清幽不失雅致的院落:“这商户小子倒是好命,家里的奴仆穿得都不差我侯府的下人。”

    但仍有一人垂头坐在阶前,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命令。

    那人扎着道髻,面貌清秀,年十五六岁,是个半大少年模样。雪落了纷纷,白了他头肩,一身单衣,不知冷似的。

    “喂,叫你们都退下,没听到?”

    这少年不言不语。

    江世子踢他一脚,他不动。

    江侯爷斥他,他更不动。

    “好了,茂儿,不要管他。我们去看看好外甥,你的好表弟。”

    只剩这么个瘦弱的家伙,能拦得住什么?他们父子都是习武的。

    江氏父子擡步上阶,却觉眼前一花,眼前的门忽近忽远,一片模糊,触手可及的门扉仿佛在数里之外,他们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门前。

    江侯爷有见识,眯眼道:“迷幻之术?”他退后一步,环顾左右,终于在门上找到了可疑的东西。

    一面写着“福”字的旗帜,被悬在房间上方。

    他正要伸手去取悬在门上的艾旗,却忽觉眼前一花。砰,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他俩被人一手一个,头被摁在了地面。

    “放肆!”江世子和江侯爷拼命挣扎。他们习武,又是成年的强壮男子,身上却像压着虎象,无法起身。

    江世子喊:“我乃忠勇侯世子,是安王的内侄,朱家的贵客,小小婢仆岂敢冒犯!松开!”

    压着他们的少年却不言不笑,表情冷漠,像是听不懂,手上千钧力未松分毫。

    江家父子杀猪似的嚎叫引来了朱家人,见此情景,吓得赶紧去通报。

    朱员外就带着一个年轻女冠匆匆而来。

    方脸女冠随意一指:“放开他们吧。”

    那少年才松了手,照旧坐到一旁的台阶上,面无表情。

    但江家父子连滚带爬从他手下逃出,冠发皆散,心有余悸,怒道:“朱豪,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我来探望自己的亲外甥,竟遭此羞辱!”

    回他的却是女冠:“鬼嚎什么!别碰我的艾旗,谁动你!”

    江世子道:“原是你这妖道设的阵!什么艾旗,我们想进去看望表弟,门前却遇迷魂阵,父亲发现是那个旗子搞的鬼,才去摘它”

    他话音未完,便见朱员外乃至附近的朱家人全都变了脸色。

    他一向看不起的朱家姨父盯着他,竟眉头紧皱,鼻翼微动,双唇紧抿,眸子黑沉得不同寻常。

    方脸女冠冷笑:“确实是我设的艾旗。不过,对普通人而言,它只是一面悬在门上的旗子,没有任何其他作用。它真正拦住的,是心怀恶意的异类。如果误拦,那也是你们身上沾的异类气息太重。”

    江家人大怒:“妖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对外甥心怀恶意!”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朱员外拦住。

    他已收了恨意,使了个眼色:“云真子道长,定是误会。法宝应也有失灵之时。”

    又对江家人说:“侯爷、世子,绯儿此病最怕见人,连丹娘都轻易不进房屋。谢你们一片诚心。等孩子病好,定叫他亲到京城,拜见外祖母、舅父,共叙天伦。”

    最终,江氏父子还是被安抚下来,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地回客房去了。

    奇的是,他们自觉受辱丢份,却从始至终,没有提过离开朱家。

    修行者们闻讯赶来,闻言,黄鼠狼道:“我就说!这两头地羊鬼,一个来源的,怎么可能有两种不同的气味!原来,一头是你朱家酿造,一头,是他人酝酿,跟上你家的。”

    李秀丽对朱豪说:“干嘛放他们离开?他们是人,但他们身上几乎浸透了地羊鬼之炁,必定常伴地羊鬼左右。就是掏你孩子五脏的那头。”

    而地羊鬼性嗜利,诞生于“高利贷”的概念,其掏空人五脏的妖术,是印子钱掏空家财的过程,在幽世的映照。

    换句话来说,江氏父子打的就是掏空朱家的主意。

    “这就说明,他们对你家,也不怀好意。”

    少女抚着蒲剑,全然无视世俗身份,寒光照冷面:“捉住他们,顺藤摸瓜,先杀一头地羊鬼。”

    朱员外先时恨怒交加,但随后已经明白过来。却颓然道:“再等等,再等等,容我再考虑考虑让我再想想”

    女冠嗤笑他软弱。

    白鹤却按住她的剑:“道友,世俗之内,并非那么简单粗暴。让他自己权衡罢。”

    朱豪坐在孩子的门前台阶上,雪与发灰鬓发染在一起,冻得他从肉身到心中,都牙齿战战。

    他已经想起,绯儿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前段时间,丹娘带着他,一起上京拜访外祖忠勇侯江府。

    回来之后,丹娘就常神思恍惚,朱绯表面无恙,则开始渐少食水。等他们夫妇发现不对时,绯儿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五脏空了大半。

    他恨江家吗?

    他恨,恨得滴血。

    他恨江家背后的安王吗?

    恨,恨得切齿。

    他知道这笔权势“有毒”,但一旦沾染,想要反抗、解脱,往往就由不得自己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高利贷”?

    他借江家起家,借安王做大,这是借来的本金,可滚滚利息,偿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偿尽。

    他们甚至要他独生孩子的命,想要把朱家吞吃殆尽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些被朱家放了印子钱的百姓。

    他们或家贫无计,或走到绝路,或被引诱,来借他家的印子钱。

    他们也知道这笔钱“有毒”,但往往走投无路。随后,命运就不再由他们自己。

    他也会把他们一点一点,从里到外,由浮财到家庭,到人生,吞吃殆尽。

    平民百姓无法与他对抗。

    他就能与安王对抗吗?

    只有这一刻,朱豪回顾平生,感到了强烈的悔意。

    大雪中,一个声音轻轻叫他:“老爷。”

    一把伞撑在他头顶,江丹娘憔悴不堪,满面病容,脸上浸透了苦意。

    她也知道了真正挖开绯儿内脏的地羊鬼来自哪里。

    江家的人脉,是当年付给丈夫的本金。她的绯儿以及整个朱家,都是赔不完的利息。所以,地羊鬼从江家随之而来。

    朱豪从悔恨痛苦中回过神,握住她的手,忽然说:“丹娘,伤害绯儿的既然是江家带来的地羊鬼,而不是我们家诞生的那头地羊鬼。我们可以仅除了害绯儿的那头,不管我们家的那头。这样,就算炁运反噬影响江家、乃至安王,降怒下来,我们夫妻一力承当。而我们的家业和绯儿都能保住,安王还要利用我们家铺开的人脉网,罪责我们承担,他们会放过绯儿的。到那时,我们家业还在,江家、安王就还需要我家,绯儿可以顶替我们的位置”

    **

    “干嘛告诉他们,害朱绯的跟祸害安城百姓的,是来源不同的地羊鬼?”李秀丽皱眉:“朱家为了自己家能继续敛财,放任地羊鬼为祸安城。得知除去祸害朱绯的那头,却可以不影响自家,他们怎么还会继续跟我们合作彻底抚平溢出区?”

    之前黄鼠狼、李秀丽说的话,是白鹤示意说给朱员外听的。故意告诉他,两头地羊鬼不是同一来源。

    白鹤却说:“不,如果他们真的想清楚了,朱家会主动继续跟我们合作的。因为朱家事实上已经无路可走。”

    当夜,朱家夫妇打扮正式而整齐,到了客厅,礼见修行者们,齐行大礼。

    “大师,请今夜助我们除去鬼物。”

    白鹤问:“你们想清楚了?”

    夫妻俩点了点头。

    朱豪露出阴狠神态:“两头地羊鬼,我们都要除去!”

    白鹤道:“你们作孽多年,与地羊鬼牵连太深。铲除鬼物,抚平溢出区后,你们炁运连命,极有可能暴毙。”

    江丹娘说:“我和豪哥已经想清楚了。这些年来,我们为自己,为将江家,为安王,做了太多不该做的脏事,纵使我们夫妇舍命抵罪。但要留下这份家业一日,江家,乃至安王,就会源源不断地勒索、操纵绯儿甚至是他的后代,直到吞吃殆尽,永无宁日。”

    “就像,我们在给安城百姓发放印子钱时,不到他家的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我们也不会勾去他的名字。”

    朱豪说:“道长曾说,青衣可以躲避地羊鬼。青衣者,卑贱者也。真正毫无榨取价值时,地羊鬼才会将你如同敝履一样忽略。”

    “我自知此生造下孽障无数,不敢求安城百姓原谅,更不敢说什么‘赎罪’。朱某一向自私自利,即使是今日考量,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已。”

    “今夜之后,我们所有家财,都将散回民间,所有债务利息,一笔勾销。请各位大师,一路暗中护送绯儿离开安城,我们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剩下的一切,用的都是干净银子,不多,只足他温饱后半生。”

    朱家夫妇再次叩首,便站起来。

    一垒账本、高利贷的出借记录,债票等等,被人擡了上来,悉堆一起。

    空气中,腐败的臭气逐渐浓郁,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在账册上扭曲着成型

    朱豪噙着冷笑,吩咐家丁:“去,请江侯爷、江世子。就说我答应了安王的要求,今年愿意再增三成银子。请速速来商议。”

    江家人得知让步,惊喜万分,当即连夜快步而来。

    他们入厅之时,江侯爷嘴里嚷:“三成不够了!你今天得拿出四成来”

    他们贪婪的嘴脸显露,黑夜中,隐隐有一个黄睛黑面的巨大影子,凡人不得见,却逐渐凝聚。

    话音未落,四道身影齐喝:“孽障,哪里走!”

    蒲剑、佛珠、桃木剑、黄影,四面锁住了地羊鬼的去路。

    账册上成型的稍瘦黑影,一现身,也仿佛极度仇恨般,猛然朝更大的鬼物扑了过去!

    在江侯父子惊恐的神色里,锋利的宝剑擦着他们的耳朵,穿透了鬼物的心脏,将无形的它变得有形,连剑一起钉在了地上。

    佛珠串死死地绞住了它的喉咙,不断缩紧。

    黄鼠狼咬住了它的脚。

    桃木剑劈开了它的肚腹。

    白鹤从巨大的地羊鬼腹中,剖出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虚影,面貌正是朱绯,其五脏六腑正在虚弱跳动。

    剖出肚腹的一刹那,江侯父子还来不及惊恐现形的鬼物,便觉肚腹剧痛,仿佛被剖开的是自己,他们猛然呕了一大口黑血,耳鼻也都溢出鲜血,瞬间瘫软在地,昏迷过去。

    在李秀丽的视角里,他们身上的炁在飞速流失,降至一个极低的状态。

    而江侯身上还有一条线连向夜空无穷远处,不知通向何方,线那头,也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似是一个成年男子原本高傲的声音。

    枯松接过那个蜷缩的虚影,用一颗佛珠吸收了它,再伸手一弹:“尘归尘,土归土,去!”

    佛珠裹挟着虚影,急射进朱绯院中,落在了床上年轻人的肚腹中。

    血肉的内脏顶替了虚假的木石。

    本来除了呼吸外,几乎若死的他,忽然咳嗽起来,不断咳嗽,然后竟自己翻了身,睁开眼,扶着床沿,咳得天昏地暗。

    他咳嗽、呕吐出了无数沙土。

    苍白若纸的脸上,渐有血色。

    外间听到动静的丫鬟,掀开帘子一看,欣喜若狂。

    朱家就响起大喊大叫声:“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朱家夫妇露出狂喜之态。

    李秀丽却拔出了蒲剑,剑下,一头地羊鬼化作飞灰,彻底消失。

    她毫不犹豫,一把扎进了正欲逃跑的另一头。

    那头“甲鬼”本能地攻击完同类后,跟同类一样,被钉住了心脏。

    同时,夫妇二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们的唇畔溢出血来。

    白鹤叹道:“朱豪,江丹娘,坑害你们的地羊鬼已死。现在,轮到坑害安城百姓的地羊鬼了。就算你们后悔了,我们也不会纵容它继续存世。”

    他虽然正直,却并不是拖泥带水、心慈手软之辈。

    李秀丽更无同情,只一边扎着地羊鬼,一边催促他们:“喂,早说好的,你们要干什么就快点去。我扎着它久了,手累。”

    “对了,别忘了把我的一千两拿出来。”

    虽然这家的钱不干净,但也不能逃她的报酬!最多她事后拿去河里搓搓。

    黄鼠狼想到自己的农妇,忙附和:“还有我的一千两!”

    朱家夫妇知道这是修行者们最后的慈悲,忍着心口的剧痛,礼谢后,向朱绯的院落而去。

    朱绯终于把泥沙吐干净了,茫然地坐起,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中,他被一只恶鬼抓住,剖开了脏腑

    心脏、肺按下去,还是柔软的,胸膛还是热的

    “绯儿”他擡起头,房门打开,他的老父母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短短的一段时日,父亲的头发白了小半,母亲脸上又多了好些皱纹。

    朱绯本是个清俊的年轻人,此时大病初愈,脸瘦的凹陷像骷髅,苍白单薄得像一张纸。

    父母反复端详他,又按了他心脏的位置,感知到了心跳声。

    母亲忽然呜呜地哭了,一把揽住了他。母亲揽着他,父亲揽住了母亲。

    “爹,娘,孩儿无恙”朱绯正要安慰他们,却见父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忽道:“绯儿,跟我们来,离开安城,在省府养病一段时日。然后,就走不要去你的舅家,不要去京城,绕着所有安王势力走,走得越远越好”

    “来!”父母扶着他,走到后门,那里已经有一个老仆,两辆马车。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被褥减震。

    他的父母对他说:“绯儿,不要想念我们。你是个忠厚善良的孩子,以往,你劝我们的是对的。以后,你宁可清白做贫人,不可富贵成恶鬼。不要学你的父母。”

    “做鬼吃人,可鬼亦食鬼。”

    “害人者,终将自害。”

    朱绯迷迷瞪瞪上了马车,忽觉不对劲,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老仆摁住。他病后虚弱的力气还不如只猫。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马车辚辚而远,父母的身影,在寒冷的冬夜里渐渐模糊。

    朱绯挣扎得累了,躺在马车的厚褥上,头一点一点垂,忽然,又被惊醒。

    他听到马车外乱哄哄的,好像是无数百姓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他吃力地掀开窗,擡头一看,惊恐发现,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的方向,正是朱家的方向。

    大火烧红了半片天,富贵喧嚣几十年的朱家,被一片烈焰所吞噬。

    当从朱家诞生的那头地羊鬼死去时,从它体内飞出了无数虚影——这些是尚未被吞噬殆尽的百姓内脏,它们飞向安城乃至更远的地方,无数挣扎在“怪病”中的人家,将惊喜地发现,“病”不药而愈。

    多余的炁被抚平,溢出区,消失了。

    与此同时,被火焰吞没的,还有那些滚不进的债。它们与地羊鬼一同消亡。无数人家将从阳世的层面,再次“病愈”。

    朱家夫妇手拉手,在地羊鬼死去的那一瞬间,周身之炁散尽,无疾而终,暴毙当场。

    江侯父子倒没有暴毙——地羊鬼的反噬不仅是反噬他们,有了安王等其他人的分担,他们只是重伤虚弱。

    但他们倒在厅堂中,四面被火包围,无人相救,闯不出去,惊吓万分。

    这场火烧得很大,却没有波及到除朱家之外的任何人家。

    神奇地仿佛划了界限。

    四个修行者守在朱家前。

    等火烧灭的时候,守在四面八方,阻止火势蔓延到城中的佛珠,将回归枯松手中。

    在溢出区消失的刹那,李秀丽和其他三个修行者接收了大量的炁。

    李秀丽和黄鼠狼修为高,需要海量的炁才能再提升,只被人间的喜怒哀乐之炁,冲得打了一个饱嗝。

    白鹤、枯松老僧当场就差点冲击炼精化炁中阶。

    不过,修为是其次啦!李秀丽和黄鼠狼都拿着一千两银票,十分乐呵。黄鼠狼还跟它的农妇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白鹤、枯松没有拿报酬。枯松老僧站在火海前,不停诵念消除罪业的经文。

    白鹤也没有修为提升的高兴,只凝视火海,抚着身上鹤氅,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四个修行者没有一个想到去救被困在火海里的江侯父子。

    正这时,一列人马急匆匆地跑来,叫道:“侯爷、世子!快,快冲进去救人!”

    江侯作为武功出身的侯门,当然不可能孤身前来,只是到亲戚府上商量一些秘事,不好让手下人跟着来,就让他们驻扎城里。

    手下人等了一夜,却看到朱家竟然起了大火,他们侯爷还没出来,连忙奔来救人。

    江侯、江世子最终还是被他们拖出来了,幸好没有什么烧伤,只是无端地虚弱异常。

    修行者们站在火光下的阴影里,侧视他们。

    因为现场乱哄哄的,还有很多百姓怕火烧到自家,提着水桶等着,却不愿救朱家的火,只幸灾乐祸地围观。

    那列人马没有注意人群中的修行者们。

    黄鼠狼看着还活着的,还被运上马车送去救治的江侯父子,啧啧了一声:“可惜了。”

    可惜还活着。

    李秀丽数着自己的银票,忽然说:“不可惜。活不了多久了。”

    她歪了歪头,指着江家远去的马车,上方天空:“你们看,还有一头。”

    白鹤、枯松大师都愣了一下,他们修为不如李秀丽高,虽然经验比她丰富,却不一定有她敏锐。忙顺着她的指点看去,果然看到,江家马车上空,如影随形,若隐若现,一个庞大的黑影。比他们刚除的那两头更庞大。

    夜空里,那对黄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一路随飞而去。

    它身体上的炁,连着的方向。白鹤喃喃:“那个方向是安王的封地?不错,近日皇帝国库空虚,要各地皇子想办法筹银。安王又要筹银,又要填补军用,听说,他还向封地的各豪族和亲戚动了心思没有了朱家这一笔,又谁来填呢”

    他渐渐明白过来,忽然,英眉弯起,哈哈大笑:“可惜,此鬼,贫道不欲再除!”也除之不尽。

    火光摇摇,映红天空。

    大火中,似有鬼物结伴而舞。

    白鹤道士潇洒地一拱手,说:“‘云真子’道友,保重!贫道去也!”

    一卷鹤氅,竟当真化作一只羽毛洁白的的鹤,凌云而飞。

    鹤飞而歌。

    于是,正陷入怪病痊愈,以火光为喜光的安城百姓,听到歌谣漫漫,盘旋安城。

    “鬼食人。

    鬼食鬼。

    小鬼尽,

    大鬼哭。

    相食无穷尽,

    世上已千年!”

    安城小儿听了,追随鹤歌,也拍着手唱了起来。

    从此后,安城人人能唱此歌。

    据说,有朱衣人冒死归乡,闻此歌,黯然神伤。就此出家于安城郊外。

    此时,李秀丽走过洋溢歌声的安城,也学着曲调,一边哼,一边捏着银票,舒展了腰背:“总算能舒舒服服过活一段时间了,先去洗澡买衣服,把道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