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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百七十二

    长着雪鳞的龙女,被放牛的夫妇俩拉进茅屋,请她坐下。

    茅屋极简陋,却温暖干燥,一走进屋内,寒凉的夜色,弥漫的大雾,都被隔绝再外。让她觉得冰冻千年般的危险星光,也成了雾上的一点点碎光,沉不下来,变得朦胧而遥远。

    织布妇人打量着正在向真人相转变,肌肤残留着部分透明之色的龙女,笑道:“客人,前路漫漫,风雨大作啊。汝行于道路,曝于荒野,相逐群兽之中,应觉疲惫。请在这里饮一杯热茶,小憩片刻,等到天亮了,群星褪去了,再起身吧。”

    浑噩的头脑逐渐清醒,李秀丽虽仍未能察觉眼前一切的异常,却下意识觉得不妥:“群星逐我。它们追不到我,不会褪去。反会给你们也带来麻烦。”

    妇人道:“不要紧。它们如今都被河雾挡住了。”

    “大河滔滔。伏羲作八卦,文王演周易;仲尼访道祖,屈子有天问。圣贤或凡夫,都曾在这条河中徘徊摸索,追寻它的源头与去处,试图破解它的谜团。”

    “但它不善不恶,来去随人。却颇具伟力。”

    “善良正直者,公于天下者,能取用河水,泽被苍生。”

    “穷凶极恶者、私欲滔天者,亦能用河水撒做迷雾,困顿凡人,循环悲剧。”

    “我与良人,只要扬起河水,弥散河雾,也能欺星辰、惑苍穹。”

    李秀丽听了,却仍相当不安,她皱着眉头,在夫妇二人的热情招待里,在茅屋坐了一会。

    明明只是坐了一小会。

    但她越坐越焦躁,又站起来,走来走去,

    最后,还是说:“我想不起来。但我一定还有要事去做。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在等着我。”

    “我想,无论如何,我要告辞了。”

    夫妇二人仔细地看她一阵。见她的肌肤已经褪去了能见脏腑的那种透明。便不再相留。

    放牛的男子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留你了。只是如今夜色还深,群星仍在闪烁。纵使有雾气暂时阻隔,独自在这遍布野兽豺狼的郊原徘徊摸索,总是危险的。我熟悉河畔的环境,知道一条离开郊原的小路。女郎如果不介意,请让我送你一程。”

    李秀丽想了想,没有拒绝,向他道谢。

    临走前,织布的美貌妇人取机杼,裁断布匹,拿起这匹素绢,披在李秀丽肩头,充作斗篷、披风:“相逢有缘,夜风寒凉,星光彻骨,送与你御寒。”

    李秀丽披着素绢,跟着牵牛的男子,离开了茅屋。

    牵牛郎带着她穿越郊野,到了那条滔滔而去,贯穿无穷的长河边,找了一处分叉而出的支流,水面相对安稳开阔,相指着对岸道:“过了河去,从那悬着斧子,照着烛光的小树林里过去,就回到你要去的地方了。”

    他安抚地说:“只要女郎回到你要去的地方,纵使地煞观穷凶极恶,群星如狼似虎,也没有办法对你动手。超出一个阳世自然发展水平太多的东西,是不被允许正大光明出现在阳世的。他们也只能趁你因寂灭相进到幽世的这个时机动手了。否则,天下共击之,连仙朝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李秀丽已经有些清醒了,她看着这条河,忽然说:“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这条河,靠自己没法渡过。”

    牵牛郎歉意道:“我夫妇二人身份特殊,今日受托而来,不能正大光明。要是叫了太史公来,祂受瞩目,一下就会有太多人知道啦。”

    “不过,我们也有相熟的朋友,祂的船,当然不如太史公的稳妥。但也能在长河上飘转沉浮,相随千万里。”

    他一吹口哨,片刻后,长河上飘来了一朵极大的浮萍。

    一个峨冠博带,一身古朴装扮的高大男子,略带忧郁地坐在这朵看似轻易要沉没的浮萍上,正在抚琴。

    牵牛郎敬道:“我有一客,欲过长河。请楚大夫相送。”

    抚琴者看到岸边的李秀丽:“原来是她。”便对李秀丽说:“多谢送还我寄身的冠带。请吧,萍也飘飘,不如太史公的船。但足矣渡汝。”

    李秀丽跳上浮萍,看似脆弱的浮萍,却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抚琴者拨动琴音,浮萍顺水流而去。

    这时,笼罩夜空的雾气也逐渐散去。

    这一处的宽广河面分外平静清澈,缓缓流淌。

    夜空上璀璨的星星都倒映在了水面上,碎光流影,似乎触手可掬。

    天上的银河与地上的长河,似乎成为了一体。

    群星徘徊银河,照彻幽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时候,星光都照到了浮萍上。

    李秀丽盘膝坐在浮萍上,一支手撑着下巴,听着幽幽琴音,素绢作的斗篷披散开来,折射着天上的冰冷光华。

    地上什么都没有,长河里只有个落寞的诗人,正在抚琴。星星们又移开了。

    夜风愈发和缓,浮萍过处,长河难得静谧温缓,水流潺潺。

    李秀丽伸手探进长河里,搅碎了满河星光,有时候,看到白色的不认识的水鸟,跟着浮萍游动,成双成对。

    有时候,水面上传来哟哟鸣叫,和进琴声。一群鹿吃着艾篙,饮着水。有一头小鹿忽然跋涉过来,咬了一口浮萍,然后呸呸呸掉了。

    有时候,有极美丽的女子,腰佩明珠,游荡河上,肆意玩耍。

    水面也会浮起云雾,卧在云中的清俊君子,侧耳听着琴音,合着拍子。

    李秀丽一回头,偶尔会看到一头赤色的豹子趴在浮萍上,女萝蔓草为饰的佳人,坐在一边,抱着貍猫,与她一起搅弄河中星子。

    蕙草香兰,香气浮动。

    追逐着、伴随着浮萍,河上一时热闹极了。

    明月倒映在征人的脚畔,他听着琴声出神,连马咬了李秀丽的衣裳都不知道。

    楼阁上遥望的妇人,抚摸着良人的衣裳,面露思念。听到琴声,探出窗来,失手跌了梳子。

    无忧无虑的少女穿着杏子红的薄衫,肩并肩地坐在她身侧,摘了江中的芙蓉,递过来让她嗅。

    马蹄险些踏上古琴,带弓背箭的将军致歉,问他们喝不喝送行的葡萄美酒。

    夜光杯却被携剑的侠客抢来,一口饮尽,大笑着跨上银鞍,高吟醉唱而去。

    牧羊的公主亲近地问她来自哪片水域,红衣的豪侠女郎用拂尘扫去碎裂的酒杯。

    大如席子的雪花,将脂粉香、琵琶语、钗环叮当声一起掩盖。铁甲碰撞声,金戈相击,都埋没其下。

    唯有承载了一切的浮萍,似要被马蹄踏沉,被宝剑劈开,被来来去去的热闹压垮。

    好几次,李秀丽都说:“喂喂喂,你们再折腾,它要沉了。”

    抚琴者却道:“不会沉的。它随长河浮沉,也随人类浮沉。有些时代用它以祭祀神明。有些时代用它来歌唱最初的无邪。有些时代鄙夷它的无用轻浮。有些时代,它唱着雄心壮志的豪情。有些时代,它发着残破的末世悲情。”

    “或许无用,或许随长河浪打。”

    “但,人族去处,总也许它去。”

    那看似脆弱的浮萍,果然也每次都顽强地继续飘荡在长河上。

    琴音忽然一顿,到岸了。前方就是那片小树林。

    李秀丽把织女赠的素绢系好,从浮萍跳下,擡头看了一眼仍在徘徊搜寻她的“群星”。

    她这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

    低头看着自己已经不再透明的双手,感受着身体内汹涌澎拜,从未有过这样壮阔的五境灵炁。

    她说:“谢了。”

    抚琴者站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浮萍上,遥遥向她一揖。

    祂身后,曾追逐着浮萍的种种异象,同时浮现,也齐齐朝她一揖。

    浮萍随人族而去,即使是被看作无用的它们,亦敬为人族谋世者。

    李秀丽走进了那悬满挂着血迹斑斑的斧子,树梢燃着蜡烛的林子。

    越往树林深处走,身体越轻盈。

    步出“树林”的一霎,熟悉的轻若无物,可御空而飞的感觉回到了身上。

    李秀丽擡头看到了阳世的天空,漫天飘落的白雪,却不觉丝毫寒冷。

    想起踏入狄国治下后的种种遭际,一股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烧。

    凝五境,成三相,为真修,寿五百!

    她终于踏过了得道之路的门槛。

    得道之路的第一步,杀!杀!杀!

    以人为畜者,杀!

    以人为械者,杀!

    悬灭世之危于人族头顶者,杀!

    新生的练炁化神修士御空而起,朝着地煞观、狄国的大本营,神都西毫,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