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大约是N城还未完全开发的地段,小巷如迷宫般复杂,路过的居民楼大多老旧不堪,墙上画着大大的“拆”字。海雅绕了快半小时,连条有红绿灯的马路也见不到,五六点正是下班高峰,附近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越想越气,谭书林的酒吧开在这种地方,最好赔死,赔个精光。
又摸索着绕了一会儿,忽见前方巷口停着的沃尔沃,海雅差点哭了,她走半天,结果又绕回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转身换了个方向,没走两步忽然听谭书林在那边大叫:“干什么啊?要打架?!”
她一愣,差点就有冲动走回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这附近实在太偏,她一个女孩子贸然过去,指不定会出什么更大的祸事,经过这段时间的体验社会,她比以前要机警许多,四处看看先找了个不太显眼的角落站着,只要那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声响,她就报警。
谭书林哇啦哇啦骂了几句,紧跟着又有几个人低声说话,隔得远,实在没法听清,倒是谭书林嗓子亮得很,骂了一句又一句,好像是嫌什么人碍了自己的事。海雅忍不住替他捏一把冷汗,这里又不是老家,靠父母的本事人人给他三分面子,出门在外行事嚣张,真是自寻死路啊……
“干什么?我×!要动手?!”
谭书林开始咆哮,那声势有点儿不对,海雅赶紧翻开手机,开始按110,还没按完,就听他痛叫一声,大嚷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呜,估计是被人捂住嘴了。一个男人提高声音招呼:“按住了,弄到一边去。”
海雅惊得差点把手机给扔了,是苏炜的声音!他正在行使黑社会的什么私刑吗?!
她想出去,可是又不敢,僵了半天,就听那边乒乒乓乓一阵拳打脚踢的声响——谭书林不会被打死吧?不远处又有两个人影朝她这边过来,四处一点可以隐藏的地方都没有,海雅急得满身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好。
人影渐近,一人满身油漆白灰,是老维,他正涎着脸赔笑,后领子被苏炜提着,一路拽过来。还是老维先发现海雅站在对面,大叫:“有人在那边!”
苏炜望过来,两人打个照面,海雅尴尬又害怕,僵在那里不知怎么办。他愣了一下,紧跟着却像不认识似的收回视线,擡手把老维一丢,他狠狠撞墙上,好响的咚一声。
老维都快哭了,连声说:“火哥!我真不知道啊!那老畜生早半个月就跑了!我还被他欠了几万块的帐没处要!我也在到处找他啊!”
苏炜掏出一盒烟,抽一根,塞他嘴里,再替他点上,这架势不像是要揍人,老维稍稍有些心安,赶紧抢着掏自己的烟:“来来!抽我的!软中华!”
苏炜推开他的手,只说:“你哪来的钱开店?”
老维赔笑:“就是刚才那小子,他出的钱,人傻钱多。”
“挑这种地方开店,你又准备弄麻古?”
“不会不会!”老维赶紧摇头,“最近查得严,我是想正正当当做点生意。等店弄好了,火哥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开门,我买单!”
苏炜笑了笑,摸摸自己口袋,老维机灵地递上自己的软中华,再用自己的火机替他点上。
“你真没见老钱?”苏炜吐出一口烟,“我听人说,你上个礼拜还从他那边拿了一笔钱。”
老维使劲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火哥你知道我,怎么可能包庇这个老畜生?他还欠我钱!”
“他有没有讲要去哪边?”
老维想了想:“好像有提过要去G县,不过他也走不掉吧?都被通缉了,肯定还留在这边。”
苏炜点点头,退了一步让他走:“你就定在这边吧?有什么事我会再来找你。”
老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夜色酒吧那边又响起谭书林的怒吼声,中气十足,估计对方揍得不怎么厉害,没过一会儿,沃尔沃开始发动,想来是带着老维走了。
苏炜深深吸了一口烟,掏出手机拨号,说了几句,再合上放回口袋。海雅站在暗处,站得腿都发麻了,她不敢出去,没见过这样的苏炜,根本就是个陌生人,还是她最忌讳的那种类型,亲眼看见跟看电影的感觉简直一天一地。
苏炜也没过来,他只是站在那里抽烟,一口一口,抽得很慢,天色昏暗,路灯亮起,他身边像是被烟雾笼罩。
一根烟抽完,他弹开烟头,忽然转身直直朝她走过来。
海雅下意识退了两步,他已经走到面前,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走,先走再说。”
她挣了一下,有气无力:“我能走……去哪里?”
他没放手,声音很平静:“送你回家。”
她不得不被他拽着朝前走,途经夜色酒吧,大门已经关上,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想必他带来的人都散了,地上倒是有几滴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有一颗断牙,海雅又僵住。
苏炜看了看,说:“你认识的那小子,出手还挺重。”
呃,也就是说,这颗牙不是谭书林的,而是苏炜手下不知哪位可怜小弟的?海雅还没来得及悚然一下,他又说:“所以叫人揍了他几拳,他挺耐打,不会死人。”
这话说的……海雅脸色发白。
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也试着想要了解,可他很少说,更不用提让她看见,她的想象也大多是戏谑性质的,把电影上那些东西朝他身上套,越是荒谬的情节,反而越能让她心安,明知那是假的,她就不会感到货真价实的危险。
现在她终于清清楚楚见识了他的真相,没有电影里一呼上百人的大场面,也没有长刀飞舞血肉横飞的火拼,却真实又凶狠,令人毛骨悚然。对了,他和老维的谈话里,好像还提到什么通缉犯……
海雅觉得浑身发虚,脚像踩在棉花里,走了没多久就看见苏炜的重型摩托车停在另一个巷口,路灯坏了,周围暗的叫人心慌。
苏炜轻轻推了她一下:“上车。”
海雅下意识地摇手:“不、不用……”
他默然片刻,忽然慢慢放开她,跨上摩托车,低头点了一根烟,声音淡淡的:“怕了?”
她沉默,摇头或者点头,仿佛都不是真正答案。
“让你看见不好的事了。”他长长吐出一口烟,“抱歉。”
海雅胸膛里狂蹦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她犹豫了一下,问:“你在找一个通缉犯?”
苏炜停了半晌,才说:“你怕我也是罪犯?”
“我没那么说!”她有点急。
她也没有这样想过,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拒绝自己对苏炜的身份进行什么深想,他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一秒种也好,几年也好,像毒品一样令她放松,那就足够了。
可是相处下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个度,是她自己陷进去的,根本离不开他,不想离开,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是怕,”海雅咬着嘴唇,声音发抖,“我、我想知道……你的事。”
没有人说话,香烟的红光在他指间闪烁明灭,海雅觉得自己在抖,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或者什么别的,在感情上她一直希望做个被动的——被人爱、被人呵护、被人考虑得周到细致,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多得像蜜糖罐子一样,把她放在里面。这样的想法真的很自私,她自己也清楚,可是没有办法,她总是这么患得患失,她想要被人真正的爱。
但她又做不来,谭书林也是,苏炜也是。她像一张面纸,别人滴一滴水,她就不由自主粘着,控制不来感情,总是做主动的那个。
有人说,女性在感情上不能太主动,这样即使男人得到了,也不会很珍惜。或许就因为这样,谭书林才从来不正眼瞧她一下。她以为自己记住这个教训了,事到临头,还在重蹈覆辙。
苏炜总是那么若即若离,虽然温柔体贴,却又不让她了解他。她觉得自己想要的不光是他的温柔,或许是什么更有力的、更直接的,哪怕真实的他她可能会不喜欢,但可以让她确实感受到。
那些他从来没有给过她。
香烟抽完了,苏炜轻轻弹开烟头,低声说:“海雅,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没有任何回答。
她突如其来感到无地自容,不知从那里冒出一股冲动,一口拒绝:“我不回!”
“听话,我送你回家。”苏炜放柔了声音。
“我不回去!”她还是拒绝,转身就走,仿佛这样还能维持最后的一点面子,“我去打车,你自己走吧。”
他抓着她的胳膊,轻轻一带,擡手揽住了她肩膀,她动作从没这么利索过,一把甩开。他又抓,她再甩,他索性从后面一把抱起来,朝车上一丢,跟丢大米袋子似的。
海雅没坐稳,差点一头栽下去,胡乱挥手想要抓紧什么东西稳住,一双胳膊紧紧圈住她的肩膀,两片柔软的嘴唇突然就重重复盖在她唇上。
她又是吃惊又是狼狈,两手乱推,整个人朝后缩,他已经不让她缩,从后面兜着她的后脑勺,加重力道,唇瓣厮磨,从干燥变得潮湿。这感觉非常陌生,甚至有点不舒服,对她的初吻来说,这种程度有些过头了,她难受地躲闪,他突然又放开她,轻轻喘息着,在黑暗里低头凝视,慢慢将她丰密的长发拨到脑后。
“海雅……”他声音沙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别动。”
滚烫的嘴唇顺着额头往下,经过眼皮、鼻梁,最后又一次轻轻落在她唇上,温柔地辗转吸吮。海雅觉得心脏在一个劲朝下落,没有止境似的,这种不确定的、空泛的感觉令心脏开始狂跳,呼吸急促。有点慌,像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崭新毕业生,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
他反复轻咬舔舐,在她唇间低语:“张嘴。”
像被催眠的人,他下了指令,她就执行,晕成浆糊的脑子里一点点理智的灵光都没有。
下意识打开齿关,他再一次吻上来,来势汹汹,舌尖摩挲她的唇、齿、舌头,手指埋在她头发里,托着她。
刚才那个亲吻与之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她觉得胸口发闷,快要喘不上气,那些许的不舒服尽数飞走了,留下的只有闷热激烈,被他迫得无路可逃,像遇到阳光的白雪,一粒粒化成水。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们才慢慢分开,海雅喘得像刚跑完一千米,不过苏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离得那么近,可以嗅到他炽热的呼吸,他的嘴唇湿润,浓黑的双眸静静看着她。
“不想回家的话,”他笑了一下,用拇指勾勒她的唇形,“就先去我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麻古是软性毒品的一种哈,国内对贩毒查得非常严,一旦被抓到有期徒刑是难免的。珍爱生命,远离毒品~可能有的同学看出来了,我从来不写苏炜的心理活动,总觉得写不好,写了就俗,撇开作者的上帝视角不说,单从海雅的视线来看,她也不知道对方想什么,苏炜在她眼里就是个很神秘的存在吧。有机会写写苏炜的番外,把他以前的事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