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海雅来说,开不开学影响并不大,她不住校,人缘一般,对学生们空闲一个假期后回归校园的热闹并没什么深刻体会,除了身边又多出几名追求者。
那天上高数,杨小莹神色诡异地给她递了张字条,海雅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中午吃什么?」
她奇怪地望着杨小莹,对方下巴朝后方点了点,字条是后排某二年级男生写的。这人总喜欢趁着公共课坐在后面看她,以前还只是看看,今天变成写字条了。海雅随手把字条揉成团,丢进笔袋里。
下课的时候,他凑过来问:“祝海雅?对学生会有没有兴趣?”
海雅笑着摇摇头,收拾书本匆匆跟杨小莹离开,他不依不饶追在后面,连声问:“哎!祝海雅!祝海雅!等一下……真的不愿意?”
海雅带着歉意:“不好意思,现在还没考虑这些。”
那人遗憾地站了半天,最终转身走了。回头中午去食堂吃饭,杨小莹说:“那人叫赵什么的,二年级,人缘不错啊,在学生会混得也挺好,看在人家好几个月都追在你后面上公共课,你也不能这么冷淡哈。”
海雅低头努力从饭里挑小石子儿,说:“给他希望再回绝,好像更过分。”
杨小莹没说话,只是审视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海雅被看得不对劲,摸着脸问:“怎么了?”
她笑了笑:“没啥,你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吧?”
海雅惊得差点把勺子扔了,涨红脸:“没……你、你怎么……”
“看你神态就知道。”杨小莹挖了一勺饭,“别和我说是上次那小哥啊?帅是挺帅,可惜没脑子。”
和苏炜的事情,她一个人也没说,连住一起的杨小莹也不知道。海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和盘托出,只说:“不是他。”
看出她不想多说,杨小莹也没再问,刚巧这时有人过来发传单,其他桌都是丢在桌上,到了海雅这边,发单子的姑娘慎重其事把单子塞她手里,说:“同学,明晚学生会搞舞会,你一定要来!我们的小赵同学天天念着。”
小赵?海雅顺着这位圆眼姑娘的视线望过去,果然刚才那位哥们还没放弃,隔两个位子朝她点头微笑。
海雅把单子放下来,摇头:“我明天要打工。”
圆眼姑娘有点急:“给点面子嘛同学!”
海雅只是没什么处世经验,并不是傻,这姑娘的神态期待里面还带着些欣喜,欣喜里又有点委屈,她要再看不出来就完蛋了。
“我有男朋友了。”她对她友好地笑笑,“抱歉啊。”
圆眼姑娘转身跑了,海雅隐约听见她跟小赵说:“人家有男朋友……”,没过一会儿,小赵神伤离开,那姑娘也跟在后面陪着走。
杨小莹给出评价:“这么傻的姑娘,那男的如果不要,才是真傻。”
海雅但笑不语,她在高中时也做过这种傻瓜,为了跟班上女生关系处得好一点,也为了和谭书林关系融洽一些,帮忙给他送过很多情书,甚至传话给某女生约好了几点在哪里见。
希望世上像谭书林一样傻的男人不多。
校园里有关美女的话题总是传得特别快,没几天,同学们都知道海雅有了男朋友的事,追求者骤然减少,爱八卦的女同学们倒是开始增多。海雅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冷若冰霜不易靠近,加上不住校,难免令人产生疏离感。不过大学里毕竟不像初高中,人与人之间还是充满了更加积极的互动,跟海雅熟悉后,友好的同学呈几何倍增长,后来连杨小莹都感慨:“你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了。”
在咖啡馆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家教也一切顺利,小悦做题的错误越来越少,她父母乐得见到海雅就笑成开花馒头。
在N城度过噩梦般的大半年后,一切看上去终于有了变好的迹象。
晚上见到苏炜,海雅控制不住喋喋不休,她的好心情实在太少,而近期的生活又实在太美妙,一切都那么好,没一点烦恼。
在大排档里她说了足有半小时,直到苏炜第三次给她填满杯里的茶水,她才惊觉自己好像就这个事情翻来覆去说了N遍,苏炜身份是个混混,不知道什么年纪就出来混了,对学校之类的东西必然是不感兴趣的。
海雅喝了一口水:“不好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挺无聊?”
他在指间把玩着打火机,金色的那支还留在她那里,手里是一支黑色的ZIPPO,上面有一片金色的四叶草。
“我上学的时候,最头疼的科目也是英语。”他笑了笑,嚓一声点亮打火机,再一甩,盖子清脆地合上。
“那最拿手的是什么?”海雅屏住呼吸,小心地问。
“数学和物理。”他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什么美好的东西,“高中时,我是物理课代表,最大的志愿是上中科大。”
海雅惊愕:“那、那你怎么……”
怎么就成了混混头子呢?一般来说成绩非常差劲的学生,连高中都上不了,只能上技校甚至直接去社会上混着,她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
苏炜用拇指摩挲着火机上的四叶草,慢慢说:“我父亲去世后,情况一团乱。我没有遵循他的遗愿好好念书,退学了。”
海雅沉默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流利地点燃,深吸。她缓缓伸手,也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前轻轻嗅,忽然问:“烟好抽吗?”
他笑着撑起下巴:“你想试试?”
海雅把那根烟叼嘴里,笨拙地点了打火机,才吸一口就被呛得涕泪交流,急忙取了面纸压住鼻子。
苏炜难得大笑起来,为她把脸上的碎发拨开,亲昵地说:“傻姑娘。”
她心里感到一种温暖,试探着靠过去,小心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就像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幸福的恋人一样,她渴求那种依赖与安心,还有毫无顾忌。
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海雅被吓一跳,打开一看,却是妈妈打来的。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妈妈很少在这种时间给她电话,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她飞快接通,妈妈慈祥的声音响起:“雅雅,你三天没打电话回来,是不是最近学习比较紧张?”
海雅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愧疚,在她潜意识里,真的有脱离了这个家庭才会获得快乐自由的想法,目前感受到的所有愉悦,都是或自由或放纵得到的。
她柔顺地道歉:“对不起啊妈妈,最近是有点忙。”
妈妈笑:“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沈阿姨上次叫书林带了点燕窝,记得叫保姆做给你吃。你一个人在外面,健康才是第一。你奶奶叫我带话,说我们这边一切都好,你爸最近可能要接一笔大生意,你压力也别太大,书林要是还缓不过劲,你就暂时冷他两天吧,太粘乎了也不好。”
看样子这笔生意不是仰仗谭家,所以说话语气都和以前不大一样。至于那什么燕窝,估计都被谭书林拿去喂他的新女友吃了吧。
海雅和她说了一会儿,挂掉电话,发觉自己还靠在苏炜肩上,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急忙坐直了身体,仿佛千里之外的妈妈会看到似的。
苏炜没有说话,送她回家的时候,他的手握得非常紧,这次终于令她感到一丝疼痛,那种疼痛让她无话可说。
“到了。”苏炜停在小区里,缓缓松开她的手。
海雅迟疑着道别:“那、那……晚安。”
“晚安。”
他握住她的双肩,低下头,角度似乎与前几晚有微妙的不同,她不可察觉地向后缩了一下,感觉他的吐息几乎要喷在嘴唇上,可是很快又向上,握住肩膀的双手也变成轻捧她的双颊。
他的嘴唇在她额上停留了五秒,很低很低地唤她一声:“海雅。”
她突然有一股不可言说的酸楚,张开双臂投进他怀中,发狠似的用尽力气,额头在他胸前蹭了几下。
停了一会儿,他开口,半开玩笑:“油迹擦干净了吗?”
海雅忍不住笑了,轻轻捶他一拳:“干净了,多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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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两星期,谭书林突然打电话给她,得意洋洋地:“祝海雅,我的店已经定下地方了,你当初不是怕有骗子么?过来亲眼看看就知道!”
海雅货真价实感到一阵惊讶,那个老维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人,而且不是她带有偏见,谭书林那个新女友其实也不怎么正经,她一直认定谭书林那5万块是打水漂了,想不到他还真的用5万块搞了家店?到底是什么店?
她想了半天,还是拒绝:“哦,弄起来就好,你加油,我忙,就不去了。”
谭书林跟她急:“你敢不来?一定要来!”
她烦得很:“我不想去,要上课。”
他在那边大叫:“祝海雅!我不管!你非得过来!”
她直接把电话掐了,关机。
谁想放学的时候,老远就在校门前看到谭书林站在一辆稳重大方的沃尔沃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居然在这里买车了,还是沃尔沃。毕业后就要回去的,这人浪费起来真是没个度,会成这样,沈阿姨他们的溺爱真要负一定责任。
谭书林今天穿得跟精英似的,西装笔挺,腕子上戴了块手表,天知道他以前最恨戴表,因为他皮肤对金属过敏,戴一会儿就会发痒。
“祝海雅!”
他拢着嘴朝她大叫,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张望。海雅只觉荒谬丢人到了极点,急忙一路小跑过去,压低声音:“我不是说了不去吗?!”
“上车!”他根本不听,得意洋洋打个响指,“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海雅万般无奈,眼看校门前观望的学生越来越多,再闹下去只会让谣言传得更厉害,只好上车。
“你开的是什么店?”她问。
谭书林有点不自然:“到了就知道了。”
很快海雅就明白他为什么不自然了,沃尔沃在陌生的小巷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一个看上去特别偏僻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门面正在装修,老维满身油漆白灰,在那边跟装修工人讲解屋顶要怎么弄,地板铺什么。
店的牌子倒是早早挂在上面了——「夜色之家」。
……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名字啊,海雅默默地想。
谭书林咳了一声:“本来我是打算在黄金地段租个门面,开一家卖个性家居用品的高档店。不过老维他们都说这种店赚不到什么钱,正好他手上有人脉,可以从酒水商那边拿到低价的好酒,这个地方看着偏僻,不过很快就要开发出来,只要宣传到位,夜色酒吧稳赚不赔。”
原来是酒吧……她记得谭叔是做房地产的,想不到他儿子远在N城的偏僻小巷弄起了酒吧,还是个……很小很破的酒吧。
她探头看看那门面,里面撑死了能有五十平米,因为是老旧居民楼的一层,看着破破烂烂的。
海雅不想说实话,只点点头:“挺好的,祝你成功。”
谭书林还想再吹嘘一番,那边老维来敲车窗:“小谭,你过来看一下。”
他点头下车,海雅也只好跟着下车,店里又脏又乱,没地方可站,她在外面绕了半天,看谭书林跟老维两人还在那边商量怎么装修,她索性过去问:“谭书林,没事了吧?我想回去了。”
他正谈到兴头上,挥手摆摆:“那你走吧。”
她顿了顿:“我没车,这里很偏。”
他不耐烦地回头:“你又不是没长腿!从这边直走出去,朝右拐三次,再走一段很快就能看到大街了!”
靠!海雅拔腿就走,她下次要再来这种地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沃尔沃是好车啊……稳重、结实,我觉得家庭也好商务也好,这车都比较靠谱,出于安全性,选择它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