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秦既南被一个电话从集团总部叫回老宅。
日前,秦廷远去了一趟国外处理事情,秦廷盛出事的时候,他被绊住脚步无法回国,直至早已尘埃落定的今天,才腾出手回国问罪。
进门时,林叔接过秦既南的车钥匙,叹口气提前提醒了一句:“董事长在二楼书房,心情怕是不好。”
秦既南颔首,擡脚上楼,他早有心理准备,推开书房门时,一摞文件迎面劈头盖脸砸到他身上。
纸张雪花般哗啦啦地飞下。
秦玉琅一直垂首站在门内,见此情形,不由担心地看了一眼秦既南。
这一幕落在秦廷远眼里,更令他勃然大怒:“你们两个兄妹情深是吗?我秦家真是养了一对好儿女!”
秦玉琅低头。
秦既南伸手把她往身后拦了拦,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
书房内气压低得几乎要压死人,掉针可闻,一时之间,只剩秦既南慢条斯理整理那些纸张的声音。
他把纸张在桌上摞了下,而后,放回秦廷远书桌上原本的位置,平声说:“爸,您注意身体。”
秦廷远面色阴沉地盯着他:“你干的好事!”
秦既南执壶给他倒了杯茶。
秦廷远伸手将上好的青瓷茶盏尽数扫落,茶水飞溅,他冷声:“那是你亲二叔,你真是好样的,为了一个女人,不惜闹得家宅不宁。”
“大伯!”秦玉琅陡然跪下,“您不要怪哥哥,是我求哥帮我的。”
秦廷远冷冷的目光扫过去。
秦廷盛入狱,受益者尽数在这间屋子里了。
秦玉琅垂首,硬挤出两滴眼泪:“是我在国外时就求哥帮我,是我——”
“玉琅。”秦既南淡淡掸了下袖口沾上的茶水,“你出去。”
“哥!”
到底是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泫然欲泣的模样,秦廷远皱眉,想起自己二弟确实对这丫头多有亏欠,于是斥责:“跪什么跪,起来,姑娘家家也不怕跪坏膝盖。”
听到这句话,秦玉琅顿了顿,顺势起身。
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轻声:“大伯,哥哥真的是为了帮我,您别——”
秦廷远冷笑一声。
秦玉琅欲言又止,对于事情原委,她其实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和她哥目标一致,具体的原因,她聪明地没有过问过。
而今她目标达成,预料中大伯的怒火也如约而至。
方才零星几句交谈中透露出的信息让秦玉琅心惊。
她一时不知再说什么,低着头,听到秦既南淡淡道:“出去吧阿琅。”
“哥……”
秦既南转身看了她一眼。
秦玉琅顿了下,擦擦眼泪,只好转身离开。
走时,关上了门。
书房内一片狼藉,也没有佣人敢上来收拾,秦廷远拂袖坐下:“你倒是肯一人做事一人当。”
“本就和玉琅无关。”
秦廷远盯着自己的儿子:“我在国外遇到的那些麻烦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秦既南在下首椅子中坐下,顿了顿。
秦廷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一生无数商场波谲云诡中走过,什么手段没见过,没想到最后,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
若不是他被绊在国外,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秦家的人,怎么能进监狱。
而今尘埃落定,再要把人捞出来,就有些麻烦。
秦廷远揉揉额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疲惫道:“阿既,你一定要做这么绝吗?”
秦既南茶杯搁在手边微停。
“爸,”他说,“是您和二叔做得绝。”
秦廷远睁开眼。
“不是您包庇吗?”秦既南垂眼淡淡道。
秦廷远目光抖沉:“你知道什么,当年你爷爷病重,受不得一点刺激,如果秦家出了事,他还撑得住吗?”
秦既南手指摩挲着茶杯,觉得有些好笑:“爷爷一生清正,如果知道了这样的事,恐怕是把二叔亲手送进去的那个。”
“你——”秦廷远气得拍桌。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怒反笑,“你铁了心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是吗?”
“她有名字。”
“不用你告诉我。”秦廷远眯起眼,“她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秦既南顿了下。
他收手擡眸,迎上秦廷远的目光,一字一句平静道:“您要是动她一根头发丝。”
“我保证让秦鸣不好过。”-
秦玉琅在楼下走来走去,等了好久,才等到秦既南从书房出来。
男人臂间搭着西服,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哥。”她定住,喊了一声。
秦既南回神,看过去,“嗯”了一声。
见他没什么大问题,秦玉琅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林叔说午饭好了,你留下来吃午饭吗?”
“不了。”秦既南低头看一眼手机又关上,“你们吃。”
他刚才让文岚去医院看了下,回来的消息是孟教授上午已经办了出院,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了。
医生说,情况恢复得很好。
不知为何,他心头却忽然闪过突如其来的不安感。
想见到叶蓁。
现在,立刻。
正午时分的天光泛着白。
北城四月,天高云阔,路边柳叶都透着风的形状,秦既南把车开到孟家小区门口,正准备给叶蓁打电话的时候,视线一擡,忽然定格在楼下便利店的玻璃窗后。
靠窗的原木色长桌边坐了个年轻女子,针织衫牛仔裤,垂着眼,在吃一份冰激凌。
她下颌和手腕处的皮肤雪白,拆开盒盖,握着小勺子,定定垂首盯了好久。
好像有一颗透明色的眼泪落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有动作,用小勺子戳着盒子里的冰激凌。
一瞬间,似乎与当年暴雨便利店中的少女重合。
隔着一条马路,两扇玻璃,秦既南也像当年一样远远看着她。
他终于明白自己缘何心慌。
秦既南降下车窗,少了一重阻碍,他拨电话过去,视线里,叶蓁看到来电人,先是怔了下,而后用衣袖擦掉眼泪,又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喂。”耳边的女声轻柔,她收拾好了情绪,听不出来任何低落感。
“叶蓁。”
“嗯?”
“擡头。”
叶蓁愣了下,茫然擡头,玻璃之隔的马路对面,年轻男人握着手机,推开车门。
他和以前一样,身形优越,眉眼好看,永远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马路上有车呼啸而过。
叶蓁眨眼的功夫,秦既南已经穿过马路,电话挂掉,滑落进口袋,她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起身快步走出去。
推开的门带起衣角一阵风。
初次见面,他在车窗后,她在玻璃墙后,两道屏障,中间隔着的是瓢泼大雨。
而今她终于在天光大亮下落入他的怀抱。
叶蓁仰头,本来三分的难过在见到秦既南的那一刻放大成十分,她眼泪汹涌地掉下来,所有强撑着的委屈和伤心彻底崩盘,秦既南伸手给她擦眼泪,她哭得更凶。
秦既南紧紧把人抱在怀里。
滚烫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和心脏,补全一块空荡荡的缺角,他低头吻她潮湿润的眼角:“谁欺负我们蓁蓁了,怎么委屈成这样?”
叶蓁摇头,抱着秦既南的腰,仰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你怎么过来了?”
“护士说你们办出院了。”
“那你……”
“幸好我来了。”秦既南轻拭她泛红的眼角,“不然你又要自己偷偷难过。”
和以前一样。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不开心时又变回当年便利店中的少女。
他第一次见,就想给她擦眼泪的少女。
那时还不知道,他会心疼她一辈子。
叶蓁睫毛上挂满了泪水,秦既南手指贴着她眼尾,轻轻碰着。
他抱她抱得很紧,低头亲她的泪水,体温融化交换。
秦既南好像特别见不得她的眼泪。
叶蓁睁开湿漉漉的睫毛,盯着眼前人的眉眼,她忽然想到从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里面主角说明天发生什么无所谓,我们拥有今天就好了。
和秦既南在一起时,她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们一起看过的书,书上说,未来像盛夏的暴雨。
她和秦既南都没躲过那场暴雨。
湿淋淋地在人生里走过,回过头还是情深难舍。
叶蓁又红了眼。
秦既南把她搂得更紧,额头相抵,他丝毫不舍得放手。
“秦既南。”
“嗯。”
她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秦既南垂眼笑,亲她的眼皮,低声:“蓁蓁,这可是你说的。”
他太想和她有未来了。
走过重重阻碍,
他们终于在未来相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