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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张三回到家,张国庆欢天喜地扑过来迎接她,尾巴摇得和起飞了一样。

    “你这次又拆了什么。”张三叹口气,把张国庆抱起来。

    视线投向屋内,李峙黑色的行李箱摊在房间中央,暗色内衬露在灯光下,杂物被拖行了一路。

    看起来这次遭殃的是行李箱。

    “下次不许了。”张三拿拖鞋轻轻拍了两下张国庆的屁股,“去一边玩儿去吧。”

    随后认命地开始收拾。

    李峙带的行李很简单,基本上就是换洗衣物。在B市的其余家当都装进纸箱,和同事的一并寄到了位于郊区的员工宿舍,只有证件和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着。

    张三把户口本给他塞回内衬口袋里,没忍住翻开看了一眼。

    常住人口登记页光秃秃一张纸,上面铅字印着李峙的名字和身份信息,户主身份往下数五行是婚姻状况,未婚。

    李峙,男,汉族,籍贯S市,183,血型A足以详实描述一个人身份的锚点被铅字印下,又被敲上象征公权力的印章,从此在浩如烟海的公民数据库中留下身为“李峙”这个存在的信息。

    张三摸摸纸页,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这寥寥几个字,是大活人李峙的存在象征,在某种意义上,比他本人更具有法律效力。

    可这又不是李峙本身。

    话说回来,原来李峙是A型血?原本看李峙这种到处(给男人)留情的花蝴蝶样,她还以为他是被互联网星座博主声讨最多的O型天蝎座。

    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张三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她和李峙太过熟悉,但这些日子又发觉他分明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面目。

    比如相处快二十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李峙和人拥抱的时候喜欢揽腰,而且体温是这么的高。

    尽管并不讨厌,但总让人很在意。

    张三没有什么罪恶感地以整理为由头翻起了李峙的行李箱,很快发觉这小子又铺张浪费又勤俭持家。

    铺张浪费的点在于外穿的西装衬衫一摸都是好料子。

    勤俭持家的点在于内穿的老头衫都洗得半透明了,甚至背后还有个小破洞。

    显然是穿出感情舍不得扔了。

    看起来李峙起码近期是真的没有任何男女关系。

    不然两个人干柴烈火往床上一搡,这厢李四帅气单手扯领带脱衬衫准备化身禽兽,小姑娘一看,衬衫下面是老头版纯欲吊带。

    再伸手一摸。

    嚯。还是渔网蕾丝款。

    这叫一个地道。

    行李箱底部装了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张三随后打开,错愕发觉一本是账本一本是日记,红蓝笔迹密密麻麻。

    她立马合上。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随意去窥探对方隐私。

    原来李峙是那种会用纸质来写日记和记账的老派男人啊。张三一边收拾一边想,这还真看不出来。

    手机一震,李峙给她发短信,问她到家了没。

    张三回复自己安全到家,然后接着收拾行李箱,把杂物归拢到一起。

    余光看见张国庆嘴里咬着的东西显然已经不是狗咬绳,张三警觉,“松嘴!”

    张国庆眼睛一耷拉,连忙低头准备遁走,被张三一把揪住尾巴。

    “你要死哦,什么东西都敢吃。”张三一边数落逆子,一边娴熟地抠它的嘴,“这次又是什么?咦。”

    她迟疑地看着被咬烂一个角的小纸盒。

    正红色的包装,里面的内容物已经被咬破一片,米黄色的橡胶露了出来。

    张三不是偶像剧女主。

    因此她不会发出很天真的感慨——“这是气球吗?”

    她只会叹为观止。

    李峙。一个永远会不断给人带来惊喜或者惊吓的男人。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做应急准备,保安全无忧。站在新时代的起点,唱响健康婚姻生活的最强音

    ——神经病啊!

    张三崩溃地想把这盒东西扔出去,临到关头又想起这里还有一只狗视眈眈的张国庆,又连忙止住动作。

    仔细一看,居然还是大容量装的,封皮上写着大大的十二枚装。

    神经病啊!!!张三抱头无声尖叫,他竟然!!到底是想多有备无患啊!!

    你小子,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把里面的小包装都倒出来。

    “嗯?”张三一愣。

    她对数字算不上太敏感,但是眼前的数量显然离十二太远,一片片点过去,也才八片。

    不会被张国庆当口香糖嚼了吧。

    张三连忙抓过张国庆,把它掰开嘴巴仔细检查了没有可疑的碎片,又趴在地上,没有找到失踪的四片。

    她不死心又把衣物都翻了一遍,很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回避地确信了一个事实。

    这盒套子是拆封过的,确实只有八片

    卧槽。

    看起来真的有人好蕾丝老头衫这一口。

    张三捏着大半盒超薄套子,心情十分复杂。

    搁在边上的手机又一震,张三颤颤巍巍拿起手机,发现又是李峙。

    “我明天尽量早点回来^^”

    张三盯着那个微笑表情,越看越觉得一股邪火涌上来。

    他还说自己是处男装什么纯,老黄瓜他妈的还想刷绿油漆。

    “你死外面吧。”张三冷漠回复。

    正在绝赞加班中的李峙:?

    害羞了?他茫然地想,原来张三是傲娇型的?

    有点子可爱。

    “李律。”一起被迫加班的同事擡起头,沉默了几秒开口,“你笑得好荡漾。”

    “嗯?有吗?”李峙笑着擡眸,很风骚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小卷毛,“我们恋爱中的男人就是这样的。”

    再发消息,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李四:?又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这也是你们情侣间的小把戏吗?”同事很大咧咧地凑过来,正好看见李峙对着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摸摸鼻尖。

    “你不懂。”李四很费解,但是李四嘴硬,“她超爱。”

    “你不要自我催眠。”同事说,“二十六岁的母单没有资格这么自信。”

    “?王武。”李峙熄灭手机屏幕,温和道,“你现在很闲?”

    “不闲。”和李峙一起搬来S市分律所的王武很诚恳,“但我想看笑话。”

    “很闲的话就把这份材料对了。”李峙把厚厚一叠文件递给王武。

    “不是吧哥哥。”王武哀嚎道,很衰地往后一瘫,“好无聊啊做这个。”

    “要不你来试试看跟我换一下?”李峙微笑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电脑屏幕。

    王武对着密密麻麻一片的显示屏咋舌,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捂着眼睛,“我不看,我感觉我眼睛脏了。”

    “所以你快点做。”李峙看了眼手表,“我半小时后要。”

    王武安静几秒,突然怀念道,“我想赵柳了。”

    “怎么了?”李峙问。

    “那种和他一起被你奴役鞭笞的感觉。”王武说,“好爽好喜欢好欲罢不能。”

    “”李峙沉默几秒,谴责地从电脑显示屏前擡起眼,“你好骚啊。”

    “一个宿舍睡不出两种人。”王武抛了个媚眼。“加油啊小处男,争取赶快用上我送你的小礼物。”

    李峙低低地笑,“决定权又不在我手上。”

    随后他揉了揉额角,“而且你要送,送你用剩下的算什么意思呢。穷成这样?”

    “嗨。这不是我老婆还在B市吗。”王武挥了挥手,“作案工具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支援给有需要的人。”

    “我谢谢你啊。”李峙说,随后伸了个懒腰,“快点弄吧,我回去还得哄老婆呢。”

    “啧啧啧这就叫上老婆了,”王武指指点点,“当时看她谈恋爱恨得在阳台上抽烟,还叫我跟老赵过来陪两根,现在春风得意的嘞。”

    “你还有二十五分钟。”李峙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王武惨叫一声开始干活

    李峙在这里疯狂加班,张三在家里盯着那用剩的套子生闷气。

    好烦,好讨厌。

    这人怎么这样呀。

    居然还就这么大大咧咧带出来,她张三看上去就这么心胸宽广吗。

    死渣男。

    张三在心里把李四骂了一顿,又安慰自己。

    明天要考核了,不要为狗男人生气,这不值得。

    而说到底——她干嘛生气?!他们又不是什么情侣关系,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最开始也是说的好好的,只是为了张国庆和升职进行的求婚,甚至现在证也八字没有一撇。

    什么也没有。

    张三把套子放在桌上,面无表情起身去洗澡刷牙,关灯睡觉。

    房间陷入黑暗中后几分钟,张三又猛得翻身起床,蹭蹭蹭走到桌边,把套子用力扔到垃圾桶里。

    狗男人。张三咬牙切齿。我他妈再也不理你了-

    这一觉张三睡得比想象中要沉,几乎是没有梦的长眠。

    张三保持着这个好心情来到了舞蹈教室,其余学员也都到了,早早开始暖身进入状态。

    苏啾啾难得来得这么早,在更衣室里一边盘头发一边眨着自己清澈的大眼睛和张三搭话,“小张姐姐。”

    “早。”张三瞥见她青春而未着衣物的身体,有几分不适应地转过脸去,“快点换衣服,天冷了。”

    “哎呀,都是女孩子害什么羞,”苏啾啾嬉笑道,“林月不是就最喜欢强调身体之美吗?”

    “虽然是这么说。”张三也开始换衣服,垂眸看了眼自己脚背上的伤,“这是她的艺术风格和主张,跟你不穿衣服到处跑是两回事情。”

    林月是跳现代舞的,风格强烈又独特,就像她暴烈古怪的性格一样。

    尊敬推崇她的人会说这是艺术家的清高,而不喜她的人就认为这是哗众取宠,是一个浮夸的老女人。

    “她前几年脾气还要差呢。”苏啾啾看着镜子漫不经心道,她擡手挽发,每一根肌肉的走向都是向上攀升的,带着青春的甚至是野性的美,肆意又不自知地展示着自己的年轻,“现在是快要死了,所以其言也善。”

    “”张三的发绳断在手里,她重新取了一根发绳开始盘发,“你胡说什么。”

    “真的呀。”苏啾啾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天真甜蜜,却又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昨天我去看电影了吗?”

    “和祁寒?”张三问。

    “他不和我去看。”苏啾啾捧着脸,脸上满是少女的烦恼,“他说不能和未成年搞不清楚,明明只是看个电影而已。”

    “他是个好人。”张三感叹道,“看着像个冷漠酷哥魅惑狂狷挂的,没想到还挺有原则的。”

    苏啾啾拍了她一下,“讨厌。”

    “你们两个让让。”又有人走进来,带着一股强烈的烟味。

    张三回头,看见林月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们。

    张三连忙拉着苏啾啾让开。

    林月占了正对着镜子的位置,干脆利落地褪下衣物,露出自己的身体。

    张三呼吸一窒,被刺痛了一样别过头去。

    和先前看见苏啾啾的羞涩不同,这次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苍白干燥的皮肤下肌肉纤维已经随着岁月变得绵软,因地心引力而每日离开土壤越近,浅褐的老年斑在身体各处开花,每一天都更接近于入土的瞬间。

    “还不快去。”林月赶她们,准确来说是赶苏啾啾,“衣服穿上,看什么看。”

    苏啾啾嬉笑着穿衣服,张三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眼尾不经意看见林月也在挽发,灰白色的发丝从指尖掉落,过分的多,在地上萎靡不振的一小团。

    “还有你。”林月突然开口。

    张三悚然一惊,才意识到林月正在镜子里紧紧盯着她,眸子亮得像某种正在猎食的鹰隼。

    这么亮的眸子,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具正在枯萎的躯体上面。

    正如任何惜命的人,都不应该摄入这么多尼古丁。

    张三恍惚觉得她像是烟花,以暴烈绚烂的光与声来宣告自己的即将到来的无声的朝着永夜的坠落。

    林月死死盯着她,吐字清晰。

    “今天要是再跳不出来,就给我滚出去。”

    张三落荒而逃。

    等人到齐了,林月穿着白舞衣姗姗来迟,一手夹烟一手端咖啡,靠在桌边喊开始。

    学号第一的学员已经站到了舞坪中央。

    张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轮到学号末位的她还有不到一小时,她必须在这一小时里面,找到能够让自己留下来的机会。

    她紧紧地盯着舞动的学员,又时不时去看一眼拿着计分板的林月,试图寻到打分的规律。

    一舞毕,林月简单地“嗯”了一声,喊了下一位上去。

    完全看不出,张三心脏飞快地跳起来,带着一种死到临头的绝望感。

    她就像是高中毕业多年突然被传送到高考考场的文盲,仔细一看上面的题目是在问你红烧肉加上嫩黄色可以得到多少月亮当量,一头雾水的同时边上的考生都在奋笔疾书,而且有个旁白在恶魔低语说如果考不合格你的工龄全部吊销并且没有应届生身份。

    思绪飞转,舞者鞠了个躬喘息着下了台,苏啾啾走了上去,冲着林月轻松一笑。

    ——“你不是喜欢跳舞吗?”

    突然间,李峙的声音闯入脑海,连带着当天下午灿烂的秋日阳光。

    青年眼神认真,“你不喜欢吗?不开心吗?”

    “你试试看享受一下?”他温和地说,“跳给我看,也跳给你自己。”

    张三呼吸微窒。

    试着享受一下。

    她跳舞一向很专心很拼命,力求每个点都恰到好处做得出彩,享受这个词对于她来说过于素质教育,属于无法触及的高层建筑。

    但是如果她今天过不了考核,马上就会被赶出乐团。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去接触这些年轻又美丽的舞者。

    张三深吸一口气,把视线落在苏啾啾身上。

    轻柔的乐声响起,苏啾啾肩膀往上轻盈一提,开始起舞。

    一舞毕,张三近乎热泪盈眶。

    她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过?这个傻白甜到近乎愚蠢无知的少女,原来能够跳得这么柔韧这么清澈?

    接下来是祁寒,是小耶,是她并没有费心记住的同僚们。

    张三像是被搁置于旱天大半年的吊兰一样,用力到乃至贪婪地吮吸着水分,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他们身上挪开。

    原来一向板着脸的祁寒的舞蹈语言是这么丰富多彩,而被语言限制住的小耶又是这么沉静而坚定,像鲸鱼的脊梁。

    张三恍惚感觉自己像是失聪多年的聋子,在这一天,第一次听见了风与海的声音。

    “张三。”林月喊她。

    喊到第二声的时候张三才回神,低头飞快地在眼角边擦了擦,走上了舞坪。

    她久久地直立着,合着眼睛。

    张三听见自己心跳,听见自己呼吸,感受着指尖垂于身侧。

    她又想到了李峙,黑眸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为了评判她的舞技,甚至都不是为了欣赏艺术。

    他只是是什么?

    不要紧。哪怕被舞团赶出去,做一个落榜生,但她还能跳。

    甚至她还有一个沉默只会鼓掌的观众。

    以布满旧伤的脚尖点地,张三扬起手臂起舞。

    她听不见音乐,她以自己的呼吸记拍,视野变得一片模糊。她把自己抛起来,进入了绕着世界一圈一圈奔涌穿行的风,又用肢体与那不止步的气流缠绵。

    在略为晕眩的旋转中,张三从未这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存在。

    旋转完最后一圈,张三收步,完美地回到了教室中心。

    模糊的视野重新归于正常,又有剧烈运动后的恍惚感,张三喘着气,和林月对视。

    林月也盯着她,如鹰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神色。

    张三微微扬起下巴,正如十岁那年在少年宫里骄傲的小天鹅。

    “嗯。”林月最后简短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都等不及林月走,苏啾啾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张三。

    “小张姐姐,我从来没见你跳这么好过!”她开心地说。

    张三笑。

    她懒洋洋地推了下撒娇的少女,有种松弛的幸福感涌上来,“都是汗。”

    “一会出去吃烤肉吧,我请客。”张三说。

    “哎?真的吗?”苏啾啾狐疑道,“我很能吃的。”

    “成年人这点财力还是有的。”张三笑着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朝祁寒和小耶点头,“你们也来。”

    四个人换回常服,经过了决定命运的大考,尽管结果未知,但都心情很好地走出了教室门。

    刚踏入秋风,张三若有所感地擡眸,看见有人正穿过马路朝她走来。

    李峙弯着眸子温和地朝她笑,步伐轻快,风吹过他围得松垮的围巾,露出有些皱巴巴的衬衫领子。

    他没有回家换衣服。

    张三一愣。

    “哦,是你那”苏啾啾反应过来道。

    李峙在她们前面站定,未语先带三分笑。

    然而没等他开口,张三冷静道,“我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