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幸好S市到处都有咖啡店。
张三捧着个纸杯坐在露天咖啡馆的长椅上,张小铃取了自己那份咖啡入座。
她喝了一口，微微蹙眉，“不好喝。”
“和你说了这种名字越牛逼的一般都越难喝,”张三说，把自己的拿铁递过去，“我和你换。”
“不用啦。”张小铃拒绝,随后微微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最便宜”
张三：“倒也不能排除这个因素,但我要强调拿铁比美式稍微贵个三块钱。”
张小铃笑起来,把杯盖子揭开,慢慢啜饮着上面的奶泡。
“我们还担心你会不会失去经济来源而变得拮据，”张小铃说，“看你和小时候一样光明正大地抠门就放心了。”
张三做了个鬼脸，张小铃温柔地笑。
姐妹俩安静地并肩坐着,看行人匆匆走过去。
过了一会,张小铃轻声说，“妈妈给我配了中药。”
“你和妈妈说了？”张三惊讶道,“配的啥啊，这玩意多苦啊，可不能乱吃。”
“配给我老公的，补肾壮阳。”张小铃很淡定地说。
张三被呛住了。
“不是他只是质量不行，不是别的方面不行吧？这玩意不对症吧？”张三挡开张小铃轻抚她背的手,“他不会借题发挥吗？吵着要证明自己男人雄风？想想就头大。”
张小铃看她一眼,语气微妙,“原来小李会这样吗？”
张三眼神游移。
“看不出来啊。”张小铃感叹,随后笑起来，“他看上还挺沉稳可靠的,没想到这么孩子气。”
“是的呀，特别幼稚一个人。”张三抓住机会吐槽道，“不管什么醋都要吃一吃。实际上什么都不会但是嘴巴花得不得了，抓到一点点小辫子马上就作得要死，恨不得往地板上打滚。”
“真的啊？”张小铃问。
“真的啊！”张三用力点头，“他上次还和张国庆争风吃醋，问如果他和它打起来了两败俱伤，我先送兽医还是普通医院。”
“你怎么说？”张小铃笑。
“我说我一脚油门先送他去宛平南路看看脑子。”张三叹气，又托着下巴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还有上一次，这个阿缺西他”张三越说越起劲，捧着杯子絮絮地对着自家亲姐抱怨男友的糗事。
在她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张三的嘴角温柔地上扬着，杏眼柔和生辉。
张小铃侧着脸看了她一小会，才直起身轻笑道，“三三，别秀了。”
张三“啊？”了一声。
张小铃没有和傻妹妹解释，笑着喝了口咖啡，轻声道，“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张三茫然地看着张小铃。
“妈妈这次是给你买房子的。”张小铃说。
张三傻眼，“啥？”
“你不是一副死都要留在S市的样子嘛。”张小铃说，“现在工作又没有了，谈朋友也定不下来，妈妈很担心你。”
“索性用旧房子卖的钱给你出个首付，比例大点，你后面还贷也轻松些。”张小铃看着前方，“总比四处漂着要好。”
“不是，我没要她，”张三着急了，人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没必要啊，姐，这”
“我没意见的。”张小铃安静地说，“毕竟我以后不在国内，父母养老照料这些事情基本上也都落在你身上的。”
“不是这个问题，”张三抱头，把自己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哎呀和我妈讲不通，这真没必要啊，搞得我好像打定主意啃老一样。”
“三三。”张小铃突然喊她名字，“我好羡慕你。”
张三侧头看她，表情错愕，“哈？”
“妈妈什么事情都念着你。”张小铃说，“不是钱的问题。”
“感觉不出来吗？”张小铃颇有兴味地看着她，“我小时候特别嫉妒你，凭什么爸爸妈妈都这么偏心你。”
张三眨了眨眼，手慢慢从头发上放下来，“啊？”
“可是我小时候衣服都穿你剩下的”张三说，“过年红包你也永远比我多几百块钱。”
“过节想去的地方都是你想去的。”张小铃说，“而且拍全家福的时候你位置站得比我中间。”
“而且妈妈的企鹅头像一直都是你小时候拍的艺术照，像天鹅公主一样的那套。”
“这”张三愕然，“可是我一直都是觉得爸妈更喜欢你。”
张小铃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所以说咱们爸妈当家长有些失败。”
张小铃垂下眼睫，“真的，你被养得好勇敢，什么事情都敢去做，什么事情都敢去拒绝。”
张三莫名得到了这个评价，微微皱着眉。
“这叫脚踩着西瓜皮，走到哪里算哪里。”张三说，“你刚刚的描述情商太高了，我们一般称这种行为叫作不靠谱。”
“很好啊。”张小铃捏了把张三的脸，“不像我，除了靠谱以外，什么评价都没有。”
“册那。”张小铃看着水泥路面说，“我以后只生一个小孩。”
张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属于她优秀的姐姐的一个不太熟练的抱怨。
姐妹俩面面相觑，张小铃先绷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个表情。”
“有些不习惯。”张三说，“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脏话，不太文明。”
张小铃拧了下张三的脸，“你平时说脏话还少吗？现在管起你姐姐来了。”
张三被捏着半边脸，含含糊糊讨饶，“能不能换一边，我现在脸大小都不对劲了。”
张小铃一顿，随后咬牙切齿拧了另一边，“这话和你家狂犬病说去！”
拧着拧着她又笑，莫名有些眼角发酸。
在张三看过来之前，张小铃已经恢复成了一张亲热的笑脸，“看你还到不到处乱秀。”
“错了错了”张三垮着一张小猫批脸，口齿不清自我反省，“哎我是不是右边手感特别好所以你们哎阿姐轻点——”
姐妹打闹了一会，李峙从远方走过来。
张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身影，连忙朝他招手，又困惑地咦了一声，“我妈呢？”
张小铃摇摇头。
等李峙走到姐妹俩跟前，张三一下子站起来，张小铃也蹙起眉头。
李峙半边脸上有清晰的掌痕。
“哎呀，这怎么搞的。”张三急眼了，也不顾在外面了，扒拉着李峙的肩膀让他弯下腰来仔细查看。
通红的一个，边缘干脆利落，可以看出来下手的时候力道不清。
“你、你痛不痛？”张三看着心里就一阵阵发疼，想伸手去碰又不敢，“我现在打车去医院。”
李峙朝她笑笑，把她手抓下来放在掌心里摩挲，“这去医院能做什么，人家还当你家暴我。”
“你现在还和我拉杠。”张三又气又心疼，“我妈她”
“阿姨在店门口等你。”李峙对张小铃温声道。
比起急得都快要掉眼泪的张三，张小铃表情就严肃了些，“我妈妈她现在？”
“啊，一开始确实有些矛盾。”李峙愉快道，“但是后面暂时达成一致了。”
张小铃松了口气，看着欲言又止的张三和微笑的李峙，识趣地提出告辞，去找张爱华去了。
等张小铃离开，张三眼泪水一下子掉了下来，声音也有了点哭腔，“这是怎么回事嘛，前面还说我妈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打你。”
“哎呀我都没哭，你哭成这样干什么。”李峙在长椅上坐下，拉着张三的手让她站在他腿间，擡头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马上就要丧夫了。”
“就是”李峙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在你妈妈眼里大概是一个从小潜伏在你隔壁，对宝贝女儿心怀不轨并且鼓动她误入歧途的大尾巴狼。”
“最令人发指的是，”李峙佯作愤愤不平道，“甚至不愿意和你扯证负起成家的责任来。臭男人！”
张三被他语气逗得又哭又笑，“你和我妈妈说，是我不愿意扯证的呀，你都和我求了多少次婚了你。”
“你也知道啊。”李峙笑，他把张三拉近一点，擡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但这话我怎么能和令堂讲？”
“怎么不能？”张三闷闷道，“明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干嘛老是一个人担着？这是我妈，又不是你妈。”
李峙笑得更深了些，把张三的手拿起来，轻轻贴了下自己没被打的脸，“那我还是要面子的呀，屡次求婚屡次被拒，这话说出去按照你妈妈的传播功率，我这辈子都别想在江浙沪擡起头了。”
张三也扑哧一声，别扭地动了动手指，“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要不”张三犹豫道，视线定在李峙笔挺的肩线上，“我们去把”
“不。”李峙拒绝了她。
张三脸上泛着的红还没褪去，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眼睛圆滚滚地盯着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李峙沉默了几秒，笑出了脸颊柔柔的小梨涡，“你这么说我好开心。”
张三轻咳一声，后知后觉开始不好意思，“如果我没搞错刚刚是我求婚被拒绝了。”
“我都被打成花脸了，你让让我好不啦。”李峙晃着她的手讨饶，又温声道，“我只是不想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头脑一热和我扯证。”
“虽然说爱情是需要一点激情吧，但是我希望你的激情点能是觉得李峙这男人真他妈帅真他妈靠谱我真他妈爱死他了。”李峙说，“不然我会觉得很可惜的。”
张三在他边上坐下来，一点点挨到他身侧，“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李峙笑，亲昵地侧头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要不要改名叫张大机灵。”
“好难听啊。”张三和李峙抗议。
李峙闷着声音笑。
正逢点灯时刻，路边依次亮起暖黄灯光落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但我真的好开心。”李峙轻声说着，把张三的手捉过去，轻轻地摩挲着她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你愿意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夜风渐起的初冬，往边一坐就能挡住一大部分的风。
张三靠得更近了一些。
“冷啊？”李峙问，伸手从她肩膀后揽过去，“到店里呆着？”
张三摇摇头，把脸贴到他胳膊上。
“这一巴掌挨得真值。”李峙陶醉道。“丈母娘爱的鞭策。”
张三拧了他腰一下，李峙怕痒，轻笑着闪躲，反手捉她的手揣进口袋。
“你怎么说服我妈的？”张三问。
“没说服。”李峙说。
张三一愣，擡起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啊？”
李峙看她这样就心底发痒，但还维持着面上的正经，“我只是拜托她耐心一点，多相信你一点，给点时间。”
张三轻轻皱眉，她清楚这点话是没办法轻易说服张爱华的。
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李峙费了多少口舌，又挨了多少责备。
“不要这个表情。”李峙失笑，他刮了下张三的鼻尖，“能够说服你妈妈的只有你自己。”
“阿姨只是想让你过得幸福顺遂。”李峙说。
张三如何不知道自己妈妈是为了她好，可是心底这股气怎么样也咽不下去，“那也不能这样子，太强硬了。”
“阿姨如果不强硬一些，也没法一个人挣钱把你和你姐姐养得这么好。”李峙公正道，又弯起嘴角，“还亲手喂大了隔壁的大尾巴狼。”
张家老人们身体都不好，张家爸爸回老家侍疾，张爱华一个人为了两个小孩读书留在S市，白天上班晚上兼职，还做点小生意，硬生生又挣出一套房子。
张三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母亲的辛苦，也明白如果不是她母亲强势甚至可以说是蛮不讲理的性格，她与姐姐绝对过不上如今这样有底气的生活。
只是
“你不必”张三小声说。
“什么话啊。”李峙笑起来，“你妈就是我妈，而且我真的很感谢张阿姨。”
李峙低下头，垂着睫与张三对视，“如果没有阿姨，也养不出你呀。”
张三一下子被弄得不好意思了，眨着眼不知所措。
李峙轻笑着要去吻她，然而气息还没有交缠，李峙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李峙侧过脸，无声地骂了句脏话，张三捂着嘴红着脸笑，看李峙把手机接起来。
李峙一边接电话，一边弯着黑眸盯着她看，暖光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勾了一层毛绒绒的边。
你等着。他用眼神笑着警告张三。
张三又搡了他一下。
电话那头是终于结束上一单的房产小哥，对着他俩普通话上S市话双语齐下疯狂道歉，生怕因为久候而损失这一单的客源。
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李峙和张三对了一下眼神，表示说问题不大，现在看房子也可以。
小哥大喜过望，殷勤表示马上和同事一起骑电瓶车过来接他们。
“算了算了，”李峙不是很想坐在男人电瓶车后座上，“我们马上走过来，您稍等。”
挂了电话，李峙把张三的手牵过来，“走啦。”
“等着。”张三停了下脚步，从帆布包里翻出了一只口罩，给李峙戴上，“不雅观。”
李峙弯着眼睛笑，配合着俯下身子让张三戴。
灯影绰约，头顶是梧桐摇曳着，投下昏暗浮动的光影。街边的小店陆续亮起彩灯，有隐约音乐从开合的玻璃门里传出来。
而凝视着她的黑眸里流光溢彩，眸光温柔缱绻。
张三呼吸微窒。
口罩戴好了，李峙正要起身，突然被一双暖热的胳膊勾住脖子往下揽。
无纺布被拉下来，取而代之是一个柔软的吻。
李峙眸色骤然一沉，他伸手揽住张三的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张三像是感觉到他的意图，轻柔地回应着他，把脚踮起来一点。
李峙轻笑着，手来到她的脸颊，摩挲着她暖热的耳后与侧颈。
张三唔了一声，咬了一口他的舌尖。
李峙轻轻咬了回去，又追着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伤口抵着交缠。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有些喘，耳侧心跳声震耳欲聋。
张三看着李峙耳尖烧红，也看见他湿润黑眸里绯红着一张脸的自己，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李峙又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张三拍打了他一下。
街边有拿着玻璃杯喝酒的食客朝小情侣吹了下口哨，见张三李四一起回头，笑容揶揄着朝他们举了下杯。
张三愣了一下，随后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撒开李峙就闷着头往前快步逃离犯罪现场。
李峙也微怔，随后弯起了嘴角，朝路人点点头示意，手插在口袋里，笃定地迈步跟在张三后面。
落后半步，一如十年前。
与他们懵懂的青春不同的是，张三走了小半个路口突然回过头来，半恼着盯着他，“你还不牵我手！”
李峙笑得更深了，将张三伸出的手包在掌心，“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