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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张三对李峙的母亲记忆很模糊。

    大抵是一个喜欢穿素色碎花裙子的清瘦女人。

    李峙六岁搬到她家隔壁,当时就听张爱华八卦说隔壁小孩妈妈的身子不太好,三天两头去医院。

    而且附近的地段医院还不行,得去好几条路之外的三甲医院。

    张爱华女士心肠好,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邀请说载她一程。

    隔壁妈妈就咳嗽着笑,柔柔地说谢谢,坐到张爱华后座上。

    “身上味道特别好闻,像花一样的。”张爱华说,“不知道是抹了什么香三三!把苦瓜吃掉!清火的!”

    张三垮着小脸,一边把压到米饭最下面的苦瓜扒出来放进嘴里,一边想着,隔壁阿姨大概是张爱华的反义词。

    张爱华女士身上就没有这种好闻的味道。

    张爱华女士喜欢穿大红大绿,走路的时候胸脯鼓鼓的,脖子上要系一条鲜艳的丝巾。

    张爱华女士声音很响亮,手臂很有力。

    她能轻易揪住张三的后衣领又拿出藤条,也能大吼一声把公交车上的小偷赶下车子,小挎包甩得虎虎生风。

    路见不平眼睛一瞪,不算高的身子气势惊人,一张嘴就是一口气吞山河的S市脏话。

    而李峙妈妈呢?

    张三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有一次下雨停电,小学提前放学。张爱华还没下班,打电话拜托李妈妈来接她。

    明明是很狼狈的雨天,李峙妈妈打着一把淡蓝色的伞,边缘有漂亮的五瓣小花,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根在泛着柔光的羽毛。

    她给李峙穿上雨披,让他自己在前面走。又牵过张三的手,和她共打一把伞。

    李妈妈的手凉凉软软的,不像是张爱华的手,张三母亲的手永远都是热乎乎的,掌侧有硬硬的茧。

    李妈妈说话是温温柔柔的,像是没有什么脾气一样,身上有股淡淡的香。

    李峙大概也随了妈妈,眼睛经常弯成一道好脾气的月牙。

    讲话温温吞吞的,偶尔不高兴的时候,也微微抿着嘴笑,露出两颗小梨涡。

    然后李妈妈就死了,死于某种绝症,现在结合症状想想,应该是肺癌。

    大人避讳死亡,不在张三和张小铃面前提这些。

    但毕竟就在隔壁,一墙之隔挡不住悲痛的哭泣声,香火味沉沉地飘出来,还有各种穿着黑衣服的人进进出出。

    某一天,张爱华女士把李峙牵进来。

    短短半个月多一些,李峙瘦了一大圈,像形销骨立的猫。

    小男孩脸上没有挂着以往那乖巧的笑容,一张急剧消瘦下去的小脸上眼睛黑沉沉的,安静地看着张爱华和好奇的张三。

    张爱华女士叫李峙和张三一起看电视,张三问李峙要看铁胆火车侠还是要看高达,李峙闭着嘴摇摇头,于是张三开始看新闻联播。

    张爱华女士去了厨房,她做红烧肉,烧狮子头,炖排骨汤,煮油面筋塞肉。

    在一片食物香气中,张三听见张爱华女士叉着腰和隔壁父亲吵架。

    “守母孝,是,是该守孝,可你睁开眼睛看看小孩都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张爱华女士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她把门带上了,“南馥要是真的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小孩为了守孝一口肉菜都不让吃,棺材板都他妈踹烂两层!”

    “守三年,这么下去三年小孩早被你折腾死了!”张爱华女士声音扬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发言,“阴德?好啊,是我给他烧的菜,一会我还要亲手给他塞下去,他妈的有什么报应都冲着我张爱华来!老娘受得起!”

    张三听得津津有味,边上李峙却开口了。

    六七岁的小男孩瘦得肩膀上骨头支棱起一块,眼睛却显得很大,垂着眼睛,声音很哑。

    “我昨天梦到我妈妈了。”他说。

    “她说什么?”小孩还不能很明确地理解死亡,只知道这是被大人避讳的东西,这时候反而涌起一种叛逆的禁忌刺激感,张三好奇问道。

    李峙摇摇头,“梦醒了就不记得了。”

    “但她之前和我说过一次话。”李峙轻声道,“叫我要努力一个人活下去。”

    “你不是有爸爸吗?”张三没懂,又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而且你还有我们啊。”

    黑沉沉的眼睛擡起来望了她一会,李峙突然把脸往她肩上靠了靠,有一点眼泪水被蹭到张三的脖子上,痒痒的。

    “没用的。”李峙说。

    “谁说没用的。”张三一听就不服气了,拽着李峙要拉勾,“我可以陪你一起活下去啊。”

    最后李峙有没有和她拉勾,张三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张爱华确实烧了一桌丰盛的肉菜。

    李峙一开始坚持着不动筷,张爱华言出必行,撕了一大块排骨塞进李峙嘴里。

    李峙机械着嚼着,渐渐越嚼越快,最后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般吃着饭菜。

    张爱华给他盛了一碗汤,李峙大口喝着,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掉进汤碗里,又被李峙全部喝进肚子里,再来一碗又一碗。

    从那天之后,每天晚餐时李峙都会出现在她家餐桌边上。

    直到大学,李峙去了北方,而张三留在原地

    在开往李峙母亲所葬的墓园的公路上,张三问正在开车的李峙,“哎,那你是怎么想到往北方去的?”

    李峙“嗯?”了一声,专心开车,“考上了就去了啊。”

    张三来劲了,“不对啊,按你的说法你当时应该就喜欢上我了啊。”

    “比这还要早一点。”李峙说,“当时没敢承认,感觉自己挺变态的,窝边草都好意思下口,有种出柜的自我拉扯感。”

    “总而言之就是喜欢我。”张三说。

    李峙很大方地点点头,打了转向灯准备下匝道。

    “那按照一般套路来说,你不应该为了我留在S市吗?”张三说,“怎么想的,一下子跑这么远去了。”

    李峙笑了一声。

    张三脸上有些烧,但还是不依不饶,“你笑什么笑,我就问问嘛。”

    李峙笑着沉默一会,车子平稳驶向收费站,他一边侧身拿钱包一边开口,“那个专业比较好挣钱。”

    “这么小就想着挣钱了。”张三啧啧称奇,“我那个时候想学计算机,我妈和我说看电脑看多了脸会变方,不让我学。”

    “阿姨永远都是对的。”李峙笑着摇头,“哪怕不对,我们也可以修改真理让它配合你妈。”

    “我妈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女人。”张三有感而发。

    “你也是。”李峙说。

    很快就开到了墓园。

    天气很好,郊外的天空湛蓝通透,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铁灰色的墓碑也染上一点暖意。

    张三跟着李峙背后走,上台阶的时候他伸手拉她。

    李峙的手掌温暖厚实,指骨坚硬有力,是一只生机勃勃的手。

    “感觉像是秋游一样。”张三没头没尾地说。

    “是的呀。”李峙回答,“初中的时候学校最喜欢去烈士陵园春秋游,还要发褶皱纸来折小黄花。”

    张三笑起来,和他十指相扣。

    出发之前张三买了一大束花,白玫瑰和香水百合,再混上几支天堂鸟,用一大把柏枝衬着。

    李峙看着花有些惋惜,“我妈喜欢茉莉花,这个季节没有。”

    “我们可以明年夏天来一次。”张三说,“也可以买点栀子花,她应该也喜欢。”

    李峙弯着眼睛笑,“嗯。”

    张三把花放在了李峙妈妈坟墓前,她的名字很好听,叫沈南馥。

    三个字念起来,柔柔的,带着点花香。

    李峙蹲下去除草,把一些杂乱的植物拨开,又拿了手帕认真擦拭墓碑上的边边角角。

    他做这些动作很熟练。

    张三垂着眼睛看他,轻声问,“你以前也经常来?”

    “每年都来。”李峙说,“一开始你妈妈带我坐公交来的,后面我会骑车了,就自己骑车去。”

    “妈妈倒是没带我来过。”张三小声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峙母亲的坟墓。

    “可能还是觉得这块晦气吧。”李峙说,“阴气重,对身体不好。”

    张三连忙打了李四一下,呸了几声,“你在这里瞎讲什么。”

    李峙翘着嘴角,“妈妈不会怪我的。”

    张三蹲下去给沈南馥烧纸,李峙蹲在她边上,忍不住调笑她,“这算不算见婆婆?”

    张三手一抖,幽幽地看着他,“这也太算吧,早知道我多折点小黄花。”

    李峙大笑起来,揽着张三的肩膀亲密一搂。

    两人上完坟,李峙开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一小块荒地,一棵大榕树孤零零生长在那里。

    “我小时候唉也不算太小了,高中的时候,经常往这里跑。也就是身体素质好,”李峙说,“骑自行车骑个十几公里,扫完墓,然后在这边休息一下。”

    “经常?”张三下了车,捕捉到关键词。

    “啊,一两个月一次吧。”李峙说,“骑一趟也怪费力的,还要念书呢。”

    “也不少了。”张三说,摸了摸大榕树的树干,想象少年李峙坐在树下的样子,“冬天骑过来很冷吧。”

    “不冷,”李峙走到她边上,“这么远路骑一身汗,羽绒服都脱了。”

    张三:“那夏天”

    “郊区凉快,晚上蹬车过来很舒服的。”李峙说。

    张三啧了一声,轻轻捶了一下李峙的肩膀,“我想心疼你一下,你还顶嘴。”

    李峙闷闷地笑,搂过她的腰,让张三正对着自己,“想心疼我啊。”

    “现在不想了。”张三硬邦邦地说。

    “我从来没在这里碰见过我爸。”李峙说,“一次都没有。”

    张三一怔。

    李峙松开手,伸手摸摸树干,语气轻松,“我怀疑他结了婚后就没怎么来过。”

    他研究了一下树干,指着一个树疤开口。

    “我第一次自己骑车来这里,正好和这个树疤差不多高。”李峙说,“当时觉得特别神奇。”

    张三看看树疤,刚刚到李峙的肩膀。

    “应该比现在的树疤要矮一点,”张三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树也会长高的。”

    李峙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是啊。”

    万物流转,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沉默如老树也在记录着岁月。

    更何况是能够独木成林的榕树,或许假以时日,这里会生起一片茂密的森林。

    李峙嘴角勾着,擡眼去看榕树擎向天空的枝条,“我其实有东西想让你看,但是又怕把你吓跑。”

    “?”张三警觉,“体检报告?”

    李峙被张三弄笑了,把她捉过来,“你男人健康得很,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这个。”李峙从包里拿出一本黑色本子给她,张三下意识接过去,低头一看咦了一声。

    是账本。

    “打开看看。”李峙鼓励她。

    张三看了李峙一眼,打开了本子。

    入目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数字,张三看得眼花,然后视线本能的被第一页第一行的红笔大字给吸引过去。

    “收入:-10w。”

    张三愣住,连忙去看记录日期。

    “是你的生日。”张三声音发哽,她默算了下日期,“十八岁生日。”

    “嗯。”李峙说,他在树下坐下来,把大衣脱在边上,示意张三坐上去。

    张三把衣服给他披回去,自己坐在他边上,和他挨在一起。

    她翻看着账本,越看越心惊,“你这怎么回事?”

    欠款数额每个月都在减少,头几年,支出账目单调得可怜,只有食物和烟,以及偶尔加几件衣服。

    大学毕业那年正式还清,账面看着才宽裕起来,李峙终于坐得起高铁和飞机,而不是最慢最便宜的纯数字绿皮车。

    李峙撑着头笑,“我爸爸让我还的,算我这些年的生活费。”

    “哈?”张三觉得荒谬,“昏头了,你是他儿子,他养你长大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让我高中毕业后就去他那个家生活。”李峙说,“他那里的人戳脊梁骨,说放着自己前妻的小孩不管,丧良心。”

    “确实放着你不管啊。”张三义愤填膺,“我都没见他回来几次。”

    “嗯,其实很早之前就说要接我过去的。”李峙说,“但我说我要在S市上学,拒绝了。”

    “其实也是不想看到他现在的妻子,以及他的小孩。”李峙低下头笑一下,“我毕竟还是比较小心眼的。”

    张三握住李峙的手。

    “那天本来他是过来给我过生日的,我还挺开心的。”李峙勾起嘴角,有些自嘲,“结果是借机和我说这个的。他说上大学了,该回去了,哪怕是做个样子呢。”

    “我没答应。”李峙说,“我做不到。”

    “他妻子人也挺好,更没有对我做什么,不是那种恶毒后妈。”李峙说,“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和他们待在一起。”

    “不用待在一起。”张三轻声说,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没有强迫自己的必要,你不欠他们的。”

    “我知道。”李峙笑起来,“我只是我可能还是不能原谅吧。我妈死了没到两年,我爸就让她怀孕了——他还信誓旦旦说要守妻孝三年呢,结果都是牌坊,给自己搞了个深情形象。”

    “说实话,我当时恨死我爸了。”李峙说,“哪怕骗我呢,我那时候才几岁,多好糊弄啊。”

    “他偏不,他非要把她带到我面前,想让我叫妈妈。说要给我一个家。”

    张三没说话,想起了碎花裙下微微隆起的孕肚,以及李峙面无表情的脸。

    在张三还懵懂的年纪,李峙已经被迫长大,明白成年人笑容里的言下之意。

    “这时候就想,还好有你妈妈。”李峙说,“真的,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很有可能是个精神小伙鬼火少年,豆豆鞋,紧身裤,我叫李四你记住”

    张三吸着鼻子打了李峙一下,“好好说话,别做怪腔。”

    “你真的是怎么这么爱哭。”李峙手帕用来擦墓碑了,只好用手给她擦眼泪,“完蛋了,今天又是小花猫。”

    张三瞪他一眼。

    “总而言之,我和他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他把蛋糕摔了,本来还想摔我妈的遗像的,我把椅子给抄起来了,他就害怕了。”李峙笑着叹气,“现在想想我也害怕,如果当时一椅子下去,我今天应该还在监狱里踏缝纫机。”

    张三勉强笑了一声表示附和。

    “然后他就和我说,要么我还他十万块钱,父子情分一笔勾销,咱们谁也不欠谁。”李峙说。

    “其实我怀疑这是他气昏头了说的,仔细算算不止十万块。”李峙说,“这么大个房型,这个地段,十几年房租加水电煤就差不多这个钱了。”

    张三又哭又笑,“你还真算啊。”

    “男人要算账才好持家。”李峙说,“我很贤惠的。”

    “但当时毕竟没什么法律常识,没想到他老了以后我还是得给他打抚养费。”李峙故作苦恼叹气,“法官大人,我冤枉啊。”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张三,忍不住笑,“别哭了呀,这事儿是我身上的,你哭这么惨干什么。”

    “你这些都没告诉我。”张三说,尾音发着颤,“你不用一个人扛着的。”

    张三忍不住去想,大学四年,理应是最自由自在的时光。

    张三挽着小姐妹的胳膊去上课,去看帅哥打球,牵着男友的手轧马路,去人民广场喂鸽子,在外滩边上数着钟声跨年。

    而李峙蹬着一辆破二八大杠,跑遍整个B市做兼职,家教、搬运工、流水线小哥,能挣钱的,不犯法的,什么都做,咬着牙做。

    抽烟也是那时候染上的毛病,在夜班流水线,恨不得把烟头摁在自己手背上来打起精神,但是又不能。

    他不想自己的狼狈被看见。

    张三又想到两个人的十八岁生日。

    张三生日是盛夏,比李峙要晚了半年。

    成人礼的生日尤其盛大,更何况是高考后。

    李峙和吴语都送了张三喜欢的漂亮花束,好朋友们一起给她订了个大蛋糕。张爱华和赶回S市的父亲烧了一大桌好菜,丰盛程度赶得上年夜饭。就连远在海外的张小铃,也早早订好了家里布置派对的气球和烟花筒。

    张三第一次合法喝了酒,抱着吴语说胡话,李峙在边上看着她笑,黑眸弯弯的,像是蕴了光。

    恍惚间,张三觉得李峙更像是烛光中的礼物。

    可是李峙的生日,张三知道他父亲来,自以为贴心地没有去打扰父子时光。

    现在想想,李峙应该在冷清的房子里收拾了一晚上的狼藉,第二天还要状若无事地去上学。

    起码张三没有看出异样。

    他们还要备战高考,没有时间用来感伤。

    尤其是李峙还获得了十万的负债作为生日礼物。

    他们明明是这么亲密无间的朋友,起码曾经是——可是这些东西他只字不提,而她也从未起疑。

    难怪半年前再次相见,张三会觉得李峙这么陌生。

    她最亲近最熟稔的友人,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尝遍了生活的磋磨,又洗练出了让人安心的笃定笑容,遮住了她的眼睛。

    “其实我想过要留在S市的。”李峙突然说,他捏捏张三的手,“但你还记得出完分数后,我来找你吗?”

    张三点头,“嗯,你那天好晚才来,到你家找人你也不在,我还以为你考砸了,和我妈愁得晚饭都吃不下去。”

    “我到你家找你之前,其实中午在街上看见你了,”李峙说,“和你的傻逼初恋在一起。”

    张三呼吸微窒。

    “我当时是真的祝福你们两个的。”李峙说,“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关我这个妖怪什么事情,哪有反对的资格。”

    “我又骑车到这里了。”李峙靠在大树上,“我想了好久。”

    “既然有更好的路,我当然要走。”李峙说,“我必须走。我没有任性的资本。”

    张三抿住唇。

    她没有说其实你可以问我家借钱这种话,这是对李峙努力的亵渎和侮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她只轻轻点点头,“嗯。”

    “幸好这条路走得还算顺利。”李峙笑,他想,命运到底还是眷顾他的。

    “但是呢”李峙故作苦恼地皱眉头,“问题出在这里,我账本你也看到了,我真没多少老婆本。”

    张三啊了一声。

    “或许你愿意把房子买在花桥,然后坐高铁上班”李峙说。

    张三捶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有点理想。”

    阳光下,张三眼睛亮晶晶的,“小时候不是说好了吗?一起攒钱买房子。”

    李峙默了默,也笑起来,捏了把张三的脸,“坏了,我成了无房无车全靠一张嘴骗小姑娘的渣男了。”

    “想开点,”张三拍他肩膀,“你的脸也很好看的,用脸行骗也说得过去。”

    李峙摸摸自己的脸,严肃道,“我这就回去找美容院办张卡。”

    “得了吧,留下来攒首付。”张三说,随后扑哧一声,“好市侩的对话。”

    李峙仰起头,看着伸向天空的树冠,“我以前觉得自己像这棵树,扎根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再怎么长高,根茎始终束缚于泥土。

    “等我欠款还清的那天,我又来这里了。”李峙说,“我突然觉得当一棵树也挺好的。”

    “你看,虽然它哪里也去不了,但上面多少鸟窝啊。”李峙指了指上面栖息的云雀,“鸟可以飞得很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至于我,我喜欢安稳的生活。”李峙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一只被关在门外面的狗。”

    张三眨眨眼睛。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还是很靠谱的。”李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低头看着张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有我给你兜底呢。”

    “但我不跳舞不是因为”张三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话有些煽情了。

    “我知道。”李峙轻声说,“我只是说,你可以放心地,花很多时间去考虑。不用着急,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在。”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很纠结,或者说很后悔,觉得自己老是半途而废,好不容易加入舞团了结果又自己放弃。”李峙说,“你没有对不起谁,这些都是你要走的路。包括这些犹豫,也是你选择之下的成果,不是无用的东西。都是你很宝贵的经历呀。”

    张三微怔,随后用力吸了吸鼻子,“你偷看我日记。”

    “我冤枉。”李峙举起双手,随后拢住了张三的肩,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我只是很了解你。”

    张三微微抿唇,随后也笑了出声,“知道了。”

    “谢谢你,”张三环住李峙的腰背,“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李峙也笑,“也算我派得上用场。”

    正当此时,张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张三接起电话,王秘书的声音闯了出来。

    “林老师昏倒了!”她慌乱道,背景音一片嘈杂。

    张三呆住,听见有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凄厉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