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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镇墓兽 > 第八十章 盗墓比武大会

第八十章 盗墓比武大会

    夫唱妇随,小木去盗墓,海女离不开他,带着两个小孩一路风餐露宿。

    队伍走了七天七夜,晓行夜宿。小木特意选择住在墓地,练习大伙儿胆量,晚上轮流说鬼故事,传授各种盗墓知识,以及古墓里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过了白鹿原,小木无暇上塬,遥遥一拜。穿过西安城外,沿着渭水到了咸阳县。根据黑土爷爷提供的线索,唐朝大墓便在关帝庙后的小山丘下。

    是夜,恰逢中秋,明月高悬,盗墓的好时候。

    山丘就是坟冢的封土,小木发现了狼哥的踪迹——山下有十来匹骡马,等着装运宝物,有个后生正在放风。黑土爷爷定了规矩,双方各挖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在棺椁前胜利会师就是。这座大坟冢,盗墓村可是琢磨了几代人,都没找到墓道口。狼哥用了顶上打洞的方式,期望直接从地宫上方钻入。

    小木避开狼哥打的洞,在坟冢另一边寻觅下手之处。借着八月十五的圆月,他掏出一个长长的木柄工具,似是铁铲,但铲头怪异,不是常见的扁形,而是半圆筒形,更像杀人的“管儿插”——铲夹宽二寸,长一尺,极为坚硬的生铁打造,铲子一端磨得异常锋利。

    这是小木亲手打造的工具,经过制坯、煅烧、热处理、成型、磨刃等近二十道工序……

    他将这把铲子插入坟冢,轻松深入两尺,再拔出一看,铲管里布满泥土。清晰可见土层分布,既有古时填土,也有近百年来沙土,更有荒草植被的根茎,甚至小动物骨骸。

    小木给这种盗墓工具,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洛阳铲。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掘墓。”

    他擅改了王昌龄的诗篇,为自己的发明洋洋自得。西洋人不是有各种奇技淫巧吗?秦北洋称之为“赛因斯”。但说起盗墓这门“赛因斯”,那还是中国人最厉害呢。

    用洛阳铲探查几个地点,小木分析土层,决定从坟冢西北角打下去。他把大伙儿招呼上来,各自用工具开挖。队伍里都是小伙子,挖坑体力没得说,犹如天生打洞的老鼠,不到一个时辰,盗洞已深十来丈。小木指挥大家配合,三个人爬到洞底去挖,三个人在中间搬运泥土,三个人在上头架起轱辘,将泥土倾倒在坟冢上,还有三人后备望风。底下挖土的消耗最大,务必上面的人轮流下来替换,效率提高了很多。

    终于,铁铲撞上了坚硬的砖头。

    小木跳下去,已是地下山两丈,差不多地宫的位置。他用毛刷子清理砖头,亲自用锤子往下砸。青砖破碎,露出洞口,升起腐烂的古墓气味……

    他点了火把往下试探,先是熄灭后又燃烧,说明氧气已经进入。他吩咐大家用湿毛巾堵住口鼻,按计划由七个胆大的跟他下去,另外三个守在地宫上的破洞口,随时可以接应,剩下两个守在坟冢上方的盗洞出口。

    至于海女与两个孩子,则在关帝庙内过夜。

    后生们凭着呼吸,一步一顿,踏着自己影子,来到唐朝大墓的地宫内。

    小木举起火把,还没看清楚四面墙壁的壁画,便踩到两具尸体……

    定睛一看,便是盗墓村的老乡,狼哥的伙计们——肩膀上面光秃秃的,脑袋都没了!

    面对血泊中的无头尸体,小木队伍里一片哗然。黑魆魆的地宫深处,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小木横出洛阳铲,让大家伙不要慌张,用火把、马灯齐齐照过去。

    他们看到了一个女人。

    乌黑皮肤,披头散发,双目暴突,嘴里长出獠牙,抓着一根男人的胳膊,犹如羊骨棒子,放在口中撕咬咀嚼……

    不是女人,而是女鬼。

    “尸变啦!小木哥!”

    有人在后头尖叫,正要爬上盗洞逃跑,小木却说:“别怕,这不是尸变,你看到过那么大的尸体吗?”

    果然,眼前女鬼的体型大于常人,身高起码有一丈,乳|房比人的脑袋还要大,手指头比小孩手臂更粗。棺材里的尸体会有膨胀,也不至于长到这种程度。火光照亮女鬼脚下,却有几十个婴儿般的小鬼,抱着她的脚趾头玩耍。它们跟女鬼一样啃着盗墓贼的尸体,挖开人们的胸口,吞吃心肝脾肺。

    剩下两三个幸存的盗墓贼,用铁铲与刀剑抵抗女鬼。可这女鬼一巴掌下来,刀剑就全部折断,再一巴掌下来,土夫子的脑壳破碎……

    狼哥还活着。

    他手里有一只盒子炮,先是对女鬼胸口开了几枪,打出了几个窟窿眼。他又对那些小鬼开枪,把这些小家伙打得哇哇乱哭。这下把女鬼彻底激怒了,一下就扯住狼哥的小腿。

    狼哥看到地宫中多了一伙儿人,火把着亮小木的面孔。

    “小木,救我出去!”

    他声嘶力竭地呼救,小木看着他绝望的双眼,却想起小时候,被狼哥推倒在一片墓地里头,被他脱下裤子从后面……

    小木对着狼哥做出一个口型:“去死吧!”

    虽然,他没发出任何声音,狼哥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没有得救的机会了,下半身被吞入女鬼的嘴巴,从腰部被活生生咬断。狼哥依靠双手,拖着大肠在地宫中爬行几步,就被一群小鬼抓住,分而食之。片刻间,他只剩一堆四分五裂的骨头。

    狼哥的队伍全灭……

    盗墓贼本就是刀口上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业,这样的结局亦属常态,既然干了这一行,就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

    女鬼看到了小木。

    她的目光并不凶残,对着小木和他身边的后生们,敞开双臂要抱孩子的姿态。而她身边的小鬼们,纷纷爬到她的大腿上,腰上,甚至咬着她的乳|头。

    这一回,小木没有逃跑,而在原地岿然不动。他看到了地宫的壁画——有位法相庄严的佛世尊,神态慈祥地在莲花座上,无数天兵天将护卫左右。一个小鬼被佛扣在钵盂下,伸出小手向外呼救。有个高大的女鬼,带领着成群结队的小鬼,想要揭开钵盂营救孩子,却是徒劳无功……

    壁画中的女鬼与小鬼,正与眼前的怪物们相同。

    “鬼子母神!”

    小木喊出她的名字,地宫变得死寂,女鬼看着他的双眼,微微一怔……

    天竺王舍城有佛出世,五百人赴庆祝大会,途中遇一怀孕女子。不料女子中途流产,五百人皆舍她而去。女子发毒誓,来世投胎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下一世,她化为鬼子母神,在王舍城生下五百儿女。为履行复仇誓言,她每日捕捉城中小儿食之。释迦闻此事,藏匿鬼子母神一子,劝诫她将心比心,毋食人子。鬼子母神遂痛改前非,成为护法诸天之一。

    不过,眼前的鬼子母神,既不是鬼,也不是神,更不是佛,而是镇墓兽。

    鬼子母神镇墓兽。

    她和她膝下的小鬼们,都是为保护地宫和墓主人而生。她再度向小木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吃掉他……

    小木向前挪动几步。就当鬼子母神充满血腥味的手臂,伸到自己眼前时,他从怀中掏出个包袱,就像个婴儿的襁褓,放在鬼子母神的手掌心。

    他同时拉开燃烧的引线,在地上后退滚了几圈。

    鬼子母神镇墓兽以为包袱里是个婴儿,将它抱在胸口,先哄哄孩子,然后张开嘴,将他(她)吞下。

    包袱里是炸药,小木专门用来对付镇墓兽的。

    “趴下!”

    小木一声令下,年轻的土夫子们倒地,只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头顶擦过破碎的钢铁、石头、泥灰、木屑还有人体残肢……

    爆炸的冲击波撕碎衣服,地宫犹如一场地震,不断有砖块砸落。但没有一个受重伤,更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小木脚底打晃地爬起来,再也看不到鬼子母神与小鬼儿,只有漂浮不定的尘埃,鬼魂般忽隐忽现。

    他用洛阳铲保护自己胸前,相信这锋利的铲头对付小鬼没问题。果然,有个被炸成两半的小鬼,嘤嘤地拽住他的裤腿。小木立时送下洛阳铲,切断小鬼的头颈。

    破碎的地砖上,散落镇墓兽的各个部分。鬼子母神的头颅已不见,乳|房是两块完整的青铜,刚被吃掉的盗墓贼们包括狼哥的尸块与鲜血横流。他还看到不计其数的齿轮、皮带、发条以及镇墓兽的小零部件……

    超出小木的想象,炸药劈开镇墓兽坚硬的外壳,从鬼子母神最柔软的口腔内部将其撕裂。

    “杀光这些小鬼。”

    在小木的指挥下,盗墓贼们用各种工具,消灭了苟延残喘的小鬼们。

    最后,他们发现青铜碎片中裹着一块焦黑的灵石,发出灼|热的温度,滋滋冒泡,好似刚从油锅捞上来。小木严禁任何人碰这块石头,谁碰将来谁死得快。

    绕过鬼子母神镇墓兽的灵石,年轻的盗墓贼们往地宫深处而去,见到一块被爆炸震出许多裂缝的石椁。

    “我自己来。”小木冷冷地补充一句,“放心,我不会独吞宝贝的。凡是跟着我的人,见者有份。”

    他挥舞一把锤子,没费多少力气就砸碎石椁。里头是具梓木棺材,比白鹿原唐朝大墓的棺椁略小。但这副棺材保存度不高,已有多处开裂腐朽。他伸手触摸棺木脱落的表面,仿佛触摸到墓主人的尸体……

    当小木触摸着一千两百年前的棺材,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他跟随父亲和表哥在山西挖墓——打开棺材,死人保存完好。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清朝官袍,据说是非常优秀的读书人,二十岁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路上遭遇强盗被杀。墓主人仿佛睁开眼睛,对小木微微一笑,朗诵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圣贤书八股文……

    小木是个冷淡无味的人。很多人说,他的皮肤就像个死人。但他的嗅觉天生灵敏,别说是闻到死人腐烂的气味,就是家里死了只老鼠或蟑螂,都能迅速地找到。谁家死了人,不用哭丧声,他仅凭味道就能分辨出是谁?

    他喜欢尸体。

    正常人只喜欢活着的人,活着的女人、男人、朋友、孩子,包括动物。但在小木眼中,世界上并不存在生命,所有人都是某种物体,无生命的物质。你活着,也只是短暂的现象,人终究一死。活着只有几十年,死后的坟墓或骨骸却有几百年上千年。任何人不过是骨头与血肉的集合,灵魂也是可以剥离的。小木眼里的人就是一堆移动的肉,某种古怪的物质,跟一块雕像,一块骨头,一个墓碑没有区别。

    中国人为什么要建造豪华的阴宅?为什么要躺在奢侈的棺材里?为什么人间的金银财宝要给死人陪葬?因为占有,这就是人的核心意义,而不是灵魂——小木就是这么想的,从很小的时候。

    也许是诞生在汉朝古墓里的缘故,他占有古墓里的东西,从棺材到陪葬品到尸体,世界才是有意义的。某种程度来说,古墓成为他存在的一种证明,是他灵魂的全部,而不是财富或物质。土夫子这份职业之于小木,正如空灵的山水之于画家,宇宙间的真理之于禅师,火焰之于飞蛾……

    中秋节,咸阳唐朝地宫。

    小木满心欢喜地劈开木棺,光线射穿腐烂的木头与纺织品的烟雾,让他窥到这位被鬼子母神保护的墓主人。

    不出所料,她是一个女人。

    躺在唐朝棺椁里的女人,并不是想象中的枯骨一堆,而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尸蜡。

    贵妇人,也许三十岁,也许四十岁?她穿着唐朝衣冠,袒露肥厚的抹胸。她很漂亮,额头贴着一朵鲜艳的梅花,似是唐朝流行的某种妆容。

    尸蜡颈部有道细细的红线,周围密布线头——这并非某种装饰,而是斩首之后,重新将人头与身体缝合的针线,在砍头如切菜的北洋中国颇为常见,缝合尸体是一种专门的职业。

    很少见到一千年以前的尸蜡,通常这种东西容易成精……

    碰到这种诡异的情况,盗墓贼偶尔会选择奸尸。有的因为是打光棍娶不到老婆,纯粹的生理需求的发泄;有的并不缺乏女人,而只是出于某种愚昧的迷信,认为与千年女尸发|生|关|系,可以延年益寿采阴补阳。

    小木的辞典里,并不存在“爱”,以及这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他从小被人欺负,不是欺负上半身,就是欺负下半身。到了军队,他依然被战友与军官们欺负。他打不过别人,也没有勇气反抗,在所有活生生的人类的面前,他就是一只虫子,一只骨灰坛,随时被人踩死,被人打碎。

    他害怕未来,或者说,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地狱。

    唯有面对墓主人的尸体,他才重新拥有未来。面对活人,他是被|操控的。面对死人,则完全相反,他成为拥有无限权力的操控者。他喜欢做一个盗墓贼,不仅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职业,也因为他可以成为主人——曾经是帝王、后妃、公主、将军、大臣……但在盗墓贼面前,死人无力反抗,任人宰割,成为被侮辱与被损害,或者被爱的对象。

    在这种时刻,小木感觉自己异常强大,甚至拥有帝王般的权利,但他选择放过这具唐朝贵妇人的尸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