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劳驾你上门。”道代在门口向田中医生连连鞠躬。
田中已经有了一点年纪,一头稀疏的头发梳向脑后。
他轻轻点了点头,语带同情地说:“我一直提醒他要小心,你不要太难过了。”
“呃……请问警方会要求解剖吗?”
“我想应该会吧,当然,解剖之后会恢复原状。”
田中以为她不忍心看到孝三的尸体遭到解剖。
目送医生开着白色賓士车离去后,道代回到屋内,她的眼神透露出她的决心。
当天的宾客都集中在客厅,从发现尸体至今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每张脸上都带着疲惫。
“大嫂。”二郎肥胖的身体在椅子上坐直后叫了一声,但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副痛苦的表情陷入沉默。
“大家都到齐了吗?”
道代无视二郎的存在,环视整个客厅,所有人几乎都坐在刚才喝酒时坐的位置上。
“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道代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难以想像她前一刻才失去丈夫,有几个人情不自禁挺直了身体。
“我老公死了,虽然他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一路支持山上家,所以,我希望大家好好凭吊他。”
包括利彦在内的所有人都用困惑的眼神看着这位女主人,大家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我希望带着神圣的心情为他凭吊。”道代的语气很冷静,声音微微颤抖。“所以,如果在座的各位中有人和这份神圣不相衬,就趁今晚报上姓名离开吧!”
“姐姐,等一下。”信夫惊慌地叫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要谈宗教,我看还是免了吧!”
“我当然不是在说宗教。”道代的声音镇定自若,“对于山上孝三的死感到愧疚的人,请在这里报上姓名。”
“愧疚?”信夫反问道:“什么意思?姐夫是自然死亡,谁都不会感到愧疚吧?”
好几个人都点头同意他的意见。
“不,”这时,传来道代尖锐的声音,“他不是自然死亡。”
她向众人投以警戒的眼神。
“我老公是被人杀害的。”
※※※
“怎么可能?”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略微迟疑地说,“刚才医生不是说,是因为心脏麻痹造成死亡吗?那不就是因病死亡?”
“光是这样没办法断定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哲子用老成的口吻低喃,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继续说道:“医生只说死因是心脏麻痹,无法断定不是因为第三者的意图刻意造成的结果。”
“刻意造成心脏麻痹?这不太可能吧!”敦司毫不犹豫地反驳。
无论哲子和敦司,都没有为孝三的死感到难过。
“大嫂,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说?”二郎垮着两道稀疏的眉毛问。
道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因为有几个疑点。首先,浴室的门锁上了。我老公从来不会锁浴室门,而且他的头发是干的,这一点也不合常理。因为,他一定会在泡澡前洗头发,这是他的习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因为每个人都觉得浴室锁门很不自然。
“姑且不谈锁门的事,他可能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才没洗头吧?”利彦说。
“不,不可能。”道代斩钉截铁地否认,“他无论再怎么醉,一定会洗头。”
她说话时充满自信,谁都无法反驳。
“信夫,”道代叫着弟弟的名字,他吓了一跳,抬起了头。“听说你的设计公司目前陷入困境,所以多次向你姐夫要求融资,但他说不认为你有还款能力,所以拒绝了你好几次。即使是自己的小舅子,他也不会通融,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我知道你为这件事对他怀恨在心。”
“姐姐,你怀疑我?”信夫惊慌失措,“你怀疑你的亲弟弟?”
“正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才第一个点你的名字。”道代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
“但是,如果是计划性地想引起心脏麻痹,在入浴前灌酒的确不失为有效方法。”敦司语气轻松,好像在闲聊一般,“舅舅向来心脏不好,如果喝了烈酒,引发心脏麻痹的可能性很高,搞不好把伏特加之类的酒混在普通的酒里手法可以奏效。”
“喂,敦司。”信夫瞪着他,“并不是只有我和孝三喝酒而已,你爸爸刚才也在一起喝。”
“啊哈,是喔。”敦司耸了耸肩,丝毫不感到尴尬。
“你在胡说什么?这和我没有关系。”二郎生气地说:“我哪像你一直敬大哥酒。”
“这倒未必。”
道代开了口,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她身上。如今,她的声音有绝对的力量。
“虽然我不了解详情,但我老公的保险柜里有一张你写给他的五百万借据,而且还款期限早就过了。”
“你是说那个……”二郎皱了皱眉头,“那是因为买股票,无论如何都需要那笔钱,所以向他周转一下。”
“老公,我完全不知道……”真纪枝瞪着自己的丈夫。
她的丈夫把头转到一旁。
“没必要告诉你,我原本打算马上就还钱的。”
“但是,期限……”道代说。
“期限的确已经过了,但已经请大哥宽限了。”
“他答应了吗?”道代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二郎松弛的脸,“山上居然会答应宽限?”
我无法相信,她又补充了这一句。
孝三不可能说这种话,他经常说,即使是亲戚,也要就事论事。
“话是这么说,但我现在无钱可还,催也没用啊。”
听到二郎这么说,哲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姑丈经常说,人在借钱的时候鞠躬哈腰,还钱的时候就目中无人,以为自己是老大。”
二郎满脸通红地准备站起来,但真纪枝阻止了他,他又坐了下来。
“请大家保持冷静。”利彦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呼吁大家,“光喝酒就会引起心脏麻痹吗?这种方法不太可靠吧。”
二郎和信夫点着头,但哲子在一旁插嘴说:“即使不可靠也没关系,况且,眼前并不是非要杀死姑丈不可的情况。即使失败,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如果能顺利死了,当然皆大欢喜。我记得这叫……”
“‘未必故意’。”敦司补充说。
他们两个人似乎很合得来。
“对,对,想达到未必故意的效果,让心脏不好的人喝酒后洗澡,不失为好方法。而且,也比较不会有罪恶感。”
在场的人安静了片刻,也许是因为发现她的话中有理。
“哲子,你的推理很了不起,”道代说,“但光是这样还不够。据医生说,他在泡澡前受了很大的刺激,比方说,曾受到了惊吓或是被冷水泼到之类的。”
“意思是让他受到惊吓的人就是凶手?”利彦脱口问道。
“敦司,孝三姐夫洗澡的时候,你不是去庭院了吗?”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突然问。
听到这句话,信夫也仿佛如梦初醒般地说:“对啊,你刚才去了外面,是不是你去了浴室窗户旁做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敦司发现矛头突然指向自己,顿时慌了手脚。
“你或许没有理由,但可能受人之托。然后,那个幕后黑手拼命灌孝三喝酒,在他洗澡的时候,你再去吓他,简直就是最佳搭挡。”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二郎大喝一声。
信夫站了起来,客厅内剑拔弩张,好像随时会大打出手。这时,道代说话了。
“等一下,你们这样吵来吵去,也无法解决问题。请大家先坐下吧。”看到他们两个人都坐下后,道代再度开了口,“请大家说话不要情绪化,说是对他造成刺激,其实也很难。大家来想一下到底有什么方法,这样或许就可以找到凶手,或许还可以因此发现共犯。”
“好啊。”二郎看着信夫他们,点点头。
信夫也回答:“没问题。”
但是,思考对孝三造成刺激的方法却是个难题,尤其窗户上装了纱窗这一点,更限制了可能的范围。只有直径三毫米以内的东西可以穿越纱窗,他人无法在窗外对孝三施以外力。
在这种条件限制下,只有哲子想的方法比较可行。她认为是有人从窗外用冷水泼孝三,如果是水,即使有纱窗的阻挡,水也照样可以泼进浴室。
“虽然有可能做到,但很危险。”利彦说:“万一不成功呢?舅舅一定会要求他解释,又不是小孩子在调皮捣蛋。”
“会不会是有人在窗户外拿什么东西吓舅舅?”敦司也表达了意见,“比方说,把鬼面具戴在脸上,到时候可以辩解说是开玩笑。”
“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这个方法行不通。”开口的是道代,“他才不会被这种东西吓到,而且,那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根本看不到窗外的情况。”
“也对。”敦司不再坚持。
之后,没有人再发表意见。通常是年轻人擅长这一类的思考,一旦哲子、敦司陷入沉默,几乎没有人再发言。
“今晚就讨论到这里吧?”信夫用疲惫的声音向道代要求,“大家都累了,也想不出什么点子。而且,即使凶手在我们其中,应该不至于逃走。”
和信夫针锋相对的二郎也赞成这个意见,点了两、三次头。
“好吧,”道代环视大家后叹了一口气,“那今晚就到此结束吧。”
有几个人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也有人捶着腰。大家都在这里坐了很久。
“请等一下。”
这时,有人说话了。
大家一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就连利彦也不知道。当大家发现说话的是百合子时,无不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也有一个想法,可以说吗?”百合子问道代。
正准备走回自己房间的道代说:“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百合子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看着利彦说:“我想,应该是电。”
“电?”利彦反问。
“我想应该用了通电的方式。”她说,“只要把两根电线放进浴缸后通电,即使心脏健全的人,也可能引发心脏衰竭。”
“很有可能。”敦司拍着手说,“但问题是要怎么装电线?”
“我想应该是两根电线分别穿过纱窗,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避免被舅舅发现。”
“我们去浴室看看。”
道代快步朝走廊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来到浴室,大家立刻发现了可以隐藏电线的方法。浴缸的盖子就放在窗边,应该是把电线藏在盖子后面,放进了浴缸,而且,纱窗上有两个好像有什么东西硬挤过去的痕迹。
“你说对了,百合子,你立了大功!”信夫拍着她的肩膀说。
百合子有点害羞起来。
“等一下。”这时,敦司抱着双臂,皱着眉头。“如果是用这种方法,到底是谁干的?”
“应该是在姐夫洗澡之前就弄好了……”信夫想了一下,然后立刻抬起头说:“刚才我们男人都在客厅,你们女人呢?”
喜久子看了看真纪枝和道代说:“那时候,我们还在道代姐姐的房间。”
“所以……”道代恍然大悟,看了看周围的人,“玉枝在哪里?她人呢?”
“不见了,刚才还在……”二郎说。“房间。”
道代推开众人跑上楼,她的脚步不稳,好几次都差一点在楼梯上绊倒。
玉枝嫂的房间在二楼。打开门一看,发现玉枝嫂的身体悬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