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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烁去上班后,冯子靳走了。

    陈熹铁了心不让他留下来,要和他划清界限,他知道多说无用,从容地离开了。

    一大早就赶来陪陈熹的余田田热心地说:“我今天值夜班,白天在家陪你,不如我和你一起去送冯先生吧?”

    陈熹摇摇头,“时差没倒过来,就不去送他了。”擡起头来看着玄关处的冯子靳,她微微一笑,“你不会介意吧?”

    冯子靳与她视线相接,片刻后也弯起了嘴角,“不介意,你好好休息。”

    他推门往外走,听见陈熹那句很轻的“保重”,顿了顿脚,然而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门带上了。

    保重是相见遥遥无期时才会说的话,他不需要。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冯子靳的唇角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离开的步伐也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余田田抱着热狗坐在陈熹旁边,看她的笑容在冯子靳踏出门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她想了想,把热狗放在地上,低声问陈熹:“既然舍不得,又为什么赶他走呢?”

    陈熹说:“他有他的大好前程,为了一个残废耽误一辈子,不值得。”

    “残废”,多残忍可怕的字眼!

    余田田皱眉,“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呢?你哥哥听到了不知道有多难受。”

    “我不会在他面前提到的,你放心吧,余姐姐。”陈熹略带歉意地笑了,“只是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管承不承认,我就只能这样了。”

    这辈子,除了拖累身边的人,其余什么也做不到了。

    不过二十三四的女孩子,眉眼尚未完全褪去属于小姑娘的稚气,可是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眸里却多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陈熹现实得可怕,也自卑得可怕。

    余田田怔怔地看着她,低头复住了她的手,半晌才低低地说:“对你哥哥来说,你从来就不是负担,你是他的希望,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我在你回来以前就无数次听他说起你,那时候就觉得,有朝一日能亲眼见见你,那就好了。”

    “……”

    “所以现在见到了,你也愿意留下来,今后我会和陈医生一起陪着你。”她拍了拍陈熹的手背,弯起嘴角,“丧气的话就别说了,你该看看你回来以后你哥哥有多开心,这难道还不算是立了大功?”

    她擡高声音把热狗从书房里又叫了出来,那家伙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应声而出。

    余田田擡起它的前爪,放在熹熹的腿上,“这个是你主人的宝贝妹妹,今后要好好相处,培养感情,ok?”

    热狗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好奇地看着这个坐在奇怪椅子上的人。

    陈熹弯起嘴角笑,神情温柔,目光如水。她记得哥哥说的话,热狗是因为她才来到这个家的。

    狗也是通灵性的,四目相对,它犹豫了片刻,就把脑袋轻轻地搁在了陈熹腿上。陈熹笑出了声,伸手替它挠痒痒,它一副享受的模样。

    余田田又是开心又是羡慕,噘着嘴说:“臭狗,当初我可是花了一个星期给它当老妈子,它才肯给我好脸色看的……”

    陈熹没能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

    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陈医生因为太高兴,臭脾气也一下子缓解不少。

    他心情愉悦地去了医院,逢人便说:“hi,早上好!”

    吓尿了一群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一群外科护士窃窃私语。

    甲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陈医生好可怕啊!居然一直对我和颜悦色的,早上跟我说早上好,走廊上碰见还笑眯眯问我李医生的手术顺不顺利,我说顺利,他居然跟我说辛苦我了!”

    乙说:“这算个毛线啊!我今天起晚了,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没吃早饭脸色不太好。他看见了居然把我叫住,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没吃早饭,他居然把他的面包分给我了!”

    丙说:“最惊悚的分明是今天早上做手术,他让我递手术刀,结果我走神了,把针筒递过去了!我以为他肯定要骂死我,结果他自己把手术刀拿过去了,后来看我一脸惊恐,还安慰我说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了!”

    丁迟迟没说话。

    甲乙丙一起转过头去盯着她,“咦,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丁一脸绝望地看着她们身后,“我,我想说……陈,陈医生好!”

    所有人一起转过头去,发现陈医生正拿着餐盘笑眯眯地站在她们身后听着这段对话。

    甲:“……”

    乙:“……”

    丙:“……”

    所有人都想着完了完了,这下霸王龙铁定要发火了,谁知道陈烁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问:“原来我在你们心里那么凶啊?”

    众:“没,没没没!”

    心里都是一副泪奔的画面。

    陈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是个不接受意见的人,今后努力改正。”

    他又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端着盘子一边走开一边说:“你们慢慢吃,吃好喝好啊!”

    “……”

    留下一群更加惊恐的人。

    回到办公室后,陈烁给余田田打电话,“我真的有那么凶吗?大家都很害怕我?”

    余田田走到阳台上,没好气地说:“你才知道哦?你一天到晚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外科的那群小护士不知道多怕你!恨不得敬而远之,最好一辈子不打交道。”

    陈烁笑眯眯,“幸好你是儿科的,要不然你也对我敬而远之,那就没有今天了!”

    余田田脸红,凶巴巴地说:“什么今天啊?今天怎么了?我虽然不是外科的,但我一样想对你敬而远之,你是不知道你当初对我多过分是不是?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你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罪大恶极。”陈烁好心替她补充完整,“当然罪大恶极了,居然一点不懂怜香惜玉,让你丢脸还凶你,把你的自尊心骂得粉碎性骨折,简直太过分了!”

    “……”本来有一肚子苦水想倒的,这下子余田田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陈烁却在那边笑了起来,半晌才悠悠地说:“余田田,要是我早知道今天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从超市外面遇见你天起,就把你捧在手心里。”

    冬日阳光正好,从阳台上透过落地窗向外看,整座城市都暖洋洋的,像是泛着温柔的金色光芒。

    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触目所及郁郁葱葱的树,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岚,还有鳞次栉比干净整洁的高楼大厦……

    春日将近,万物都温柔得令人心生暖意。

    她莞尔,低声说:“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你以前对我那么坏,没办法扭转坏印象了。”

    “真的没办法了?”电话那头的人慢慢叹气,无可奈何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辙了,只能使出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

    “当然是以身相许了!”陈医生的语气一下子又振奋起来,“以前多有得罪,罪大恶极无法弥补,那我就只能以身相许以弥补余护士你吃的大亏了!”

    余田田瞠目结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陈,陈医生你真不要脸!”

    “都贴你脸上了,咱俩一个不要脸,一个二皮脸。”那人还在嘻嘻哈哈。

    她嘟囔,“多大的人了还耍流氓,你怎么就不能稳重一点,成熟一点啊?”

    “我的人生座右铭就是,在娶老婆那天瞬间变得成熟稳重!怎么,余田田你想嫁给我了?”

    “……什么时候定下的座右铭?”

    “就刚才。”

    “陈医生你真幼稚!”

    “生理成熟就行了。”

    “成熟你个头!”

    “你不信啊?不信晚上回来我让你检验一下!”

    “再!见!陈!医!生!”余田田满脸通红地吼道,“你再这么一个劲儿说有颜色的话,我挂电话了!”

    那头传来一阵悠长轻快的笑声,片刻后,那人带着笑意说:“余田田,跟你说说话,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她弯起嘴角,却故意问:“因为我是电灯泡?”

    “不。”他的语气温柔下来,“因为你是小太阳。”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小太阳,美好善良,只要一靠近,就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

    客厅里,陈熹慢慢地拿起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阳台上的人咔嚓一下,定格住了这一刻。

    画面上,面颊红扑扑的姑娘低头开心地笑着,因为害羞,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冬末的天气难得晴朗,日光如水,将一切都笼在温柔的光线里。

    因为手指的颤动,光线像是钻石一般在画面上开出出模糊却璀璨的花来。

    这样一张相片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陈熹沉吟片刻,然后笑了起来。

    冬暖花开。

    她忽然想起了这么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