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见不得林嘉乔被人指责,才想帮她说话,便听见一声悲鸣。
副社长摘下眼镜,哭着扑进林嘉乔怀里,“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们该公布真相,而不是抢头条、蹭热度。真相才是最该被公布的。”
他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擤了把鼻涕:“我太着急了。我怕《有闲读报》办不下去,我怕以后的人忘了崔柏兴。”
有的记者有名是因为长得好看,有的记者有名是因为文笔犀利,还有的是因为发表出格言论,给读者骂出名的。
崔柏兴都不是。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记者。
他应聘外卖员,送了三个月外卖,报道平台对外卖小哥的苛待。
他卧底传销组织,和警方里应外合,打掉社会毒瘤。
他千里追踪,把被拐卖的女孩找回来。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记者。
很久之前,《有闲读报》有很多这样的记者。后来迫于生计,有人转行了,有人去经商,也有人守着过去那一点名望过日子。
总之,大家相忘江湖了。
崔柏兴不一样,他去世了。
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有闲读报》没了,世界再不会记得这位很普通的记者。
想起故人,社长和花总鼻子一酸,都扑进林嘉乔怀里嚎啕大哭,鸵鸟依人似的。
林嘉乔安慰他们:“我也怕。”
“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怕一睁开眼,你们就告诉我,说咱们报社倒闭了,世界上再没有《有闲读报》。”
“我想让《有闲读报》活下去,我真的用了一切方法。我不要底线,我学营销号,引战、挑拨是非、颠倒黑白,什么有流量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骂我,其实我很高兴你们骂我。但是后来,你们不骂我了,甚至默认我做的对,还和我同样的事。”
“我害怕了,真的怕了。”
“我不敢在这张桌子上办公,不敢回忆自己每天做了什么,也不去想我们《有闲读报》的未来。”
“我告诉自己我没时间,但我知道,我是不敢去想。”
“有一回,我梦见崔老师了。他就坐在这张桌子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
“我突然就哭了。”
“我知道,我辜负他了。”
“《有闲读报》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了它。”
“我很不开心,我不敢照镜子,我怕看见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三个男人的哭声更大了,跌宕起伏的。林嘉乔拍拍他们的肩膀:
“所以你们看,哗众取宠这条路咱们试过了,走不通的,报社依旧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所以,咱们还是得做自己啊。”
“就算最后真的撑不住了,也是这个操蛋的世界错。我们努力过,我们对得起《有闲读报》的先辈、对着起读者、也对得起自己。”
“我们问心无愧。”
秦观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安慰众人的林嘉乔,莫名想起一句话:我那如山的父亲啊。
他立即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晃出脑袋。
林嘉乔站在众人身后,眼睛亮亮的,好像灵魂都烧灼起来。秦观这时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她这个样了。
还以为你每天工作多开心呢。他摇头,无奈的笑了。
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秦观回头,是夏记者来了。
夏记者和他打招呼:“秦总,怎么不进去?”
说着走进办公室,问:“你们干嘛呢?”
“看见何幼薇翻车,喜极而泣?”
众人一看手机,警方在几分钟前发布通告,表示刘洋绑架案是当事人自导自演,请各位网友不要相信无良媒体造谣。
许雅岚一开始是不愿坦白的。
但是鉴证科众人给力,在勒索信上那张‘600’的剪纸后,发现三分之二个指纹。经过比对,是许雅岚的。
该剪纸来自发绑架案发生当天的《有闲读报》,刘洋和许雅岚家定了这份报纸,而他们又在主卧卫生间的废纸篓里发现报纸剩下的部分。
铁证如山,林大鹏没说几句重话,许雅岚就全交代了。
这起绑架案其实是刘洋自导自演的。
刘洋的游戏公司一直亏损,他老爸也看清他的底细,知道他折腾不出什么明堂,便不想拿钱填这个无底洞,让他回家帮自己的帮。
偏刘洋心比天高,觉得腾讯和阿里这样的大厂每年都十几亿上百亿的负债,他欠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爸主意已定,不但自己不给他钱,也不许相熟的银行给他借贷。刘洋那公司已经抵押过一次,婚房和车子都在他爸名下,他没有任何能贷款的东西。
除了刘家公子这身份,他一无所有了。
资金链一断,他的公司会被银行收走。为了自己的公司,也为了报复他爸,刘洋导演了这场绑架案。
许雅岚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本来就不看好刘洋的游戏公司,觉得他回家帮他爸做事也挺好。
但是刘洋向她保证,赎金会分她一半,也算弥补她嫁妆的损失。
许雅岚便同意了。
勒索信是刘洋自己做的,原本定下的金额是300万,是许雅岚自作主张改到600万的。
她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演戏更花费精力,所以该得到的更多。
许雅岚理直气壮说:“刘洋骗走我的钱还债,难道不该付我利息。”
林大鹏问:“何幼薇和这起案件什么关系?”
许雅岚很不屑的说:“我们本来就计划吓唬刘洋他爸,事情当然闹得越大越好。”
“何幼薇这人向来最喜欢搞事情、出风头,我们朋友一场,就送她咯。”
“不过何幼薇也真是心狠,知道刘洋给人绑了,第一件事竟是劝我在她那个频道直播。”
“这女人想点击率想疯了,以后一定得离她远点。”
陆警官不知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明明她是主谋,却把自己当做受害人一样。
陆警官说:“你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
许雅岚很无所谓的说:“刘洋拿他爸爸的钱,算什么犯法?”
陆警官冷声说:“你们严重浪费警力,造成社会恐慌,你说算不算犯法。”
许雅岚终于有些慌了,但她还是昂着脖子,一副底气很足的架势:
“我们纳税人每个月缴那么多钱养你们,就让你们跑跑腿怎么啦。”
她眼珠一转,狡辩道:“我刚才说的不对,是刘洋威胁我,我是被迫才照得他说的——”
林大鹏懒得看她这蹩脚演技,而况现在还有很多疑点没查清楚。
他问:“刘洋现在在哪。”
许雅岚不情不愿的回答:“你们不是知道了吗,就在他们家老城区那个厂。”
“刘洋说那里人少,他又熟悉地形,不容易被人发现。”
林大鹏又问:“应至晚为什么去那里。”
提起应至晚,许雅岚整个人都温柔起来,“应少应该是去找刘洋的。”
“那天我去他家,他担心刘家赎金不够,非要给我钱。我哪能要他的钱啊,就跟他说了实话。”
她好像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林大鹏和陆警官交换个眼色,陆警官问:“应至晚和刘洋,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呗。他们从初中就在一起玩了。”
许雅岚太想让自己和应至晚多一些交集,又说:“还有我,我们三个初中就认识了。”
陆警官问:“就这?”
他的本意是,刘洋和应至晚有没有更深的交集。许雅岚却误会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用尖利的声音喊:“应少身边一直没有别的女人,我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陆警官被她吼懵了,问:“刘洋开公司的钱,不是应至晚给的?”
许雅岚似乎头一次听到这消息。不可置信的说:“真的,你没骗我!”
她愤恨道:“我就说,刘洋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钱,还和我说是投资来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和你们说,刘家看起来好像挺有钱的,其实刘洋很抠门的。当初我们在一起玩,都是应少掏钱。”
想到自己被坑走的嫁妆,许雅岚更生气了,骂道:“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还结个屁婚,明天就离。”
林大鹏无视她的癫狂,问:“刘洋怎么想出来绑架讹钱这招的?”
许雅岚有点怕他,很老实的回答:
“我们结婚那天,大家在一起聊天,不知怎么就说到的。好像是外国有个小孩,他妈不让他吃零食,他假装自己被绑架了,让他妈妈拿零食赎人。”
林大鹏不自觉皱眉:“是谁说的?”
“忘了。”许雅岚回答:“就话赶话说到了。”
林大鹏说:“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应至晚爸爸托我们问你的。”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应至晚家。”
许雅岚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坦白:“我买通了一个门卫。”
林大鹏说:“长什么样子,我们会去核实。”
林大鹏从审讯室出来,没和应至晚爸爸说上几句话,便有手下急匆匆跑来,递给他一沓照片。
见林大鹏脸色难看,应至晚爸爸心中生起不妙的预感。
他夺过照片,只见图中是个废弃的厂房,墙壁和地上满是新鲜的血迹。
“这是什么!”应至晚爸爸失控的喊,“应至晚呢!”
林大鹏面露愧疚,“对不起,我们没找到他。”
刘洋和应至晚都不在老冰棍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