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完烟,林大鹏回到ICU,崔姿婧已经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视线落在林大鹏身上。
两人沉默的对峙片刻,她试探道:“林叔叔?”
林大鹏应了一声,隔了一个位置,坐在她身边。
这样的距离感让崔姿婧很舒服。她换了个有些放松的姿势,“您还没回去吗。”
“不回去了。”林大鹏说:“我等你爸醒来。”
“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崔姿婧想了想,“医生说我要留院观察。我给教练打过电话了,她等会过来。”
林大鹏点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回答了句:“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说:“今晚,是怎么回事。”
崔柏兴没事,崔姿婧便失去同归于尽的勇气。既然林嘉乔有几个帮她整理好事情的经过,她便照着复述一遍。
林大鹏安静听完,问:“我听说,你有抓到凶手的证据。”
崔姿婧明白了,他不相信自己。
但她并不惊慌,回答道:“我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了。”
“他擦了清凉油,身上还有股土腥。这种气味太特别了,所以我能找到他。”
林大鹏的怀疑只是一种直觉,并没有具体的证据。
他又问了几句,崔姿婧都对答如流。
但这种游刃有余让他更怀疑了。
他试探道:“出事后,没人找过你。”
那张纸条现在还在崔姿婧口袋里。她有一瞬间紧张,但很快又松弛下来:
“也许有吧。但我没注意。”
崔姿婧抬头,看着林大鹏,缓缓说道:“不过,我确实想杀了他。”
“那个凶手误会我有能直接给他定罪的证据,一直逼我交出来。”
“我本来是想解释的,但那时我爸生死未卜,于是我,我就趁机打了他几下。”
她有些担忧的问:“林叔叔,我不算犯法吧。”
林大鹏看着她许久,似乎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崔姿婧脸上便出现那种有些忐忑的表情。
等了一会,林大鹏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崔姿婧知道,自己这时该假装乖巧的,但内心有种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说:“抱歉林叔叔,我做不到。”
“如果今晚的事再来一次,我会做同样的选择。”
林大鹏一愣,才想什么,有护士来带崔姿婧做检查。
路过卫生间时,崔姿婧对护士说了什么,自己进去了。
她来到隔间,锁好门,把那张纸条丢进马桶。
冲水声结束后,崔姿婧内心满是平静。
她从不觉得他们做错了。
昨晚维护正义太累了,秦观今早给他爸发了条短息,表示自己要请一上午的假。
然后他就把手机调静音了。
他才睡着没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拉起被子,这股寒意更明显了。
迷迷糊糊间,耳边有人柔声说着什么。他听了几遍,终于听清楚了,是有人问:“秦观,你睡得好吗。”
秦观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费力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这是什么恐怖片开场!
秦观要吓死了,才想尖叫,一只已经捂住他的嘴巴。
他这时才看清,眼前这人是顾依明。
他那双遍布红血丝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他死死盯着秦观,“秦观,你睡得好吗?”
不等秦观回答,他便自言自语道:“我睡得一点也不好。”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入睡困难。昨天我才睡着不久,就被林只只的同事吵醒。”
“这也算了,毕竟人命关天,我能忍。”
“但是为什么,今天,他们又来骚、扰、我,还是在我睡、着、之、后!”
“你们既然买了手机,为什么总是不接,为什么总是来骚扰我!”
秦观有些委屈,“那你就去骂林嘉乔啊,他们又不是我的同事,我有什么办法。”
顾依明似乎更生气了,冷哼道:“呵,男人。”
秦观这时彻底醒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心虚的看向门口,确定没人后,他又硬气起来。
他问顾依明,“只只的同事找她干嘛。”
顾依明把他从小**踹下来,自己躺上去,“他们没和我说。不过听起来听着急的。”
他摆摆手,把顾依明往外赶:“快去上班啦,别烦我。”
秦观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又是一排未接来电。
厨房传来饭菜的香气,但乔女士不在家。秦观挠挠头发,来到林嘉乔房间。
自从长大后,他很少来她房间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先敲了敲房门。
林嘉乔没有回答,倒是书房传来顾依明的嘲笑。
秦观懒得理他
他做了个深呼吸,推开林嘉乔的房门。
林嘉乔还在睡觉。
她睡觉时从来就不老实,小时候他们睡一张时,秦观常被她踹到地上。
这个坏习惯到现在也没有改。
林嘉乔‘大’字状趴在**,枕头玩偶蹬在地上,被子也不好好盖,卷成一团盖在脚上。
她穿着一套印着小恐龙的睡衣,露出一段白色的腰肢。
莫名的,秦观有些心虚。
他想关门,又觉得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好。但开着门,他又怕她着凉。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顾依明发来短信。
他说:你发什么愣,快把人叫起来。
秦观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他挪到窗边,俯下身,轻轻拍林嘉乔的脸:“只只,醒醒。”
林嘉乔睡迷糊了,一时忘了今夕何夕,以为自己已经很秦观同居了,习惯性的抬起手,勾着他的脖子,“干嘛。”
她声音软乎乎的,好像抱怨,更像撒娇。
这瞬间,秦观他俩孙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他不说话,林嘉乔便问:“睡不着吗。”
秦观僵硬着舌头,“不、没事,不,不是。你,你们报社好像有事,你同事找你。”
提起工作,林嘉乔立即清醒。
她睡觉前把手机扔在枕头边,但现在手机已经掉地上了。
看着一排红色的未接来电,她立即回拨过去:“出什么事了!”
“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花总快急哭:“张甜甜你还记得吗,就是被冤枉欺负小孩的那个,她闹着要跳楼!”
林嘉乔已经开始换衣服了:“你们现在在哪呢!”
花总说了个地址,最后又说:“就是那俩小孩家长工作的地方。”
林嘉乔挂了电话就往外头冲,顾依明叫住她:“我也去。”
“我是心理医生,我可以开导当事人。而且,你们现在都没法开车吧。”
林嘉乔不太了解这个‘们’是哪里来的,一转身,看见通红的秦观。
“怎么了?”她不解的问:“发烧了?”
秦观眼前依旧是她宽衣解带的样子,一张脸更热了。
顾依明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没好气的说:“狗男人!”
那俩小孩的家长在同一家国企工作,办公楼就在市里,张甜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跑到楼顶。
林嘉乔到时,她正坐在护栏上,两条腿晃悠着,悠闲的好像度假。
见林嘉乔来了,花总和钱伟像看见救星似的,向她介绍:“这是我是我们《有闲读报》的主编,林嘉乔。”
张甜甜很随意的向后一瞥,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知道你,你是唯一为我说话的人。”
这话听起来太绝望,林嘉乔心中一痛,才想劝她,却听见楼底的人群喧哗起来。
正值上班高峰期,路上正在堵车,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这栋楼不高,只五层,楼下能清楚看见张甜甜的动作。
张甜甜这一动,楼下的人以为她要跳,立即掏出手机,打算拍给亲朋好友看个新鲜。
谁知道张甜甜却停住了,看热闹的人很失望,不满的催促‘跳不跳啊’‘赶紧跳啊’‘我猜你就是装的’。
顾依明握紧拳头,“让他们闭嘴。”
花总摸了把额头的冷汗,“他们都吵吵一早上了,警察来也没用——”
他话没说完,林嘉乔小炮弹似的冲到栅栏旁,冲底下人群喊:“去NM的臭傻逼,赶快闭上你们的狗嘴!”
“家里房贷还完了吗,小孩考上985、211了吗,存款超过七位数了吗,天天给你们闲的,今天上班不用打卡吗,还是超市的打折大白菜抢完了。”
“一辈子没读上三本书,见过的世面还没自己脸大,也好意思劝别人的死,你们活得可带劲了是吧。”
“赶紧滚滚滚,该干嘛干嘛去,少聚这里闲磕牙。”
楼下的老百姓不知道媒体人的厉害,足足安静了三十秒,才想起回嘴。
林嘉乔直接抢过摄像大哥的录像机,挨个点名:“别想着法不责众,我告诉你们,我可拍下你们的脸了。”
“左边那个穿乞丐裤的黄毛,中年那个穿黑西装打蓝领带的小青年,还有后头那个紫衣服红裤子的阿姨,看不出来啊,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竟然教唆别人自杀。”
“楼下的警察叔叔,告诉这帮法盲,教唆他人自杀要判多久。”
“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刑事犯罪,以后,你和你家长,还有你家孩子,都别想考公!”
秦观小声提醒:“只只,只只,这片辖区好像归干爹的朋友管。”
林嘉乔一愣,继续喊:“你们记住了,我叫钱伟,有事冲我来,别为难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