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粗略检查一遍，两人身体并没受伤。
但秦观担心两人受内伤，不许两人移动，借了两个小推车，把两人推去镇上卫生所。
林老爷子为人和善，是村里很有名望的老人，一路都有人过来问他出什么事了。老爷子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人，一开始还应和几声，后来干脆闭上眼，假装自己晕过去了。
林大鹏正值壮年，每天训练。林老爷子也是个闲不住了的，两人身体素质都很好。卫生所的大夫看完两人的片子，叮嘱道：“虽然没事，但是老爷子您都这个岁数了，以后可不能再玩这种危险游戏了。”
林老爷子掉海里之前，正好钓上一条大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遭大劫，丢了大鱼不说，还折了条好鱼竿，老爷子气死了，瞪林大鹏一眼，“听见没有，让你别没事瞎胡闹呢。”
林大鹏委屈坏了，他就打个电话，就给自己闺女扒拉下来，他脑子现在还是懵的。他狠狠瞪林嘉乔一眼，秦观默默上前一步，顺道拉着顾依明，挡在林嘉乔面前。
林嘉乔其实有些难过。
不知什么原因，她心中总有些不安。她尽可能避免坏事发生，结果却是更坏事。
她向来活泼，如今垂头丧气的，林大鹏不舍得骂她了。
林嘉乔这股郁闷憋得又久又长，直到晚上还闷闷不乐的。一家人心疼坏了，林奶奶饭也不许林大鹏吃，命令他去把林嘉乔哄好。
林大鹏来到林嘉乔房间，笑骂道：“林小姐，我才是受害者好吧，你在不满什么。”
林小姐还是蔫蔫的：“爸，你有没有一种，想把某件事做好，但事情却更糟了。”
林大鹏挑眉，“你今天不是调皮捣蛋吗，怎么还是哲学问题。”
林嘉乔脸皱成哥小包子，抗议道：“我很认真在苦恼啊。”
林大鹏被她逗笑了，撸一把她脑袋，学着她的样子说：“苦恼什么。哲学是有大智慧的人才能搞明白的问题，你别操这个心了。”
林嘉乔不满，提高声调喊她爷爷，想告状。林大鹏赶紧捂她的嘴，“别捣乱啊，你爸都这么大岁数了，在你们这群小孩子面前挨揍，我还要不要面子的。”
他瞥林嘉乔一眼：“说你没有大智慧，你还不服气。”
“我问你，你在做这件想做好的事前，是不是希望这件事有一个好结果。”
“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很坏。”
林嘉乔点头，“那当然啊。”
林大鹏弹她脑袋，“所以你看，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未来是老天爷的事，和你没关爱。”
“不是教过你了，人这一辈子只有三件。自己的事，别人的事，老天爷的事。”
“老天爷的事你管不了，别人的事你管不着，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完了呗。”
林大鹏有些嫌弃，“我和你爷就摔了一下，还给你摔成哲学家了。”
“你要有这份孝心，以后少跟我淘气。”
林嘉乔假装没听见，继续和她爸讨论哲学：“您说，未来可以改变吗。”
林大鹏莫名其妙看着她：“明天是最不能确定的东西，有人今天贫困潦倒，明天就成亿万富翁。还有今天过得和和满满，明天就去世了的。”
“明天不是可以改变，是每时每刻都在改变。”
他警惕起来，“等会，林嘉乔你不是想找借口躺平啃老吧，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们乔女士只能养一个人，那就是我。乔女士还说要带我去新疆玩呢，你可别惦记我俩能养你一辈子。”
谁稀罕。林嘉乔噘嘴，我有自己的事业好吧。而且我男朋友可有钱了。
林大鹏还在唠叨：“我说你怎么装郁闷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真没想到啊林只只，岁数不大，心眼不小——”
林嘉乔不想和他吵架，立即岔开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未来是已知的，还能改变吗。”
林大鹏不解，“什么意思？”
看着他，林嘉乔突然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有些伤感的问：“我的意思是，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未来，现在的努力，还有用吗。”
林大鹏觉察了她的伤感，却不知这伤感从何而来。
他怔愣许久，又弹了林嘉乔脑袋一下。
这下手劲很大，林嘉乔的眉头间立即红了一块。
林嘉乔捂着脑袋，怒道：“干嘛打我。”
林大鹏摇头：“说你没有大智慧，你就笨给我看。”
“你知道1+1=2吧。我们假设，你知道的未来是‘2’，你做的事是第一个‘1’，你没法控制的事是第二个‘1’。”
“如果你想避开结果‘2’，你一定会做点什么，所以，第一个‘1’一定会改变，可能会变‘0.5’，也可能变成‘1.2’，谁知道呢。”
“因为你第一个‘1’改变，第二个‘1’也会跟着改变。结果当然可能依旧是‘2’，但这个‘2’的几率小了很多，和出现别的结果的几率一样多，对吧。”
“所以说，如果你知道了未来，拼命改变现在，那未来很大几率也是会改变的。”
林嘉乔竖大拇指，“爸你还是哲学家。”
林大鹏还挺骄傲，“你爸无所不能。”
秦观和顾依明正在窗外听墙角。顾依明小声问：“这就是爸爸吗？”
“我们老林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秦观同样小声说：“虽然有时也会不靠谱啦。”
吃饭时，林嘉乔恢复精神，问：“爸，你干嘛爬那么高接电话。”
这什么语气，和着还是我做错了。
林大鹏觉得当人老子真的太吃亏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还要被这小混蛋指责。
他还不能骂人，小混蛋的爷爷奶奶就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他也正打算说这件事。
林大鹏说：“是单位来的电话，我最近几天可能要出差。”
林奶奶有些舍不得：“这才回来几天啊，又要走了。”
林老爷子也舍不得，但他假装大气，“公安嘛，舍小家为大家，应该的，应该的。”
林嘉乔看不得两位老人难过，举手说：“我可以把我爸送回去，然后我们再回来。”
想到她开车时的暴躁脾气，众人立即阻止她这个危险的念头。
林嘉乔本来还想争取一下，没想到晚上时，接到一个谋生的号码。
她本以为是打错了，或者是诈骗电话，并没理会。没想到这人一口气打了十来通，颇有种她再不接，就把电话打到爆的架势。
这种风格，似曾相识啊。
林嘉乔有种不好的预感，才按下通话键，有个女声阴沉沉的问：“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
是顾依明的妈妈。
她声音又阴又冷，林嘉乔生生打了个哆嗦。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顾依明的妈妈似乎崩溃了，她声音里带着股凄厉：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林嘉乔也算见过世面了，却硬是被这声音吓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竟僵立在当场
秦观和顾依明就在她身边，顾依明立即听出来他妈妈的声音。他也害怕，但他还是接过手机。
他冲两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做了深呼吸，对电话说：“妈妈。”
那边的女人像得到特赦，疯了一般，大喊：“一鸣，一鸣你没事吧，是不是这群人绑架你，你别怕，妈妈马上过去救你！”
顾依明劝她：“不是的，我和朋友在一起，是我提议出来玩的，是我要求他们带我出来玩的。”
那边沉默了两三秒，接着传来他妈妈更疯狂的声音：“什么朋友，你哪来的朋友，我为什么不知道你有朋友！”
“我知道了，是那个秦观对不对。”
“我打电话问过了，你们医学院根本没有夏令营。一定是那个秦观，还有那个小**，你和他们在一起是不是！”
“顾一鸣，你不是没脑子。你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他们对你能安什么好心，他们就是想害你！”
“一鸣别怕，妈妈马上去救你，妈妈马上报警——”
她声音太大了，秦观和林嘉乔都听见了。
顾依明突然觉得很羞耻。
头一次，他觉得在秦观和林嘉乔面前抬不起头。
他甚至生出一股没缘由的恨意。
这种仇恨让他丧失理智，他用自己知道的最恶毒的说：
“他们想害我什么，害我有个精神病的妈？”
“你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你就自己去证明啊，为什么要强迫我！”
“我是个人，我有脑子，我会思考！”
“我不是你的工具！！”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突然他眼前一黑。
是秦观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把他带回房间。
顾依明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他说：“我们明天，是不是要走了。”
秦观和林嘉乔交换个眼色，林嘉乔说：“我们可以留下的，我让老林——”
顾依明吸吸鼻子：“不给林叔叔添麻烦了。”
他鼻尖哭得红通通的，眼眶也是红的，看起来非常可怜。
他问：“我可以，拍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