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再没有波澜,时间安静走着,一年很快来带尾声,新的一年眨眼到了。
林嘉乔最近总是做梦。
在梦里,林大鹏一次次死在跨海大桥上,副驾驶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却始终看不清脸。
林嘉乔这时才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林大鹏是在去墓园的路上出车祸的,林嘉乔当时并不在现场。
她和乔女士是在医院见到林大鹏最后一面。
但是在梦里,林大鹏的死亡地点是跨海大桥,她似乎目睹了整个死亡过程,并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好像她本来就在那里。
林嘉乔脑子里有些乱,她想理清思绪,关于林大鹏死亡的疑点却越来越多。
比如乔女士的包,在梦里确实被撕烂了,但是现实里,它又是完整的。
比如林大鹏的死亡地点,即使是跨海大桥,也是不同路段。
还现场的车子,有时只有救护车,有时是警车一起来的。
以前,林嘉乔把这些归结为没有逻辑的梦,但仔细想想,这些梦似乎想告诉她什么,只是她听不懂它们的暗示。
林嘉乔清楚,自己这个脑子只会让真相越走越偏,她决定找秦观和顾依明集思广益。
才想给秦观打电话,她听见大门响了。她以为秦观来了,兴冲冲跑出来,发现来人竟是秦观的妈妈。
秦观和妈妈有几分像,两人都是相貌艳丽的大美人。
林嘉乔很喜欢秦观的妈妈,除了她是颜狗外,秦观的妈妈身上总是香香的,每次见面总会给她带礼物。
林嘉乔笑着喊人:“小阿姨。”
秦妈妈把蒂芙尼的购物袋递给她,“我早和你说过吧,你给我做女儿多好,我家可是住大别墅诶,你还要和你爸妈一起挤在这老破小里。”
这话就是凡尔赛了。老林家虽然不如大秦家富裕,但也没穷到这份上。
乔女士从厨房丢车厘子打她:“咱俩加起来快一百岁,别逼我当着孩子的面和你动手啊。”
秦妈妈尖叫一声,冲进厨房和乔女士拼了,“你才五十岁,你才五十岁,我还是少妇,美丽少妇,明白吗。”
“你这人,怎么就不服老呢。”乔女士单手制住她,冲林嘉乔使眼色,“你回房间,老女人打架没什么好看的。”
秦妈妈不干了,冲林嘉乔喊:“只只帮我咬她!”
林嘉乔摇着头回到房间,她想,等她和向小园老了,大约也是这样的。
路过大厅时,大门又开了。林大鹏回来了。
他一眼的就瞄见玄关里多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衣架上也多了件皮草。
林嘉乔才想说话,他便比了个‘嘘’的手势,用嘴型问:小阿姨?
林嘉乔点头。
下一秒,林大鹏从外头关上门,溜了。
从他和乔女士谈恋爱那会,他就憷秦妈妈这作精,从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林嘉乔笑着摇头,才想回房间,门又开了。
这次来的是秦观。
他看见高跟鞋和皮草,松了口气,小声问林嘉乔:“我妈,在吗?”
林嘉乔指着厨房,“出什么事了?”
秦观彻底放心了,对她勾勾手指,“走吧,咱们出去说”
林嘉乔便拿起外套,对屋里喊:“妈,小阿姨,我出去玩啦。”
等两人离开,乔女士问:“人都走了,有事说吧。”
秦妈妈再没了刚才的鲜活,她捂着脸,悲伤的说:“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什么,出轨!”
离午饭还早,麦当劳里客人很少,林嘉乔林大鹏和秦观一人一杯奶昔,霸占桌子晒太阳。
秦观从来没把老林家当外人,说道:
“我妈说我爸夜不归宿,肯定在外面勾搭小姑娘,是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爸说我们无理取闹,不体谅他。他们最近经常吵架啊,比过去吵的架加起来都多。”
他嘬一口奶昔,“不是我偏心,我爸都胖成球了,哪有女人喜欢。”
林大鹏也嘬一口奶昔,“别胡说,你爸年轻那会可帅了。还女人,小屁孩子知道什么女人。”
林嘉乔嘬完奶昔,沉思起来。
她知道,秦观的爸妈之后只会越吵越凶,秦观的胳膊也是因为他们吵架手上的。
她问林大鹏:“爸爸,你想办法劝劝小叔叔和小阿姨嘛。”
林大鹏不置可否,
“你小叔叔家公司最近忙着扩张,他们两口子没时间说话,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你不吃了是吧,再去帮我买个辣堡。秦观观,你还吃点啥,趁你干妈不在,咱们把想吃的都吃一遍。”
秦观也没把这次争吵当回事。他乐呵呵的站起来,“我和只只一起去。”
麦当劳温度很高,秦观把衣袖卷起来,露出小臂。
他这时年纪还小,胳膊还是少年的人的样子,没有几年后的紧实,也没有那道疤痕。
他这时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念完博士,做个医生。
他不知道,自己读不完大学,也做不成医生了。
林嘉乔很心疼。她握住他的手,“秦观,如果之后小叔叔和阿姨吵起来了,你不要——”
秦观挣脱她的手,快乐的对点餐员招手:“这里这里,是我们薯条鸡米花汉堡和可乐。”
林嘉乔:……
我为什么和这人谈恋爱来着?
她攥着秦观的脸,“刚才和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秦观满心满眼都是垃圾食品,敷衍的说:“记住了记住了。”
一看就是记不住的样子。
这样子太熟悉了,和林大鹏敷衍她时一模一样。
想到自己已经给他扫了三次墓,林嘉乔怒火中烧,把汉堡里的炸鸡肉饼全吃了,只留下菜叶子和面包片给她爸。
这天是二月一日,明天是分别的日子。
睡觉前,林嘉乔说:“爸,生日快乐。”
林大鹏还生气她吃了自己的炸鸡肉饼,冷哼一声,表扬道:“真是大孝女啊林只只。”
天阴沉沉的,后半夜的时候,等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下,铅灰色的跨海大桥很快白了。
一辆黑色双环SUV疾驶而过洁白的路面,拉出箭一样的轨迹。
突然,直线拐出一道诡异的弧度,下一秒,车子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冲天的火光里,救护车的鸣笛,女人的哭喊,皮革撕裂的响声嘈杂着求救声混在一起。
林嘉乔知道,自己要回去了。
她不像之前那样拼命往前跑,而是停在原地,观察四周。
周围全是围观的路人,陆局长匆忙冲进来,不许他们靠近。陆警官就在侧翻的车旁,咆哮着问救护车还有多久才到。
林嘉乔站在人群后,她没看见乔女士,没看见秦观,她只有一个人。
比起焦急的众人,她不像受害者的女儿,她像个无关的路人。
车子开始漏油了,滴答滴答的响着,很快在地上积成一滩。
车门这时开了,有人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陆警官似乎认识他,上前扶了一下。
林嘉乔也想过去,救护车这时到了。
她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下一刻,身后火光冲天。
他们家的SUV炸了。
这、这什么玩意。林嘉乔后退一步,这是记忆里没有场面。
她的脑子,这么肆无忌惮吗。
那个男人又开始说话了,但周围太吵了,她依旧听不清。
林嘉乔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去墓园的路上。
她惊悚的看着眼前景色。
昨天下了整天的雪,苍绿色的防护林漫延在无尽的白色里,和碧蓝的海在远处交接,另一侧是灰色的小山,本市的公墓就在山上。
她掏出手机,今天又是2021年2月2日。
林大鹏的生日,也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察觉她的异样,秦观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想拉下林嘉乔的帽子,遮住她的眼睛。
林嘉乔却提前一步,挡开他的手。
她问:“秦观,你还记得爸爸出事的场景吗。”
秦观一顿,有些悲伤的看着她。
林嘉乔说:“你能不能和我讲讲,我,记不清了。”
迟疑片刻,秦观说:“那段时间,大家忙着疫情防控,干爹连续加了好几天班。”
“那天他生日,陆叔叔让他必须回家休息,他回来睡了一会儿,晚上警局有事,叫他回去,他就——”
他就是这样出事的。
和林嘉乔的记忆一样。
秦观说:“对不起,当时没陪在你身边。”
他当时在公司工作,等赶到时,林大鹏已经没了。
“没关系,没事的。”
林嘉乔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她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习惯性的想把问题丢给秦观,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了想,她试探道:“你记得,高考那年,咱们去预樟书院救明明吧。”
秦观点头,“记得啊,我那时才知道老顾还有个姐姐。”
这是原时间线里没有的事。
林嘉乔又问:“我师父和婧婧,在准备东京奥运会吗?”
秦观疑惑的看着她:“你上车才和他打过电话,他还让你替他给干爹问好。”
林嘉乔皱眉:“崔姿婧的眼睛——”
秦观叹气,“有角膜也没用了,她眼睛已经病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