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明说:“你这样做,他们是受害者,他们依旧不会受到惩罚,说不定,人们还会同情他们。”
赵瑞禾的怒火一瞬间沸腾了,“你说怎么做,顾小絮就白死了是吗!”
“他们都过的逍遥自在,只有顾小絮,只有顾小絮倒霉,只有她活该,对吗!”
顾依明又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他说:“……应该,详细计划,再,行动。”
赵瑞禾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顾依明按开手机的手电筒,“你听见了。你没错听。”
他把光芒照在周来福身上,想帮他处理伤口。
赵瑞禾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位置没找准,只把赵瑞禾头皮砸破了,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顾依明立即想起顾小絮跌到他面前的样子。
那一刻,他头晕目眩,很快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市区,赵瑞禾把车停在商圈附近。
这里人多,车子也多,他们并不显眼。
赵瑞禾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你刚才怎么回事,低血糖吗。”
顾依明想了想,说:“可能是晕血症,等寒假结束,我去检查一下。”
他语气太过平静,赵瑞禾甚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惊讶的看着他,“你,你不是医生吗。”
顾依明语气依旧淡淡的:“可能,做不成了。”
他问赵瑞禾,“要不你往手上划一下?”
赵瑞禾不干。他解释:“我不是怕疼。”
“我就是,最近不想听见坏消息了。”
“那就算了。”
顾依明还是同样的语气,让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
赵瑞禾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几句,却见他指着外面问:“那里,是卖钻石的吗。”
赵瑞禾看向他指的方向,只看见店铺外贴了一张巨幅钻戒海报。
他随口说:“应该是吧,不然干嘛贴出来。”
顾依明推开车门:“我要去买东西。”
“我答应送顾小絮钻石耳钉的。”
“等几天吧。”
赵瑞禾知道他日子过得紧巴,想劝他等拿到顾小絮的保险赔偿金再说。
顾依明说:“就今天吧。再等下去,担心自己完了。”
赵瑞禾怔愣片刻,便随他去了。
顾依明买的耳钉不大,只有50分。两个大男人半夜来挑耳钉,不免引人遐想。顾依明却像看不见那些探究的目光似的,目不斜视的走出商场。
他问赵瑞禾,“是你带顾小絮打的耳洞吧,能带我去吗。”
赵瑞禾看了他许久,拉开车门,“走吧。”
打耳洞前,顾依明接到林大鹏的电话。
林大鹏告诉他,林嘉乔已经没事了,叫他不要担心。
林大鹏还说,他们很快就回去了。
顾依明犹豫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拿着穿孔抢的小哥问:“我动手了?”
看出他的迟疑,赵瑞禾建议:“要不你再考虑几天,现在已经半夜了——”
穿孔小哥是个电视儿童,穿孔店的电视里常年播放着电视剧。这时电视剧放完了,播出一条拜年广告。
广告里,打扮的精致漂亮的何幼薇和一群成功人士站在一起,笑得知性又温柔。
顾依明垂下眼睛,“动手吧。”
“现在就动手。”
乔女士赶到医院,确定林嘉乔伤势不重后,便对秦观妈妈和大秦同志一顿臭骂。
这两人本就怕她,如今理亏,就更不敢顶嘴了。
林嘉乔看两人可怜,帮着说了几句话,立即被归纳到挨骂的队伍里。
林大鹏不认不女儿肉体精神遭遇双重折磨,才帮着说了句好话,也挨了顿臭骂。
秦观本想把女朋友和未来老丈人摘出来的,如今情况不妙,很识趣的闭了嘴,乖乖站在墙边。
像和他做对似的,这时偏偏有人喊他的名字。
秦观惊喜的看向来人,“应该我去看您的,您怎么倒来看我了。”
来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是师兄提到的教授。
老人家看见他就开心,拍拍肩膀,摸摸手臂,“我来看我的关门弟子啊。”
为了接断指,他连续做了三小时手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秦观忙扶着他坐下。
这时已经差十分12点了,林嘉乔以为秦观已经安全了,便把心思放在林大鹏身上,反复叮嘱他疲劳驾驶的危害。
11点56分时,走廊尽头传来喧哗。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男子,疯疯癫癫的向他们冲来,几位护士追在他身后。
他高声喊:“庸医,你们这里都是庸医,我的手不该断的,我的手能接上的!”
导师气质儒雅斯文,但很有些书生脾气。他立即站起来,严肃的说:“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你的手在冷空气里暴露太久,手指送来时已经坏死了,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老头觉得委屈,加了句,“你那个手,除非是神仙,才能——”
这人面露凶光,“你,你就是毁了我手的庸医!”
这时是2月1日的11点59分。
下一秒,这人抄起一把止血钳,狠狠朝老教授扎去。
他突然暴起,谁也没有防备。
秦观离教授最近,他本能的用身体挡在教授前面。
下一秒,止血钳穿透了秦观的胳膊。
周围的空间突然扭曲了。
林嘉乔看见秦观妈妈长大嘴巴,似乎在尖叫,她看见乔女士把那个病人放倒,她看见林大鹏反剪着那人的胳膊,把他压在地上。
她看见秦观的师兄从远处跑来,她还看见秦观无措的看着她。
她想抱抱秦观,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她僵在原地,什么也不能做。
最后,她只来得及看清,那个病人脸上有一颗很大的痦子。
他是顾依明的邻居。
天阴沉沉的,后半夜的时候,等了一天的雪终于落下,铅灰色的跨海大桥很快白了。
一辆黑色双环SUV疾驶而过洁白的路面,拉出箭一样的轨迹。
突然,直线拐出一道诡异的弧度,下一秒,车子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冲天的火光里,救护车的鸣笛,女人的哭喊,皮革撕裂的响声嘈杂着求救声混在一起。
林嘉乔知道,自己要回去了。
她不像之前那样拼命往前跑,而是停在原地,观察四周。
周围是围观的路人,陆警官挡在最前面,不许他们靠近,也不许拍照。
陆局长站在侧翻的车旁,咆哮着问救护车还有多久才到。
林嘉乔站起车子和人群之间,好像一个局外人,麻木的看着他们。
和之前的梦境又不一样了。
有人握住她手,她抬头看,是秦观。
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但她知道,他再说,只只,别哭了。
她拉起他的胳膊,上面是一道长长的划痕。
这是他原来的疤痕。
突然,秦观挣脱她的手,伸长胳膊指向前方,脸上满是惊讶。
林嘉乔看向他指的方向,原来是车子开始漏油了,滴答滴答的响着,很快在地上积成一滩。
车门这时开了,有人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陆局长似乎认识他,上前扶了一下。
那个男人又开始说话了,但周围太吵了,她依旧听不清。
林嘉乔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去墓园的路上。
昨天下了整天的雪,苍绿色的防护林漫延在无尽的白色里,和碧蓝的海在远处交接,另一侧是灰色的小山,本市的公墓就在山上。
她掏出手机,今天依旧是2021年2月2日。
林大鹏的生日,也是他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林嘉乔很想知道,自己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发生过吗,或者是自己的臆想。
可人只能拥有一个过去,她不能解释那些不同的场景。
但如果是臆想,这又代表了什么。
察觉她的异样,秦观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想拉下林嘉乔的帽子,遮住她的眼睛。
林嘉乔却提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她挽起他的袖子,秦观胳膊上的疤变成圆形的了。
林嘉乔试探道:“这个疤,是怎么回事吗?”
秦观不解的看着她,“你忘了,那个医闹,就是老顾家那个邻居,他出卖小絮姐的行踪,赚来几万块钱,反手就输掉了,还搭上自己一只手,真是报应!”
他愤愤不平,很瞧不起这种人,“还好你把他揍了一顿,真是解气。”
“解气个屁,你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伤!”
林嘉乔拍他胳膊,“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保护好胳膊吗,和你说了一百遍,你就是不听!”
秦观也很无奈,“你明明说我的胳膊是我爸妈吵架时伤的,你的梦都不准的。”
过去又一次改变了他的记忆。
他见林嘉乔一幅心气不顺的样子,小声说:“对不起啊只只,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了,我却辜负了我的心意。”
“但是,如果有下次,我大概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老林教过我们的,要做个好人,要不畏暴力,要保护弱者。”
见林嘉乔还是生气,他指着林嘉乔的胳膊,卖萌道:
“你看,我们可是情侣伤疤呢。”
“如果我没受伤,就不会退学回家帮大秦同志做生意,大秦同志也不会成为首富。”
“和首富家公子情侣伤疤,不委屈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