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琳看着火光中模糊的身影,抬手一收,用取物术拿到了香苏的沉星扇和栀香绫,没了这两样东西,香苏立刻发出沉闷的哼声。赤琳听了,反而更加不满足,催动昊天塔发出三寰中的极火。香苏纤细轻灵的身形,就在昊天火发动的瞬间,化为劫灰,连赤琳最想听到的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赤琳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几次三番想除掉的栀子花精,就这么一眨眼——便灰飞烟灭了。
有人!
赤琳一惊,今日之事攸关性命和未来,绝对不容有半点闪失!十里之外有仙灵之气,即便离得远,她仍要前往探看。
待她驾着净羽一走,金盏慌乱地用联形散魂术从巨石里穿了出来,他的法力只能用联形散魂把灵识送到十里外,引走赤琳片刻罢了。
他惶急地看地上的残迹,昊天火不愧是三寰极火,把香苏炼化,周围却半点痕迹都没有,花草都没有干枯烧焦。因为时间尚短,香苏的劫灰还没被风吹散,金盏落下泪来,却不敢收起昔日同伴的最后遗迹。
他愣了一下,灰里竟然有舍利?细看之下,原来一颗是东天云的血炼成的血珠,另一颗晶莹剔透,莹莹有木灵魂光!金盏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地从劫灰里拾起魂珠,生怕留下破绽,就在他又穿回巨石后,赤琳也驾着凤凰回来了。
她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香苏,慢慢蹲身拾起血珠,即便已经魂飞魄散,东天云留给她的东西仍在!刚才还有些愧疚和害怕,此刻只剩痛快与愤怒!她广袖一拂,把香苏的骨灰吹散在山间,再无丝毫残留。
十里外没见到有仙灵,她始终存疑,再次盘膝坐下,运起元神细细搜寻百里内的情形。
巨石后的金盏也如临大敌,其实他练成木森之气,可以把自身灵识藏在树木花草之中,赤琳不会发现。但他也不敢大意,把魂珠含在口中,用木森之气笼罩全身,生怕赤琳会探得香苏魂气。
赤琳细细搜过数遍,确无灵识存在,她起身看了石洞一会儿,碑上写的是“水仙冢”,想来是一处埋骨之所,终于放下心来,骑凤而去。
金盏当初把此处命名为冢,有立志不破灵劫,不出石洞的意思,没想到奇巧地瞒过赤琳。足足又在石洞里过了二十天,金盏才悄无声息地出来,魂珠在他用木气托养之下,光芒更胜当日,还有股浅浅的栀子香味。
他越发确定香苏的元神藏在这颗珠子当中,可却怎么也想不通,香苏体内有什么东西,能扛住昊天火结珠藏魂?就连东天云的血,也只是结成了普通的血珠。金盏叹了口气,把魂珠收在胸襟里细细藏好,眼下之计先找到青岁再说。
青岁府与他离开时毫无变化,当初就不繁盛,现在也不算落寞。
因为青岁这几十年甚少在府中,原本当差的木灵们,不是外出游历,就是像百知草一样,离开做其他事情。
金盏缓步走进大门,竟然没遇见一个阻拦询问的人。拾阶而上走到二门时,才看见槐树领着另一个木灵少年匆匆赶来,原本有些愠色的槐树一看见金盏,立刻一脸喜色:“你也回来了?!”
金盏心事重重,故人相见也高兴不起来,只问了声:“还有谁回来了?”
他平时傲慢惯了,槐树也不见怪,只傻笑着搓了搓手说:“青岁姐姐,她听说东天云从幽河里出来了,到处找香苏,说是这两天就要回府。”
金盏脸色一白,强自压下心里的酸楚,“东天云?幽河?”这几十年他闭关修炼,三寰里的事毫无所知,只是听赤琳杀香苏前说的,猜了个大概。
槐树好久没有访客可以倾谈,兴致很高,吩咐木灵少年去沏壶好茶,说书般把金盏闭关这段时间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金盏默默听着,突然垂下泪来。槐树正讲到香苏苦等胜寰帝君这一节,顿时吓了一跳,尖声问:“你怎么了?”
金盏不答。
槐树呵呵笑,真没想到金盏的心这么脆弱,居然听哭了,“别为香苏难过了,胜寰帝君这不是回来了么,她的痴心没有白费,这回真的苦尽甘来。只是……他当不成司金帝君了。”槐树有些惋惜。
“这都有什么重要……”金盏喃喃自语,看着墙角的一株茶树。
“怎么不重要!”槐树打算讲下一段精彩的,就是郁沐皇子巧计战胜其他天族皇子成为太子,推荐拓嬴当了新司金,还找回了崆峒印。
“我有些累了。”金盏原本斜倚在石桌上听他说,此刻抬手挥了下,面露倦色,真是风情万种,槐树看了都觉得心旌一**。
“好好,我这就为你准备房间去。”槐树殷勤地起身。
金盏觉得头痛欲裂,可看着槐树的背影又一阵心酸,“小槐。”他喊住槐树,“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这么大的青岁府,全靠槐树打理照顾。
槐树听了,缓缓敛去笑容,露出苦涩神情,“当初我在五界仙灵面前,丢了青岁姐姐的脸……就当是赎罪吧。金盏,你回来……就多帮帮青岁姐姐,我资质有限,能帮她的也就只是这一点点了。”
金盏点了点头。
刚入了夜,金盏在房中想心事,远远就听见青岁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人大力推开了他的房门。几十年没见的人互相看着,突然都没了话。青岁半天才干笑了一声,“好久没见,你又标致了。”
金盏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令他惊艳的话,青岁也知道这句话说的太没水平,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东天云在幽河里沉了五十年,现在出来了,还拿出了神剑孤问,明日连天君都要前往拜访呢,我们也去看这个百年不遇的大热闹。只是可惜……没找到香苏,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青岁眉眼含笑,真心为香苏欢喜。
金盏又皱眉,青岁也发觉他神色不对,正要问,见他从怀里拿出个东西问:“你认得这是什么?”
青岁接过来看,呼吸一下乱了,“你在哪儿得到的?”她抓住金盏的胳膊,狂喜的神色让金盏吓了一跳。
“我偶然捡到的,这到底是什么?”金盏迟疑了一下,未来诡谲难辨,还是不要贸然把青岁也卷进来为好。
“这是清泽的玄天重水!”青岁高兴的简直有些失态,把珠子紧紧握住贴在心口,“你到底在哪儿捡到的?”
玄天重水?清泽水君的独有灵水?怪不得能在昊天火中保住了香苏的元神,金盏恍然大悟。青岁见他沉思,忍不住又催促问了他一遍。“我在清泽府附近……”金盏撒了个谎。
青岁十分失望,随即又笑了,“有了这重水,找到他也不难。”这时她才发现异样,左右打量着说,“这珠子里怎么会有木灵魂光?”
金盏有些期待,“你能把里面的元神取出来吗?”
青岁试了试,摇头说:“恐怕要找到清泽才可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清楚。”金盏烦恼地皱眉,青岁全部的心思都在重水上,也没再追问。
“能被玄天重水护住,想来也是与他渊源极深的人,即为木灵元神,长久离开本体,也不能支撑多久。”青岁端详着魂珠。
“那怎么办?”金盏声音都尖了。
青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用碧雨盉存放这颗珠子不就行了,你干吗跳起来?”
金盏瞪了她一眼,这时候他还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么?
青岁祭出法器,一改刚才的笑容,变得十分严肃,“金盏,你用了这么短时间就突破了灵劫,也算是我们木灵界难得的人才。这碧雨盉我就交给你,木灵界……我也交给你!”
“青岁!”金盏连忙要推辞,青岁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听她说完。
“自我继位,便丢失了木灵神器,这是我毕生难解之罪恶,我穷尽所有,也要找回神农鼎,以告慰历届司木仙去之灵。木灵界的事务……金盏,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这份重任,你就帮我担起来吧!”
金盏看了青岁手中的碧雨盉很久,才接过来。
“清泽因为当年私种宛木而被天君责罚,在人寰历劫三世,我也找了他很久……现在终于有了他的消息。”青岁的眼睛闪过泪光,金盏眉头深蹙,张嘴想问,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你为我护法,现在我就要探知他的所在。”
这倒很合金盏的心意,他也急于找到清泽帝君,抽出香苏的元神。
经过一夜搜寻,青岁终于找到清泽所在方位,以她的法力,这样搜索也属勉力而为。金盏见她眼神虚浮,脸色苍白,拦住她不要立刻去寻找清泽帝君。
“天已快要亮了,我们先去幽河之畔看看吧,想来三寰各路人马都会前往,我们不去,似乎不好。”他对青岁说的诚然是大道理,也有小私心,他想先见见东天云,如果他对香苏的心意未变,自然要把真相告知。
青岁虽然恨不得立刻就去找清泽,可金盏说的,的确才是可行之法,只得点头同意,回自己房间稍作休息。
离幽河还有段距离,青岁府的一众人已经遇见无数熟人,金盏觉得差不多整个三寰的仙灵精怪都跑过来了。他不由暗暗握了下拳,青岁已经教他怎么收拢碧雨盉,把它藏在掌心,碧雨盉里香苏的魂珠更是不会被赤琳发觉吧?
等他们到的时候,幽河之畔早已人山人海,金盏一眼都没看见东天云在哪儿,倒是看见了赤琳那一身耀眼红衣,这才瞧见站在她身边的东天云。
天帝和很多仙界尊者都围在那儿,甚至还有几个魔界的人物。
穿了一身黑袍的东天云,似乎发觉了什么,侧脸看过来,金盏的心一凛,顿时后背浮出一层冷汗,总觉得他感应到了香苏的元神似的。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东天云森冷的目光毫无情感,金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他失态地露出震惊的神色,东天云的额头,竟然出现了魔族特有的图纹!
东天云已经转回脸与天帝说话,金盏也更放心地打量他,他的眉梢眼角都浮着淡淡的紫色阴气,的确是魔族的印徵!
青岁也发现了,匆匆向东天云跑过去,金盏赶紧跟在她身后,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到东天云面前,大声问他怎么入魔了。
元厚有点儿无语地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考虑一下木灵们的面子吗?
东天云冷眉冷眼,显然心情极度败坏,对青岁的提问不屑回答。
倒是站他旁边的郁沐很殷勤地开口,怕青岁没面子,“幽河灵力特异,云兄在河底五十年,终于恢复元神,可却被魔气干扰,成了如今半仙半魔的状态。”
“半仙半魔?”青岁和金盏都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这个回头再说。”郁沐笑了笑,“你们那位香苏仙子呢?”
青岁正悻悻地打算说没找到,只听一声娇滴滴脆生生地呼唤:“君上!”青岁回头一看,也笑了,“这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