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差点掩不住惊讶的神色,又怕被赤琳看出破绽,赶紧沉下脸,故作平静地随大家一起看正快步跑向东天云的“香苏”。
若论相貌,这个“香苏”可说幻化得十成十相像,就连金盏明知是假,留心挑剔,也瞧不出半点异样。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甚至香苏有点儿小俏皮的天真神色,无一不模仿的惟妙惟肖。
唯一的不同,是这个“香苏”穿了件丁香紫的衣裙,金盏不得不承认,假扮之人很会穿衣服,这身衣裙的款式颜色,把香苏身材和容貌的优点全彰显出来,轻灵妩媚又不失清丽。眼波流转间,比真的还多了那么点儿说不出的风情。
“香苏。”东天云叫她名字的时候,周围熟悉他的人都听出一丝轻颤,香苏对他的重要不言而喻。
赤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浅浅浮起一层青气,她紧紧抿着嘴,冷眼看着“香苏”快步跑到东天云面前。
“君上……”香苏脚步轻盈,原本就难描难画的绝色容颜,缀上清泪纷纷,向东天云跑过去时,周围的人都看得鸦雀无声,心中暗叹,怪不得她能俘获胜寰帝君的心,的确是绝色无双。
东天云一直冷漠的脸庞,现出柔和的轮廓,眼睛深深看着她婀娜跑近,一手握着孤问,另一只手已经抬起,渴盼这个思念了五十年的人,扑进他的怀抱。
香苏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倚上他的胸膛,双手环抱他挺拔的腰背。“君上,你终于回来了!”
东天云的嘴唇轻微颤动,幽河之下,无数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束手无策时,想的无非就是这具纤细温暖的身躯,他低下头几乎贪婪地看她的脸,她的眼神,她的泪水……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消失,这么没用又娇滴滴的她……又有谁来保护疼爱?支撑他熬过这五十年的,是这份不甘和不舍。
香苏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他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无言地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
“君上,若你不能回来……香苏今生无法解脱这份愧疚!当初是我,是我没听话跑出结界,才害得比炼找到……”
东天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微微有些失望,他没想到香苏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他以为她会和他一样,只是想倾诉这五十年来的思念。
“君上……”香苏松开了手,退了半步,有些羞答答地说,“有个人……让你认识。”她回头,招呼站的远远的,几乎陷入人群里的一个年轻人,“泷准,过来呀。”
年轻人斯文秀气,长相清秀,彬彬有礼地走过来,向天帝和东天云都拱手施礼。青岁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香苏,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又说不上来,见她情意绵绵地看着这位叫泷准的,青岁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大疙瘩,拧得浑身都不对劲。
“君上,这位是我的夫君,燕族少主泷准。”香苏说的时候,还低头甜蜜地微笑了一下,小女儿提起情郎的神态惹人怜惜。
“咔”的轻响,是东天云左手握住的孤问撑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他只是看着香苏,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青岁有点儿急,走到香苏身边,不解地看着她,“夫君?香苏……唉……你又在胡闹什么?”虽说几十年没见,打死她也不信香苏找了夫君。
拓嬴的反应比青岁还大,不仅倒退了半步,神色都变了,甚至不顾天帝在旁,大声地说:“不可能!香苏!前几天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你说要等胜寰帝君……”
赤琳握拳的双手抖得厉害,她万没想到拓嬴会对香苏有意,而且几天前还见过。
“拓嬴!”郁沐看了拓嬴一眼,笑里含威打断了他的话。拓嬴虽难自持,但众仙环绕,天帝在侧也露出不悦的神情,只好苍白着脸不再言语。“香苏仙子这些年来追求者甚众,没选你……哈哈,只能节哀顺变了。”郁沐的玩笑有点儿冷,只有他自己笑了。
“积云帝君。”香苏有些抱歉,但眉眼间分明有了疏冷之色,“前几日你的好意……我无法领受,怕你伤心才寻些敷衍之辞,算是香苏错了,在此道歉。”说着向拓嬴随意地福了福。
东天云紧紧握住孤问,剑鞘上的花纹深深印进他的掌心。
等他……也是敷衍之辞么?
青岁皱眉看着香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厚这时笑嘻嘻地走出来,眼底深处却尽是犹疑,“小酥饼,你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你什么时候和这位燕族少主好上的?”
香苏没答话,倒是泷准微笑着接口:“几年前,我在游历时遇见香苏,见她孤身一人,便与她结伴而行,后来……”他白净的脸颊一红,喃喃住了口。
“哦?在那儿游历碰见的?”元厚追根究底。
“秋晏山。”泷准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随即微笑,“我与香苏已经商定,便在那定情之处长居,还请帝君和各位仙君赏面去喝杯喜酒。”燕族分属土灵界,秋晏山确是燕族所辖之地,元厚干笑着点了点头。
“香苏。”见元厚也没了话,青岁双眉一掀,何必藏着掖着,这话她不怕当着众人说!“东天云回来了!你怎么……怎么……”看着一脸温文的泷准,青岁后半句话又卡住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明说燕族少主和东天云完全没法比。而且,当初一心想跟着跳幽河,又失魂落魄在河畔苦等……怎么一转眼,全变了?
香苏微微一笑,似感慨又似淡漠,“这几十年苦等,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都比不上安稳恬淡的生活,身边……总有那么一个人陪。”
东天云一提剑,向香苏举步走去,青岁真怕他一剑刺死香苏。东天云面无表情,好像刚才所有人的对话,都与他无关。他没有拔剑,只是抬手双指点在香苏眉间,须臾,脸色苍白地退了半步,更无言语。
金盏垂下眼,看来东天云也起了疑心,所以探看“香苏”有没有他的灵血。当日他从水仙冢里出来,发现东天云的血珠被赤琳拿走了,原来是给了这个假货,这样一来,连东天云都相信她就是香苏了。
“东天云……”郁沐走过来,安慰般拍了拍东天云的肩膀,东天云没有理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帮你恢复仙体。”
天帝这时也开了口,“恢复仙体需要用五行神器再造仙元,元厚,赤琳,拓嬴,拿出各界神器自无问题,清泽……云游之期也快满了,只是木灵……”
郁沐抱拳恭声道:“父皇勿忧,我等自会出手帮助青岁找回木灵神器,既可恢复东天云仙元,又能了却父皇多年来为木灵界遗失神器忧烦挂心,一举两得。”
天帝赞许点头,问青岁:“你认为如何?”
青岁在心里冷笑,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还问她好不好,能说不好么?“谢天帝劳心。”青岁敷衍地笑笑。
“如此甚好,为祝贺东天云从幽河重返,就于后日在天宫设宴,多长时间都没有这么高兴的事情了。”天帝欣慰点头,众仙附和。“朕先行一步。”天帝向东天云点头,东天云像没听见一样无动于衷,任由天帝在众人围随下离去。
青岁元厚等人自然不会走,其他仙人就算想留下看个热闹,但东天云的脸色实在吓人,刚才连天帝都没理会,搞不好一会儿魔性大发,留下太过危险,于是走得干干净净。
香苏拉起泷准的手,向东天云笑了笑:“君上,那么我们也告辞了。”
“等等。”东天云沉声说。
香苏似乎没想到他会叫住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泷准。
“香苏。”东天云像是没看见她瞧泷准的眼神,“我……回来了。”他克制地说,挽留的话没有出口,挽留的意思却从他的黑眸里蔓延出来,直直地投在香苏身上。
香苏还没怎么样,青岁倒心里一绞,流下泪来,她慌忙侧脸偷偷擦去。东天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孤注一掷了。
东天云缓缓抬起了手,像是等香苏走回来,他便要立刻抓住她,“和我走,以后……我们在一起。”
赤琳神色惨然,双肩抖个不停,凤喙垂下的珠链摇曳不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香苏看了会儿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叹了口气,“君上,香苏……对不起你了!”说着一扯泷准的手,慌不择路地驾云而去。
东天云的手许久才缓缓落下,谁都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没有任何一句言语,能算得上安慰。
东天云骤然化为一阵疾风而去,没有人去追,也没人喊住他。
“怎么会这样?”青岁还是完全不能相信,“香苏不该这样!”
赤琳这时冷冷开口:“五十年了,或许她早已变了。”
“不可能!”青岁飞快反驳,可立刻语塞,事实就在眼前,就这么不合情理,就这么莫名其妙。
明明是一场破镜重圆的相逢,却变成了永远的分离。
“比起琢磨香苏,你还是多用点儿心思在寻找神农鼎上吧。”赤琳冷冷地说,随即也叫来净羽离去。
青岁撇了撇嘴,“这孩子比以前更讨厌了!”
金盏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元厚叹了口气,“其实赤琳也没说错,过去的……我们无能为力,还是各尽所能吧。”
青岁得意一笑,“我找到清泽了!”
元厚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就去找他。”青岁挥了下手,把刚才的烦乱全抛在脑后。
“青岁……”元厚抿了抿嘴唇,“他还未满劫,此时寻他……”
“你也听见天帝说的,为了帮东天云再造仙元,需要清泽归位。我们找到他,后天带他上天宫,请求天帝就此完劫。”青岁有些倔强地说。
元厚皱眉摇头,“天族对东天云的态度……你也知道,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太多,这样对清泽也未必是好事。”
青岁沉吟了一会儿,“至少我要去见见他!”
元厚长长叹了口气,“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