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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滂沱大雨,天黑沉黑沉,马蹄踏在泥泞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大雨顺着沉重的铠甲成片泻下。

    司马超翻身下马,军靴重重落在泥地里,他走了几步,就有心腹上前,附耳低低说了两句。

    司马超露出一抹笑:“很好。”

    是帝帐的消息。

    帝帐之内,今日血溅五步,燕殷终于察觉不对了,他盛怒之下,拔剑将寇子文一剑穿心!

    可寇子文死了,毒瘾犹在,那么一个刚愎自用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在毒瘾发作之下冷战流涕,把御医连续拖出去砍杀两个之后,他厉声大喝:“给朕止疼药!!速速把止疼药拿来!!快些——”

    他连扑带滚,冲向哪个收藏福.寿.膏的箱子。

    才熬了短短一刻钟,帝帐之内再次升腾起那股熏人刺鼻的灼烧焦味。

    并且,燕殷下旨立即去搜寇子文营帐,再之后马上去寻了那个西域商人。

    司马超微微一笑,敛下,迅速入内,在帝帐之前,得到暂由他全权做主的圣旨。

    没错!

    经过一连串的明争暗斗与外战,司马超已经成功将元沐及后者连同郑伯邑等等一连串心腹都铲除了,死的死伤的伤,如今的他,兵权大握,彻彻底底成为王师真正的主帅。

    而他所谋的局势,也终于大功告成了!

    司马超展开蓝鸽带来的最后一封盟军来信,他哈哈大笑:“好啊,好极了,太好了!!”

    半壁江山,燕长庭已经到手了!

    足够了!

    他也彻彻底底掌握住了朝廷兵权,是时候了,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了!

    他苦心筹谋了将近二十年,如今终于到了卓见成效之时!

    这个天下,是他的!!

    也该是他的!!!

    “铺纸。”

    王淮铺纸,司马超亲自执笔。除了往常给那人的一封,今天还多了一封,就夹在给前者的信里头,细细装封完毕之后,还另起了一张新信纸,细细叮嘱了对方拿了信以后,应该怎么怎么做。

    稍稍晾干,细细端详,司马超迅速将其装成一封,“去,马上给二公子送过去!”

    “是!”

    王淮接过,这信太大了,信鸽带不动,他把信揣在怀里,亲自动身出去。

    帘子撩起,哗哗的雨水声增大,透过如瀑的大雨,司马超遥望盟军方向,满目的意得志满!

    ……

    这封信费了些周章,送至昂州之后,当天傍晚,就有人往虔王妃所居的小院送了个信号。

    次日,虔王妃早饭之后,乘车出了刺史府。

    虔王妃,不提可能很多人都忘了她了。事实上,她被营救出来之后一直都没有存在感,什么事都和她没关系,日常只挨着魏太妃附近择个小院安排她住下,她也不是什么人物,妇道人家,不涉军不涉政,日常除了念经,就是偶尔出门逛逛,去采买一些衣物珠花,或许去附近寺庙听听经。

    深居简出,枯槁木讷。

    因为她实在不涉任何事,出府除了临时安排护卫跟车保证安全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

    今天她进了一个惯常去的银铺,掌柜借着匣子遮掩递给她一封信,她飞快塞进袖子里,小心往后扫了眼,而后掌柜身后的的门帘里,一个人小声跟她说:“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大哥说,成败在此一举!”

    虔王妃擡眸,对上门帘后露出的那双眼睛,她心一热,用力点头。

    你们放心,绝对不会出岔子的!

    之后采买完毕,她登车回府,回到房间屏退侍女,展开信,抽出给她那一张,细细看了又看。

    ……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小了,夜幕笼罩大地,各房掌上了灯。

    魏太妃的院子里,她梳洗过后,重新披上那一身红甲,正在镜前左右端详。

    她手足活动自如,经已全无阻滞。

    晏修在边上一边帮她把臂上双刃卸下来,一边笑道:“还是咱们小主子有法子,这般敷得二年,只怕就要好全了!”

    魏太妃骄傲不减当年,骨风渐歇之后,就要重新披挂赴前线了。

    她闻言撇撇嘴:“有这么容易就好。”

    不过鄙夷归鄙夷,她唇角却是翘着的。

    镜中的女人虽已显老态,鬓发见白,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但对比起当初刚刚自地宫出来的那个疯戾模样,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亲情,孙子,后继有人,复仇也进展极好,如同涓涓流水,渐渐抚平了她表面的伤痕。

    魏太妃平和了很多,眸中也多了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哪怕她嘴硬从来都不肯承认。

    可是!

    在今天,却有人彻底破坏了这一切!!

    雨水停了,只听见檐下偶尔滴答的声音,厅门大敞着,夏日雨后的凉风灌了进来,魏太妃卸了甲,正坐在桌边拿起筷勺,晏修在喋喋不休说着燕长庭和沈箐将来的孩子,都展望都十万八千里去了。

    魏太妃吐槽两句,却也不叫停,任由他说着。

    正伴着这个轻快愉悦的氛围进餐的时候,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小小姐来了。”

    小小姐,就是虔王妃,她捏着包裹在内里的那另外一封刚拆开的信笺,素日木讷的面容,隐隐一抹激动之色,但她很快掩下了,低头就来了魏太妃的院子。

    “裳儿?”

    魏太妃有些疑惑,她这个侄女,自小肖母,不是刚强之人,遭遇连串打击又被囚了之后,变得沉默木讷,日常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她这里都少来,也就偶尔会出门散散心。

    她为人骄傲,也不强求,只吩咐仔细照应侍候,就随她去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

    魏太妃立即道:“快进来。”

    虔王妃进得门来,她擡起头,神色却隐隐见些惊惧,“姑母,姑母,我有话和你说。”

    她慌忙看看左右。

    魏太妃疑惑,但还是看了晏修一眼。

    晏修俯身,给虔王妃见了一礼,然后屋里的人都带下来了,顺便贴心掩上门。

    然之后,魏太妃听到了可以说是震撼她一生的一句话!

    虔王妃“噗通”一声,跪在魏太妃脚边,她惊惶哭道:“姑母,姑母,今天下午我去银楼,被塞了一封这样的信!我,我不知道,我不敢……”

    她赶紧把信递过去。

    魏太妃初时是疑惑,接过信后一滞,因为署名“司马超”,而燕长庭对司马超甚关注,这人确实很能耐,她不免顺势关注几分,对这人的笔迹印鉴什么都有一定了解。

    仿佛暴风雨的前夕,气压一下子低下来了,魏太妃慢慢抽出信,展开,片刻之后,“哐当”一声大响!她厉声喝道:“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她一指虔王妃,“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信?!”

    信上说的是什么?直接了当:燕长庭并非她亲孙,而是那梁氏协同沈敖,私自换下的孩子!

    至于她的孙子在何处?

    正在那朝廷帝帐之中。

    她一生心血,父兄遗产,义兄苦心筹谋才给她留下的一切,魏氏的所有势力,就这么被人处心积虑窃取了!

    魏太妃暴怒,她根本就不信,厉声诘问虔王妃,后者惊惶哭泣,她暴怒连声喊晏修,让人马上去把那银楼给抄了!

    可晏修临领命之前,魏太妃视线余光却落在地面上。

    司马超与短信同来的,还有证据:裁下的宫廷秘档、太.族立庙手书、当年新生的三个孩子、以及白云道人所箸的风云录以及后续查证。

    他没动过,倘若不信,魏太妃自行去查即可。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小陵县的百姓死不绝,琢州的也不会,有些事情联系不起来也就罢了,一旦获悉真相,总会有办法查证清楚的。

    人不是老天爷,没法抹去所有不留一点痕迹。

    “……站住。”

    在晏修转身要冲出去一刹,魏太妃僵立,半晌,她俯身,将掉在地面桌面上的秘档等物都捡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眉目是狰狞的。

    “给我套甲,”魏太妃现在就要往大营去,“还有,把陈婴阳魏渠都叫过来。”

    “……别让他知道。”

    她盯着大敞门外的夜空,灰色的积雨云已经渐渐被吹散,可她的心里,却真正蒙上了一层难以褪去的灰霾!

    ……

    心脏突突重跳,魏太妃此刻或许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

    ——她的一切,她半生的仇恨,父亲母亲兄长和十位义兄,魏氏一族,血海深仇,那么艰难才保存下来的魏氏势力,眼见复仇在望的战局。

    她甚至已经把魏氏的一切绝大部分都交给燕长庭了。

    并且以燕长庭之能,给了他的,再想完璧取回来,根本就不可能了。

    单单一个青山军,盟军,谁也替不了燕长庭。

    若现在告诉魏太妃,这一切,都是假的,竟被人居心叵测窃取之!

    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折磨她的其实是她的亲孙子,断她手筋关节的其实是她的亲孙子。

    她能疯!!

    她能立马就疯!!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的,魏太妃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预感了,可是这个事情,最终还是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魏渠一脸狰狞之色,陈婴阳不可置信,魏太妃:“……怎么样?”

    她慢慢接过两人手中的东西,一张一张翻看,最终她哈哈大笑,“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青筋暴突,双目充血,疯一样把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厉声嘶喊。

    魏太妃“噗”吐出一口猩红的心头血,人直接栽倒!

    魏渠陈婴阳慌忙接住她。

    魏太妃被按醒,她盯着帐顶,呵呵冷笑,凄厉,歇斯底里:“想这么轻易就窃走一切,做梦!做梦!!你们做梦!!!”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她宁愿毁去了,也断断不允许旁人得手!!!

    这一刻的魏太妃满心恨毒,“去死吧,都去死吧!!”

    司马超送信居心叵测那是肯定的,可现在根本没有人在意,换,好啊,好啊,去死吧!都死去!!

    人死了,看你们还能怎么窃!!

    魏太妃挣扎站起身,眉目还沾着猩红,狰狞得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魏渠,陈婴阳,听令!!”

    “在!!”

    魏渠目含愤恨,陈婴阳也神色一正,两人毫不犹豫跪下。

    “联系我们的人,接下来,不是坪山关大战吗?”

    “让他去死吧!!!”

    魏太妃恨毒到了极点。

    ……

    沈敖很快发现了青山军中的异常。

    他和燕长庭不一样,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密切关注这魏氏亲信们的动静。

    而沈敖是谁?和寇太师齐名的太.祖麾下三大智囊之一,巾纶儒衫,智珠在握,决胜千里。

    并非浪得虚名的。

    而他经历的战事多矣,对军中事务可谓了如指掌,种种蛛丝马迹,他很快做出判断:“不好了!”

    “魏太妃有异!!”

    部署刚刚开始,沈敖就敏锐发现了不对。

    “表哥,那怎么办?”

    “杀了她。”

    他眯眼,毫不犹豫就下了决断。

    走到今时今日这步,又岂容出差错?魏太妃也交接了大部分的势力了,现在也不是追究她怎么发现的不妥的时候,甚至宁杀错不放过,必须马上将这女人解决掉。

    将事态遏制在苗头之时!

    沈敖迅速动身,潜入盟军之中。

    可魏太妃不见了。

    营帐之内,是个替身,沈敖甚至还一度暴露的踪迹,幸好他早有准备,最后脱身。

    他发动他放在盟军的所有眼线和暗哨,可魏太妃早防备着他,根本找不到。

    沈敖很快停住了动作,不再做无用功。

    暗杀不成。

    唯有由暗转明。

    魏太妃这段时间没闲着,针对坪山关大战的布置已经大致完成,沈敖能猜到,他甚至很明白,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魏太妃确实已经知情了,那燕长庭就险了。

    没有别的好说!

    争分夺秒,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他当机立断,掉头往燕长庭方向而去。

    远远尾随了一段,他很快找到了机会。

    ……

    燕长庭被引出了大营。

    夤夜,鏖战而归,盟军已经逼近坪山关,他深夜亲自前往勘察,夜色很沉,他半边脸笼罩在玄铁盔的阴影下,眼神也沉沉的。

    突然一支冷箭激射而出!

    “有伏兵!!”

    “小心,结阵——”

    骑兵迅速结成圆阵,燕长庭眼尖,却看见远方一抹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

    灰衣人?!

    这阵子他心情都不怎么好,心事重重,可这一刻却骤然精神一提,这个灰衣人,他等了他很久了!

    燕长庭立即此间兵事交给木哥,自己一踩马镫,人已飞跃而起,急掠过去。

    “钉”一声灵蛇剑出鞘,两把薄刃重重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灰衣人且战且退,燕长庭冷哼一声,疾追而上。

    两人一路缠斗数十里,燕长庭期间险些挑开对方的蒙面巾,可惜没有成功。

    最终,两人来到一个山麓的野庄。

    瓦顶之上,一剑急攻,灰衣人疾速退后,一收剑,竟负手站在屋脊之上。

    这个异常的动作,让燕长庭心下一突。

    而刚才交战,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对方的身手有些熟悉。

    这是从前没有的。

    这种异常的情形,再加上对方现在的举动,燕长庭心无端端一沉。

    他警惕盯着对方,眸中的戒备前所未有的强烈,不是因为他惧怕,而是,他感到不安。

    先前他就有种莫名预感,这个灰衣人已靠得他很近很近,这层层遮掩之下,很可能会掀开什么他不可接受的东西。

    甚至颠覆他的人生。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甚至强烈得燕长庭眉弓突突在跳。

    紧接着,他听到脚步声。

    一个靛青衣裙的老女人从脚下的厢房开门走出来,角度问题,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对方径直走到灰衣人那边,停了下来,在树下的阴影擡目看他。

    她冷冷不悦:“还不下来?!”

    这句话,竟然是对燕长庭说的。

    这个脚步虚浮,完全不会武力的半百老妇,竟然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燕长庭说话?

    燕长庭盯着那个灰衣人,他已经有感觉,今夜,对方似乎是故意引他出来的。

    “……你们是谁?”

    他绷紧身躯,像一把满张的弓,心脏突突狂跳着,让他收紧握着灵蛇剑的手。

    那灰衣人竟直接将蒙脸巾扯下了。

    雨云犹在,被呼呼的夜风吹开,一线朦胧的星月之光照亮的魆黑的山麓郊野。

    那是一张清癯的面庞,长眉微灰,双目炯炯有神,身姿笔挺,负手而立。

    仍可窥见当年勃发英姿。

    这是一张燕长庭午夜梦回都未曾淡忘过的面庞,严厉,却有道,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他失声惊呼:“师父!!!”

    所有的预感陡然落实,也陡然落空,燕长庭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沈箐的祖父,他的师父!!

    从小教他养他,收容他庇护他,他寡淡的人生里,除去沈箐之外,唯二的眷恋的温情的之一。

    他的师父,卫国公沈敖!

    “怎么会?”

    燕长庭简直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可对方的下一句,石破天惊!

    沈敖一句废话都不说:“孩子,杀了魏太妃!”

    作者有话说:

    小铜钱后续,明天说,其实这段时间燕崽一直在躲避箐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