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内预约制的私家餐馆里,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了三女两男,打扮新潮,妆容精致,桌上摆着餐具、酒杯跟水杯,一行人翻著菜单,脸上有些不耐。
其中一名长发过肩,波浪大卷的女生说:“张志齐,你说的朋友到底来不来?”
“来,一定来。他家就住这附近,不来我就去他家抓他。”张志齐心里没底,一边回应,一边拿手机在桌子底下疯狂传讯息、打电话,可惜对方迟迟未读未接听。张志齐笑得尴尬。“你们要不要先点餐?”
仨女百无聊赖地翻著已经看过好几次的菜单,其中一名短发贴耳的女孩子个性比较直接,拎包站了起来。不堪受骗的她决定结束这场闹剧。
“我要回去了,你们几个慢慢玩吧。”
“柚子,不要这样,我朋友马上就来了,真的,我发誓。”张志齐连忙阻止,好话说尽,百般保证就是留不住她的脚步。“阿忠,你去看徐耕睿来了没,没有就直接去他家按门铃。”
沉默寡言的阿忠起身后便笔直地往门口走,还是张志齐提醒他,才记得回来拿他遗忘在桌上的手机。
张志齐动起他三寸不烂之舌,对着他好不容易才约出来的女孩们说:“我发誓,我朋友真的长得超帅,又高又聪明,还是前途光明的医生。留下来吧,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就在张志齐快要褒不动的时候,阿忠回来了,还带着徐耕睿。
“你终于来了!”快要虚脱的张志齐上前给了徐耕睿一拳,张臂虚抱他的时候,悄声地说:“我喜欢那个短头发的,作球给我。”
徐耕睿面无表情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有求于张志齐,他才不会赴约。
“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们认识的朋友,徐耕睿,双人徐,是不是很帅?”张志齐拉着人往桌边一站,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徐耕睿身上。
徐耕睿个子高,鞋垫厚一些就窜上一百九,为了保持体力常年健身,肌肉线条流畅好看,五官深邃俊朗,眉浓鼻挺,目光锐利有神,衣服随便一穿,都是人群里最闪耀的那颗北极星。
“你好,我叫Joyce,你可以叫我小乔。”波浪卷发的女孩子率先开口。她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没想到徐耕睿只是随意地朝她点了下头,就找了空位坐下来。
小乔心有不甘,是看到另外两名女子在自我介绍后,也获得跟她一样的反应,情绪才平缓过来。
“人都到齐了,先点餐吧,再不点餐,老板都要赶我们出去了。”张志齐一一确认过所有人的餐点才招来服务生,点完餐的他出了一身汗,差点以为今天的联谊搞砸了。
“我听阿齐说你是医生,什么科的医生呀?”小乔转着水杯,勾眼问徐耕睿。
徐耕睿先是冷冷地看了张志齐一眼,才回答小乔的问题。“整型外科。”
“整型外科?”小乔意外惊呼,开玩笑地说:“以后找你会比较便宜吗?”
“你不会希望我帮你动手术的,我不做医美。”徐耕睿兴趣缺缺,讲话都没起伏。
“整型外科不做医美要做什么?”柚子实在好奇。
“整型外科能做的多了,希望你们都别遇到整型外科。”徐耕睿不想多谈,但对方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了,又是张志齐喜欢的女孩子,在好友的暗示下,他只能妥协。“我们科专门处理颜面外伤骨折、颅颜重建、重大烧烫伤、断肢显微手术等等。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门小手术的意外,对你们来说都是影响一辈子的大事,所以千万不要来找我。”
张志齐频频跟徐耕睿打Pass,叫他别把天聊死,却没想到徐耕睿的作风竟然得到女孩子们的好评,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我们不找你看病,找你玩。”小乔双眼放光,明白地展现出她对徐耕睿的好感。“你真的住附近?独门独院,三楼透天?等下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徐耕睿不是瞎子,自然看见小乔抛过来的媚眼跟丢过来的直球。
可惜他不想接,并拉过好友张志齐挡箭。
他面无表情地推销:“你去他家吧。十六楼海景房,可看夕阳跟大船入港,饭店式管理,楼下还有游泳池、咖啡厅跟健身房,肚子饿了,附近还有夜市──”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张志齐干笑两声,勾住徐耕睿的脖子往后拉,恶声恶气地说:“搞错人了,不是那一个!”
“喔。”徐耕睿不带感情地应了一声。
这场饭局不欢而散,最后是张志齐拎了一手啤酒造访徐耕睿他家,一路上骂骂咧咧,像台冒烟的火车头。
“阿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背着我跟别人交换联络办法!”
没错,在徐耕睿、张志齐、小乔跟柚子攻防战的时候,沉默寡言的阿忠就跟第三个女孩子聊天搭话,一顿饭下来,互换脸书、INS、LINE就算了,还相约一起逛夜市。
就是张志齐他家附近的夜市,太可恨了!
徐耕睿嗤笑了声。“阿忠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管他跟谁交换联络办法。”
“咳──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就算喜欢男人也吃不下阿忠那一型的好吗?我喜欢白一点的。”张志齐差点从鼻孔喷出啤酒。“对了,你今天为什么迟到?不是跟你说要早一点过来吗?都是你害我今天生日又没有女朋友陪我过了。我不管,你赔我一个。”
徐耕睿不管他疯言疯语,开了罐啤酒,将自己塞进沙发,双眼像对不到焦似的,迷离地盯着前方。“我好像看见林栀了。”
“林栀?!”张志齐原地弹坐而起,急急忙忙地问:“什么时候看到的?看哪里看到的?”
“在餐厅附近。我追上去,没一下子就看不见人了。”徐耕睿满脑子都是那道匆匆一瞥的人影。“他的身形跟林栀还是有些差别,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林栀。”
“难怪你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讲话也没耐性。”要不是他一直打电话、传讯息,徐耕睿八成会因为那个看起来很像林栀的人放他鸽子。“虽然联谊失败,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你自己看吧。”
张志齐打开手机图片,放到徐耕睿面前,是一张合照。
“这什么?”徐耕睿草草地看了眼,里面没一个认识。
“你要的林栀的消息。”张志齐放大右上角只有半张脸入镜的人。“你看他是不是林栀。”
张志齐从以前就习惯拿徐耕睿当鱼饵办联谊。起初徐耕睿被骗出席,还会看在他的面子忍完一顿饭,后来次数多了不耐烦,一发现不对劲就甩头走人,甚至推拒掉所有邀约他才收敛。这次为了约柚子出来,他只好拿林栀的消息跟徐耕睿条件交换。
“是他没错。”纵然有些不一样,徐耕睿还是一秒认出照片里的人,然后开始分析起里面的蛛丝马迹,在背景板的浮水印上发现这是三年前的照片。“这张的照片哪来的?”
张志齐指著合照里靠左的一名女孩子。“她是我一个关系有点远的亲戚,在伦敦念设计,前阵子分享了脸书回顾我才看到这张照片。她说中间那个老头子是很厉害的什么当代艺术家,然后他的弟子很帅,说是右上角那一个,我才特别看一下,越看越像林栀。”
“这是在伦敦拍的?”徐耕睿激动地问,仿佛下一秒拿出手机订机票都是很正常的事。
“在德国卡塞尔。”张志齐报出了让两人沉默了几秒的地名。“阿睿,你说……林栀会不会出国找你?”
徐耕睿在德国学医,在慕尼黑待了将近十年才回来。
“我不知道……”徐耕睿真的不知道。
他跟林栀的关系太畸形,在一起的时候不谈喜欢,分开后,才一直追寻对方的影子。还来不及为当年的伤害道歉,却先得知彼时的刀捅得比想像中的还深。
林栀的右手腕纹了只喜鹊,还记得他说他羡慕鸟会飞翔,因为他不敢飞。
林栀的生父是机师却死于空难,从此他从喜欢飞机到害怕飞机,曾经在飞机上因为过度换气休克而送医。
如果林栀为了他远赴欧洲……
“这个人是谁?”徐耕睿指著合照中间的老人问。
“好像叫什么哈──等等,我查一下。”张志齐直接调出跟亲戚的对话记录来看。“葛哈.古尔斯基。好像是法国的艺术家。听我那亲戚说葛哈很喜欢林栀,出席大大小小的活动都会带他,也会让林栀参与作品,只是……”
“只是什么?”徐耕睿等不及张志齐回应,直接凑上去看他的手机。
只是这一年来都没看到林栀,有人问葛哈,葛哈还差点哭了,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徐耕睿脸都黑了,翻出手机通讯录,找了家族里从事与艺术相关的人,打了通电话过去,问他能不能联络到葛哈.古尔斯基。
“怎么样?联络得到吗?”张志齐见他挂了电话,关心地问。
“可以,只是要等。”徐耕睿坐立难安,但是除了等,他什么都做不了。
“别紧张,你不是说你看到林栀吗?他一定是回台湾了。”张志齐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放宽心。
“但愿如此吧。”徐耕睿跟张志齐要了那张合照,把右上角的林栀放大截图,传给一名修图很厉害的朋友,让他把照片修得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