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是轻碰,加尔感觉到博格嘴唇的冰凉。雪地里很寒冷,两个人都不太好受。博格的梦并不美妙,加尔触摸到他的背,汗水浸透了衣服。
术士蜷身躺在雪中,博格坐起身。他摸到后颈的印记正在平复,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需要重新估算对方的实力。”加尔翻过术士,“他的幻咒甚至蒙蔽了我的眼睛,不同于我们之前遇见的小鬼,这是很厉害的家伙。不过很奇怪,我没找到傀儡。”
“术士的分支。”博格的手从术士的胸口摸到了他的腰间,却没有找到预料中的东西。他说,“术士联盟曾经在圣弗斯活动,操控傀儡确实是他们的主业,但也有不善与傀儡打交道而钻研幻咒的人。”
这种精神哄骗需要心理暗示,也许这些家伙早已出现,只是他们都没有察觉。博格已经能确定自己正在变得迟钝,这恐怕和印记最近不断躁动有关。
“只来了两个人,看来他们对此也深感自豪。”加尔看着术士,他的面容似乎正在衰老,显得比刚才还要虚弱。
“这是反噬。”博格说,“他活不过今晚了。”
如果不是贝儿叫醒了加尔,再由加尔找到了术士,那么这两个人确实足够了。但仅凭两个术士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吗?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援正在赶来?玫瑰守卫军应该已经到达了深兵森林的东面,加尔却依然没有解决掉问题的快感。
博格察觉到加尔对术士非同一般的在意。
“说些悄悄话吧。”加尔说,“术士操控的傀儡多半是他们杀掉的人,这使得他们能及时地将死者的灵魂送给深渊,从而获得对其身体的行使权。但也有一些不同,你曾经说过术士联盟盗取了英雄墓园,虽然我还没有遇见过,但我猜测他们也许找到了替换灵魂来获得行使权的办法。这样只要能够塑造出足够与之匹配的躯体,什么样的英雄都能够被他们操控。实际这也并非天方夜谭。”加尔感受到自己胸口跳动,他抬手拢在了冻红的鼻尖,“比如我,就是靠这种方式醒来的。”
葛兰与智树为他塑造了身躯,代替心脏的是树人眼泪。可是唤醒加尔的又是什么?葛兰从哪里得到的办法?加尔是不是也在受着别人的操控?
很多问题随之而出。
现在的“加尔”,真的就是“魔王”吗?可他如果不是,那么夏戈的禁咒为什么会在他的左眼中?越了解这场所谓的复活越让加尔深陷怀疑,他被记忆迷惑了眼睛,此刻已经无法分辨事情的本质。
加尔咬了舌尖,对博格摆了摆手。
他当然是魔王,过去的记忆非常清晰,连王座有多滚烫都记得一清二楚。
另一边。
格雷坐在简陋的防御塔下,身边堆积着啤酒和烤肉。现在森林里只有矮人行动的火光,没有星空的夜晚显得漆黑异常。冷风刮过枯枝丫,靴子踩在地上会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没看见梵妮吗?”格雷喝着酒问同伴。
“没有,她没有从地下出来。但攀爬在入口处的植物很健康,这说明她还没有遇见敌人。”黑斗篷接过烤肉,用匕首分割着,“比起地下,现在这里更危险。玫瑰守卫军已经靠近森林边缘,我们的人看到了他们的马匹和装备。格林人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对这场战争的投入。”
“非常健壮的马匹,”格雷咬着肉,“当然,可想而知,那是格林人的特产。罗珊娜一定为军队的装备付了一大笔的钱,因为人类的铠甲想要抵抗矮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啤酒和烤肉让格雷驱散了一些寒冷,他踩着斧头,敲了敲肩头,厚重的皮革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甚至不需要铠甲,面对格林人只需要挥动斧头。金钱能够让罗珊娜的军队武装到牙齿,但也仅此而已。矮人的战斗能力更强,或许我们人很少,可我们不会害怕。”格雷吐出热气,“虽然我们没有盟友。”
“我们可以让鼠人帮忙。”黑斗篷看了眼南边,“他们有爪牙。”
“是的他们有爪牙。”格雷抹了把胡子,“但他们不会帮忙,因为不值得,他们不是矮人的朋友,帮助我们也得不到任何利处。”他想起了加尔,沉默了一阵,嘟囔道,“这个世界赤裸裸的交易无处不在,让人反胃。”
火光里格雷披上斗篷,他裹着自己靠在一旁。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两天,能够睡觉的时间很少,防御工事的进程是矮人们昼夜不停赶出来的,不能指望它们抵挡得住玫瑰守卫军,但可以期待它们成为阻碍守卫军进程的关键。
格雷时刻处于紧张中,他不断喝啤酒就是消化紧张的办法。这一刻他无比怀念他父亲还能站立的时候,这让他有点气馁,因为有这种想法证明他还是个孩子。
半夜时连风都停下了。
格雷在昏睡中听见了号角声,他立刻爬起来,在寒冷中握住了他的斧头。
“来了吗?”格雷高声问,“他们来了吗!”
“在西边!”矮人们背上斧头,“他们要从西边正面进攻!格林人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扎紧你们的裤腰带!”格雷搓了搓掌心,振臂呼喊道,“这将是矮人再一次被惧怕的时候!让东边的牧羊人认清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谁!”他在沸腾的呼喊声中高举斧头转了一圈,然后跪在地上亲吻了地面,“大地之神保佑,胜利属于矮人!”
前方的火陡然大盛,格雷拖着斧头,冲了出去。
守卫军的盾牌坚硬,厚度惊人。罗珊娜放弃了长剑,选择了长枪。玫瑰攀生在崭新的铠甲上,他们将盾牌组成结实的墙壁,撞上去时由长枪完成刺穿。矮人的锻造之能堪称世界第一,没人会愿意在兵器上与他们争夺锋芒。比起一场野蛮的厮杀,罗珊娜更愿意将牺牲减到最低,靠消磨完成目的。
泥土在雪下翻滚,格雷抬起的手掌带动泥土们凸生成刺,钻入盾牌之后,成为守卫军惨叫的开端。他用斧头砍飞了对方的脑袋,撞得盾牌轰然后倾。
如果失去了盾牌的防御,那么相对纤细的守卫军很难抵挡战意高昂的强壮矮人,所以不论矮人怎样撞击,盾牌只会后倾不会被抛弃。然而靠近盾牌就将面临长枪挑刺的威胁,双方优劣相当,在森林的边缘展开一场持久的胶着战。但很快矮人的优势就变得难以维持,因为格雷操纵的泥土在横行中遇见了六芒星阵,早有准备的巫师们执杖在守卫军的后方。
“如您所见,这是场惨烈的战争。”罗珊娜双手交握,她坐在桌前,面前浮转着两颗窥世之眼,一颗是战场,一颗是神殿。她看着战场,“格雷相比老伯朗差劲很多,这让我们稍有喘息的机会,也得益于您的大力相助。我至高无上的主人,尊敬的教皇陛下。”
“神殿要维持王国的安宁。”教皇在神殿之中,他正在吃晚饭,“为正义而战是我们的责任。格雷天资不错,可他太着急离开学校,在荒野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变得平庸无奇。”刀叉轻碰,他微微一笑,“野狗有时候会误以为自己的碰巧是实力,并借此欺骗了很多人,实际他并没有那么强大。”
“博格似乎不在这里。”罗珊娜说道。
“也许他还在梦里。”教皇擦了手指,他靠在椅背,“胜利女神告诉我,格林人将得到一切。现在,说说阿瑟吧,我的小国王近期还好吗。”
“身体一如既往地糟糕。”罗珊娜转动着食指上的玫瑰戒指,“寒冷是他此刻最大的敌人。”
“我认为他精神不错。”教皇笑,“他为你打开了大门。”
“那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他很聪明,审时度势是他最可爱的地方。”罗珊娜谦逊道,“这都是您给予的一切,神殿为格林家撑开了最安全的庇护,我们因此得以生存。陛下忌惮我,却尊敬神殿。您是他的加封人,也是他信赖的长者。而我只是他眼中的野玫瑰,东边放羊的暴发户。”
“妄自菲薄是你的说话技巧。”教皇指尖扣打在额角,“狡猾的小姑娘,他与你弟弟感情不错。”
罗珊娜看见他袖口下滑,露出一截腕骨,传说中的魔王心脏的封印之线就从那里埋进了他的衣袖深处。她不动声色,“伦道夫的忠诚毋庸置疑,但陛下是否同样迷恋着他却让我时刻担忧。毕竟作为姐姐,陛下在我看来不是个好伴侣,他总会娶别人。”
“哦?”教皇声音慢吞,“难道格林人就没有考虑过并肩雄狮吗。”
“我们忠诚于真正的主人。”罗珊娜面色不变,“唯一的主人。”
“那么就让我为这坚定的忠诚附上褒奖。”教皇看着罗珊娜,那目光似乎洞察一切,让罗珊娜微笑的背后滚下冷汗。可是教皇却温柔道,“别紧张,一点褒奖而已。春天到来时,让伦道夫来这里,我将送给他一件小礼物。”
“感谢您的恩赐。”罗珊娜小心地问道,“这让我很好奇。”
“你弟弟的渴望人尽皆知。”教皇说,“他已经得到了其中之一,我将送给他另一件——被博格拿去的火神印记。”
罗珊娜难得愣神,她张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惊愕的神色取悦了教皇。
“可是……印记只有一个。”罗珊娜胸口跳动激烈,她抬手微挡住嘴,“博格也没有死亡。”
“真神的祝福即为印记。”教皇眼眸微弯,“我会赐予他,就在春天。时间到了,你的另一支队伍已经就位,他们正在等待你的命令。期待你的好消息,罗珊娜。”
窥世之眼停止转动,映像消失,变为火种照亮。战场还在继续,罗珊娜却保持姿势静坐了半分钟。
她听到了什么。
教皇要将火神印记赐予伦道夫,但是博格还没有死!这意味着什么?是火神重现,还是斐吉已经成为了真神?如果教皇真的成为了“神”,那么对于格林而言并不是好消息,因为神殿的手比王室还要长,从“主人”这个称呼已经显露出斐吉的控制欲。罗珊娜可以弯腰借助别人的力量,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让格林抛弃家族徽章成为别人的附庸。
“小姐。”窥世之眼再次暗下去,对面的男人骑在马上,抬头望向那高巍的盾墙,“我们已经到达巨力之盾的后方,随时可以听候您的调遣。”
“不需要等候。”罗珊娜定了定神,“让齐洛发挥他最后的用处,去给矮人一个深夜惊喜。”然后她站起身,“让上一次与游离佣兵团交接的人来见我,我要知道博格的状态是否正常。”
格雷被巫师搅乱了步骤,泥土被火球阻碍,使他备受钳制。
“你们狼狈为奸!”格雷抵着一面盾牌,用力抡翻,挥舞着斧头劈开铠甲,“教皇他也在窥探矮人的地盘!”
矮人布设的铁锁扣夹住了守卫军的脚踝,在格雷的带领中,矮人将守卫军拖翻在地,让盾牌随之坍塌。
格雷踹开高地上的尸体,爬上了相对较高的地方。他举起斧头,高喊道,“一鼓作气!砍掉他们的头!我们不需要俘虏!往前冲小子们!泥土将为你们保驾护……”
地面先一步震动起来,格雷原以为是泥土抬升的动静,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绝非如此,因为震动剧烈的同时,刺耳的爆炸随之响起。身后的天空中拉出一个巨大的星阵,火球如雨水一般奔砸而下。矮人们全部抱起了头,格雷回头。
“不……”格雷不可置信地哀叹道。
他看见他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坍塌”的巨力之盾,正在火球的重击之下,猛然轰倒。
不。
格雷踉跄着走下去,他跑向那里。
不!
矮人的屋舍被砸埋,哀嚎传遍森林。星阵仍然在下着暴雨般的火球,地面上的枯枝燃烧起来。
加尔的声音仿佛回荡在耳边。
“这面墙已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