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子弹。
穿过车窗,打在段其凯的肩膀上。
我毫发无伤。
在那如电光石火般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段其凯立刻直起身来,他将一件衣服甩到我的脸上,飞快地打回方向盘,车子如离弦之箭般离开现场。
他肩膀上有一片非常大的碎玻璃插入他的肩胛之中。他开车的每一个动作,都扯动他肩上的肌肉,也让那块玻璃扎得更深。而最严重的是那颗子弹,深深的一个圆形的血窟窿,汩汩的渗着血将衣服染湿一片。
我受惊过度,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坐在那儿,结结巴巴,「段、段其凯……」
段其凯将他的手机扔过来,「按八号快捷键,叫对方迅速赶到一○三一号房。」我慌乱地拨通了。打完之后,我仍然是惊魂未定,不知所措地望着段其凯肩上的伤,又慌乱地望着车窗外面,就怕——就怕又有一发子弹,在争执的瞬间,突然飞过来。
望见我的模样,段其凯突然冷哼一声,「你很害怕?」他的嘴唇因失血而惨白,他居然还有力气讥讽他人?
「用不着担心,不会再有袭击的。我知道对方是谁,也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段其凯转过头,突然朝着我微微一笑。也许他自认为他的那个笑非常潇洒非常帅气,可是在我的眼中,那个脸色惨白嘴唇惨白的男人的笑容就像是鬼一般恐怖。
「如果我突然昏过去,那么,接下来就由你开车。亚风酒店一○三一号房,你知道的,不是吗?」
亚风酒店一○三一号房。
急急赶来的私人医生帮段其凯处理了他的伤口。这个像野兽一般矫健的男人坐在窗前,他的上身赤裸,肩膀上缠着绷带,颈背部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纠结,他的另一只手上挂着点滴与血浆,按理说,这个伤员应该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休养生息,可是他却不要,他坐在地板上,此时,正一脸深思地望着我。
「简俞,你爱上我了?」段大公子出口的第一句,便是如此的犀利,让人措手不及。
「怎、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
回应我的,是段其凯的一声冷笑。他讥讽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的,是吓傻了,或者,是开始同情我了。我可不需要那种东西。又或者,你是想对我以身相许吗?」
「段其凯!」我气极败坏。我难以想象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来,他却还可以如此轻松如此自在地开玩笑?就像他所说的,那些人是冲着他而来的,那么,他就不害怕?不需要防备?
段其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伸过那只完好的手,突然摸了一下我的脸,他说,「简俞,你害怕了吗?不用担心,没有第二次的。」
「你怎么知道?」我怒瞪他。
「我当然知道。」狂妄的花花公子耸耸肩,结果这个潇洒的动作却让他的俊容当场抽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呀。只不过这一次我多了些防备,弄到了这个杀手的数据,他擅长远距离狙击,同时也很擅长保护自己,若是第一发落空,就不会再进行第二发。若第一发失败,他的这个案子也将宣告结束。他是我的朋友。」段其凯补充了一句。
「……」我该赞一声段大公子交游广阔,朋友满天下吗?
「好了,不要担心了。为我忧心忡忡,这可不像你呀,简俞。」段其凯微笑道,「你这副表情,会让我产生错觉的,就好像……你深深地爱着我一般。」
「为什么……」我突然开口,「为什么他会对你开枪?」
「开枪?很应该呀,他照应过我的生意,我自然也要照应一下他的生意。我中了一枪,这件Case他就圆满完成了。只不过……你是例外。」段其凯凝望着我。
我是……例外?我不解,我惊诧于他的想法和做法,「你针对的是商祺胜,不也是我吗?我死了,不是比你预料的更好吗?」
「针对你?」段其凯笑了,他低下头,望着他的手,像是在沉思。好半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带着嘲弄,「也许……我的确在针对你,也许……我爱上你了吧。」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鼎风集团段大公子,简俞,他们一直这样称呼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商祺胜是商总,我却只能是段大公子,不是段副理、也不是段经理之类的呢?」段其凯抬起头望着我,他的目光那般温柔,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在嘲笑着自己,「因为追根究柢,我只不过是段家的一个私生子,我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咖啡厅的服务生,虽然我是长子,却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我爷爷……鼎风集团权力核心的那个老人倒下之后,他才在遗嘱里承认我的身分,将一部分股份转到我的手中。我的手中拥有鼎风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可是我的那些在鼎风中占有强大权势的亲戚们,能容许我进入鼎风集团内部吗?我的存在,影响了他们掌控权力,所以他们害怕我,忌惮我,他们不敢公开与我较量,只有耍些阴谋手段。」
我张口结舌,我只知道戏称他段大公子,我只以为那是因为他是公子哥,风流成性,我却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大的原因。
「所以我只能是段大公子。」段其凯叹了一口气,他微微仰起头,后脑靠在墙上,「不过……谁在乎呢?我自己会赚钱,环天是我和我的朋友开的,亚风中也有我的一份,那才是我真正的财富。我在欧洲尽情玩乐,一直到那一天——」
像是回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段其凯冷笑了。「那一天,那些视我如敝屣的亲戚们突然找到了我,因为他们走投无路了,他们搞不定了,于是他们想起来,鼎风还有一个段大公子。他们派我出马,让我为鼎风效劳,装模作样地说:鼎风集团所有人力物力归你调用,只要你搞定程家小姐。你看,他们只要我像匹种马一样,用我的甜言蜜语,去把一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可……可是你对付的人是我……」
「因为我讨厌这件事呀。」段大公子朝着我无辜地眨眼,「他们已经失败了。皇爵集团总裁都已经和程可人小姐订婚了,他们才来找我,你不觉得,他们很荒谬很可笑吗?所以一开始得知这个任务,我是非常厌恶的。让我去勾引一个女人,倒还不如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皇爵集团的大总裁爱上整整四年,并且将他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段其凯盯着我的双眼,「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被藏起来整整四年,不出声、不反抗,安安分分的男人,他若不是个傻瓜,那么,他就是真的爱那个人,宠着那个人,他爱得很深很深……」
「我真羡慕商祺胜,羡慕他拥有一切,这一切,我也想要拥有,总有一天,鼎风会是我的,而简俞,你……」不知为何,段其凯的声音突然开始低哑起来,我看到他的眸中有渐渐升起的火光,「俞……」他舔了一下唇,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强烈的掠夺的气息,他的眸光炯炯让人移不开视线,他逼近我,盯着我的双眸,眸中带着那种吸血鬼对处子之血般赤裸裸的渴望,声音如魔咒一般传入我的耳中:「你能不能也这样爱我?」
那个慌乱的一天终结在江孝成的一个电话,某家以尖锐刻薄出名的周刊用封面大字指责我是花瓶,我的演技奇差无比,我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凑和之外,其余一无是处。江孝成告诉我明日的记者招待会上一定会被问到此事,命我想好应对言辞并回报给我的经纪人。
段其凯就如同一个易燃物品一般,令我不敢接近,怕一接近,就会粉身碎骨。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我无措拒绝的模样,「对、对不起……」
我以为他会暴怒,或者难过,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突然笑了起来。他说,「笨蛋。」
「简俞,你真的很认真。」段其凯道,「连一个玩笑都当真,好可爱。」
「玩、玩笑?」我瞪大了双眼。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段其凯冲着我微笑,「你也要小心哦,小心不要爱上我。」
那只是一个玩笑吗?
不知为何,我有些失落。隐隐觉得,不该是这样的。那不只是一个玩笑,也不只是一种试探,而是一种更令人恐慌的、让人害怕的蓄势待发,就如同未亮的黎明,就如同丛林之中,无声无息悄悄逼近,令人所有肌肉都开始绷紧的猛虎。
可是我已无暇再去考虑段其凯的事情。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他的点滴挂完了。他安好地趴在床上,似乎正沉沉入睡。睡着的他暂时无害、并且无忧。
然后,我的脑中充满了商祺胜的话语。他说:简俞,为什么突然离开我?
这让我震惊。
商祺胜……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命令我离开的,不正是他吗?若他是演员,那么,他无疑是一个最好的演员,因为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无辜者。不,就像毫无所知的受害者。那么,冥冥之中,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呢?
第二天早上,记者招待会临时取消,我去段其凯房内探望他,段大公子放下房间里的话筒,突然转过来对我微笑,他说,「简俞,我刚得知消息,昨天的那些周刊,已经被一个人全部买光了。」他趴在床上,手指玩弄着电话线,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唇边有玩味的笑意,他问我,「你说,会是谁呢?」
会是谁?
望着段其凯那种表情,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我却不能将之说出口。这真的是他做的吗?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难道是……在维护我?
可是对于一个抛弃的情人,看到他过得很嚣张,不是应该不舒服吗?看到他过得太惨,不是应该很开心吗?还有什么必要去维护他?
商祺胜说,简俞,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突然惊觉,当我离开商祺胜的那一天,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皇爵集团,我并没有见过商祺胜一面,也没有亲耳自商祺胜口中,听得此事。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我的嘴角开始上翘,我想我开始忍不住笑了,段其凯望见我的模样,语言讥诮道:「哟,开始收网了,很开心?」
我无暇顾及他,急急地走出去。我的手机里一直存着一个号码,我看了看时间,早晨八点十五分,商祺胜想必仍在家里,我拨通了家里的号码,电话很快被人接通了。
「俞俞……」
我近乎贪婪地听着这个声音。一时之间,喉咙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电话的那一端,不同于那一日宴会上的众目睽睽,因了我的沉默,商祺胜的声音带了仓促与慌张,「是你吗?俞俞?」
我强自按住慌乱跳动的心,「往我的账户里存钱,指称我窃取皇爵集团商业机密给鼎风的,是你吗?祺胜。」
不是你,商大总裁,不可能会是你。
「不是。」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不由得闭上双眼,微笑开来。的确,这才是商祺胜,这才是我心所爱的男人。他不可能为了甩开我,而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相信你,我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那么……」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出那一个我一直深藏在心里,不敢、却又不得不问的问题。我曾经为这个问题想过无数的答案,可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原因,「你为什么要我离开?」
「离开?」电话那一端的人像是疑惑起来,「简俞,不是你离开我的吗?」
「……」我愣住了。我从未想过,答案竟是这样的。
「……你……你不是因为我要结婚才离开我的吗?那天晚上我回来,你不在家,我在附近找你找了一晚,可是仍然没有找到。第二天下班后我回到家,却发现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在垃圾桶里了,我以为……以为你离开我了……」
我惊呆了。我从未想过事实会是这样,商祺胜没有碰到我,我也没有碰到他,然后,我被人通知要走人,而他,则被人告知我离开了他。
「……可是你……你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啊……」我嗫嚅着,皇爵集团大总裁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行踪,我想非常容易吧。他若是不解,完全可以找我,更何况,一个抛头露面的演员,更容易被人找到,不是吗?他为什么不找我?
话筒那端的声音,似乎很委屈,「是你抛弃我啊,我是一个被抛弃的男人。太丢人……太可笑了。我怎么能死乞白赖地缠着你,去找你,说不要和你分手?我……你都讨厌我了,我怎么还能那样做,那样做太难看了……也太丢脸了,只会令你更加厌烦……」
「……」我沉默了片刻,却不知该做何回答。手机突然被人抢去挂掉,段其凯冷眼看着我,「那么,简俞,你要回去吗?」
他竟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并且在如此恰巧的时机制止我,难道我的手机早已被窃听?
「段其凯,你欺人太甚!」我愤怒地夺回,「我从未想到你竟有如此手段,皇爵集团的总裁秘书都是你的人。」
「那不是我做的。」段其凯却很坦然,毫无一丝心虚地面对我,「我不否认,皇爵集团内有我的人,但是我还不至于到收买商祺胜身边的人。有能力驱使得了他的会是谁,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
商祺胜的父亲!
我惊愕。
的确,为了与鸿基的合作顺利进行,驱逐儿子的地下情人,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男人。可是……
我想起那颗金钮扣。商父若想让我走,他大可给我一笔钱,而不是这颗金钮扣。虽然在某些时刻,它似乎是失效了,可是正如段其凯所说,它相当于一个强大的力量,足以让我与段其凯抗衡。
他若要我离开,让我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岂非更好?又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力量呢?
「你在想什么?」也许是我的沉默令段其凯不满起来,他一把扳过我的肩膀,抓住我的下巴,他盯着我的双眸,「简俞,你不会半途而废吧?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现在回去,一切仍是原样。他结他的婚,你继续忧心忡忡束手无策,你想要这样吗?」
段其凯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他的气势很强,仍然是压迫力极大的,然而,我却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恐慌?「……你害怕我离开吗?」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冲动,突然趋使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段其凯的眸子突然瞇了起来,他的眸中有火光骤然燃起,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一把将我的身体拉近,狂暴地吻上——
那是火一样的吻,带着怒气与愤恨,像是惩罚一般的,咬着我的唇,我感受到血腥的气息,我的身体挣扎起来,然而却被这个男人紧紧桎梏。口腔中,感受到那强横而霸道的入侵,我突然间恐惧起来,对着他闯入的舌,我想也没有多想,狠狠地咬下——
段其凯一把放开我。
我捂着唇,迅速倒退几步。
这样的段其凯,太过陌生太过危险,他的眸中有野性的火,他的唇上有血,他的舌尖轻轻地舔着他受伤的唇,我甚至能看到他微微启唇露出的牙齿,尖尖的犬牙很美很锐利,隐隐的,我有些不安,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不小心之间,触怒了一只我无法控制的野兽。
我悄悄地后退了一步。
也许是我退缩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段其凯用手背擦了擦唇,突然间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想逃跑了?简俞,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该索取点报酬了吧?」他突然无情地嘲笑我,「的确,你太爱他,你不会为难他,所以你要回去了,是吗?让他娶他的妻子,让他得到他的情人,让他拥有一切!哈!他真幸福!真的太幸福了!上天真是眷顾商祺胜!而我呢?所有的一切祂都亏待我!可是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毁掉这一切——」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突然大步走过来,俯下身,将他的唇附在我耳边。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像是最好的朋友在规劝一般,却又带了宛如来自地狱的毁灭的气息,阴暗、邪恶、危险,他将唇靠在我耳边,他说,「简俞,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在别人面前炫耀你的爱情,就越是让人想要毁灭它!」
我的身体一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段其凯便直起身子,大步向外走去。
「段其凯——」我咬了咬牙,突然开口,我听到自己镇定的声音,「我不会去他那儿,至少,不是现在。」
段其凯的脚步停住了。背对着我,他一言不发。我看不到这个男人的表情,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心中的想法,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的气息。
「我不会在此刻收手。」我用劲全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冷静,而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此时的段其凯不外乎出柙猛虎,而我,尚且还没有力量控制住他,可我却可以在他还没有彻底挣脱出来的时候,将牠套入枷中。我没有自信,可却不得不尝试。「我不是一个赌徒,可是在我与你做下交易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了。如今,还不到结束时间,那么,我只有赌到最后,要嘛赢,要嘛输得一败涂地。」
背对着我的那个人,仍然没有说话。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临阵脱逃,也不必担心我会投敌叛离。」当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片冷汗。
可是段其凯却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是沉默了好长时间,然后,好久好久,他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我之前听到的还要阴冷,那种声音就像零度以下的冰那般冷那般刺骨,他说,「简俞,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呢,还是愚蠢。」
说完,他便再没有留下第二句话,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段其凯突然离开,之后,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倒是能在八卦周刊上看到鼎风集团段大公子与大小演员的风流韵事。
被拍到的他,不是深夜正从某知名影星的香闺出来,就是和几个小明星在赌场狂赌,或者在夜店酗酒,他似乎浑然不担心被偷拍,有一张,甚至还朝着镜头抛了个媚眼,让人难以想象的狂妄与放纵。
而此时,距离商祺胜大婚还有十天。
《天国一三一之恋》在电视台的收视率节节攀高,官方网站的留言板每日都以数千条的留言激增,观众分成两派,一派喜欢冷酷型男主角,另一派则认为男配角的我太可怜了,每日他们都为此在上面吵个不停。
因为没想到我出演的角色会获得这么大的支持率,甚至还有压倒男主角之势,所以剧本开始改动,从原本只是默默注视女主角、埋藏着自己的心意、静静地帮助她的男配角,开始赢得了女主角更多的关注,与之增加的,还有台词与戏分。
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我的演技还明显不够,所以每次拍摄时吃NG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开始意识到这条路的艰难。
离商祺胜大婚还有五天的时候,我正在拍摄一个男性香水广告。构图很简单,我的下半身浸在水中,而与我搭档的另一位广告模特儿则从后面抱住我,与我的双手交缠。他的头靠在我的颈上,似乎沉浸在我身上的气息之中。
这是一个大胆的带点禁忌挑战的广告,在广告中我的脸与上半身都是全裸的,而那位模特儿则是只露出一双手,还有半张脸。
在广告的下方将会显示香水与广告标语。
也许是第一次和一位男士赤裸接触,那位男模特儿一直不在状态中,更有一次,当要抓住我的手时,他的手居然颤抖起来,在一旁的导演一直要求重来,摄影师也完全抓不到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失踪了十多天的段其凯突然出现,他说,「让我试试看。」
我一惊。我居然没有发现段其凯何时出现,也不知道他看了我多长时间。
取得导演的同意之后,他很快地脱掉了上衣与裤子,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内裤,他近乎全裸地踏入水中,渐渐向我逼近。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段其凯的身体,然而却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野性的段其凯。也许是因为刻意营造气氛的灯光的作用,段其凯身上的肌肉线条显得格外明显与清晰,不是蛮横的肌肉型,也不是像我那样的细长,段其凯的身体给人一种力的蕴蓄的感觉。然而却正是这种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当它爆发出来时的模样,这更加的让人感到羞耻与脸红。
他走近的时候,高达我大腿根部的水流微微涌动,那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了洪荒的场景。段其凯应该是适合这种场景的,更野性、更荒蛮的地方,他就这样向我走过来,似乎从远古走到了现在。
伴随着导演说开始准备的口令,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我看不到段其凯的动作,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那般的强烈,每一丝每一毫都触摸到我的背部肌肤,我可以感觉到他走到我的背后,贴在我背上的他的肌肤的热度,他开始缓缓与我相贴,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烫起来,我一直觉得这个广告的设想满大胆的,可是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广告的大胆!
段其凯的大腿紧紧贴着我的,他的肌肉紧绷,他的大腿就像岩石一般坚硬,因为裸露的部位要拍到腰下方的一段距离,甚至连细微的毛发都会拍到,所以我穿的很少很低,而段其凯身上的布料则早已被水打湿,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欲望紧紧地贴在我的身后,那么火热那么坚硬的欲望,让人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软。
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下着什么样的命令,我已经感受不到了。我只觉得头脑发昏,只感受到段其凯将他的头低下来,他的鼻尖触到了我颈间的肌肤,他的唇就快要贴在我的颈背上了,而他也毫不客气地这样做了。那样滚烫那样湿润的唇!他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着我的发、我的颈背。
他的手从我的腰间滑过,湿润而火烫,他的手掌很大,几乎是用整个手掌心、指尖到指根,每一寸每一毫的贴着我的肌肤,渐渐地滑到我的小腹,我不由自主屏息,也许是照着导演的指示,他的手触到了我的手,渐渐地滑入,与我十指交缠,另一只手贴着我的肌肤渐渐向上,覆住了我一侧的乳尖。
微微立起的乳尖触到了他的掌心,那一刻我羞耻得简直想要哭出来。我听到身后的段其凯轻轻地哼了一声,那个哼声带着几分讥笑与得意,也许还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感觉。我全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段其凯的鼻尖沿着我的耳根,慢慢地移动,从颈上渐渐地落到了肩膀上。
然后,摄影师做出一个手势让他停住动作,他按下了快门。
那简直是比火燎还要难熬的几分钟。那几分钟,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的身体几乎与我的紧紧相贴,我可以感觉到他的鼻尖落在我的肌肤上的紧张与灼热感,我的呼吸微紧,而他的呼吸则有些紊乱、带着压抑。在不被人所见的地方,段其凯甚至放肆地伸出了舌尖,他的牙齿与湿滑的舌在我的肌肤上微微移动,就好像在盘算着哪个地方更美味一般,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在你身后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匹即将要将你吞噬的野兽。
这是一种落入虎口的感觉,一种绝望的、恐惧的、令人想大叫,可是又完全叫不出来的苦闷与焦躁的感觉,一种熔岩即将爆发的濒临绝望的感觉,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鼓一般不停地撞击着,甚至连自己血液的急遽奔涌,都是如此清晰,就像长跑冲刺到顶峰,就像即将晕厥的前一刻。
而就在对方说可以了的时候,在我身后的那匹野兽,突然间动了一下,他一直抵在我皮肤上,蓄谋已久的尖利的牙就在那一刻,倏地刺入了我的肌肤。
「啊!」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一把挣脱了他。我伸手探向自己的后颈,回来的手掌上带了血迹,那抹血是那么的明显,剧痛告诉我伤口完全不轻,我大叫起来,「你疯了!段其凯!」
围在我们周遭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不要丢掉它。」段其凯轻轻地舔了舔唇,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深邃得让我看不清里面有着什么样的情绪。那目光让我心惊,可是他却这样轻飘飘的、像是完全不在乎般,撂下一句放肆无比的话语。「简俞,这不过是个纪念罢了。」
段其凯简直就是个恶魔!
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的我在房内乱转,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后颈的伤口早已处理过了,然而我却完全冷静不下来,就像感染到了段其凯的气息一样,我想发泄、想砸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站在镜前,我看到气喘吁吁的自己,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脸因为怒火而涨红,双眼却是无比的锐利与明亮,郁结于胸的情绪让我想要大吼大叫,想寻找一个出口。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的颈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胸前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一条鱼?
我猛然忆起商祺胜送给我的那条细细的铂金项链。那个一直垂落在我的锁骨正中的项链坠子,就是那条细细的鱼形坠子。
它竟是丢了?
我突然慌张起来,在房内翻找个遍,却还是没有找到!难道它是落在了拍摄地点?我惊慌起来,因为我们早已回到了下榻的宾馆,离那个温泉中心已经有好远的距离了。
我冲到助理房间,大叫着问她有没有看到一条很细的项链,一直挂在我脖子上的。可是她却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的回答令我惊讶。她说:从我成为你的助理起,除了拍摄期间,你从来都没有戴项链的习惯呀!
我愣住了。
我一直以为它就戴在我的脖子上,可是却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戴着它。
难道它在那天之前就已经丢失了?
还是……它根本就是遗落在家里了呢?
我的心一凛,有些难以想象。难道……它一直就在我离开的那个地方?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我突然冲出去,不顾助理在身后大叫,启动了车子,朝着我曾经住过四年的地方急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