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按在门上,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我百感交集。
下午两点多,是商祺胜的工作时间,他不会在房内。想到这一点,我有些心安。自从那一天的电话被段其凯挂断之后,我没有再打电话给他,我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他。
钥匙插入锁孔,明知商祺胜不在,我还是很轻很轻地打开房门,就像闯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迎面而来的是客厅,房间里到处是乱放的东西,餐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早餐、洗衣篮里堆满了脏衣服,透过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厨房水槽里没洗的碗堆得高高的,这一切都是我所不能想象的。商大总裁生活质量很高,向来不允许凌乱。现在……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了呢?
我简直难以想象商祺胜会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我朝房内迈出一步,结果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到,摔了一跤。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那是一本周刊。很熟悉的一本,我的助理曾经拿给我看过,江孝成也拿给我看过。上面用超大的黑色字体,指责环天力捧的新人只是个花瓶。
商祺胜的家里……怎么会有这本呢……
我环顾四周,望见身边的桌子下,堆了五、六个箱子,我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那一期周刊。
我猛然想起段其凯曾经说过的话,他说,简俞,昨天的那些周刊,已经被一个人全部买光了。你说,会是谁呢?
是商祺胜……
我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不是没有猜到,只是没有想到,真正看到这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要感动。
商祺胜,你为什么要这样维护我呢?演艺圈里这种事那么多,每一个人踏入了,就要有被人刻薄的勇气。谁都知道,可是谁又会在乎呢?
可是商祺胜,你真是一个傻瓜,你就这么不愿意让人说我吗?就算……就算我已经不是你的情人了。
我强忍住泪水,无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前方,我的视线突然停顿了——
电视前,深深陷入的沙发上,凌乱的靠垫中,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商祺胜,又会是谁?
我没有想到他会在房内。
现在是工作时间,一向视工作如命的商大总裁,怎么会在家里睡觉呢?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商祺胜睡得很沉,他的一只手放在胸前,那儿还摊着一本半开的商业杂志,另一只手滑落在沙发外,他想必是在看杂志的途中睡去。商大总裁睡着的模样似乎很辛苦,他的眉蹙着,一脸疲倦的样子。
我看到沙发旁的柜子上有半杯水,旁边还有一个瓶子,拿起来一看,是瓶安眠药。原来他是靠安眠药才入睡的,怪不得刚才我摔倒发出那么大的响声,他都没有醒过来。
商大总裁连衣服都没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的西装微皱,领带被胡乱地拉开,露出第一颗钮扣没扣的衬衫,在衬衫领口,我看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微微闪着光。
我俯下身,屏息凝神地,轻手拨开领口,在那儿,赫然就是他曾送给我的那条项链。
我静静地凝视着它,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它转过来,解开它——
在我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商祺胜一直沉沉睡着,他不知道我的来到,也不知道,我即将要离去。
我将那条项链握在手心,站直身,就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惊,商祺胜不会自杀吧?
这个不祥的预感突如其来地袭击了我的内心,我慌乱地拿起那瓶安眠药,仔细地查看里面剩余的剂量。还好,满满的,我放下心来,转身,往门口迈步——
「俞俞!」商祺胜突然大叫一声,他坐直身体,视线茫然地注视前方。
我愣住了。
「简、简俞?」商祺胜也愣住了,他的额上还有冷汗,他的视线却直直地盯着我,他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我紧张得失去了反应,就这样对视好久,久到我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商祺胜的唇再一次微微地动了。「俞……俞俞,是你吗?」他的声音低微而不自信,就像是他还在梦里一般。
我的身体僵硬着,大脑还无法运转,但我的声音却已经回答了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是,是的……」
「你……回来了吗?」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商大总裁一直这样凝望着我。他的手微微抬起,像要抚摸我的发,可是当他的手靠近我的脸庞的时候,他却停止了。他不敢向前,也许他仍是不能相信,眼前的我是真实的吧。
「你……你是回到我身边?」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宛如这个脆弱的梦境一触即碎。
我突然清醒过来,有些慌乱地动了一下,「我……」我将手摊开,「我只是来拿回这个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所有的反应,就只能是这些。
商祺胜的目光迅速地黯淡下去,他望了一眼我手中的项链,「是啊……那……那的确是你的。你掉在卧室了……」他抬起头,哀哀地望着我,「俞俞,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我……」我的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商祺胜,他太脆弱、太无助,无助得让人想冲上去抱住他,
「浴室的水龙头坏了,就在你刚走的那天……」也许是因为我的沉默让他觉得不安,这样的气氛也太压抑,商祺胜低着头,突然喃喃开口,「我一直提不起劲来修……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总是觉得……好像你还在那儿……可是每次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它只是坏掉了……我怎么拧也拧不紧……不管我怎么弄,它就是每天每夜地滴个不停……」商祺胜抬起头望着我,他的眼眶红红的,就像个失败者一样,无缘无故地对着别的东西生闷气,「卧室也是,怎么睡都不舒服……沙发也像坏了一样,老是吱呀吱呀的有响声……我也不想做早餐,做了总是吃不完……你走的那天,丢在垃圾桶里的衣服和牙刷我都捡回来了……可是你都不换衣服的,洗衣篮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浴室里你的东西也全在……可是每天早上我在客厅穿衣服的时候,都听不到你在里面的声音……我好想去找你,可是你变得那样的光彩夺目……你变得那样的耀眼,耀眼得我都无法睁眼看你……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被父亲安排到你的班级,你就像王者一样,被万人簇拥,而我却是个孤僻得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的转学生。然后,你走到我面前……在我用冷脸对你半个学期,你这个班长都没有放弃征服我的决心……」
「你赢了……俞俞……你赢了我……」商祺胜可怜巴巴地凝望着我,他的声音近乎哀求,「俞俞……你回来吧……这儿是你的家啊,我怎么可能赶你走,怎么可能让她住进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我不是一直和你说过的吗……结婚、只是为了结婚,只是为了商业上的事情……和你完全没关系的……结了婚后,我还是我,我不会碰她,也不会让她干涉你,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直住在这儿……」
我的唇微微颤动了两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许是因为听不到我的回答,商祺胜眼中更加的黯淡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是啊……你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又不是笨蛋……可是俞俞,你明明很爱我的啊……」像想起什么似的,他急急地抬头,恳切的、就像是企求一般地望着我,「你不会为难我的,是不是?你一直那么宠我,一直那么温柔地对我,你不会这样抛下我不管的,是不是?你看……你走了之后,什么都不对劲了,我不想上班,也不想待在家里,明明很累,可是又睡不着,俞俞……你不心疼吗……你都不再爱我了吗……」
他的手触到了我的脸,他的手抚摸着我颤抖的唇,泪水蓄积在我的眼眶中,望着这样的商祺胜,我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我不敢说话,我不知道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商祺胜就这样望着我,突然,他的手猛地一拉,我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扑倒在他的怀里,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的唇立刻覆上我的。
那是一个苦涩的吻,微凉,我大睁着双眼,不敢眨眼,可是我却在吻中尝到了泪水的咸味。我的脸上湿湿的,我不知道是我哭了还是商祺胜哭了,他就像生气一般地,紧紧地拥着我的身体,「不要离开我!俞俞!不要走!」
他狂乱地吻着我的脸,狂乱地解开我的衣服,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手抚摸着我后颈的那个伤口,他的唇突然与我分开,我看到他的脸色惨白,「这……这是他留给你的?」他颤抖地问。
我知道他问的是谁,可是这一刻,我已经无法解释。
好长一会儿,他就这样盯着我的脸,他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像是极力地按捺住他的怒气,然后,他更加凶猛地吻上我。他的动作是如此粗暴,以致于我的大脑完全无法反应,可是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给了他回应。那是寂寞了两个多月的肌肤,它们就像反叛了一般,迫不及待地迎向它的主人。血液在全身奔涌,他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像着了火一般,他就这样在我身上点燃了熊熊大火。
我们一直激烈地交吻着,唇与唇不停地相接着,舌与舌纠缠在一起,近乎是疯狂地吞咬着对方,我们的喘息混乱地交杂在一起,他的手慌乱地伸进我的腰间,近乎狂乱地解下我的皮带,粗蛮地扯下我的拉链,一把拉下我的裤子,他的唇沿着我的胸口迅速向下,然后,他的头埋入了我的腿间,突然吞入我腿间半起的地方——
「啊!」我不由得惊叫出来。我从未想过商祺胜会用这样卑微的姿态来取悦我,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连在做爱的时候都那样的霸气,他只喜欢别人匍匐在他身下,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迫切的、近乎讨好地迎合着我。
身体火烫,汗水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我不由地将手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够了……祺胜……够了……」我焦急地喘息着,就像一条失水的鱼,我的视线里只剩下凌乱的线条,我喘不过气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离开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另一个柔软的地方却迅速地碰触到了我的顶端。
我惊慌地睁开了双眼,「商祺胜——」我忍不住大叫起来,我没有想到我会看到这样的一幕。面前的这个男人,正痛苦地、努力地将他最为脆弱的地方对准我勃然贲起的部位,使劲地要坐下。
「啊……」我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商祺胜的身体紧绷,完全进不去,我看到他的额上冒出冷汗,他的黑发全被汗水打湿了,他却微笑着,慢慢俯下身来,抱着要哭泣的我,「别怕……简愈……别怕,别紧张……你会喜欢的……」
「啊啊——」我尖叫起来,从接合的地方传来肌肉被撕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那么柔软那么湿润的,让那个紧窒的部位得到润滑,在坐到底部的时候,商祺胜痛苦地呻吟一声,他抬起头来,胸口紧紧地贴着我的,他吻着我的唇。
「你喜欢的……俞俞,你喜欢这样子的……」商祺胜吻着我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他困难地移动身体,「你看……」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可是他却努力地挤出笑容,「舒服吗?俞俞……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这样做,可是我一直不让……因为我怕,怕自己会失控……怕被你发现,怕你知道我根本离不开你……」他用手抚摸着我的脸,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我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空间。我的面前白茫茫一片,各种凌乱的线条急剧地运动着,我看不到商祺胜,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他紧紧地抱着我的力量,能听到他的声音,「我爱你……俞俞……我爱你……」
从接合处流出来的液体濡湿了我和他的身体。我茫然地望着他,轻轻地将我的身体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他低低地、难受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的身体赤裸着,身上全是冰冷的汗水,望着眼前一片凌乱的商祺胜,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我无措地拉好裤子,站起身来,环顾这一切,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的脚无意识地迈出一步,我突然听到沙发上的那个人动了一下,他呻吟了一声,「别走……俞俞……」
那是无比虚弱的、无比低下的乞求。
我要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自己清醒过来,才能克制自己不抱着他哭泣,「褀胜,你疯了……你真傻……你怎么会这样做……」
可是迎接我的,却是商祺胜带着泪的、努力挤出来的笑容。他的手无力地拂过我的眼,他用指腹温柔地抚去我的泪水,「喜欢吗?俞俞……你应该喜欢的……所以……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痛苦地望着他,「你太傻了,祺胜……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可是太迟了……祺胜,已经太晚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简俞了……」
「我太贪心……也太贪婪,我已经完全克制不住我自己……我根本不想要不完整的你……我只想要你,想要你的全部,你的所有!」我咬了咬牙,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商祺胜,你听好了。不是你的全部,我宁愿放弃所有!我永远不想要、也不愿接受你的怜悯!不愿看到你在照顾那个女人之余留给我的施舍!」
商祺胜的脸突然之间变得惨白。他吃力地、极其缓慢地、却是姿态高傲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的目光锐利到不近人情,在这一刻,他又是一个帝王了,一个永远不会乞求别人的帝王,一个永远不能让自己难看、丢脸的帝王,他的声音冰冷无比,我听到他说,「那么,你是不愿意留下了?」
我强忍住泪水,轻轻地、却是决然地点了一下头。
「最后一次问你,真的不愿?」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然而,他仍是那样高傲地昂着头。
我沉默了半晌,最后,转过身,朝着门的方向迈出一步。
「砰」的一声,一只花瓶在我身边的墙上砸开,从我的身后,传来如雷般的咆哮,「你滚!滚开——快滚!」不断地砸到我身上的靠垫、抱枕昭示着身后人的怒气,「你走啊!你快走啊——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的唇动了动,然而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更快地、加紧了脚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们失败了!段其凯——我们输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将车子开到我住的地方的,我只知道没有出车祸,真是一个奇迹了。
望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我突然之间就崩溃了。我可以在与那个人离别的那个瞬间,克制住自己的泪水,然而此时,我却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感觉到自己的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我踉踉跄跄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只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昏暗一片,双膝一软,我绝望得连支撑住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了。段其凯飞快地接过我的身体,他的双臂是那么的有力量,他紧紧地扶着我,几乎是把我抱在怀里,而我只听到自己的大吼大叫,那么尖锐那么凄厉那么惨烈得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输了……我输了!商祺胜不会放弃他的目标,而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要我滚!他不需要我了!我们失败了!段其凯!我们输了——」我不知道如何发泄自己的怒气,我只知道大叫,疯狂地大叫,使劲全身力量大叫,「我们失败了——」
段其凯紧紧地抱住我,他没有理会我砸在他胸口的拳头,也没有理会我的大喊大叫,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我,他把他的唇贴在我耳边,像是最温柔的父亲哄着任性吵闹的儿子一般,「没关系,俞,没关系的。失败了,我会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可以回到欧洲,我们可以去英国,去意大利,去所有你想要去的地方,我们可以躲起来,我可以帮你舔你的伤口,不要怕,我可以照顾你的,我会很小心、很体贴地照顾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把你藏起来,你是完全自由的,你不用再见到他,他再也伤害不了你,嘘,听话,没关系的,只是小小的失败,没关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其凯不断地安慰着我,不断地劝哄着我,这个两个多月前才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男人,他因我而降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有认出我。他有时候阴冷得让人想不停哆嗦,有时候却温柔得让人想沉溺在他的怀中。
他不停地喃喃着,那些话语就在我耳边,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清,我的脑中,只有那个男人最后的咆哮。我败了,我一败涂地,我败得难看惨烈——
而当我失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就败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