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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星际基地动荡 SpaceX,2022年

    76星际基地动荡SpaceX,2022年


    在星舰助推器底部检查猛禽发动机

    炫耀星舰

    马斯克总是对骄矜自满的情绪保持着十足的警惕,他在2022年年初决定是时候在博卡奇卡再来一次狂飙运动了。他上次推动安迪·克雷布斯和得克萨斯南部团队在发射台上堆叠星舰已经是6个月之前的事,现在他想将火箭做一次公开展示,这一次,两级火箭将用“机械斯拉”的“筷子”机械臂堆叠起来。

    比尔·莱利警告说,2月底之前很难完成这项工作,所以马斯克用发推文的方式逼了他们一把,他在推特上宣布:2022年2月10日,周四晚8点,星舰将公开亮相。

    星舰亮相的当晚,他在供SpaceX员工用餐的食堂吃了晚饭,与他共进晚餐的还有NASA的三位女性高管:位于卡纳维拉尔角的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珍妮特·佩特罗、负责人类着陆系统项目的丽莎·沃森-摩根,还有来自约翰逊航天中心的瓦妮莎·威奇。

    X蹒跚地走到桌前,用叉子吃蓝纹奶酪。马斯克开玩笑说,X就是他的“萌萌哒推进器”。佩特罗低声对我说:“我正在努力克制我的母性本能。”但她最终还是败给了本能,把叉子拿走了,递给X一个勺子。

    “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马斯克说,“应该多让他开发一些恐惧本能。但没办法,他这就是遗传的。”没错,但这也是马斯克用自由放养的方式来培养X的结果。溺爱孩子可不是马斯克的天性。

    “猎鹰9号。”X说着,手指着远处。

    “不,”他父亲纠正他,“那是星舰。”

    “10,9,8……”X说。

    马斯克说:“大家都夸他聪明,能倒着数数,但其实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正着数。”

    马斯克问NASA的几位客人有没有孩子,她们的回答让他再一次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出生率下降是未来对人类意识的一大威胁。“我的朋友平均只有一个孩子,”他说,“有些人没孩子。我想树立个好榜样。”他没有提起他前不久刚刚又生了三个孩子。

    随后话题转向了中国,中国是唯一与SpaceX一样在向太空轨道开展发射任务的实体,NASA自己甚至都没有参与其中。“如果在我们再次登月之前,其他国家的人率先实现登月,那对美国来说无疑是一个‘斯普特尼克时刻’。”他告诉NASA的主管们,“当我们醒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登上月球,而我们还在为一些发射任务合同的问题争来吵去,那就真是让人哑口无言了。”

    当天深夜,在堆叠着的星舰前聚集着数百名工人、记者、政府官员和当地人,他们站在聚光灯下。马斯克发表了一番演讲:“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些东西能激励你前行,能打动你的内心,而我给出的一个答案就是,要让人类文明成为能够开展宇宙飞行的文明,让科幻小说成为现实。”演讲期间,我和克雷布斯坐在一起,我们谈到了七个月前他是怎么在马斯克朝他“开炮”的情况下一直坚持到今天的。我问他这样做值得吗,他抬头看着“机械斯拉”,点了点头。克雷布斯说:“每当我看到这座塔,我的心就会飞起来。”

    在SpaceX星际基地主楼后面有一个异国风情酒吧。演讲结束后,马斯克向聚集在酒吧中的一群人走去。几分钟后,灵感4号的宇航员贾里德·艾萨克曼也加入了这群人,他自己驾驶着高性能喷气机来到了演讲现场。

    艾萨克曼为人自信、平静且谦和,让马斯克相处起来觉得很放松。艾萨克曼说,在布兰森和贝索斯之后,马斯克决定自己不上太空,这样做就很不错。他说:“他要是上去了,那就是对平民太空事业的第三次打击。”那样大家就会觉得这件事只不过是亿万富翁像大男孩一般的自恋行为。“当时要是他再飞一次,美国人就得说:‘去他的太空吧!’”

    “没错,”马斯克哭笑不得,“所以最好在大家瞩目的这些人选之外选出四个人送上天。”

    团队动荡

    2022年7月,在西雅图制造的星链卫星开始出现库存积压。猎鹰9号火箭每周至少从卡纳维拉尔角完成一次发射,每次飞行携带大约50颗星链卫星进入轨道。但马斯克一直都盼望着巨型星舰能定期从博卡奇卡的发射台升空。像往常一样,他又开始规划一份不切实际的时间表。

    “你是想让我派几个人去博卡奇卡吗?”马克·容科萨问道,当时他已经搬到西雅图,方便监督星链卫星的生产工作。

    “是的,”马斯克回答,“你也应该去那边。”是时候对管理层做一番调整了。到了8月初,容科萨像一阵旋风一样在博卡奇卡的装配线帐篷里来回穿梭,弄得到处尘土飞扬。

    幸运的是,容科萨有一股跟马斯克一样的疯狂劲儿。他的发型狂放不羁,眼神更是不羁,上班的时候活蹦乱跳,用指尖旋转手机的时候,就好像要在他身边打造出一个汇聚能量的气场。“他这人看着像一个风格强硬的愣头青,但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马斯克说,“他会告诉别人,‘你在跟我耍花招’‘你的想法很糟糕’,但他又能做到不招惹对方生气。容科萨对于我的意义,就是马克·安东尼对于恺撒的意义。”

    马斯克和容科萨喜欢博卡奇卡团队,特别是比尔·莱利和萨姆·帕特尔这两个人,但他们觉得他俩的作风还不够强硬。马斯克告诉我:“比尔是个很好的人,但他很少批评别人,也不忍心开掉任何人。”SpaceX总裁格温·肖特韦尔对曾负责监督设施建设的帕特尔也抱有同样的看法,她说:“萨姆工作起来很拼命,但他就是学不会怎么跟埃隆如实汇报负面信息。萨姆和比尔的胆子太小了。”

    8月4日,马斯克在得州超级工厂的一间会议室里与星舰团队进行了视频通话,当时他正在为当天下午的特斯拉年度股东大会做准备。他们给他展示幻灯片时,他越来越气愤:“这些时间表写的全是废话,要真这么推进简直是一败涂地,这些事情不可能要花这么长时间。”他下令,他们要开始每周7天、每天晚上召开星舰工作会议。“我们要每天晚上应用第一性原理,按照五步工作法的步骤,质疑各项需求,删除不必要的部分。”他说,“我们研究猛禽发动机问题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他问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助推器运到发射台上对发动机进行测试,有人说10天。“时间太长了。”他回答,“这对人类的命运至关重要。要改变人类命运是很难的,所以光是朝九晚五干活是不够的。”

    然后他突然结束了会议。“今晚见。”他对博卡奇卡团队说,“今天下午我有一场特斯拉股东会议,我还没见过幻灯片长什么样呢。”

    私闯异国风情酒吧

    当天深夜,马斯克从奥斯汀赶到博卡奇卡,主持了一场特斯拉股东会议,现场气氛类似于粉丝俱乐部大会。随后他直接去了星舰会议室,所有人已悉数到场。接下来的一幕看起来就像电影《星球大战》中的一个场景。马斯克把X带了过来,虽然时间已晚,但X还是充满了活力,绕着桌子跑来跑去,嘴里喊着:“火箭!”格莱姆斯也在场,她把头发染成了粉绿相间的颜色。容科萨蓄起了更显狂野的胡须。肖特韦尔从洛杉矶飞来,帮着推进人事调整。她常年晨练,这个习惯雷打不动,所以她说这钟点早就过了她的入睡时间。这一桌十几个人里唯一的女性是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航空工程师莎娜·迪茨,她在SpaceX工作了14年,能力出众,说话直截了当,给马斯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她是星舰的工程主管。在场的还有团队的其他成员——比尔·莱利、乔·佩特泽尔卡、安迪·克雷布斯和杰克·麦肯齐,他们都身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这一标准制服。

    马斯克再次催促他们尽快将助推器送上发射台,推进发动机测试工作,10天太长了。他对确定发动机周围的防热层厚度特别感兴趣,也一直在想办法删掉一些部件,特别是那些增加助推器重量的部件。“看起来这些地方都不需要防热层。”他说,“我拿着手电筒出去,防热层挡住了一些东西,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这次会开着开着就闲聊起来,这是马斯克有意为之。在他们就测试的时间表达成一致之前,他们讨论起了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真实罗曼史》。一个多小时后,肖特韦尔想结束这次会议了,她问:“我们有哪些事情拍板定下来了?”

    结果是没有哪件事完全定下来了。马斯克盯着远处沉思着,每个人都见识过他这种恍惚的状态。沉思到一定程度,等他自己消化完各种信息,他就会宣布事项。但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多,工程师们渐渐都散了会,留下马斯克一人独自思考。

    大家走出会议室,走到停车场,他们都围着容科萨,而他正在转手机玩。大家都看着他,盼着他说点儿什么,他显然也没有心思去他的清风房车上睡觉。他也知道伙伴们对公司正在酝酿的人事调整感到不安,所以也需要他鼓鼓劲儿、安慰安慰大家。他就像一个高中的球队队长,知道要组织大家玩闹起来、散散心的话,尺度把握到什么程度是合适的。所以他提议大家一起闯入附近为员工开设的异国风情酒吧,举办一个派对。他用信用卡撬开锁,带着十几个人进入酒吧,指定其中一人开始倒啤酒、麦卡伦苏格兰威士忌和爱利加小批量波本威士忌。“如果有人找我们麻烦,我们就把责任都推到你头上,杰克。”他指着麦肯齐说道,因为麦肯齐是这些人中最年轻、最害羞、最不可能闯入酒吧的人。

    没有马斯克在身边,容科萨就能让大家放松下来,他也给大家传授了一些经验。其中有一个工程师,他在告诉马斯克测试设备不能及时准备好的时候支支吾吾的,容科萨就拿他开玩笑,在他身边手舞足蹈,扇动着双肘,还模仿鸡叫声。有个年轻的工程师为了给容科萨留下好印象,就描述了自己极限滑雪的冒险经历。容科萨迅速掏出手机,展示了他在阿拉斯加疯狂滑雪的视频,当时他侥幸躲过了一场雪崩。

    “那真的是你吗?”那位工程师惊愕地问道。

    “是的。”容科萨回答,“你必须承担风险。你得爱上冒险。”

    大约在那时——准确地说是凌晨3点24分,我的手机嗡嗡作响,马斯克发来一条信息,在距我1英里外的小房子里他还没睡。他写道:“之前的助推器计划是用10天把它送到发射台上,但是我有90%的把握:B7还没完成,我们就会发现下一个拦住我们的问题。”

    我把信息拿给麦肯齐看,让他翻译一下,他又把它拿给容科萨看。他们顿时沉默了。这意味着马斯克已经消化了他在会议上听到的内容,决定不再等到10天后才把代号为“B7”的助推器转移到发射台上进行测试。他们要在安装全部33个发动机之前完成这项工作。马斯克在片刻之后发来了进一步推进工作的细节要求:“无论如何,我们要在今天午夜,甚至再早一些,就把B7放到发射架上。”换句话说,他们要在1天而不是10天内搞定这件事。马斯克已经吹响SpaceX第二场狂飙运动的号角。

    装配大楼

    睡了几个小时后,上午,马斯克穿着上面印着“OccupyMars”(占领火星)的黑色T恤,来到了其中一个装配大楼,观看助推器7号装配猛禽发动机的过程。他爬上一个很陡的工业梯子,也就站到了助推器下面的一个平台上。平台上堆满了电缆、发动机部件、工具、摆动链,还有至少40人肩并肩地工作着,他们正在安装发动机、焊接护罩。马斯克是唯一没有戴安全帽的人。

    “为什么需要这个零件?”他问其中一位资深工程师凯尔·奥德纳。奥德纳对马斯克的到来泰然处之,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给出了实事求是的回答。马斯克经常对装配区进行检查,以至于工人们这次几乎都没注意到他,除非他向他们下命令或问问题。“为什么不能更快完成呢?”这是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而有时他只是在那里站着,默默地凝视四五分钟。

    一个多小时后,他从平台上爬下来,步态笨拙地跑了200码,穿过一个停车场,来到食堂。“我认为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大家看到他有多卖力。”安迪·克雷布斯说。我后来问马斯克是不是这样,他笑着说:“不是,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忘了涂防晒霜,不想被晒伤。”但他随后补充说:“确实,如果他们看到将军也在战场上,部队就会受到激励。无论拿破仑在哪里,总是他在场的那支部队表现最好。即使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那里,他们也会看着我说,至少我没有整晚都在狂欢。”显然,他已经发现异国风情酒吧的恶作剧事件。

    午夜过后不久,也就是马斯克设定的大限之时,一辆卡车在博卡奇卡长度半英里的道路上行驶,从装配大楼向发射地移动,车上载有垂直放置的助推器。格莱姆斯从他们的小房子开车过来,与X一起见证这一奇观。X在缓慢移动的火箭周围手舞足蹈。助推器到达发射区后,被竖直放置在发射台上。当天月相接近满月,火箭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构成了一幅充满戏剧性的画面。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一根管子突然断裂,液压油(一种油和水的混合物)开始到处喷溅,所有人都被淋湿了,包括格莱姆斯和X。一开始她被吓坏了,以为这是什么有毒的化学品,但马斯克告诉她不用担心。他说:“我喜欢在清晨闻到液压油的味道。”他重复了电影《现代启示录》中的一句台词。X也同他一样毫不惊慌,甚至在格莱姆斯催促他回屋洗澡时也是如此。“我觉得他对危险的容忍度比一般人要高,”马斯克说,“说实话,他对危险的容忍度太高了,都快成问题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