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年的重逢,因为聪聪的出现,程子渊乱了阵脚,然而最不能让程子渊理解和接受的是,孩子的父亲,竟然是莫时容。
程子渊不懂,为何在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后,温从安还能接受莫时容,甚至为他生下孩子。更不明白,明明这些年从他得知的有关她的消息来看,她一直是孤身一人在伦敦,为何会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那晚后台的见面,最后因为一对父子的出现而不了了之。随后,程子渊辗转又与温从安取得联系,并且希望在她离开北京前,再见一面。
温从安不善于交际,几乎没有朋友,程子渊可以算作她认识最久的朋友,也许,如今的他们连朋友都称不上。不过,温从安没理由再逃避程子渊。曾经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如今已经无从谈起,温从安只希望日后若是在路上偶然碰面,他们不会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也不会干脆装作不认识对方。
当他们面对面坐在在曾经很喜欢光临的私房小厨时,尴尬与生疏亦然形成。程子渊必须承认,在后台与温从安重逢时的爽朗与轻快,都是他的伪装与掩饰,然而聪聪的出现超出他掌控,这些全部被无情打碎。
“这些年过得好吗?”温从安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微笑着问。
程子渊为温从安斟上茶水,回答道:“职业经理人虽然有许多限制,但也充满挑战,不会让自己裹足不前,从这方面来讲,我过得应该还算不错吧。”
“武阿姨身体还好吗?”
程子渊抿着唇放下青花瓷壶,声音低沉道:“她去世了,两年前,癌症。”
温从安讶异的张了张嘴巴,最后非常抱歉的道歉。
程子渊轻轻摇头:“与其被病魔折磨,死去未尝不是解脱。”
温从安点头,双手将杯子捧起。
“说来,我们的遭遇很相似。父亲身居要职,最后都沦落成为阶下囚,母亲一生操劳,最后病逝于癌症。”
也许,程子渊真正想说的是:这一切拜莫时容所赐。温从安一边想着,一边浅浅抿着杯中的茶水。
“巡演下一站在哪里?”
“东京。”温从安如实回答。
程子渊:“今后还打算继续留在伦敦发展吗?”
温从安:“也许吧。”
温从安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程子渊也不再追着多问。
这两天,他从几个稍微之情的人哪里听说,那个叫聪聪的孩子已经四、五岁的年纪,起初他们都不太清楚孩子的母亲是谁,只知道莫时容忽然有了孩子,而且还辞去了官职,结束如日中天的官场生活,这其中因由他们不尽知晓。不过,最近倒是有风声说聪聪的母亲出现了,并且指名道姓就是温从安。
温从安能为莫时容生下孩子,足以见得对她来说,莫时容有多么重要。程子渊按照聪聪的年纪推算,聪聪出生的时间,大约就是温尚良被撤职调查的时候,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温从安独自一人在伦敦生活了四年的原因。
可是如今,她打算为了孩子原谅莫时容吗?
他们的父亲在位时的确犯了很多错,也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促使这些发生的可以是位惩恶扬善的大英雄,但是更恶劣的人——莫时容,运用不齿的手段达到这一目的,并且成为他上位的垫脚石。莫时容还曾经生生将他和温从安拆散,打乱了他们原本的人生,毁掉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所以程子渊根本没有办法原谅莫时容,然而程子渊也明白,比他更加痛苦的,是进退不得的温从安。
点好的菜一盘一盘端上桌,程子渊细心的将筷子递给温从安。
从坐下来开始,程子渊就注意到了温从安左手腕缠绕的丝带,温从安接过筷子时,程子渊不免盯着丝带看了一会儿,温从安早已经习惯般无所谓是收回手。
程子渊好奇的问:“是装饰品,还是舞蹈演员对手腕的保护?”
温从安扯动嘴角,敷衍的说:“带着玩的。”
一顿饭下来,程子渊在努力的制造话题,温从安也在努力的配合,可是依然数度冷场,他们努力的表现出无隔阂,甚至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纵是他们曾经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在时过境迁后,他们都明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从餐厅出来,扑面而来的夜风让温从安不禁缩了缩肩膀。
程子渊擡头看了看夜空,同温从安说:“我送你回酒店吧。”
温从安摇头回绝:“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程子渊看着温从安身后的方向,忽然无力又无可奈何的笑了,有些悲凉道:“有人来接你了。”
温从安闻言回头,看到在马路对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伫立在一辆黑色越野车旁,穿着同色系的衣服,手牵着手,等待着车流间隙。
温从安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终于等到了过马路的机会,聪聪扯着莫时容的手,迫不及待的穿过马路,气喘着停在温从安面前,等不及的拉起她的手说:“妈妈,我和爸爸接你回家。”
这句话让温从安觉得很窝心,很温暖,可是什么地方,才是属于他们的家?
“今晚降温,快上车吧。”莫时容在说话时,已经将一件外套披在温从安身上,并且拉紧衣襟。
温从安没有注意到莫时容的手上何时多了一件衣服,此时也无所顾忌的看着眼前的他,神思仿佛游弋在别处,望着他的眼神有点儿发直。
“怎么了?”莫时容忽然觉得不安,他不知道程子渊和温从安说了些什么,不确定那些话会不会对温从安造成什么影响,又或者会不会动摇她已经做好的某些决定。
“莫时容,我们谈谈吧。”
这是重逢后,温从安第一次主动的要求。莫时容抿唇点头,回答:“好。”
莫时容抱起聪聪,牵起温从安的手穿过马路。他们没有回酒店,而是回家。那个聪聪说的家,那个温从安曾经生活的家。
温从安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里与多年前并无太大区别,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温从安想,大约是心情的变化。
已经到了聪聪睡觉时间,适应有妈妈陪的聪聪缠着妈妈讲故事。把聪聪哄睡之后,温从安和莫时容才有机会谈话。而她要谈的,正式聪聪抚养权问题。
“在聪聪读小学之前,半年跟着你在北京,另外半年跟着我在伦敦,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莫时容说:“聪聪想和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
温从安立刻回绝:“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你想留在北京,我们就在北京,你如果依然打算回伦敦,我和聪聪会和你一起走。总之,你走到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你疯了?”温从安讶异。
莫时容摇头:“我很清醒。”
温从安忽然想到了“陶睿”,莫时容以陶睿的身份在欧洲拥有一大笔资产,他自然可以随意的选择生活地点。看来为了这一天,莫时容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温从安紧皱着眉,痛苦的摇头问:“你为什么要逼我?”
“就是不想逼迫你,更不想你做选择,所以我们才会随你而走,”莫时容凝望着温从安,“我们都知道,聪聪已经离不开你,你也不开聪聪。”而我,更离不开你们。莫时容抿着唇,默默吞下最后一句话。
“你不要为我做这样的事,你不要……”温从安忽然说不下去,骤然起身背对着莫时容走开几步停住。你这样会让我产生不该有的动摇,我不想重蹈覆辙。
温从安双手交握着放在颚下,手指触摸到缠绕在左手腕的丝带。温从安垂眸望着丝带,猛然间转身面对着莫时容,将左手伸向莫时容:“你知道丝带下面,是什么吗?”
莫时容紧抿着唇,望着那条缠绕的白色丝带。温从安总是带着丝带,随着每天的穿着,搭配出不同颜色。
温从安将丝带从手腕处扯掉,露出了已经愈合的伤口。伤口附近的的肉在愈合过程中隆起,形成一条歪歪扭扭的丑陋疤痕。
温从安几乎是瞬间便泪流面满,可是仍然强撑着,努力维持着声音平稳:“在英国的日日夜夜我都生活在痛苦中,我觉得自己分分钟都会窒息,很遗憾我没有如愿死掉,也让我明白最痛苦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这些痛这些苦,都是你强加给我的。你来告诉我,每一天都面对着你,我该如何生活?你以为时间是良药,能治愈我伤口抚平我的痛苦?你妄想,我永远也忘不掉。”温从安哭着控诉,声音嘶哑刺耳。
“聪聪,感染了肺炎,”莫时容艰难的开口,双目猩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直到一周后,我才得到了你……的消息。我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照顾不好聪聪,也没办法顾全你,你们对我来说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人,可是我却没办法保护你们,从安,死何其容易,可我不想,我想和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我知道这一切是奢望,可我不想放弃。”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曾经自杀过?他不敢想如果她真的走了,接下来的他会做出什么事。他无时无刻不感激上苍没有将温从安带走,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再看到她。她手腕的丝带,他一直努力的忽略,努力的不让自己注意,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她面前正常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这东西,没道理的。
生活,是非常不容易的。
小孩子,是无辜可怜的。
莫时容,是自作自受的。
温从安,是无辜躺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