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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莫时容和温从安发生争执之际,本应该安睡的聪聪却一翻身从床上爬着坐起来。床头灯的灯光昏黄微弱,已经习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温从安,此时他眨巴着惺忪的睡眼环顾房间,却没有看到温从安的身影。聪聪趴在床上滑下来,双脚一着地便“哒哒”的跑起来,赤着双脚,跑出卧室。

    恢弘的水晶吊灯让一楼和二楼都亮堂堂的。聪聪站在楼梯口,双手抓着红木栏杆,小脑袋努力探出栏杆。看到一楼客厅的温从安,聪聪便清脆的高喊:“妈妈快来陪聪聪睡觉。”

    咋然间听到了聪聪的声音,背对而立的温从安忙着低头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着心情和呼吸。莫时容看着温从安的背影,又擡头看了一眼已经探出半个脑袋的聪聪,二话不说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二楼。

    莫时容拎着聪聪回到房间,将他放在床上,严声厉色道:“我说过,不许靠近楼梯和栏杆。”

    聪聪瘪着嘴巴,圆圆的眼睛里蓄满委屈:“可是我想找妈妈。”

    莫时容默声叹气道:“下不为例,下次再找妈妈,站在卧室喊一声,妈妈就能听到。”

    “万一妈妈走了呢?”聪聪难过的几乎要哭了。

    “妈妈不会走,”莫时容说着抿了抿唇,补充道:“妈妈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可不可以不让妈妈走?”聪聪小心翼翼的商量,乌溜溜的眼睛在房间昏黄的光线下,被希望和渴求溢满。

    因为这样小心翼翼的聪聪而感到心疼,莫时容拉开被子,抱起聪聪放进温暖的被窝里,自己也和衣在旁边躺下,手臂撑着松软的枕头,一手隔着被子轻拍着聪聪:“快睡觉。”

    “不能让妈妈陪我一起睡吗?”聪聪不死心,看着莫时容问。

    这时,已经平复了心情的温从安轻轻推门而入,她躲过莫时容的注视,绕到床的另一侧坐下,手温柔又宠爱的抚着聪聪的额头,柔声说:“聪聪睡吧,妈妈在这里陪着聪聪。”

    “妈妈陪我一起睡。”

    温从安犹豫了看了对面的莫时容一眼,在儿子的要求面前,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于是她学着莫时容在聪聪旁边躺下。小小的单人床,满当当的挤着三个人,为了让聪聪能安心入睡,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不约而同的望着聪聪的睡颜。

    这房间昏暗的光线,还有聪聪平缓的呼吸声,像是有了魔力,让温从安一点一点的放下戒备,甚至忽略距她不足五十公分的莫时容。温从安压低身子头枕着胳膊,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聪聪的额头,从侧面凝望着他的睡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可是,今后她该怎么办?温从安没有答案。

    早早便睡醒的聪聪,看到同时躺在他床上的爸爸和妈妈,一下子睡意全无,穿着睡衣在床上兴奋的蹦起来。

    很快,温从安和莫时容便被聪聪蹦跶的动静吵醒,两个人皆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着一脸兴奋蹦的不亦乐乎的聪聪,都是满满不解。

    后知后觉的温从安偏头看向旁边,恰逢莫时容也正看着她。在一个明媚的清晨,他们的儿子在旁边撒欢儿,他们顶着邋遢的睡脸和乱糟糟的头发,一言不发的望着彼此……

    身上安装了弹簧似得,温从安从床上一弹而起,慌乱的她一手摸着脸,一手拽着身上的衣服。

    莫时容倒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慢悠悠的坐起来,微眯着眼睛,声音还有着初醒的沙哑,沉声道:“莫温原,你在做什么?”

    聪聪疯了似得继续蹦跶:“跳蹦蹦床。”

    “不许再蹦。”莫时容蹙眉喝止。

    可是聪聪并没有因此停下,好像跳得更加有劲儿,这显然挑战了莫时容的威严。于是莫时容单手拦腰将聪聪抱起来,大步走向隔壁洗手间。

    聪聪双手双脚凌空挣扎着,嘴巴里还喊着:“妈妈,救命。”

    可是话音刚落,温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洗手间门已经关上,父子俩已经和她处于两个不同空间。

    温从安抚着床沿在床边坐下,一夜之后,她依然没有头绪,她依旧进退两难。不想伤害聪聪,又没有自信继续面对莫时容。站在父母和她的角度来说,她不应该和莫时容又任何牵扯和瓜葛,可是偏偏他们有一个孩子,一个让他们两人都放不下的宝贝。

    莫时容昨晚那番话,对她不是没有触动,可那又如何?在经历那么多之后,还指望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吗?可是明明经受那么多的伤痛之后,她还是不能将他从心上彻彻底底的抹掉。她记得他对她的坏,也清楚记得他对她的宠,最坏的、最好的,他让她悉数经历,让她爱不得又放不下。

    北京站的演出已经结束,舞团还未动身前往下一站东京,在其他人怀揣这一颗热切好奇的心爬长城、走故宫、逛颐和园的时候,温从安前往墓地看望陈妍。

    温从安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墓地,停在母亲墓前,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几乎是瞬间,眼泪便夺眶而出。

    温从安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孝极了,没能送母亲最后一程,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她竟然也没有来扫过墓。照片中的母亲笑着,温柔娴静,一如多年来望着她那般,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她甚至可以记住母亲都说了什么话,这让温从安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母亲还活着。

    温从安跌坐在墓碑前,失声痛哭。想到早晨,李阿姨同她说的那番话。

    陪着聪聪吃过早餐,李阿姨找了理由和借口留下了她。昨晚发生在客厅的争执,李阿姨都听到了。

    李阿姨握着温从安的手,却不敢触摸那被丝带缠绕的手腕,只是看着,她都会觉得难过。

    温从安仿佛猜透了李阿姨的心思,笑着安慰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李阿姨偏头擦掉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来龙去脉,唯独一件,我想应该告诉你。

    “那晚是平安夜,你在家里布置圣诞树,亲自准备晚餐等着时容回家。而他之所以回来晚,正是因为你母亲病重。时容从医院归来,原本打算告诉你,并且带你去探望母亲,可是从安,你病了,记得吗?那晚你忽然宫缩,差点保不住孩子。医生建议你卧床,不建议你受到任何刺激。圣诞节那天凌晨,你母亲便去世。从安,不是时容有意的隐瞒,而是那一切太突然,让时容措手不及,他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着想。”

    温从安想着李阿姨的话,哭着笑起来:“为我着想的话,在我去伦敦后就不该和我再有任何瓜葛;为我着想,就不应该将我软禁似得关着。”温从安说着,变成了嘲讽:“可这一切,我又怪的了谁?是他的作为,可也是我的选择,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

    那时候在伦敦,她不应该为他每日一株白玫瑰感动,不应该在他忽然出现在伦敦而触动。那时候的她远不如现在这般强硬,若没有那时候的软弱无能,她也不会遭遇那么多痛苦,而没有那些痛苦,也没有今天的温从安。今天的温从安,也不会指责昨天的温从安懦弱、不堪。这一切,因果循环,到底孰是孰非?

    温从安在墓地陪了母亲很久,从墓地离开,她前往关押父亲的监狱。这一次,她依然没能见到温尚良。并不是温尚良再一次拒绝和她见面,而是病重的温尚良,已经没有办法接受探监。

    温从安从警察哪里了解到温尚良这几年在监狱的情况。温尚良一直患有糖尿病,这几年在狱中没有得力的医疗条件,只能接受非常简单的医治,温尚良的病况越来越严重。而且,以现在这种情况,温尚良已经可以办理保外就医。

    保外就医办理的程序复杂,可是温从安又即将动身前往东京,温从安只能拜托警方尽快办理,□□乏术的她明白在京城,尤其是和警方打交道,没有人脉有多么困难。监狱中病重的人,是生养她的父亲,不管他做了再多的错事,是他给了她生命,冲这一点,她也要竭尽所能的救他。

    温从安刚刚从监狱出来,莫时容就来了电话。温从安看着屏幕,关掉声音,选择置之不理。

    莫时容在京城有太多耳目眼线,她去监狱的消息,八成他已经知道,这通电话说不定也于此有关。她在这种时候,实在不想听莫时容说任何话。是莫时容,亲手将她的父亲推入如今的境地。尽管,这一切是温尚良咎由自取,然而让温从安无法接受的是莫时容做了这一切。任何的借口、任何的理由,都如同鸡肋。

    温从安不接电话,莫时容便发了一条短信。并非和温尚良有关,而是询问温从安4点钟是否有时间去接聪聪。

    温从安看了看时间,轻咬着唇,编辑短信回复:“好。”

    这是温从安第一次接聪聪,而且很巧,这一天在放学之后,有三十分钟的兴趣小课堂,孩子和父母亲一起,做手工。

    第一次参加的温从安显然紧张,从未陪聪聪做过手工,温从安很心虚,而事实上她的确搞砸了。不懂聪聪对彩笔的划分,不明白聪聪所讲的到底是什么,看着其他孩子和父母配合默契,而她和聪聪却越来越乱,温从安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失败。

    虽然聪聪什么都没说,可是温从安看出他的失落。为了补偿,温从安带着聪聪去吃甜点。聪聪隔着玻璃看着琳琅满目的甜点,却说:“爸爸不准我吃甜点。”

    “为什么?”问完为什么,温从安便后悔了。聪聪身体不好,从小总是生病,所以莫时容格外关注聪聪的饮食健康,对于甜食更是严格要求。

    温从安在聪聪面前蹲下,将小小的聪聪抱进怀里,心里大片的苦涩,还有非常多的抱歉,她几乎失声的哑然问:“妈妈是不是很坏?”

    聪聪在温从安怀里摇头,可这让温从安更加觉得自己差劲,差劲到极点。

    莫时容忙完工作,和温从安联系。

    温从安抱着已经睡着的聪聪出现在酒店大堂,莫时容早已经等在那里。

    莫时容接过聪聪,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并非是早上出门穿的那件。温从安眼睛红红的,脸色苍白,有意闪躲着他的目光。

    把聪聪交给莫时容,温从安便逃似的转身走开,仿佛一秒也不愿意多待。莫时容看着她低着头,电梯门打开后,却依然毫无察觉。

    莫时容抱着聪聪走出酒店,将聪聪在安全座椅上安置好,交代司机:“先送聪聪回家。”

    “是,”司机颔首,并问:“等会儿要来接您吗?”

    莫时容抿着唇擡头望着酒店大楼,捕捉到温从安的房间,却没有亮灯。

    “不必了。”莫时容说完,便再度大步走入酒店大堂。

    温从安的房间门,竟然没有关。莫时容眼光一紧,心上瞬间便被浓浓的不安充斥,不分由的推开门闯进去,房间没有电,只有走廊灯映照进来小小一片。

    莫时容站在黑暗的房间中,听到从卫生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流水声。

    温从安曾经在伦敦自杀,躺在浴缸中,开着水龙头,被血染红的水流的到处都是。当他得知消息,整个人真的是崩溃了。这种事情,他没有自信再经历一次。被浓浓的害怕冲击,莫时容大力推开浴室的门冲进去,努力尽快的适应黑暗,终于,看到蹲在角落里的黑影,花洒流出的水不停落在她身上,她蜷曲着抱着双腿,头埋在膝间,无助极了。

    莫时容心痛的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关上花洒,在温从安身边蹲下,已经湿透的她在颤抖,细微的啜泣着。

    莫时容快速找到大毛巾,不停擦拭着她湿透的头发,努力将她抱紧,不让她感到冷,并且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从安,有我在不会有事。”

    温从安放纵自己斜倒在莫时容怀里,哭的无助又充满着深深的自责。

    “我不是好妈妈,更不是好女儿,我的人生一塌糊涂,照顾不好儿子、照顾不好父母,我太失败了,什么都做不好。刚刚才在你面前夸下海口可以照顾好聪聪,可是事实上我根本没办法独自照顾他,让他在同学面前丢脸,不知道什么食物他不可以吃,甚至将整杯水都洒在他身上。临时抱佛脚又如何?根本抹不掉我从未照顾过他的事实,我不是称职的母亲,我太无能了,什么都做不好,根本不配做聪聪的妈妈。”

    莫时容脱下外套包裹住温从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停的否认她的话,她无助的哭泣对他来说是残酷的刑罚。

    “做什么错什么,什么都不对,都是错的。一走那么多年,对儿子不管不问,对我爸也是,连他生病,我都不知道。我真的太差劲了。”

    “不,你很好,是我不好。”莫时容心疼的抱紧她,亲吻她的头顶。她这样浑身湿透的坐在地上,一定会生病,莫时容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