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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玄幻 > 白鹤涉水而来 > 第四十八滴水

    当日夜里,朝露偷偷溜出了吵得天翻地覆的正殿,爬上皇城黑漆漆的城墙。

    她特意挑了个偏僻的高处,又避开了昏昏欲睡的值守侍卫,爬到城墙边后,她从袖口摸出了好久不用的传物纸鹤。

    纸鹤被注入几丝灵力之后,有些欣喜地抖了抖翅膀,围着她飞了几圈。

    朝露捏住它的翅膀,小声道:“你帮我去寻个人来。”

    纸鹤扑棱着翅膀,很欢喜的样子。

    她将腰侧挂着的青水仙香囊挂到纸鹤脖子上,又在纸鹤翅膀上写下萧霁的名字。

    谁料此举一出,纸鹤先前的欢喜一扫而空,甚至一下子蔫了下来,装模作样地落到了地上。朝露龇牙咧嘴地威胁了好几次,它才不情不愿地飞走。

    朝露迎着风站在城墙上,任凭风将衣摆吹得波澜起伏,像一片荡漾的水波。

    她擡头望去,皇都的夜黑洞洞的,没有月亮,整片天空中只能找到一两颗微亮的星子。

    不知道师兄在做什么,朝露想。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之前撕破脸,闹得那么难看,想必江扶楚此时必定在回鹤鸣山的路上。

    计划如此成功,话说得比预想中更伤人,她本该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朝露对着天空伤春悲秋了一会儿,眼睛被风吹得很痛,不由自主地落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揉着眼睛跳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萧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的阴影当中。

    萧霁眼神幽深,看得她心里发毛:“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声不吭?”

    “想谁呢,这么伤心?”萧霁不答,只是阴阳怪气地道,“来了没多久,只看见你在这里抹泪了。”

    “我是吹风吹得久了。”朝露悻悻道。

    萧霁“唔”了一声,忽然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桃林里抹眼泪,如今想来,不会是那时候也被风吹了眼睛罢?”

    朝露跟他打哈哈:“啊哈哈,萧师兄还记得呢,我都记不清了。”

    萧霁幽幽地道:“说罢,叫我来做什么?”

    他从袖口中摸出了那只青水仙香囊,将香囊的穗子绕在手指上把玩,丝毫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朝露直截了当地问:“为何要娶我?”

    绕着穗子的手指一顿,萧霁眯了眯眼睛,答道:“你说喜欢我,那我就娶你,你不高兴吗?”

    他的口气真假难辨,朝露咂摸了半天,谨慎道:“你如今又不再只是我总得知道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眼瞧着萧霁长长的、微翘的睫毛颤了两下。

    随即他擡起了一双墨黑色的眼睛,微笑道:“想要娶你,当然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看他这个明显心虚的反应,朝露心中便大概有数了。

    他在说谎。

    要是搁从前,按照萧霁的性子,光是说出“喜欢你”三个字来都能让他羞个红脸。

    但眼下他如此坦然,只能说明这封婚书如朝露所料,不是萧霁一个人的主意。

    魔族中也有人在推动这桩婚事。

    不管是魔族想要洗心革面同正派交好,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只要不是那么纯粹就好。

    不纯粹,她就可以按照话本子中所写,扮演被辜负真心的角色,尽可能惹怒他,完成任务,或者愉快跑路。

    朝露松了一口气,冲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脸来:“那就好……”

    萧霁盯着她看了许久,表情却没有那么高兴:“你……”

    “嗯?”

    “无事。”

    说到这里,朝露忽地想起了这场“大婚”中另一个重要人物:“不过,倘若你我成婚,清嘉师姐怎么办?”

    萧霁沉默片刻:“我给以为你把她忘了。”

    “怎么会怎么会,”朝露飞快道,“清嘉师姐为了救你叛出鹤鸣山,她那个性子在清平洲应该过得不太顺心罢?你我成婚,她以后如何自处,你知道的,她……一直心悦你。”

    萧霁又开始不自觉地玩着手中青水仙香囊的穗子,手指绕了几圈后,他突然擡起头来,冲她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哦,是吗,她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要不然你委屈一些,让她做妻,你来清平洲做我的侍妾罢。”

    要不是太出戏,朝露险些美滋滋地含泪答应。

    太熟练了哥哥。

    他方才的言语、方才的神态,终于有话本子中追妻火葬场的味儿了。

    在剧情一泻千里之后,她好似终于掰回来了一点儿,怎么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之前萧霁的表现实在太纯情了,搞得她总觉得心理负担很重——就算他图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她,好像也不至于到非要去死的程度,如果强硬推剧情,感觉非常像在发失心疯。

    现在好了,只要他还是话本子中那个人,后续发展便值得期待。

    不过现下好像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朝露勉力按捺下自己的心情,装出一副有点伤心但又宽容大度的样子,矜持道:“她救了你的命,我自然是感激的,不过还要问过她的意思……”

    她本想说几句绕个弯儿,然后暗示萧霁这样也不是不行,谁料萧霁盯着她,有些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出口打断道:“骗你的,皇都公主,怎么能来给我做妾?”

    被他的表情提醒,朝露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用力过猛,装得还是太不像了。

    照她从前的性格,好像气得跳脚大骂他一顿更正常。

    不过他好像也不太在乎,管不了这么多了……

    朝露便接着往下演,傲娇地“哼”了一声:“算你有良心。”

    又道:“我们想些别的办法补偿清嘉师姐可好?”

    萧霁神色晦暗,良久才低声道:“嗯。”

    朝露心里乱七八糟,哪里注意得到他的微表情:“那你就回去罢,我想办法说服父亲母亲接受你的婚书。”

    萧霁垂着眼睛,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就这样?”

    朝露困惑:“啊,还要怎样?”

    她刚说完,对方冰凉的手便摸到了她的脸颊上。

    他微微倾身,低头凑了过来,要送来一个吻的动作。

    吸取上次偏头惹得江扶楚不高兴的教训,朝露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她甚至感觉对方的气息已经喷吐到了她的颊侧,可萧霁只是抵着她的额头,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朝露听见萧霁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道:“你不要后悔。”

    朝露连忙讨好:“怎么会怎么会,师兄你……”

    萧霁松手放开了她,苍白的面上浮现一丝红晕,终于恢复了朝露熟悉的那副懒洋洋、笑吟吟的样子:“你还叫我师兄?这样生分,不如叫子攸罢。”

    朝露像咽了一只苍蝇般艰难改口:“子攸。”

    “再叫一声。”

    朝露感觉自己后槽牙被咬得发酸:“子攸。”

    萧霁捏了捏她的脸,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朝露做贼一般左右看了几眼,急道:“你小声些,招了人来怎么办?”

    “怕什么?你我就要成婚了,难道还怕人看?”萧霁微微挑眉,冲她伸出了一只手,“皇城守卫森严,你送我出去罢。”

    朝露狐疑道:“你不能飞走吗?”

    萧霁学着她“哼”了一声:“不乐意。”

    朝露不情不愿地把手放到了他手中。

    萧霁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一同从高高的城墙上走了下去。

    无视沿途一头雾水的侍卫,和正殿中刚刚散班、瞠目结舌的众人,朝露硬着头皮将他送到了皇城的正门之前。

    松手的时候她发现沾了一手心的冷汗,好像是对方留下的。

    不知为何,他攥得那么紧,却好像比她更紧张些。

    回去的时候,朝露发现正对城墙的花园里有新栽的兰花倒了一片,砖瓦破碎,不知是被谁刻意砸坏的。

    她有些心疼地一株一株扶起来,又叫人来寻找新的花盆,眼见着它们被重新栽好了,才犹犹豫豫地进了希蕴的宫殿。

    ***

    十一月初,皇都和清平洲广发请柬,向世人宣告了年轻的魔尊和皇族晞公主这一场不可思议的婚事。

    酒楼茶馆里顿时充斥着各种猜测,有人说这是清平洲新任魔尊有意向仙门示好,有人说是皇都欲与魔族修好、借清平洲之力向北方开拓疆土,还有人说这场婚事只是那位新魔尊同小公主两情相悦,并不牵涉利益。

    总之,那位新魔尊上位之后,少有流窜妖魔在外作恶,婚事一出,连皇城近日频发的怪事都消失了。

    这叫公主的婚事变得如同一场“和亲”。

    流言传了又传,最后都成了对公主大义的称赞。

    朝露也没想到希蕴如此轻易地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那日她战战兢兢地来到希蕴殿中,不料对方只问她是否真心、是否不后悔,旁的都没有多说。

    朝露大概能看出来,希蕴应下这桩亲事,心中计量似乎也并不纯粹,所以对她略有愧疚,言语躲闪,最后还莫名其妙地说:“就算……阿娘也能为你找到更好的男子,你那位师兄便是很好的,只可惜……”

    朝露有意装傻,不愿意深想,听了这话也只是含糊几句。

    既然快要离去,与这个世界的牵扯还是越少越好。

    婚期定在除夕之前,略有仓促,不过新岁前后皇都本就要遍邀仙门,倒也省得众人再跑一趟。

    大婚当日,朝露起了个大早,哈欠连天地被按在铜镜之前梳妆打扮,听喜婆在一侧絮叨流程。

    她梳妆之后,要到皇城南侧的凤凰台上拜别帝后,随后步行下九十九步的长阶,为国民祈福。

    萧霁会在长阶尽头等她,与她一起在皇城前叩谢上苍、双亲。

    随后她乘花轿穿过皇城前街,萧霁则要去皇都神庙中祝祷,等吉时到了,他才会返回城门,带着公主的花轿一同回清平洲。

    因着萧霁是清平洲中人,皇城对他到底还是有些防备,只允许他带两人入城接亲,大婚的流程亦与平素不同。

    朝露昏昏欲睡地想着,皇都要引萧霁到守卫最森严的神庙当中,是想看看清平洲到底有什么阴谋、玩一招瓮中捉鼈?

    萧霁不可能猜不出这是请君入瓮,那他欣然应允,是因早想到了独身入皇城也能制敌的办法?不知是什么好办法?

    打住,又想多了。

    朝露连忙默念了几遍“慈悲”“跟我没关系”,但还是忍不住狐疑地想,萧霁应该不至于在皇都闹出人命来罢?

    要不然真是罪过罪过。

    还有江扶楚——希蕴递帖子给望山君时特意多问了一句,朝露这才知道,当初一别之后,江扶楚居然没有回到鹤鸣山。

    望山君找了许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找不到人,自然也送不出大婚的请柬。

    朝露老成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师兄身上有没有盘缠,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今日……会不会来看她?

    临别之前,还是挺想见他一面的,好歹要谢他照顾了自己这么久。

    乐声已经在外面响了起来,不能再想了!

    朝露眼睁睁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蒙上了四角垂着铃铛的盖头,随后被人引去凤凰台行礼,一步一阶地祈福。

    长阶尽头,萧霁冰凉的手握住了她。

    他小心翼翼地扶她上了早已预备好的花轿,朝露看不见他的脸,坐定之后,她凭着感觉抓住了萧霁的袖口,低声问:“你何时回来?”

    萧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只哑声道:“等我回来。”

    语罢,他为她放下了花轿的轿帘,似乎还在外面叮嘱了几句,朝露坐在晃晃荡荡的花轿上,穿过被皇族侍卫开路后空空荡荡的前街。

    这一路从皇宫南门到皇城城门,要走一个多时辰,朝露百无聊赖,不知什么时候就昏睡了过去。

    久违的莫名梦境再度出现,可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先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