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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推理 > 白鸟与蝙蝠 > 第三十一章

    31

    “这件事千真万确吗?是石井女士提出要去热海吗?”

    五代探出身体确认,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露出有点害怕的表情点了点头说:

    “没错,所以我们说好决定各自方便的日子后,再通知良子,然后再由她决定日期,安排住宿。”

    “你们是直接见面谈这件事吗?还是用电子邮件之类的?”

    “对,是在社群软件上。”

    “还没有删掉吗?”

    “没有删掉。”她操作智慧型手机后,把手机荧幕出示在五代面前说:“就是这个。”

    五代探头看着荧幕,上面的对话足以证明她刚才说的话。

    “请你绝对不要删掉,这可以成为极其重要的证据。”

    “好。”她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请问杀害良子的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为什么你们还在调查这件事?”她把手机收起来的同时问。

    “因为需要确认很多事实。──今天很感谢你,也谢谢你的协助。”五代拿起桌上的帐单站了起来。

    走出咖啡店,和那个女人道别后,他打电话给正在搜查总部的筒井,报告了从刚才那个女人口中问到的情况后,筒井说:“前进一步了。刚才检察官也来过,只要有这条线索,股长脸上也有光了。辛苦了,你可以回来了。”

    “了解。”五代说完,挂上了电话。难得的收获让他心情也轻松了。

    上个月,在奥多摩的山中发现了遭到分尸的尸体。大约一个星期后,查出了死者的身分。她叫石井良子,是住在调布市的一个有钱人。如果还活着,今年六十二岁,她的丈夫已经死亡,和二十六岁的独生女一起生活。

    警方立刻成立了搜查总部侦办这起弃尸案,五代所属的那个股被派到分局协助办案。

    原本以为侦查工作会陷入困境。因为无法得知石井良子的失踪日期。她的女儿这一年期间在英国留学,两个月前回国后,才发现母亲失踪了。她在出国期间和母亲用电子邮件联络,完全没有发现异状。

    调查石井家之后,发现明显有遭窃的迹象。她的提款卡和信用卡都不见了,在调查提款卡和信用卡的使用纪录后,发现八月底开始曾有提款纪录,信用卡也有不自然的使用纪录。

    从监视器影像中发现了一名男子。他是被害人女儿的前男友,姓沼田,二十八岁,自称是音乐人。

    而且还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从留在现场的放存折等的皮包上,采集到沼田的指纹。

    在请沼田主动到案说明后,他一口承认弃尸一事,于是立刻逮捕他。五代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真相大白,侦破了这起案子。

    没想到沼田矢口否认杀害了石井良子。

    他承认使用了提款卡和信用卡,他说:“因为我没有收入,生活陷入困顿,去找石井阿姨商量,她把提款卡和信用卡借给我,说我可以随便使用。”还说当时把密码也告诉了他。

    关于弃尸的事,他如此说明。当他为借钱的事去向石井道谢时,看到石井上吊自杀了。他想到如果被人发现尸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正在留学的女儿也会无法专心读书,所以他决定隐瞒。他用石井的手机,假装是石井,和女儿互通电子邮件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

    五代和其他人都觉得这么荒唐的借口根本行不通,但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奇怪。因为检察官说,照目前的情况发展,杀人罪无法立案。

    问题在于死因。因为尸体损伤很严重,无法确定死因,而且也没有找到凶器,也就是说,缺乏可以证明是他杀的物证。

    于是检察官提出,可以寻找证据否定沼田主张石井良子是自杀这件事。只要证明他在这件事上说谎,就可以推翻他的其他供词。

    然而,这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在诉讼时,恐怕无法用石井良子没有自杀的动机这句话来证明她不会自杀。因为一个人到底有什么烦恼,旁人并无法得知。

    侦查员开始彻底调查石井良子生前的动向,尽可能蒐集她不可能自杀的根据。

    不久之后,发现了几件事。其中之一,就是石井良子在一年多前加入了寿险,受益人是她女儿,但寿险有一个附加条件,如果在两年内自杀,保险就不理赔。即使她决定自杀,也不可能不为女儿着想,照理说即使想自杀,也会等到两年之后。

    而且还得知,石井良子经常提起想要重新装潢家里。想要自杀的人不可能考虑这种事。

    这次五代又查到石井良子计划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热海旅行。提出旅行计划的人怎么可能在旅行前自杀?

    五代觉得今天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去搜查总部了,正准备走向车站时,手机响了。一看荧幕上显示的号码,忍不住瞪大眼睛。电话是白石美令打来的,她是上一起命案──“港区海岸律师凶杀暨弃尸案件”的遗族。

    “你好,我是五代。”

    “啊……呃,我姓白石,是秋天时遭到杀害的白石健介的女儿──”

    “我知道。之前感谢你的协助,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请教你的意见。是关于那起案件的事。”

    “喔,请问是什么内容?如果是事务方面的事,可以请分局──”

    “是有关侦查的事。”美令用强烈的语气说,“我认为侦查工作发生了错误。”

    五代用力握着手机说:“愿闻其详。”

    “所以我希望当面向你说明,可以占用你的时间吗?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五代叹了一口气,看着手表。对他和同事来说已经结束的案子,但遗族的战斗才刚开始。既然对方说侦查发生了错误,他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你决定见面的地方就好,我哪里都可以。”五代说。

    大约三十分钟后,五代和白石美令在六本木的咖啡店见了面。再次见到她,发现她还是很漂亮,只是好像瘦了一些。

    “不好意思,在你百忙之中打扰。”美令鞠躬说道。

    “没关系,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就是这个。”说完,她把牙科诊所的挂号证放在桌上。

    她指着挂号证上写的日期边说明的内容,的确令五代感到惊叹。

    仓木说,他三月三十一日在东京巨蛋球场遇见了白石,白石买啤酒时,掉落的一千圆纸钞刚好掉进坐在旁边的仓木杯子中,两个人因此相识。

    但是美令说,白石在那天傍晚去牙科诊所拔了牙齿,照理说不能喝啤酒。

    “我父亲并不是不遵守医嘱的人。如果医生叫他当天晚上不要喝酒,他绝对不会喝。”她拿出牙科诊所写了注意事项的卫教单强调。

    五代说不出话。因为美令说的情况很有说服力,而且拔牙之后,不仅当天不能喝酒,最好接下来几天都不要喝酒是常识。

    “所以你认为仓木在说谎?”

    “你不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吗?”

    “但是,即使你现在提出这种想法……”

    “你的意思是,这样会让你们下不了台,所以就当作没这回事吗?”美令瞪着五代问。

    五代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向其他人提过这件事?”

    “我告诉过律师,就是协助我使用被害人诉讼参加制度的律师。”

    “那位律师怎么说?”

    “她说会转达给检察官,但检察官可能不会理会。”

    应该是这样。五代也有同感。因为犯罪事实无需争辩,把不必要的线索带到法庭上没有意义。

    “凶手已经遭到逮捕,也坦承了动机。你仍然不满意吗?”

    “真相并没有大白,我想了解真相,刑警先生,你不这么认为吗?难道你们努力侦查,最后破案却是创建在谎言的基础上,这样也无所谓吗?”

    “并不一定是谎言──”

    “就是谎言!”美令用尖锐的语气说完,指着桌上的那张卫教单说:“如果你认为不是说谎,那请你合理解释这件事。”

    五代只能陷入沉默。因为他无法解释。

    “对不起。”美令说,她的声音小声而柔弱,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自己说这些让人很烦,你也一定觉得很困扰,只是我找不到其他人讨论这件事……”

    “我并不会觉得困扰。既然遗族无法接受,刑警就应该设法处理,我认为这是刑警的工作。”五代再次注视着美令问:“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我会私下调查一下。”

    “可以拜托你吗?”

    “虽然我无法保证能够满足你的期待。”

    “谢谢,那就拜托你了。”美令露出一脸得救的表情鞠躬说道。

    五代虽然点着头,但腋下流着汗。因为他完全没有自信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晚上八点,五代走进那家店时,中町已经坐在后方的餐桌旁。

    这里是门前仲町那家他们经常光顾的炉端烧店。五代坐下后,点了生啤酒。

    “我没想到这么快又可以和你在这家店喝酒。”中町松开领带说。

    “不好意思,为莫名其妙的事找上你。”

    “别这么说,我接到你的电话也大吃一惊。”

    五代和白石美令道别后,立刻打电话给中町,向他说明了情况。

    店员送来了生啤酒,两人干杯之后,五代问:“情况怎么样?”

    “你是问白石健介先生在三月三十一日的行踪吗?侦查资料上留下了纪录。”中町拿出了记事本,“白石先生的事务所不是有一位助理长井小姐吗?当时似乎向她了解了情况。根据当天的行程表,白石先生在下午三点半左右离开事务所,然后就没有再回去。行程表上只写了是私事,并没有写和委托人见面。”

    “他三点半离开,应该是去牙科诊所,所以行程表上并没有写之后要去东京巨蛋球场。”

    “既然是工作上的行程表,可能不会写这些,但长井小姐说,白石先生并没有提要去东京巨蛋球场的事。”

    “那个女助理不是在事务所工作多年吗?难得去看职棒比赛,照理说应该会在闲聊时提到。”

    “可能刚好没机会说,或是刻意不提……”

    “或是根本没有去看棒球比赛。”

    中町听了五代的话,用力深呼吸。

    “这件事很不妙,也许会彻底颠覆整起案件的架构。”

    “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

    “当然啊。”

    “好,暂时当作你我之间的秘密。”

    “好,但是──”中町压低了声音问:“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思考。”

    店员刚好经过,五代点了几道菜。

    “五代先生,你最近很忙吧?在忙什么案子?”中町改变了话题。

    “最近的案子有点棘手,虽然已经抓到凶手了。”

    五代简短地说明了目前的案子。

    “就是调布的沃尓沃遗孀命案吧?这起案件的消息也传到我们这里了,听说嫌犯用很牵强的借口矢口否认。”

    “是啊,真佩服他竟然能够想到那种谎言。但是仔细思考一下,就觉得不意外。”

    “什么意思?”

    “任何凶手都希望可以躲过刑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当然不惜说各种谎言。那仓木呢?如果他说了谎,是为什么说谎?显然无法达到减刑的目的,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说谎?”

    “不知道。”中町歪着头。

    五代大口喝着啤酒,打量着店内。他想起在逮捕仓木后,来这家店时的情况。

    他记得那天晚上,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自己和其他人也许并不是避开了迷宫,而是陷入了新的迷宫?

    五代发现内心的这种想法完全没有消除,反而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