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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月底,因为国庆节中秋连假,学校只上四天的课。

    周四下午,临放学前孙志东在班上开了个简短的班会,说了些假期注意事项,再就是一中的老传统——假后考试。

    高中是负重前行的时期,在到达独木桥前的每一步,都不可能轻松。

    林粟在一号上午回了茶岭,回家后她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白天不是在采茶就是在做家务,和之前一样,她只能起早贪黑地复习。

    立秋已过,临云市里半点不见秋意,但山里早晚却有些寒瑟了。

    林粟在最热的时候干活,在最冷的时候读书,同山上的茶树一样,在日升月落中静静生长。

    今年中秋正好在七号,那天茶园里的采茶工一整天都在讨论晚上徐家福请吃饭的事。

    徐家福包了镇上最大的酒楼,请茶厂还有茶园的工人一起过节,名义上说是犒劳底下人,但工人们私底下都说他是为了劝说一批人离开南山镇,去市里的新厂干活。

    最近有关徐家福要和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总一起合办制茶公司的消息在南山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谁家的饭桌上都要嚼一口这件事,说徐家福抱了条大腿,要做大做强,还准备带一些老员工去城里工作。

    林粟整天在茶园里采茶,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但这事和她关系不大,所以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下午采完茶,孙玉芬回去就洗澡洗头发,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捯饬得体体面面的。

    临出门前,她喊来林粟,难得大方地给了五十块钱,说:“今天晚上我和你爸要去酒楼吃饭,你就不用做饭了,迟点带你弟搭个车去镇上吃。”

    林粟接过钱,应了声好。

    孙玉芬走后,林粟就给李爱苹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李爱苹就来了林粟家。

    “你爸妈晚上都去酒楼吃饭?”李爱苹问。

    林粟点头。

    “你能下山了?”

    “嗯。”林粟说:“但是要带上林有为。”

    “难怪。”李爱苹耸了下肩,叹一口气,“虽然要带个跟屁虫,但也比不能下山的好。”

    她挽上林粟的手,说:“走吧,趁天还没黑,我们先去镇上吃饭,吃完再去吃冰沙,我和你说,镇上新开了一家炒冰店,他家的绵绵冰很好吃,我之前就想带你去了。”

    国庆假期,李爱苹约了林粟好几回,想和她一起去镇上玩,但她白天要干活,孙玉芬也不让她出门消遣,这事就一直没有成行。

    今晚孙玉芬和林永田都不在家,难得闲暇,林粟就圆了李爱苹想一起吃冰的心愿。

    她去溪边喊了还在玩水的林有为,之后就带着他,同李爱苹一起搭了辆小三轮下山。到了镇上,他们先去饭馆里吃了饭,吃饱后才慢悠悠地往炒冰店走。

    小镇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夏天的晚上不是吃烧烤就是吃冰,林粟和李爱苹带着林有为到炒冰店时,店内的位置都没了,他们只好坐在店外。

    才坐下,刚点完单,李爱苹忽然盯着一个方向,示意林粟:“小粟,你看那个帅哥……是不是你之前在山上救的那个?”

    林粟回头,果然在对面一家小商店的门口看到了谢景聿。

    她今天在茶园里听采茶工们说徐家福晚上也请了谢成康,那时候她就在想,谢景聿会不会被他爸带着来应酬。

    显然,会。

    “是他吧?”李爱苹问。

    “嗯。”林粟点头。

    谢景聿一个人在外面,估计是从酒楼里溜出来的。

    林粟没打算和他打招呼,他们还没熟到那种程度,但李爱苹不管不顾的,直接站起来,张嘴朝对面喊道:“喂,对面的帅哥,林粟在这儿呢。”

    “爱苹,你干嘛?”林粟一下子慌了。

    “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既然碰上了,就打声招呼呗。”李爱苹理所当然道。

    “我和他不熟。”淑此

    林粟皱了下眉,再回头,就看到谢景聿朝炒冰店走过来。

    谢景聿看到林粟微感意外,转念又觉情理之中。南山镇本来就是她的家乡,只不过他以为大晚上的,她会在山上,不成想在山下。

    “帅哥,你一会儿有事吗?没事坐下聊聊天啊。”李爱苹十分自来熟,从边上拉了把椅子,招呼谢景聿坐下。

    谢景聿看向林粟,她没有看他,而是在着急地冲着她的朋友使眼色,看上去似乎是不想他坐下。

    他皱了下眉,再没有犹豫,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林粟的表情一下子收敛起来,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帅哥,你今天是跟着你爸爸一起来的吗?”李爱苹问。

    谢景聿没有回话,反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啊,去年你和你爸来茶园的时候,我和小粟都见过你。”

    谢景聿回想了下,他第一次来南山镇的时候,的确跟着谢成康去过茶园,但当时他并没有看到林粟。

    难怪。

    难怪她在看到他掉进陷阱里的时候会想到威胁他要资助的办法,原来她早前就见过他,也知道他的身份。

    “后来小粟不是救了你吗?为了感谢她,你还让你爸爸资助她上学,你俩现在还是同班同学。”李爱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托盘而出。

    “你知道的还挺多。”谢景聿对李爱苹说了句。

    “那当然,我是小粟最好的朋友,她什么事都和我说的。”李爱苹有些得意。

    “是吗?”谢景聿看向林粟。

    林粟头皮一紧,有点心虚。

    她也不是什么都和李爱苹说的,至少威胁谢景聿要资助这事,她半点没和她透露过。

    炒冰店的员工这时候端上两份冰沙,一份大的,一份小的。

    李爱苹拿了桌上的菜单,推到谢景聿面前,问他:“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我和小粟请客。”

    “不用。”谢景聿把手中的矿泉水放桌上,表示自己喝水就行。

    “你和小粟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的啊。”李爱苹很热情,主动推荐道:“不然你也点一份冰沙?”

    谢景聿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点,她们反而尴尬,就随便点了一杯饮料。

    “一杯冰乌龙,谢谢。”他说。

    “这你就点对了,南山镇的乌龙茶是最出名的,来这不喝就白来了。”李爱苹说着站起身,“等着,我去点单。”

    李爱苹一走,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只有林有为什么都不懂,埋头吭哧吭哧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冰沙。

    林粟莫名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以前,她见到谢景聿也会忐忑不安,她自知理亏,而他又对她心存芥蒂,那时候看到她,他从来都是没有好脸色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谢景聿不再对她冷言冷语,她觉得奇怪,不习惯之余,心里又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不安和以前的不安不一样,好像是尴尬,但又没有尴尬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她想,大概是那本杂志作祟。

    “我以为你晚上不会下山。”谢景聿等了等,最后还是先开了口。

    林粟回神,应道:“一般不下山。”

    “那今天……”

    “家里大人去酒楼吃饭了,我带我弟来镇上吃饭。”

    谢景聿看了眼坐在一旁,只知道吃冰的男孩。

    “你……”林粟觑了谢景聿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口:“偷溜出来没事吗?”

    谢景聿不意外林粟会猜到自己是溜出来的,他无所谓地说:“一群人围着他在奉承,他没空管我。”

    林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谢成康。

    她有些不明白,谢景聿还是个学生,谢成康出来应酬,为什么总要带上他?

    没一会儿,李爱苹端着一杯冰乌龙从店里出来,她把茶饮放在谢景聿面前,爽快道:“现泡的乌龙茶,你喝喝看。”

    谢景聿拿吸管往饮料杯口一插,喝了一口茶,随后给了个评价:“还不错。”

    李爱苹咧嘴笑了,说:“我们南山镇虽然穷,但茶还是很有名的,你现在喝的,有可能就是小粟采的茶叶泡的。”

    谢景聿闻言,垂眼去看林粟的手。

    林粟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把手放在了桌下。

    “你这几天,也去茶园采茶了?”谢景聿擡眼问。

    “嗯。”林粟应声。

    “她啊,回来就没有一天不被喊去采茶的。”李爱苹语气忿忿。

    谢景聿注意到李爱苹话里的“被”字,这说明林粟采茶是被人使唤去的。

    他张嘴想再问,一旁的林有为火速吃完了一份冰沙,吵吵着说要去前面的游戏厅打游戏。他被惯坏了,且在林粟面前总是有恃无恐的,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会不依不饶地撒泼。

    林粟被他搅得心烦,又不想让他影响到别人,只好站起身说:“我先带他过去。”

    “你就给他买几个游戏币让他在那玩就行。”李爱苹说。

    林粟点头,带着林有为走了。

    “真服了这小王八蛋了,尽折腾他姐。”李爱苹不高兴地骂了句。

    谢景聿眸光微闪,问:“他弟弟对她不好?”

    “何止是她弟,他们全家都是。”李爱苹本来就为林粟打抱不平,忍不住就对谢景聿说:“她爸妈也是,对她非常的不好,非常!”

    “从小到大,小粟就跟他们家的佣人一样,每天给他们洗衣做饭,奴役她不说,还经常对她又打又骂的。”

    “小粟上初中后,她妈就拉她去茶园里采茶,风吹日晒的,赚的钱还不给她。”

    “之前他们不想让小粟去一中读书,小粟辛辛苦苦攒的学费还被他们给缴走了,后来要不是你让你爸爸资助她,她就没办法上高中了。”

    “更可气的是,他们还没收了小粟的银行卡,把你们资助的钱给私吞了一大半!”

    “私吞,什么意思?”谢景聿眸光微沉,立刻问。

    李爱苹擡头看到谢景聿变了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一激动,不小心说太多了。她捂住嘴,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我忘了,小粟不让我和人说这件事。”

    “为什么?”谢景聿皱眉。

    “她爸妈要是知道她把这事往外说,不会饶过她的。”李爱苹幽幽地叹一口气,懊丧道:“我和她说过,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爸出面帮忙,但是她说……”

    “没用的。”

    谢景聿的一颗心随着这三个字狠狠地往下一沉。

    他知道林粟为什么会这么说。

    之前他对她百般冷漠,她并不相信他会为了她出头,才会选择隐忍。

    这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