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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克在城堡的圣堂前停下脚步。七神保佑我没有迟到太久。剑带已经回到了老地方,牢牢地系在腰间。绞架盾牌套在受伤的左臂,每走一步,盾牌的重量就使得阵阵剧痛传遍全身。即使被人轻轻触到,他也担心自己会失声尖叫。邓克用未受伤的右手推开了大门。

    圣堂内一片幽暗寂静,唯有七神祭坛前跳动的烛火聊作照明。战士面前的烛火最多,比武大赛期间往往如此;许多骑士会在赛前来此祈求力量和勇气。陌客的祭坛被阴影笼罩,仅有一支蜡烛孤零零地燃烧。圣母和天父分别拥有数十支,铁匠和少女略少一些。在老妪的明灯下面跪着安布罗斯?巴特维尔伯爵,俯首默祷,寻求智慧。

    他并非孤身一人。邓克刚想靠近,就被两个士兵拦住了去路,半盔下现出他们严肃的面庞。两人身穿锁子甲,外套上是巴特维尔家族的绿白黄三色波浪。“站住,爵士。”其中一人说。“无关人等,不得上前。”

    “与他大有关系。我警告过你,他会找到我的。”

    那是伊戈的声音。

    伊戈从天父身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译注:站位很有讲究,“愿天父公正地裁判他”),光头在蜡烛照耀下闪闪发亮,邓克几乎想要冲上前去,高兴地大喊一声,把男孩举到空中,紧紧地搂住他。伊戈的语气却让他犹豫了。他听上去更像是愤怒而非害怕,我从未见他如此严厉。而且巴特维尔跪在地上。好生奇怪。

    巴特维尔大人站起身来。即便是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的样子依然苍白而湿冷。“让他过来罢。”他吩咐卫兵。他们退下之后,他示意邓克近前说话。“我没动过这孩子一根毫毛。我当首相时跟他父亲很熟。必须让梅卡王子知道,这根本不是我的主意。”

    “他会的。”邓克答应道。这是怎么回事?

    “匹克。全是他干的,我以七神的名义发誓。”巴特维尔把一只手放在祭坛上。“如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是他告诉我必须邀请哪些人,剔除哪些人,也是他把那个小鬼觊觎者带来这里。我从未参加过任何叛国行为,你必须相信我。还有汤姆?赫德尔,是他怂恿我的,我坦白。他是我女婿,娶了我家大女儿,但我不会撒谎,他也有份。”

    “他是你的代理骑士。”伊戈说。“如果他有份,你就有份。”

    闭嘴,邓克想要吼道。你这张大嘴会害死我们俩。然而巴特维尔却抖如筛糠。“殿下您有所不知,赫德尔手中掌握着我的城堡守备队。”

    “你手下肯定有一批忠诚卫士。”伊戈说。

    “这边有两个。”巴特维尔大人说。“另外还有几名。我太松懈了,这我承认,但我绝对不是叛国贼。佛雷和我从一开始就对匹克大人的觊觎者心怀疑虑。他没有那把剑!如果他是真命天子,苦钢肯定会让他佩戴‘黑火’。还有那些巨龙降生之类的话……疯狂,疯狂又愚蠢。”伯爵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现如今他们已经拿走了龙蛋,那颗先王赏赐给我祖父、奖励他忠诚服务的龙蛋。今早我醒来时它还在原地,卫兵们发誓没有人进出过卧室。他们可能是被匹克大人收买了,我也说不上来,但龙蛋的确是不见了。肯定是他们拿了,不然……”

    不然就是幼龙已经破壳而出了,邓克心想。如果一条活龙重新出现在维斯特洛,无论是谁是它的主人,领主和平民都会竞相追随。“大人。”他说。“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跟我的……侍从说几句话。”

    “如你所愿,爵士。”巴特维尔大人跪下来继续祷告。

    邓克把伊戈拉到一边,单膝跪地,好跟他面对面说话。“我该给你一个大耳光,打得你的脑袋往后转,让你下半辈子都得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说得对,爵士。”伊戈居然还会觉得惭愧。“对不起。我只想派只渡鸦送信给我父亲。”

    好让我能继续当我的骑士。这孩子是一片好心。邓克向巴特维尔祈祷的地方瞟了一眼。“你把他怎么了?”

    “吓唬他,爵士。”

    “是啊,我看得出来。不用等到天亮,他的膝盖就磨破了。”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爵士。学士一见到我父亲的戒指,就把我带去见他们。”

    “他们?”

    “巴特维尔大人和佛雷大人,爵士。还有一些卫兵在场。每个人都坐立不安。龙蛋被人偷走了。”

    “我希望不是你偷的。”

    伊戈摇摇头。“不是,爵士。学士把戒指拿给巴特维尔大人看的时候,我就知道麻烦大了。我考虑过冒认是我偷的龙蛋,但我觉得他不会相信。然后我想到有一次听见父亲提起血鸦公爵说过的一些话,意思是宁可吓唬别人,不可被人吓唬,所以我告诉他们,我父亲派我们来打探情报,他本人已亲率大军杀来,伯爵最好识相一点,释放我并坦白叛国罪行,不然就要他人头落地。”他腼腆地一笑。“效果超乎想象,爵士。”

    邓克想要抓住男孩的双肩,摇得他的牙齿咔咔作响。这不是游戏。他几乎吼出声来。事关生死啊。“佛雷大人也听见了吗?”

    “对。他祝愿巴特维尔大人婚姻幸福,宣布自己即刻返回孪河城。紧接着伯爵就带我们来这里祈祷了。”

    佛雷可以逃跑,邓克想,巴特维尔却不能,他迟早会想到梅卡王子和他的大军为什么还没出现。“要是让匹克大人知道你在城堡里——”

    圣堂的大门轰然洞开。邓克转过身,只见黑汤姆?赫德尔犹如怒目金刚,他身披锁子甲和板甲,雨水自湿透的披风滴下,在脚边聚成水洼。十几个士兵侍立左右,各持斧矛。蓝白色的闪电划破身后天幕,在苍白的石头地面上刻下瞬间的幻影。潮湿的阵风吹入,令圣堂内的全体烛火舞动不已。

    哦,该死的七层地狱。邓克只来得及转过这个念头,便听赫德尔一声令下:“就是那小子。给我拿下。”

    巴特维尔大人站起来。“不行。住手。不得对他无礼。汤马德,你想作甚?”

    赫德尔一脸的轻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血管里流的是牛奶,大人。我要抓住这小子。”

    “你不明白。”巴特维尔的语调变成了尖细颤音。“我们大势已去了。佛雷大人已经走了,其他人也会跟着离开。梅卡王子的大军快要到了。”

    “那更要抓住这小子作为人质。”

    “不行,不行。”巴特维尔说。“我再也不要跟匹克大人和他的觊觎者有什么瓜葛。我不想打仗。”

    黑汤姆冷冷地看着他的领主。“胆小鬼。”他啐了一口。“随你说去罢。不打仗就是死路一条,大人。”他指着伊戈。“谁第一个下手见血的,赏银鹿一枚。”

    “不要,不要。”巴特维尔转向自己的卫兵。“阻止他们,听见没有?我命令你们。阻止他们。”但所有的卫兵都困惑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服从谁的命令。

    “非得我亲自动手?”黑汤姆长剑出鞘。

    邓克同时拔剑。“躲在我身后,伊戈。”

    “放下武器,你们俩都放下!”巴特维尔尖叫。“我不允许在圣堂里流血!汤马德爵士,此人是王子的贴身侍卫。他会杀了你的!”

    “就凭他那点能耐?”黑汤姆露齿狞笑。“我见过他长枪比武的那副蠢相。”

    “我用剑更拿手。”邓克警告他。

    赫德尔哼声作答,提剑冲锋。

    邓克猛地把伊戈往后推,转身迎敌。他漂亮地格挡了第一击,但黑汤姆的重击咬入了盾牌,震动了伤口,让他的手臂疼痛欲裂。他试着向赫德尔的头部挥剑反击,但黑汤姆闪了过去,反手又向他砍来。邓克堪堪用盾牌防住。松木碎片飞溅,赫德尔放声大笑,发力猛攻,低一下高一下又是低一下。邓克用盾牌防住了每一次打击,但每次都带来了彻骨剧痛,他发觉自己正步步后退。

    “杀了他,爵士。”他听见伊戈大喊。“杀了他,杀了他,他就在那儿。”邓克嘴里有鲜血的味道,更糟的是伤口又裂开了。他觉得一阵头昏眼花。黑汤姆的利剑正将风筝盾牌劈成碎片。橡木和钢铁,好好保护我,否则我会死,注定下地狱,邓克心想,随即意识到手中的盾牌是松木的。邓克的后背猛地撞上一座祭坛,他跌跌撞撞地跪下一条腿,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你不算是真骑士。”黑汤姆说。“你在流眼泪吗,呆子?”

    那是疼痛的眼泪。邓克挣扎站起,举盾在前,纵身撞向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