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玉看见裴泠泠进屋的时候,已经准备躺床上了,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虽然这屋子潮湿发霉,但能有个睡的地方就不错了。
“啊,好累啊!”黄晓玉感慨了一句:“今天过得跟演电影一样,真刺激。”
“有正事跟你说。”裴泠泠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黄晓玉已经钻被里了:“什么事啊?”
“你明天别去了。”
“啊?”黄晓玉扭头看过来:“你是准备跟大仙两个人一起去?就你们俩?”
裴泠泠点头:“他说要帮我。”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裴泠泠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只是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你就不怕他把你拉山里去做点儿什么不好的事?”
“——不至于吧。”
黄晓玉拔高了嗓音:“怎么就不至于了?!”
裴泠泠懒得跟黄晓玉解释:“我仔细想过,沈瞳如果真的是坏人,想害我,在溶洞的时候他也没必要救我们……反正我就觉得他不是坏人,要是我看走眼了,那我就自认倒霉。”
黄晓玉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天,突然一拍巴掌:“行!我不跟你一起去,反正我对这种事情也帮不上忙,遇到危险了还是个拖后腿的,我觉得你说得也挺有道理,大仙儿在溶洞里救人的时候就差把自己也给搭上了,不过,”
她说到这儿画风一转:“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你每隔五天就得回来报一次平安。”
裴泠泠想了想,点头同意:“没问题!”
白天实在是太累了,裴泠泠和黄晓玉都是沾床就睡着了,还是一觉睡到天亮。
裴泠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外面下着雨,虽然天亮了,但还沉寂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黄晓玉也醒了,她的脚腕彻底肿起来了,走路都得扶着墙,她感慨:“还好不用我陪你去了,要不然得难死我。”
裴泠泠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她的肩膀虽然没肿,但一活动就钻心的疼,加上昨天跑多了,她的两条腿和腰都酸疼酸疼的,活动的时候不敢动作太大了,最悲伤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感冒了,一说话,声音是哑的,鼻子也是堵的,她也说不清楚是真的感冒了,还是喉咙受伤了造成的。
李婆婆和刘二伯很早就醒了,他们熬了一大锅稀饭,黄晓玉美滋滋地掏出了自己那瓶老干妈,又拎出一袋子蛋黄派就着吃。
沈瞳昨天又是流血又是昏迷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一点疲惫之色都没有。裴泠泠偷偷瞄了他好几眼,他表情冷得让她怀疑他有起床气。
刘二伯看裴泠泠一直咳嗽,给了她一盒感冒药,裴泠泠也没推辞,她接过之后道了声谢。出门在外,水土不服加舟车劳顿,在平时看来是小感冒,拖久了也可能会造成不小的后果。
上午的时间裴泠泠一直在收拾行李,来之前裴泠泠和黄晓玉就买了不少速食品,像饼干、方便面、小面包——黄晓玉不准备跟裴泠泠一起去刘婆婆的老宅住,自然就把自己买的那些速食品都给了裴泠泠。这些东西没法都塞进背包里,裴泠泠不仅得背个旅行包,手里还要拎个塑料袋。xǐυmь.℃òm
听刘二伯说,这里距离刘婆婆的老宅其实不算很远,只是山路比较多,走起来很麻烦。他和李婆婆还给裴泠泠和沈瞳准备了一些被褥,虽然是在夏天,但山中潮湿,有了这些被褥睡觉的时候多少能舒服些。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果然如李婆婆所料,雨一直下到中午才停,雨刚一停,太阳就出来了,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得让人惊讶。李婆婆对于刘二伯要给裴泠泠和沈瞳带路这件事一直都显得忧心忡忡。
临到出门的时候,黄晓玉没跟着一起,她本身脚就歪了,走山路完全是为难她。
“衣冷冷,”黄晓玉站在门口向裴泠泠挥手:“记得回来请我吃火锅。”
裴泠泠也冲她挥手:“放心吧,不会忘的。”——
雨后的阳光并不毒辣,但紫外线却很重,晃得人睁不开眼。
山路泥泞,路边的缀着些残枝败叶,是被雨水摧残的模样。
刘二伯一边走一边往深山的方向指:“你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边。”
裴泠泠忍不住好奇地问:“那里距离我们来的地下溶洞近吗?”
刘二伯衡量了一下地形,才开口说:“真要这么说的话,算是很近了,你们要去的地方靠近深山之中,地下溶洞的范围非常广阔,我们来的地方只是溶洞的一边,你们要去的地方,离溶洞的另一边很近。”
“原来是这样。”裴泠泠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刘二伯的带领下,他们沿着泥泞的山路一路向上,一开始脚下还有明显的人走动的痕迹,后来刘二伯就扒着杂草往前走了,他解释说这边很少有人来,附近的人对群山有种本能的规避心态,认为那是山神的居所,不能随意踏入。
裴泠泠体能实在是太差了,向上走了一截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她看着沈瞳和刘二伯都步伐矫健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提出想要休息一下。
沈瞳大概是看出她跟不太上了,很主动地伸手接过了她拎着的一袋子小零食。
“谢谢啊。”裴泠泠累得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刘二伯回头看了裴泠泠一眼,他大概又想说现在的年轻人体力实在是太差了,但看了沈瞳一眼之后,他又没说了,只把脚步放慢了。
“还有多久到啊?”裴泠泠腰都被包压得直不起来了。
刘二伯指着下方说:“下了这个坡就到了。”
上山是累的,但下山同样也不容易,需要用膝盖控制着平衡,然而,裴泠泠的膝盖有点儿哆嗦。
开始向下走的时候,她就怀疑自己会摔,果不其然,她这想法还没持续多久了,脚下就踩滑了,“噗嗤”一声就往下倒。
沈瞳离她很近,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裴泠泠刚想松口气,沈瞳突然又把她放开了。
“噗通”一声,裴泠泠半个身子都摔进了湿泥里,她直接摔懵了,一脸茫然地看着沈瞳。
刘二伯也被她吓了一跳,看着裴泠泠一身的泥“哎呦哎呦”的直叫唤,跟摔着的是他一样。
直到裴泠泠被沈瞳拽着背包从泥里捞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
沈瞳大概是看她的样子太凄惨了,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会脱臼。”
裴泠泠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沈瞳的意思:“脱臼了你不是能接上吗?”
沈瞳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这话太傻了,懒得再搭理她了。
地里都是湿泥,裴泠泠其实也没摔疼,她非常嫌弃地把身上的泥给拍下去,努力地把感官系统屏蔽掉。她本身就爱干净,昨天掉水里已经是极限了,转眼今天就掉泥里了。
现在的感觉就是——绝望!
带着一身的泥浆,裴泠泠面无表情地跟在刘二伯身后麻木地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每一秒都是煎熬,以至于她都有些忘记疲惫了,只想快点到地方好找水洗个澡。
裴泠泠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句话:忘记一份痛苦的方式就是经历另一份痛苦。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树木也越发茂密,将阳光全部遮挡住,即使在大白天,也让人感觉有些奇异的阴森感。
裴泠泠并没有因此觉得这里有什么太多的不对劲儿,这只是自然造成的现象,因为靠近深山,所以更加潮湿,因为人烟稀少,所以树木茂盛。
地势变得平坦了不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一栋木质小楼从树林里探出头来,这个角度看,还真有点儿像藏在山林中的鬼屋,让人怀疑一旦走进,就会有美丽的山间妖精端着热汤,蛊惑迷路而至的人。
刘二伯不敢再往前走了,裴泠泠也不为难他:“那就到这儿吧。”
刘二伯点头:“五天之后的中午我会来这里带你们回去。”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事,不管能不能解决掉她身上的问题,五天之后都返程一趟,重新制定计划。
刘二伯没马上离开,他看着裴泠泠和沈瞳向吊脚楼的方向走去。
穿过茂密的树林,裴泠泠才发现,那处吊脚楼是建在一条小溪旁边的,她稍稍松了口气,洗澡水算是有了。
小楼很陈旧,全木质结构,所用到的柱子都是一整颗一整颗的树,刚刚被雨水淋过,泛着湿润的木色。
走近了,小楼四周并没有栅栏一类的东西,附近地面的杂草明显有被清理的痕迹,还是近期发生的,应该就是那群研究地质的人员清理的吧。
小楼的侧边有一口井,但井口上没有架起可以打水的滑轮装置。
裴泠泠转头看向沈瞳:“你觉不觉得奇怪啊,既然屋后都有小溪了,为什么还要架起一口井?”
沈瞳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小楼的一楼只有柱子,四面透风,楼梯开在一楼的顶棚,像是从下往上钻了个洞。
裴泠泠有这小楼的钥匙,但现在房门完全是大开的,根本不需要钥匙。
裴泠泠和沈瞳顺着楼梯走进了小楼。
楼里面出奇的整洁,似乎被人打扫过。迎面的是一间堂屋,屋子里还放着折叠椅,折叠小桌子,应该是地质勘探队的人留下来的。构造和刘二伯家的小楼其实差不多,但是是纯木质结构的,地板踩着“咯吱咯吱”响。
裴泠泠把自己的旅行包往地上一扔,快速从里面翻出一件长t恤和一双拖鞋来,又从厨房里翻出了个小木盆,对着沈瞳说:“我去把身上的泥洗一下。”
沈瞳皱着眉观察着屋子里的情景,没搭理裴泠泠。
往小溪走的时候,裴泠泠又路过了那口井,她忍不住凑近了去看,井底积着水,与其说是水,其实更像是泥汤,应该是被雨水冲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多深,但裴泠泠非常肯定,这种色彩的水是绝对没法喝的,就算是拿来洗澡,她也有心理障碍。
她快步走到了小溪边,溪水其实看着也算不上清澈,和刚下过雨有关,她拣了块看起来相对清澈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边,然后换上了拖鞋。
裴泠泠瞪着眼睛往水里看了看,她想看看水里有没有鱼或者虫之类的,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她这才慢吞吞地把外衣脱下来,穿在外衣里的白t恤也很不幸地沾上了泥土,她先是四周观察了一下,想着这里根本不会有人靠近,这才痛快地把t恤也脱了下来。
手刚碰到水,她其实就有点儿后悔了,山里的水太凉了,凉到刺骨,但是一想到反正她昨天就掉进水里一次了,也不差这一次。裴泠泠咬着牙用溪水清洗干净了身上和头发上的泥土,迅速把长t恤套在了身上,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冻得牙齿打架了。
她忍着寒冷,快速把衣服上的泥土也清洗了下去,这才端着小木盆往回走。山风从四面八方钻进衣服里,让她瞬间就体会到了什么是透心凉。
吊脚楼一共有三层,卧室都在顶楼。裴泠泠拎着自己的包往上走的时候正好迎面遇见了沈瞳。沈瞳看她湿淋淋的样子愣了一下。
裴泠泠实在是太冷了,懒得搭理他,随便找了间卧室进去,就开始在旅行包里翻找衣服。
这间卧室应该也是之前地质勘探队的人住的,只是他们没有拿被褥,而是铺的防潮垫和睡袋。
裴泠泠翻找的功夫里,突然感觉一件带着暖意的外套从背后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回头看去,正好看见沈瞳。
“谢谢。”她的声音因为冷有点儿哆嗦。
沈瞳皱着眉,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裴泠泠拉着外套把自己裹了起来,坐到床上的防潮垫上,舒了口气,她想等暖和一点儿了就去把湿衣服晾上。不知道沈瞳要干什么,转身出去了。
裴泠泠缩着缩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走了大半天的路,还被凉水一激,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倒在了防潮垫上,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睡着的前一秒,裴泠泠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怀疑自己会重感冒——
似乎睡了很久,裴泠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没睁眼,因为周围实在是太黑了,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丝声音。
安静到让她怀疑自己聋了。
有好几个瞬间,裴泠泠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她脑袋昏沉得厉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已经到了刘婆婆的老宅。她身上盖着被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睡着之后太冷了,胡乱扯的。
这突如其来的清醒,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孤寂的恐慌感来。这里实在是太空荡了,黑暗几乎浓成实质,将空气包裹住。
裴泠泠想喊沈瞳,但是她忍住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万一沈瞳已经睡了,她总不能因为怕黑就打扰别人。
裴泠泠重新闭上眼睛,心里不停地催眠自己,只要再次入睡,再睁眼天就亮了。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其他的感官又变得更为敏锐,她的耳朵好像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鼻尖传来了难闻的腐败味,那是湿泥的潮湿味,里面埋着一些枯败的树叶枝干,但她又直觉那味道和湿泥味有些区别,是另一种让她有些熟悉的味道,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裴泠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太关注周围的声音和气味,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像给了自己一种反向的心理暗示,她听得更仔细了。
突然,她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的声音。
像是轻敲在窗框上的风声,不对,那不是风声!那是——呼吸声?
那是在她的屋内响起的呼吸声!
这想法刚一产生,裴泠泠的心跳就猛地加快,冷汗也冒了出来。
她的屋子里还有什么人?
那个人在黑暗里发现她了吗?裴泠泠屏住呼吸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降低存在感。她相信,如果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说不定对方还没有看见她呢,那个人的夜视能力不会比她强多少,除非那个发出呼吸声的东西不是人。
可是,她的房间里会有什么人呢?
难道是沈瞳?或者是那些地质勘探队的人?
不!不可能,如果是沈瞳或者地质勘探队的人,那呼吸声应该从床边或者凳子那里传来,可是、可是她分明就听到,那呼吸声是来自于屋顶的!
什么人会趴在屋顶?裴泠泠想象不出一个人趴在屋顶的样子。
或者说那个发出呼吸声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
那会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鼻息,接着是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就像是——某种看见猎物的野兽因愉悦和激动而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从屋顶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缓缓地靠近,裴泠泠瞪着眼睛想看清屋顶到底有什么,可是太黑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危险越逼越近,很快,有什么气体呼在了她的脸上。
裴泠泠整个人都僵住了,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挣扎和求救。
下一刻,一滴粘稠温热的东西滴在了她的额头上。
突然,裴泠泠想起了她闻到的那个味道到底是什么。
那是——血的味道!